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刘茜自然不好在人前说，尤其是不会在岳柔面前说出口。
比如她每天煮饭做家事都来不及；
又比如原来一家人开销也很大，毛巾牙刷卫生纸甚至拖鞋都会经常损坏，需要不时添置；
再比如原来菜市场那地方污浊邋遢，人流复杂。穿得太光鲜跑去买菜会免不了被宰。
还有，租住的公寓里，灯泡会坏，水管会堵，空调制冷太慢声音太响，令她夜夜睡不好觉。细细碎碎的麻烦，而这些她过去从不知道。
她轻叹口气，看着自己几十年的好友岳柔，羡慕道，“到底还是你福气好。一转眼，女儿都要嫁人了。”
岳柔看了眼对面与李敏儿商量着婚礼戴何种首饰的女儿，微笑，“我这女儿的臭脾气，也只有伊楠那孩子一味隐忍了好多年。”
说着，宠溺看了眼乔盈盈，“看了这么久，选中什么款式没有？”
乔盈盈拿出乔氏珠宝行的款式册页，指着封面上那款流光溢彩的项链，“妈，你看这条项链，简直美得惊人。一条项链竟然用了七种珍稀宝石，尤其是中间那颗蓝色玛瑙。天！我真想婚礼的时候戴着它！”
岳柔看了一眼，不在意道，“既然是我们家珠宝行的，跟你爷爷说一声，拿来送你便是。”
李敏儿坐在一旁，看着乔盈盈高兴得五官几乎挤到一起。这样漂亮的项链，是个女人都会一眼爱上吧……她心中划过一丝不忿，可惜她不姓乔，没有一个叫乔慕然的爸爸，更没有一个叫乔御成的爷爷。
第二天是周末，乔默笙带着程曦和程晨一起回乔家大宅。他一手将女儿抱在怀里，一手牵住程曦。
程晨还是第一次走进乔家。陈伯迎上来，问她想要吃些什么点心。小程晨看看程曦，问，“妈妈，我要拒绝吗？”
程曦道，“你不想吃就跟陈爷爷说谢谢。”
“那我要是想吃呢？”
“那就说：好的，麻烦陈爷爷。”
程晨皱着小脸，暗自纠结，“可是，身为一个淑女，就算心里想吃，嘴里也要拒绝一下下，不是吗？”
乔默笙闻言大笑，让陈伯去准备一些她爱吃的点心和茶点。
一整个屋子的乔家人，谁曾经见过乔默笙笑得这样开怀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意外。
艾兰拿出一盘糖来给程晨吃，程晨倚在乔默笙怀里，挑了一颗巧克力糖，瓮声瓮气道，“谢谢。”
乔默笙疼惜地揉着她海藻般柔软的头发。
乔薇玲抬眸看他们一眼，冷声冷气，对艾兰道，“哟，这孩子是该叫你小奶奶呢，还是叫你外婆呢？”
艾兰表情一僵，转身走进厨房。程曦轻轻蹙眉，她不会介意乔薇玲平时对她冷嘲热讽，但程晨不行。
谁知小人儿从乔默笙怀里站起来，环着他脖子，看了眼对面的乔薇玲，问，“妈妈，我要叫她什么？”
“姑婆。”
“哦。”程晨乖乖应了，然后看着乔薇玲，道，“你好，老巫婆。”
“噗！”对面，乔薇玲一口茶水差点呛进嗓子眼，瞪着程晨，“你叫我什么？”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乔子砚不咸不淡扫她一眼，“巫婆。”
要不是程曦够淡定，她几乎忍不住要被乔子砚补得那一刀逗得笑出来。
程晨转头看了眼一直坐在不远处装酷的美男叔叔，眨眨眼，自来熟地从乔默笙身上下来走到他面前，“嗨，美男叔叔。我叫程晨，今年已经四岁半，人见人爱，活泼可爱。”
程曦见女儿一看到长相出众的男性就这样主动，顿时一头黑线，再看看身边男人略带阴沉的脸。
心中直叹气，这破熊孩子，看清楚，这位才是你该拼命抱大腿的亲爹。
乔子砚这人，乖张冷冽，从来不喜欢小孩，亦讨厌跟任何品种的小孩子打交道。虽然知道眼前的女娃是程曦的女儿，而且她五官几乎跟程曦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他淡淡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程晨碰了个钉子，歪头看着他，却不屈不挠，“美男叔叔，你长得真好看。”
程曦，“……”
乔默笙面色又沉了几分，难道他长得很难看？！
乔子砚抬眸瞥她一眼，又是一声，“嗯。”
程晨见状，双手握成肉圈，双眼作星星状，“美男叔叔，你好酷哦……好像鲁鲁修大人。”
“……”程曦几乎要暴走了。
乔默笙则凝着眉，问程曦，“鲁鲁修是谁？”
额……她答道，“一个妖孽变态的漫画人物。”
乔默笙心里瞬间平衡。
程晨嘟嘴不满看一眼程曦，“妈妈！才不是！鲁鲁修大人是我的男神！他最帅，最美，最腹黑，最温柔……”
