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还没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宋先生,您不能随便进去!”
乔默笙抬头,看到面容憔悴,衣衫不整的宋明然冲进来,“乔默笙,你要不要做得这么绝?”
乔默笙轻轻看他一眼,门外,有工作人员敲门进来,“乔先生,今天还要继续收购宋氏吗?”
乔默笙这样答,“你没看到这位宋先生还好好地站着吗?”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气。宋明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乔默笙!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乔子砚最多不过是杀人头点地。可乔默笙却是要令他走投无路慢慢陷入绝境,然后失去所有尊严地去死!
乔默笙脸上波澜不惊,“宋先生,我也曾经因为你而感受过几乎绝望的惊慌失措。”
言下之意,除非宋明然在S市彻底消失,否则他没有收手的理由。
宋氏的事影响太大,连乔御成也被惊动。乔家大宅里,除了乔默笙和乔子砚,其他人几乎都在。
乔薇玲的反应最大,“爸!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花了公司这么多钱!”
伊楠轻轻开口,“可是,宋氏是个根基稳固的公司,乔氏收购下来,并没有损失。”
“你懂什么?!”乔薇玲冷冷瞪他一眼。乔盈盈拉了拉伊楠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强出头。
乔慕然也道,“这次的事,的确影响太大,就怕会给我们乔家也带来隐患。谁又能保证,那些被牵连的人里面,没有人曾经与咱们乔氏有过来往呢?”
“就是!爸,不是我说,当初您就不该把公司交给他。”
“够了。”乔御成慢慢开口,“我还没有老糊涂,你们都回去吧。”
“可是……”乔薇玲还想再说,已经被乔薇萍她们拉住。
回家的路上,乔盈盈转眸望了眼伊楠,开口道,“不如去看看程曦。”
伊楠沉默几秒,专注看着前面的路,“不用了吧。”
“应该的。”乔盈盈道,“怎么说现在我们是一家人,程曦虽然还没有进门,但试问除了我大堂哥,还有哪个男人敢再打她主意?看看宋明然的下场。”
伊楠心中一滞,总觉得乔盈盈这番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可是,她也未免太多心。伊楠转眸看她一眼,“你想去,我陪你就是了。”
此时,因为程曦态度坚持,乔子砚已经将她送回了乔默笙的别墅。因为那些危险人物雷冉已经解决,宋明然此刻自顾不暇,也已然不足为惧。
她连着两天不吃不喝,一味要走。因担心程晨见不到她会不安,也担心乔默笙会因为她而做出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乔子砚只有让步的份。反正,面对着这个女人,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一让再让。
车子回到别墅,程曦没有即刻离开,低头沉默良久,她才轻轻开口道,“谢谢。”她说完,又小声道,“我是真的不会煮面。”
她说完,开门走进屋子。乔子砚望着她背影,眸间有清浅柔光浮动。
乔盈盈和伊楠来到别墅的时候,乔默笙还没有回来。程曦坐在客厅里,由白姨喂着喝一碗白粥。
看到有客人来,程曦擦了嘴,让他们坐。
伊楠看着她有些苍白的面色,一时不经意,“你还好吧?”
乔盈盈看他一眼,笑着对程曦道,“我有时真是羡慕你。像默笙堂哥那样性子淡薄的人,竟然因为你,生生毁了整个宋氏。”
程曦不解看着她,“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吗?”乔盈盈意外挑眉,“宋氏要垮了。宋明然一夜之间从S市十大富豪变成了街边乞丐。堂哥不会放过他。”
程曦一时沉默起来。伊楠见她这样,于是安慰她道,“或许,他也不是全然因为你。宋氏能够变成乔家的,也是件大好事。”
送走乔盈盈和伊楠,程曦对白姨道,“替我备辆车,我想去一趟公司。”
离开乔默笙别墅的路上,乔盈盈忍了许久,终于没能忍得下去,“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女人?”
伊楠蹙眉,“你又胡说什么。”
乔盈盈轻轻苦笑,“我也希望我是胡说。可是你有没有试过自己照照镜子?你见到程曦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就这一点点事,你究竟要说上多久?一辈子?”伊楠索性靠边停了车,取出烟,沉默抽着。
乔盈盈眸中有种深邃伤痛,耸耸肩,“如果你这辈子都忘不了她的话。”
伊楠转头看着她,许久,轻叹口气,“不要乱想了。现在你才是我的妻子。”
“是。”乔盈盈没有再与他争辩下去。再说下去,每一字,每一句,对她来说,都是伤。
良久之后,乔盈盈倏尔轻轻开口,“听过有一首歌吗?里面说:闭上眼睛,你心里想的那个人是谁?睁开双眼,你身边躺着的那个人,又是谁?”
