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时林阅却将一叠文件放在程煜面前,“乔太说的是真是假,这些银行数据,文件还有照片完全可以证明。还有,请恕我提醒两位,以乔太太如今的身份地位,她需要花心思来污蔑你们这样的人家吗?”
林阅这话说得当然不好听,不仅伤了刘茜,连程煜脸上都觉得极难堪。
茶馆里,李敏儿亦是生气地望着程曦,“自从回国之后,你在我们背后做了多少阴损事?别以为不会有人知道。程曦,乔默笙终有一日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程曦放下手中的茶器,无声看着李敏儿很久,慢慢笑了,“不得不承认,李敏儿,经历了这么多事,你成长了。至少,已经从过去一见我就心浮气躁,慢慢变成先唱一出苦肉计再心浮气躁。”
李敏儿蹙眉,“你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刘茜教你去争,去抢,去伤人以利自己。但她却忘了,她生你的时候,没记得给你生一副精明的脑子。”
李敏儿当然是生气的,她心思辗转反复间,竟生生地忍了下来,“程曦,我今天真的不是来与你争吵的。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们留条出路。如果你真的不是那样蛇蝎心肠,你怎么忍心拒绝我?”
“还是……”她突然凑近程曦,声音放得极轻,“你曾经与乔子砚相处的日子太久了,已经学得与他一样冷血冷心,无恶不作。”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李敏儿淡笑凝着程曦,“08年他带着你从谢思思公寓离开后,你们去了哪里?一直到09年你与乔默笙结婚,这么长的时间朝夕相对,这件事,媒体怕是不知道吧。”
程曦,“难道你知道?”
李敏儿冷哼不答。
“我有些糊涂了,实在不明白你今天主动约我的目的是什么?是告诉我你多年来对我的憎恨?还是告诉我你经年来对乔默笙的爱?又或者,希望从我口中套出些什么?还是缺钱,希望我给你钱?”
程曦有些讽刺地望着李敏儿脸上渐渐愤怒的神情,勾唇,气定神闲道,“我们也算是认识多年了,你现在落到这样的境地,日子想必是艰难的。无论你今天是抱着什么目的来找我,我都一一配合。你想从哪里开始呢?不如,从你打算怎么抹黑我开始?”
“程曦,你别太过分!”李敏儿忽然站起身,不小心碰到面前茶盘,那些滚烫的茶水陡然四溅,免不了是洒在程曦的身上脸上。
程曦略带无奈地站起身,“倒是可惜了这壶好茶。”
这世界每一日都在变。时隔多年,乔默笙变了,乔子砚也变了,程煜变了,艾兰变了,惟独李敏儿和刘茜这对母女始终不变。
李敏儿心中藏着极深极厚的自卑感,这种自卑令她的个性变得极为急躁又沉不住气。已经穷途末路,可她们依旧不甘心。
走出茶馆,湿冷的空气迎面打在程曦脸上。她看到对面有个名叫红星家俬的商铺,心绪一下子就飘到了小时候。
她想起当年艾兰和刘茜在红星电影院门口为了争程煜而大打出手,恨不得打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她想起当初那个幼小无助的自己。
往事仿佛这眼前渐渐散去的迷雾,缭绕迷离间,她觉得眸眼间有些湿润。
时隔多年,她已经不再纯善易欺。过去欠了她的,伤了她的,她都一一铭记。
当强弩灰飞烟灭间,她会记得擦干双眼,仔仔细细地瞧着他们的报应。
乔氏大楼的总裁办公室里,乔默笙凝着屏幕里那眼眶湿红,站在冬日萧瑟寒风中无声沉默的程曦。
她眼眸中那未曾滑落的泪滴仿佛一滴滴,格外沉重地滴进了他的心头。
*
2008年的8月末,乔御成让乔默笙带程曦去见他。
彼时的乔默笙没有料到,这一见足足等了大半年。
李敏儿有句话说对了,那大半年里,乔子砚带着程曦去了哪,做了什么,乔默笙心中有许多的问号。
就在乔默笙买好机票准备飞纽约的前一天,8月23日下午突然骤降暴雨刮起台风,建筑事务所当时接了一单医院的住院楼工程发生坍塌,很多工人被困于工地中。
乔默笙与林浩匆匆赶到工地后才发现承包商违反合约,私自改变大厦的承重结构,却将责任都推诿在了乔默笙的建筑公司头上。
大雨中,记者正在采访乔默笙和林浩的时候,突然有伤者家属因为情绪激动忿恨难平,随手操起一块红砖,从背后狠狠地砸向了乔默笙的脑袋。
那一记砸得太狠太快,乔默笙回神的时候,手中的黑色大伞已经跌落在地。林浩已经匆匆狂奔过来,本来就已经混乱不堪的工地上更是乱作一团。
恍惚间,他看到有个白衣女子急匆匆朝着自己跑过来,程曦两个字还未来得及唤出口,乔默笙已经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日以后。睁开眼的时候,视线还模糊的那一刻,他隐约听到艾兰在与乔御成轻声说着话。
“再不治,怕是……”
乔御成沉默良久,“去告诉慕白吧,就说我同意了。”
