然后,翻身过椅,巨大的落地窗藏在绿绒窗帘后面,天光黯淡,满天的星子好似奥林匹亚山上诸神撒下的一把图钉。
他像训练有素的特工,很小心地掀开窗帘一角,眼角扬起微冷的笑意,握枪的手托举着,看似是不经意的角度,实际上,是最合适的精算切面,只要他轻轻扣动扳机,目标很快就会被粉碎。
但他仅仅只是盯着窗外看了三秒,聚焦的眼睛很快吸进满张的冰冷,唇角不易察觉的弧度松懈下来,他轻轻拨上窗帘,将那个漏光的拐角,慢慢阖上。绿绒窗帘覆盖了整片天地,内卧只有大灯灯光,不见天幕下疏淡的星光。
他回身,又走回床前,笑着低骂一声:败兴!
褚莲有点担忧:怎么会有打枪的声音?
他只管笑:打枪而已,火力那么疏,交给老白就行。他忽然笑得极为暧昧,眼神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褚莲皮薄,他却偏要臊她:太太,我第一次发现,你的身体……这样漂亮……
几乎是附在她耳边说的,没皮没脸地在她羞臊转身之前,已经抢占先机,狠狠夺了她的唇。
那层稀薄的火力却是越盖越密,穿过厚实的墙,远远压过来。穆枫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褚莲却急得要推开他:小枫哥!你去看看……
穆枫笑了笑,撩起她额前一束头发,轻轻绕到她耳后,动作细腻而温柔:开始加火了……开始加火了,就好像在谈,今晚要加餐。气得褚莲频频捶他,穆枫终于皱了眉,大呼一声不好,褚莲吓得连忙问道:楼下那波开火的人,是什么来头?
他笑得狡黠而暧昧:真不好了!我一时情急,没有做‘措施’,万一……
万一有了呢?
情急关头,他居然在想这个!
褚莲又羞又恼,抽出颈下枕头,直捶他:万一有了,有了……就生下来好不好!小枫哥,你想什么?!
想人命关天的大事呀!他摸她的脸,又大大方方揩了一把油:这可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褚莲羞的不说话,只恨他只顾牡丹花下风流,不管外面正正经经的大事。穆枫终于严肃起来,褚莲以为他马上要走,还恁是正经地叮嘱他:哎,小枫哥你走快点,我怕风邺抵不住这么强的火力……
谁知那人脸皮恁厚,弯下腰来,轻轻在她唇上一掠,说:阿季,我今天……真高兴啊。我原以为,你是不想再要孩子的,没想到……
火力又逐渐松泛,那层密密透透的积力面突然垮了下来,外面又突然没了动静,穆枫刚才还拿了外套想走,现在听见外面动静不大,便知道可能是白斯年控制了情势,想来是哪条道上不知死活的撞错了地方。便也没再管,索性将外套扔到身后地板上,狡猾地笑着看褚莲:……再来?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这个人前衣冠楚楚的家伙,床帏之上就没个正形。你也不累?褚莲顺口接了这话,也没多想,说完才发现,脸早已烧的滚烫。
穆枫哈哈大笑:多谢夫人关心!我还扛得住……
才安静了一会儿,枪声又覆卷而来,起初是稀疏的几点,但就像发令信号似的,这几点稀疏的枪响很快牵起一阵盖过一阵的高浪,潮水一样的枪声像打在筛上的密点子,很快又反弹回来……
这回是踢到硬板了。
穆枫反应极快。
他心里在想,白斯年捅了什么马蜂窝,这些人竟然敢这样张狂?但穆枫再料事如神,也决计想不到,这强大的火力与白斯年压根儿就没关系,它们来自正规的政府组织——正是昔年和穆枫称兄道弟的正规军,这会儿反过来摆了他一道。
谁也没有把张传信死前的话当回事,但事实证明,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张传信死之前,曾经提醒过张风载,让他快走,因为,他们就要来了……
阿季,你别怕,穆枫从容地吩咐,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慢下来,你在这儿等我,不要走出门……我会让他们重点保护这里,枪声再密你也别出来!知道吗?他仓促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小枫哥,你要小心……
嗯。他点头,回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打开,扔给她一支口红:阿季,保护自己!
褚莲也是识货的,她知道这并不是一支普通的口红,而是克格勃女特工专门用来杀人的工具——里面藏了一把造工极精致的小口径无声手枪。
死亡之吻,这支口红,有这样一个危险而美丽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船不太会写,大家凑合着看。。本作者虽不太会写船,但正在努力学习,天天向上么么哒。。。
这个文里面有好些东西都不是瞎编的,都有根据或者真实存在,比如死亡之吻的口红,的确是克格勃女特工的杀人工具,,里面真的能够藏下一支枪(虽然我也表示狠怀疑……)
明天见喽!晚安!