伊楠闻言,手轻轻一晃,滚烫的烟灰落在他手掌虎口之间,泛着轻微的刺痛。
程曦来到乔氏的时候,就看到乔默笙倚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轻闭着双眼养神。
放缓脚步,她随手拿了乔默笙的外套想替他盖上。办公室外,众人忙得不可开交。程曦知道,那都是为着她的缘故。
正想着,乔默笙已经睁开双眼,在看到程曦时,他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白姨说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去了。”她凝着他胡渣丛生的脸,道,“其实我都没有事。”
乔默笙握着她的手,“不关你的事。”是他心中太过在意,他不愿在承受一次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的惊慌失措。
“可是你几天不回家,肯定是关我的事的。”她轻声道,“我也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你陪我一起回家吧,好不好?”
乔默笙深深凝着她,终是叹气,“好。”
两人牵手走出办公室,却看到林阅形色匆匆跑过来,却在看到乔默笙身边的程曦时忽然停了脚步。
他挠挠头,“老板,宋氏的收购已经全部成功了。”他说着,看了眼乔默笙手中的手机。
乔默笙点点头,“知道了。你们也下班吧。”众人欢呼,“谢谢老板。”
林阅却看了眼程曦,笑着又补了一句,“谢谢乔太。”
程曦失笑,与乔默笙一同走出公司。坐上车,在她转身系安全带的同时,乔默笙取出手机,看到林阅发给他的信息:宋明然在一个小时前因服食过量毒品,不治身亡。
他将短信删除,靠在汽车椅背上,慢慢闭上双眼。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个好人。
程曦是他逆鳞,谁碰,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令对方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公司里,有人问林阅,“这宋明然死了,会不会对我们有影响?”
林阅没好气白他一眼,“这件事如果被传开,你我这份工作也保不住了。还不去与媒体联络?”
那人一听,顿时哭丧了脸,“老板不是说下班了吗?”
☆、80
2006年的初始虽然不大美好,但老天爷却用另外一种方式补偿了程曦失去亲人的疼痛。
2月底,她与谢韵从意大利归来,收获了一张罗马舞团的录取通知书。
殷佳佳约她喝茶庆祝,“小曦,你这一年来的努力总算值回票价。”
程曦笑,心情总归是高兴的。
自从老人去世,留在这个城市会令她觉得有淡淡的尴尬和失落。
她在S市出生,成长。从闹市,繁华区,大学到某些小巷阡陌,她都觉得很熟悉。可是这样熟悉的城市,却没有令她感觉温暖的一个家。
知道自己不久后要离开这里,她沉重许久的心情得到舒缓。
“你知道吗?何远之前不小心烫伤,不仅错过了比赛,身上还留下严重伤痕,怕是有段日子不能跳舞了。”
程曦难免意外,“怎么会这样?”
殷佳佳摊摊手,少年老成地来了一句:“世事无常。”
香山别墅里,艾兰替她准备出国事宜。其实,她不失为一个好母亲,虽然这一生习惯了倚靠身边的男人,但她依然在有可能的条件下,给予程曦更好的照顾。
吃过晚饭,灯火通明的二楼房间里,程曦看着母亲忙前忙后的身影,心中忽觉温暖,轻声道,“其实,也不用特别准备,应季的衣服和日常用品,去那里现买更方便。”
“鞋子裤子还是这里买好,否则欧洲人的尺寸你要怎么穿?”艾兰好笑睨她一眼。虽然程曦已经十七岁,但她依然把她当成还需要照顾的孩子。
程曦坐在沙发上将艾兰买的鞋子什么都拆了包装,“你和乔叔叔的婚礼是什么时候?”
艾兰眸色微变,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道,“下个月16号,你该已经去到罗马了。”
程曦微笑,心想,无论如何,每个人的故事仿佛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继续着。
夜里,她刚刚睡着,就听到大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她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凌晨12:26分,这么晚会是谁?
她翻了身躺在床上,睡意已消。隐隐约约间,她听到一楼有孩子的哭声传上来,想到今天晚上乔慕白和乔子砚都不在,程曦于是披了外套下楼。
屋外夜黑如墨,宽敞的大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暗。程曦站在楼梯口,看到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身上只穿着单薄秋衣,即便站在温度适宜的客厅里,身体依旧在瑟瑟发抖。
她身边,是一个哭得很可怜的小男孩。与他的母亲一样,大寒的天气却穿得很单薄,脸上污浊邋遢,鼻子处还有两条半挂在脸上的鼻涕。
徐妈可怜他,为他将一张小脸擦干净,又取出点心热茶让他吃。
那女人蜷缩着坐着,“我已无处可去……这是他的骨血,他总该要为我们母子提供三餐一宿……”
艾兰简直呆若木鸡。半晌之后,她才慢慢开口道,“徐妈,即刻请乔先生回来。”
她需要极大自制力,才能在心中令自己理智,不将这对半夜找上门来的陌生母子赶去出。
程曦走到母亲身边无声支持。她细细打量那对母子,那男孩的眉眼五官都长得像母亲,是个可爱帅气的孩子。而那女子虽然这时看起来落魄,但一双莹着水光的大眼却仿佛会说话,将伤心无助都写尽了。
这是一场极其奇怪的见面。双方都无话可说,于是彼此缄默。终于,艾兰再坐不住,走上楼去。
程曦正要追上母亲,却听到那女子轻轻开口,“请问,可不可以给我一杯热水?”