艾兰离开之后,乔御成走到乔默笙的病床边坐下。
陈伯倒了杯参茶给乔御成,“老爷,医生说了,大少爷不会有事的。”
乔御成轻叹口气,“老陈,我真的是老了。二十年前慕笙走的时候,我一夜间熬白了半头黑发;今年默笙受伤,子砚又是这样。”
时年已经古稀的乔御成什么没有经历过?可是望着血肉至亲的晚辈受苦,他依旧觉得心里过不去。
陈伯看了病床上依旧昏迷的乔默笙,轻声道,“大少爷一向明白事理,他会体谅您的。”
乔御成慢慢摇头,嗓音格外的苍老疲倦,“只怕这一次不会了。”
乔御成的话支离破碎,但敏锐如乔默笙,依旧还是从这些残缺不完整的话语间推测出了前因后果。
与他有关,又与乔子砚有关的,且能令他无法体谅放手的,只可能是程曦。
听乔御成的意思,他想必是答应了让乔子砚娶程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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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二更。
☆、二更:从未遇过的难题
那一年,乔默笙伤得不轻,远离人群,暂停工作,在医院一住就是两个星期。
期间,他提起过要出发去纽约找程曦,但很快遭到乔御成的反对。
这是一场乔御成和乔默笙祖孙之间无声的心理战。
乔默笙如果醒来只字不提程曦,乔御成一定会心生疑虑。
就算他提了,遭到拒绝,乔御成依旧不会完全信他。
乔默笙却始终不动声色。到2008年9月中旬,他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的时候,已经由S市的知名建筑师华丽转身,成了乔氏的新任总裁,代替了之前空悬许久的乔慕白的位置。
初初到乔氏任职,乔默笙极低调。乔氏是根基稳固的企业,他的出任在很多人眼里不过是个形式,没有很多人看好一个出过大事故的建筑师能够管理好一间像乔氏这样的大型上市集团。
外人哪里知道,这么多年来,乔默笙投资的私人产业就已经是个十分庞大的数字,他出任乔氏总裁,将乔家大权一点点拉进自己手中,是准备有一日终要将程曦带回自己身边。
他依旧是那个不喜欢与人争的乔默笙。但原本就属于乔默笙的,旁人也休想从他身旁夺走。
那段时间,乔默笙用尽了所有的人脉和关系网,都找不到程曦。事实上,那段时间里,就连乔慕白都不知道乔子砚和程曦去了哪里。
而那段令乔默笙备受煎熬的岁月,却恰恰是乔子砚此生最难忘的一段日子。
在S市,人人都知道乔默笙是全城首富,但众人也不曾忘记过那个比乔默笙出镜率更低,且常年不在国内的乔家二少乔子砚。
乔默笙与程曦正式结婚之后,乔子砚一下子进入城中名媛的视线,成为她们心中的理想夫婿人选。
2014年年初,阮达奸杀女大学生的案件初审结果是被告人阮达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法庭中,乔薇玲当场失控。
那一天,乔家人除了乔默笙夫妇之外,只要人在国内的,几乎都去旁听了,乔子砚也去了。
看到女儿在大庭广众下失控,乔御成忙让陈伯上去劝止,却徒劳无效。乔御成生怕乔薇玲失控做出些丑事来,转眸瞪了眼双手闲闲插在口袋中,作壁上观的乔子砚,“眼瞎了?”
乔子砚嘴角一抽,令两个手下过去将乔薇玲强制拉开。
走出法院的时候,很多人都走过来与乔御成打招呼。环贸的总裁何铭伟带着女儿何媛媛走过来,“乔老。”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状况,乔御成的心情必然是不佳的,但他虽然老了,神智却是极清楚的。他看了眼何铭伟身旁身材娇小,样貌可人的何媛媛,“这是你孙女?”
“乔爷爷。”何媛媛笑起来脸上有甜甜梨涡,一双眼睛天生上扬,轻眯起来令人觉得很可爱。乔御成不住点头,“这孩子水灵。”
何媛媛一眼就看到站在乔御成身后一身墨黑打扮的乔子砚。他五官美的像少女漫画里的人物,双眼潋滟出众,却气质极冷。只见他双手懒散插在裤袋中,眸光漫不经心,看似全然没有焦点。
何媛媛怔怔望着他,失了魂,心砰砰乱跳,完全不听自己身体的使唤。
乔御成看在眼里,双眸中濯濯精光,于是对何铭伟道,“咱们俩家也很久没聚一聚了,择日不如撞日,去乔月坐一坐,一起吃个午餐。”
停车场里,何媛媛踩着高跟鞋,紧跟在乔子砚身后,她想坐乔子砚的车。谁知人还没走到他的沃尔沃旁,就见这男人径直上了车,一脚油门蹿了出去。害她吃了一鼻子的灰。
乔御成一见,差点被他气死,却无可奈何,只得与陈伯一起继续应酬何铭伟父女。
车流拥挤的高架路上,沃尔沃走走停停,乔子砚却格外耐心地等着。因为相比纽约更加拥挤的交通,S市已经好得太多。
08年的夏天,乔子砚忽然收到乔慕白手下的电话,说乔慕白让他去谢思思的公寓接程曦。
不问缘由,不问因果,事关程曦,无论真假,乔慕白知道,乔子砚必然是会去的。
带着离开谢思思公寓的时候,他问程曦,“想去哪?”