程曦，“……”
乔默笙，“……”这该死的乔子砚，居然勾引他女儿！
乔子砚顿时发觉自己开始喜欢这女娃了，他放下手中手机，朝着小程晨勾勾手。
小程晨明显不懂得节操是何东西，屁颠颠走到他身边，“嘿嘿，美男叔叔。”
乔默笙这样冷静自持的人，这一刻脸上的阴沉表情却非常明显。极为不满乔子砚夺走了女儿的注意力。
乔子砚凑近她，抬眸看了眼程曦，然后道，“你比你妈妈有眼光。”
程曦只得专心盯着电视，只当自己耳朵完全聋了。
没过多久，乔慕然一家也来了。一众人坐下来吃饭。乔御成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程晨。
虽然他之前对于乔默笙的话半信半疑，但遗传和长相是不会骗人的。这小娃儿的鼻子和嘴巴都与乔默笙一模一样。
他轻轻开口，问她，“这些菜你爱吃吗？”
程晨乖巧点点头，“喜欢。”
程曦剥了个虾放在她碗里，小程晨看了眼表情比较严肃的乔御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太爷爷，你是不是要吃？我的给你。”
众人皆惊。乔御成是这里的一家之主，想吃什么自己自然会说。
乔御成侧头看着她幼小身影和她举得高高的瓷碗，眸中竟划过一丝笑意，将她一把抱在自己腿上，“想吃什么，太爷爷给你夹。”
乔御成这一举动，已经等于间接承认了程晨的身份。
小程晨大胆地坐在他怀里晃荡着两条小腿，“排骨。”
“哦，不对不对，牛肉。唔唔，蒸蛋也好吃……”这女娃胆大包天，竟然不停指使着乔御成为她布菜。
陈伯站在身后看得汗哒哒，心想这女娃的性子怎么跟大少爷夫妇完全不像。
身为准新娘的乔盈盈，关注度却被个五岁不到的孩子完全抢走。她忍了很久，终于开口道，“爷爷，我想要咱们乔氏珠宝行的一条项链婚礼时用。”
乔御成抬头看她一眼，“这些事问默笙就行了。”他抱着程晨不放，很是喜欢这活泼的女娃。
乔盈盈将目光移至乔默笙脸上，“默笙哥哥。”
“什么项链？”乔默笙抬头看她一眼，一边将剥好的一小蝶虾肉放到程曦面前。
乔盈盈忙扔了碗筷，从包里取出那张宣传册页，指着封面道，“喏，就是这个。名字都特别好听：七彩的甜星。”
程曦听到那名字抬头，看着那册页上的项链，心中一动，转眸看着乔默笙。
乔默笙轻瞥了一眼，“那项链只有一条，已经有人买了。”
“怎么会这样？！”乔盈盈无比沮丧，“那有没有办法再做一件新的？”
乔默笙摇摇头，“那些材料不是说有就有。”
乔盈盈失望地不行，只得点点头，“那也没办法了。”
这时，乔御成抬头，看着乔默笙和程曦，“几天后，盈盈买婚宴，你们也要同去。”
乔盈盈一听程曦也要去，蹙眉道，“爷爷，一架飞机怕是坐不下吧。”
程曦低头沉默吃饭，她也未必想去。
乔子砚这时忽然道，“我刚买了驾私人飞机，载上他们一家刚刚好。”
程曦闻言，抬头看他一眼，嫌不够乱呢吧。
乔默笙眸光亦轻轻扫过乔子砚，“不用了。我和程曦明天出发去英国，到时候自己过去就好。”
程曦一听，诧异看着乔默笙，他们什么时候说好要去英国来着？
晚上从大宅回到家，将程晨哄睡之后，程曦走进卧室，看到乔默笙坐在露天用平板电脑上网。她走过去，竟然看到他在看漫画！还是鲁鲁修大人！
程曦觉得好笑，走过去环住他的脖子，“有人吃醋了呢。”
乔默笙看着电子屏里的漫画人物，轻哼一声，“长得像个女人，倒是挺像那厮。”
程曦忍住笑，顺着他的话，“嗯。丑死了。”
乔默笙拉她坐在自己怀里，将头埋进她的颈项之间，“小曦，谢谢你。”
程曦倚着他，眸光一时间温柔下来，“为了什么？”
“所有。回到我身边，为我生下一个那样健康可爱的女儿。”
程曦伸出手抚上他如水面颊，“因为程晨是你的孩子。”
因为是他的孩子，所以才足以支撑她一路颠簸，一路咬牙地将程晨生下来。
这五年来的每一个日夜交错，她都会在噩梦中梦见自己丢了他们的孩子。她多害怕，自己因为经不起岁月的磨难和考验，就这样磨折了心中对他的爱。
*
c＋club，乔子砚独自一人坐在包厢里，独斟独饮。
很奇怪是不是？每次所谓的家庭聚会，他都绝不会落地跑去，只为了能够看一眼那女人。
看一看她是不是安好，瘦了还是胖了，开心还是沉静。他看着她坐在乔默笙身边，脸上有平静娴淡的笑容。
于是他便知道，她非常好。不言而喻的安定，就连平时看着微凉的笑容都渐渐染上了温度。