程曦转身,见她浑身抖得厉害,十根手指放在黑色棉布裙上显得格外苍白,指甲全无血色。心中不由觉得恻然,于是倒了杯热水给她,又拿给她一块巧克力。
“谢谢。”她将白色瓷杯捧在手心,眼睛垂下来,怔怔望着自己双手,“她是乔慕白就要娶进门的人吧?”
程曦没有出声。
“他是会令女人习惯且依赖的一个人。爱着的时候,他给你全世界。可若不爱……”
女子话未说完,乔慕白已经走进来将她打断。
他俊美脸上带着寒风夜露,沾湿他平时看起来温和含笑的双眸,令程曦隐约间觉得有些陌生。
她转身离场。这样的场合,本就不该有她尴尬身影。
母亲的房间里灯火已灭,那表示艾兰并不想与人倾诉此刻心情。程曦回房重新躺下。
依稀之间,楼下传来女子哀求声和孩子的哭声,但时间很短。很快,窗外亮起汽车灯光,然后屋子里重新归于平静。
几日之后,关于乔慕白的桃色情史开始在一些娱乐版面上登出。2月27日下午,程曦与殷佳佳去探望伤中的何远。
她坐在客厅里,手中正拿着一本八卦杂志看得津津有味。见到程曦和殷佳佳,她笑着道,“这乔家的人总有新闻,真有意思。”
殷佳佳轻咳一声。何远却不明就里,依旧道,“这乔慕白看着人模人样,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人。这杂志上说,前几日有个女人深夜找上门,又是求又是哭,却还是被那薄情男人赶了出去。啧啧。”
程曦喝着水,她看到何远脖颈处极明显的烫伤疤痕,“怎么这么不小心?”
何远闻言,头也没抬,淡淡来了一句,“没什么,犯小人。”
临去意大利前的一个星期,程曦到学校办休学手续。时隔半年,乔默笙替A大建造的新教学楼已经正式落成,在众多爬满爬山虎的旧墙黄垣之间,那崭新的教学楼显得格外出众。
殷佳佳忽然道,“程曦,你究竟是怎么认识乔默笙的?那男人温润如玉,又是专业人士,有钱又多金,简直是个人间绝色啊。”
程曦失笑,走到行政楼门口,正好看到乔默笙与一个面目陌生的女子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来。
他仿佛很认真地在倾听身旁女人的话语,薄唇微抿,似轻轻上扬着。因离得远,他没有看到程曦。
程曦心中忽觉有些失落,自从除夕夜后,她忙着去罗马考试,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见过乔默笙。
他犹如四月天里的一阵和煦暖风。令她看在眼里,总觉心也似染上了一场风花月雪,时而觉得温暖美好,时而又觉得飘忽浩渺。
情感的真实面目仿佛很复杂。十七岁的程曦没有自信,亦没有那样的勇气因为乔默笙而想去触摸和窥探。
与殷佳佳并肩走进谢韵办公室的那一刻,她想,曾经,她又何尝不是觉得乔慕白也是温润多金的理想男伴?
A大的校园门口,程曦穿着金色舞衣的偌大照片还在那里。乔默笙忽然停下脚步,眸光温柔,望着照片上的女孩。
自从知道程曦去了罗马,他已经很久未曾来过A大,很多事都由他的女助手文佳代为处理。今天因为是新教学楼正式投入使用的第一天,他应校长邀请来参加启用仪式。
短短一个小时不到的时候,程曦这个名字却已经在他耳边流转过无数次。
这女孩,成了A大师生口中的校园之光,她谱写了S市从未有舞者考进欧洲一流舞团的传奇。
贴在橱窗里的照片上,女孩半垂的眸眼水光盈润。印象中,这女孩仿佛很少大笑或是大哭。她总是把真实的情绪隐藏在自己觉得安全的角落之中。
除夕夜那一晚,若不是她在睡梦中不小心滴落的泪水沾湿了他灰色毛衣,乔默笙不会知道,那对老人的意外死亡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