程曦极平静地看他一眼,“原来我有的选吗?送我回到乔默笙身边。你肯吗?”难怪她心中有情绪。谢思思和乔慕白联合起来对她做了这么多阴损事,程曦已经辨别不清,这其中是否有乔子砚的参与。
偏偏乔子砚又不是善于替自己辩解的男人。他带她去了自己在纽约的双层别墅。程曦不挣扎亦不反抗,没有乔默笙在的城市,去哪里已经不再重要。
乔子砚深爱程曦。曾经一度,如程曦说过的那样,乔子砚以为这爱中大约是有不纯粹的因素的,比如可能是因为爱而不得。又或者是他本性中天生喜好掠夺的成分作祟,令他始终不甘放弃程曦。
但2007年的3月25日,他身中乔慕白一枪流血不止倒地的那一刻,乔子砚望着对面惊慌失措,浑身颤抖着被乔默笙拥在怀里的女人。
当时脑海中却只得一个念头:她一定被吓坏了。
夏夜的晚上,程曦常常做噩梦。乔子砚走进来,发现她在梦中不停地嘶叫,唤痛,唤救命,唤乔默笙……
他走过去抱住她,想将她摇醒,却被程曦突然狠狠地咬住他的双手。
雷冉有时深夜与乔子砚在家谈生意的事,曾亲眼看见睡梦中的程曦情绪失控时会将乔子砚的十根手指齐齐咬得出血见肉。
“为什么不给她打镇静剂?”
乔子砚将睡眠中还不停落泪的程曦紧紧拥在怀里,声音极云淡风轻道,“她怕疼。”
雷冉目瞪口呆之余更觉得难以理解。他只知道乔子砚病了。
程曦就是他的所有病因。他的一颗心已经彻底为了她沉沦,堕落,疯狂。只怕已经无药可医。
白天的时候,他与程曦也是有和睦相处的时光的。
乔子砚很清楚,程曦虽然表面很平静,一颗心却被她紧紧地锁住了。她在等乔默笙回来。外表无波无澜,是因为她心中执着地相信着那个男人。
两个都是不会做饭的主。程曦倒无所谓,她常年节食,多吃一顿少吃一顿根本不当回事。
乔子砚有时候见她一餐一个苹果,或是一盒酸奶,心里就觉得很不爽。眉头轻挑,睨着她,“老子有穷到连饭都不给你吃的地步吗?”不由分说拖着她就开车上街找餐厅。
晚上八九点的酒店餐厅里,已经有驻唱歌手在表演。多半是黑人女歌手,曲调以爵士蓝调为主,衬托气氛最为合适。
那段时间,程曦的精神并不大好。之前被谢思思注射了过多的镇静剂,她的脑子时常觉得懵懵懂懂的。乔子砚看着这样格外沉默的她,会开始怀念香山别墅里那个会与他斗嘴的程曦。
乔子砚并不知道,在这间氛围和环境都像极了运河五号的餐厅里,程曦忽然疯狂地想念起乔默笙。
在服务员走过来替他们点餐的时候,程曦忽然站起身走到那月牙形舞台旁,对那黑人女歌手轻声说了几句。
很快地,乔子砚看到程曦接过那女人手中的吉他,坐在台中间,缓缓拨通了琴弦。
“为你我受冷风吹,寂寞时候流眼泪……不盼缘尽但仍留慈悲……”
乔子砚原本端着酒杯的手一点点地放下。他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不远处抱着吉他低吟浅唱的女人。她身上的一袭浅蓝色长裙偶尔被风吹起。
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倾诉着对另外一个男人的思念和留恋。
乔子砚轻轻别开双眸,眸框湿润,一颗心被她轻微沙哑的歌声撕裂得生疼。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异常的沉默。
深夜,他习惯性地推门走进程曦的房间,这一次,她终于没有再做噩梦。
她独自一人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听到声音抬头望向乔子砚,眸眼中有雾水重重。
雷冉有时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劝乔子砚,“要么另觅芬芳,要么据为己有。”
憋屈吗?何止!乔子砚几乎快要瞧不起自己。
可是一遇到程曦,他身不由己,心不由己。舍不得她哭,放不了她走。
这个女人,是乔子砚穷此一生从未遇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