正文 第72章 柏子座中焚(1)
他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深深看她一眼:阿季;先把你送回三藩,好不好?我办点事;这边收拾好了,我就回加州……我们一家团聚。再……给我点时间。
褚莲轻轻坐了起来;扯起天鹅绒被子一角,裹着裸/露的身体,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散在肩头,黑的发;雪白的肩,衬在一起,更显得肌肤莹润;让人心神荡漾。
她很小心地说道:小枫哥,我不给你添麻烦的……你说过,神枪手是练不出来的,需要十足十的天赋,九十九分的汗水也只能补一分的天分,……我的枪法,你还信不过?至少可以保自己安全。
万里挑一,穆枫笑了起来,这一点,我的太太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不愧是世家里出来的女人,他眼角微微挑起,还不忘厚着脸皮自夸一句,你像我。
手下败将,褚莲也笑了起来,你打枪未必胜我。
此时枪声已经围拢成一堵钻不出去的墙,形如高沿铁桶,密集的枪点打在铁皮子上,很快又反弹。
这一次的火力太猛,和以往遇到的情况都不一样。
白斯年在走廊骂娘,墙上挂着一架欧式装饰座机,花纹繁复,这种机子在长廊墙上每隔二十米就有一架,当初白斯年要设计师做这样的装修,只是为了符合他的某些怪品味,完全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能救命。
这些座机单键都接世家府邸,平时白某人闲得无聊联络感情用,也是易家兄弟的提议,白斯年听谏,这才把纯做装饰用的一整排座机改造成应急设备,——每一个键都对应世家长公子的私人秘书室,随便的谈话都会被录音,并且依照分贝高低,机子自动做出判断,对情况的紧急程度做分析,数据超过某一指标时,机子会自动向单键后面没被呼叫的其他秘书室发紧急sos信息。由于白斯年闲侃吹牛时候的嗓门也大,机子有过几次误判,有一回,许谦益在伦敦秘书室接到sos电话,吓的心惊肉跳时,听筒那边却传来白斯年和穆枫闲侃巴隆围猎的计划……
这一回白斯年可没闲情逸致吓唬人,他捂着一边耳朵,在密集的枪声中不断拔高音量:
你tm快来救场子啊!!什么?!姓易的,你tm还在黑海度假?!那叫易风铨来啊!老子快撑不住了!!
穆枫这边还在做最后的交代:阿季,你走的三个月,三藩发生了很多事,他咽了一下,屏息,还是没打算把他在三藩遇刺,重伤差点没挨过去的前因后果告诉褚莲,只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沉吟再三,才说道,阮素泠死了……
褚莲大惊:那四哥怎么办?那个孩子怎么办?
唯童养在穆家,我和四哥有默契,好好栽培他,那个孩子要是不出格,好好地长大,他就是下任‘穆先生’,他说的很轻便,好似穆先生这个高位,他根本不在意似的,然后,匆匆看褚莲一眼,有些不舍,阿季,我回来再说,再跟你解释……你,好好保重……
外围枪声愈来愈密,宽敞的卧室似漂在暴风雨来临前太平洋上的一叶扁舟,只有一方宁静,很快,这层平静也将被打破。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绿绒窗帘忽然飞扬起来,扯起好大一块阴影,原来是外面起风了。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连着鬓发狠狠亲吻,搂着她,呼吸喘的很急:阿季,你再等等,回来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他叹了一声:我有一件大事要去做!他吻她,匆匆又说:阮素泠的死是因为……她给我带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我起初不信,她告诉我这个消息没有多久就吞金自杀了,他尽量精简,能够让她听懂,后来,张风载插/进联邦政府的内线送回了同样的消息!我们一谋和,才发现,掉进了巨大的陷阱!如果没有及时采取措施补救,世家将有大难……或者,可以这样说,连我们身后的华人世界都会有大动荡,‘帝国之战’,你知道吗?当年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遇刺,就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明明是很急促的解释,却以最完美的微笑收尾,他总是这样,指点江山时再严肃,面对她的时候,却早已温柔地化成一汪水。倒影是她。
穆枫笑了笑:太急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但是,阿季,你信我,穆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这次我是和张风载合作,你……只管放心。
他低头亲了亲她,终于转身出去,把褚莲一个人留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
楼道里没有一个人。
外面密集的枪声透过厚墙穿进来,似潮水般拥挤,被重重叠叠的嘈杂包裹,反倒衬得这楼道极度的静。
很静,吓人的静……
他滑了一下,踉跄地扶住墙,重心终于被稳住,这才没有摔倒。但眼前却一阵黑,他用力睁开眼睛,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穆枫拼着狠劲,手死死抠住墙面,指环因着力过重,分力不均,触动了一个机关,一枚细小的尖针射了出来,钉在对面木质楼梯扶手上……他微一愣,忽然觉得指尖有尖锐的痛感传来,这才发现,指甲被墙面蹭断了两根。但他没时间管这麻木的痛感,因为和接下来的痛苦比起来,这些疼,根本算不了什么。
很快,整个人都莫名焦躁起来,千万只小虫在身体里爬动,他只觉得痒的难受,微微侧身,撞着墙,那万蚁噬骨的痛苦瞬间如潮水般钻进血管……
虫鸟的声音、潮水海涛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都钻进脑子里,拼命撞击着鼓膜。他听见三藩家里他们都在叫他穆先生,他听见他的母亲抹泪在说:
——梓棠,你要戒、要戒啊!不要叫东南亚看笑话!