他无声笑起来，想起2005年那时与程曦的相处。有一次，带她去吃火锅，故意点了重辣，她吃得满脸通红，却就是不服软。不停地灌可乐……于是，那次之后，他知道，程曦是吃不得辣的。
他笑着笑着，眸眼又开始渐渐湿润。
雷冉和薛以锋这时推门走进来。打开了闭路电视，对乔子砚道，“二少，听听。”
他抬起眸，看到李敏儿和宋明然坐在包间里。李敏儿穿得极清凉，“宋先生，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的。”
宋明然没什么兴致地看了眼李敏儿，“我最恨别人给我制造麻烦。你还嫌带给老子的麻烦不够多？”
李敏儿端了杯酒走到他身边，“宋先生，我们这次明显是被人害了。你说说，如果是我，我有那么蠢吗？得罪了您，我得少多少剧本。”
宋明然疑惑看着她，“你知道是谁？”
李敏儿轻哼一声，“肯定是乔默笙身边的那个女人。她恨透了我，每天都想我不得翻身！”
“乔默笙身边的女人？”宋明然眼前忽然泛起程曦那张清丽中带着浅淡的美丽脸庞。那的确是个气质很特别的女人。
李敏儿见状，勾唇一笑，“宋先生要是喜欢她，我倒是可以替你想想办法的。”
宋明然轻咳一声，“我只是觉得她气质不错，或许可以试试在我电影里演个角色。这么特别的女人，被乔默笙藏在家中，实在可惜了。”
李敏儿闻言，心中一痛。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可以被所爱的男人悉心呵护着，藏在身边不准其他人觊觎。
若遇到爱的人，谁又愿意像她这样抛头露面来出卖笑容？
“那不如让我替您约她？”
宋明然抬头看她一眼，勾唇一笑，“如果她真的肯出来，我会把之前的几个剧本都派人送回给你。”
乔子砚冷冷看着闭路电视，勾唇一笑，“找人做事。”
雷冉一听，忙阻止，“咱们可是正当商人，打打杀杀多不好啊。”
薛以锋闻言唇角一抽，“要脸么？”
乔子砚转眸冷冷扫他一眼，“你想吃下宋明然的公司？”
雷冉一笑，扬眉，“还是二少脑子好使。”
他说着，又道，“反正这事交给我。我保证，程曦一根头发不会少，而且肯定让宋明然那孙子穷得连内裤都没钱买。”
乔子砚闻言挑眉，“我给你三天。”
雷冉笃定一笑，“成交。”
☆、现实篇：抵达英国，岁月这把刀
英国伦敦，这是一座因为用煤过度而永恒雾霾的城市。
八年之后的2013年，乔默笙终于兑现自己多年前的承诺，带着程曦和他们的女儿一起来到了这座城市。
下了飞机走出机场，室外下着潮湿细雨。机场闸口，已经有一位高大西方男士在那里等他们。
看到乔默笙牵着家人走出来，走上前，礼貌恭谦，“乔先生。”
黑色宾利载着他们一家三口去往酒店。
事实证明，乔默笙是会玩会生活的男人，回到酒店简单洗漱之后，他们出发去伦敦眼，从高空中俯瞰整个伦敦的美景。
接着去大英博物馆，然后在门口匆匆吃完一个几英镑的热狗和廉价咖啡，又赶着去英国芭蕾舞团观赏《仲夏夜之梦》。
那里有世界一流的芭蕾舞演员和舞台。走出音乐厅，程晨已经倚在程曦怀里，睡得香甜。
夜色微雨下，伦敦大桥迷人大气，整座城市沉浸在一种别样安静气氛之中。街道干净湿滑，在灯火下，泛着濯濯的光。
两人身后，那辆黑色宾利紧紧跟着。乔默笙将程晨放在轿车后座，用毛毯盖在她身上，自己则牵着程曦漫步在伦敦街头。
不远处的公园里，有年轻人在玩直排轮，对面则是威严庄重的圣保罗教堂，伦敦大桥成为两人背景。
“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是这样的场景。你挽着我的手，雨声缠绵，伦敦大桥缄默沉静。脑海中常常会想起有一首儿歌，说伦敦大桥倒了，但她伫立了上百年，从来未倒。”
细雨夜风，将程曦忽然响起的话语打得缥缈忽远，听在乔默笙耳里，支离破碎。
2012年，伦敦奥运会过后，顾瀚让程曦来英国谈一份合约。那是她第一次踏足这个国度。
她至今还记得，那客户是一位英国本地人，长久居住在巴斯小镇，从事轻纺业生意，是一位环境富庶的中产阶级。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就约在她和乔默笙这次入住的酒店。
是个大约四十岁不到的西方人，身形高大，戴一副无框眼镜，手中夹着一本厚厚的原文书。
他也喜欢穿深色的厚羊绒大衣。程曦看着他将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