他出了一身冷汗,惊醒时,发现自己口中只嚼着一个名字:阿季。阿季,你在哪里?明明是他设计让她走的,可是数月没见到褚莲,铺天盖地漫袭而来的思念钻心噬骨……
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原来她之于他,是水,是空气,是阳光,一刻也不能离开。
——不要叫东南亚看笑话。
一语成谶,一语成谶啊。肃毒决心坚定的穆先生,竟然自己染上了瘾,他简直动摇了华人世界的信仰!高高在上的穆先生,原来也会有一天,被这些驱利的坏物左右心智!
楼道里,几盏昏暗的灯亮着,依然是抱褚莲过来时的样子,月光铺了满地……那灯本就是旧的,连带着照出这晕黄的光,也像是从老旧老旧的时光里掘出来的一般。
还好有风,半扇敞开的窗子里,大风钻进来,冰冷冰冷的,直吹的他猛打了个冷颤。
月光爬满窗脚。
他困难地摸出贴身手枪,举起枪托,狠狠朝自己额上掼去!额头殷红的血很快渗了出来,忽然而来的痛感让他振作,穆枫强迫自己清醒——
他连牙齿都在打颤,哆哆嗦嗦地举起枪……
砰一声,巨响在头顶炸开,不远处一盏暗黄的吊灯被他打碎,玻璃渣子散了一地……本就光线不足的楼道里,更加黯淡了。
他握枪,手抖得再也撑不住,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终于无力地从墙上滑了下来,蜷缩着身子等待有人过来。
夏芊衍是光着脚跑过来的,听见枪声她就知道,穆枫又犯瘾了,数月来的默契,让她已经完全熟悉这个男人的作息,穆枫离开偏厅之后,就没有用过粉,算着时间,这会儿也该来了……
她穿着肥大的睡衣,看不出三个月的肚子,跑的有些急了,差点被肥大的裤脚管绊倒,见到嘴唇泛白的穆枫时,十分迅速地蹲下,打开那个包……
穆枫托着那东西,鼻尖顶着,畅快地吸……
终于缓过神来了,他深吸一口气:我想戒。还剩一些粉,一点都没浪费,一扫而空。
夏芊衍倒看起来有点失落:……我们是不敢给你用注/射的,你现在,瘾不大……
镇静剂上瘾怎么会这么厉害?他本来就怀疑。
夏芊衍闪避他的目光:我……我不太懂……
穆枫摔了手上托着的那纸,却笑了起来:真是叫东南亚白粉佬看笑话!
他下楼时,火力被白斯年扫了一半,外面稍微有些平静,但凭直觉,他清楚地知道,这平静是暂时的,下一波的攻击,火力将会更猛。
这一波人看起来是大手笔,和这几年来直入三藩要刺杀他的小打小闹分子比起来,实在太可怕。
他们都在。
白斯年,许谦益,还有张风载,倒真是一网大鱼!穆枫心里冷笑,今天围住了白家庄园,他们世家,以后就不用混了。
什么来头?穆枫走过去。
梓棠,你地头上起反了。张风载忽然道。
抓了个俘虏,白斯年接道,我只会俄罗斯弹舌音,英语说得稀烂,许大哥说,被我们抓的那个俘虏,一口美音,白斯年抬头看穆枫,摊手道,看来是fbi,伦敦的军情五次没这个闲操一口美国佬的英语腔来陪我们玩儿……
这不可能!穆枫脱口而出。
fbi,美国人,穆枫坐在美洲的地头上,这么多年的经营,和联邦政府打的火热,美国人跟在他后面求着他发发慈悲,叫华人区让点利还差不多,竟然会要他的命?
穆枫冷笑:fbi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