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浅看了仍旧不敢置信瞪着他的南宫玉一眼,咬着牙放低了手里的剑。
叶予心笑起来,“你好聪明。”
“我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南宫浅不明白很多事。不明白二哥为何离家不认家门,不明白父亲为何对他那般残忍,不明白大哥为何那么可恶。
叶予心微微颔首,“世人都道南宫瑾是个大好人,你是他儿子,你该知道他私下里的真面目。可你却肯定不知,这江南水运,你父亲也插手其中,更是垄断专行,收取高额过水费,呵,赚的比那管漕运的还多。若只是富商奸佞也罢,你父亲偏偏爱欺负那些穷人家,那渔家打点货不容易,若遇到你们,就立刻没了生计,可是让好多人像是遭了饥荒,生生饿死!”说到这里叶予心不禁愤慨,看一眼南宫浅,“你哥哥自也是知道的,他现在不就是这南宫家名义上的当家么?你哥哥不过是个没用的草包,但你父亲……这几日下来,加上方才,我已确信此人不会知错能改,回头是岸了。被金钱腐蚀了心灵的人,是救不回了。让他放弃这营生,恐怕比让他死更难。”
“可他若是继续如此下去,那水边沿江而生的百姓,便永不见天日!”
叶予心接着道,“我知道你还未接触这些,可金钱总是害人的,若我离开后,十日内未听到好消息,你大可准备好棺材,和你哥哥一起陪你父亲去。”
她流了许多血,已是气息弱了,可这话说得毫不含糊,南宫浅面上微微羞愧,又微微恐惧。
“至于你二哥,他若是要报仇,你大可告诉他,姑奶奶坐不改名行不改姓,琅琊山叶予心是也。”这句话落,她竟是背对着南宫浅和南宫玉,以及地上已经没了生气的南宫瑾,开了大门扬长而去。
那是个纤弱的女子背影,她身上还有血在不停流下来,但南宫浅却生生害怕,觉得这女子似是那暗夜中的夜叉,地狱来的修罗。他此生都未能忘记,那一夜,那场恶战,那个离去的背影。以及那句话——金钱是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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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季无伦又折腾了三日,这三日间,他不但可在两楼踏水往返,也可以修习在踏水时用气镇开水汽的法子,达到真正意义上的不借外物而自由行走。
第三日时叶予心已醒了,只仍有些虚弱,季无伦也懒得打扰她休息,每次去也就是例行问候。他也没过问过她在南宫家的事,至于南宫瑾在她受伤那夜惨死,他也没有去关注。
陪着叶予心解闷疗养的是花夕尘,他每年总有个把月在这风花楼呆着的,有时是春雨如丝时,有时是夏荷满湖时,有时是秋叶铺平湖面时,有时是冬雪盖住屋檐时。这种种时刻,自然都有各自的好,但他一年总不会都赏遍这些景致的。
有句话叫,花半开而最美,酒微醺而至纯。
“花楼主是否专为予心而来?”靠在床头望着江水,叶姑娘说话时轻飘飘没多少力气,正听来温婉动听。
花夕尘停下写字的笔,看了女子一眼,“姑娘觉得是,也就是了。”这么说了又写了几个字,“此次姑娘用的药,是一位故人相赠,姑娘总算是福气不浅。”
“花楼主那位故人可是喜穿白衣?”叶予心盯紧了桌边的人。
花夕尘不答而笑,“她姓白。”叶予心也就不问了。
“倒是姑娘,年纪轻轻,哪里听来的这么多江湖故事。”那已是十几年前的往事,那两人也都隐居,这丫头当年应只有三四岁吧?
叶予心微微笑,“有些故事,总是让人向往的。”百听不厌,恨不能以身替之,但却知道,己身与彼大有不同,若是真的代替,恐怕结局也会很大差别。
这日已是第六日,季无伦摘了夜明珠回来复秉,问了楼里下人知道花夕尘在叶予心房里,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两人在房间里空旷处动手。叶予心还未大好,两人都没有大幅度移动,花夕尘更是只用了左手,来格挡叶予心的双手攻击。
没瞧出是怎么回事,季无伦只当她和花夕尘开了什么口舌玩笑,两人在玩闹,直到叶予心动作越来越快,都快看不清手的影子,季无伦才微微吃惊。他也知道自己和她差距有点大,没料到她病时已是如此厉害,现在想想她平日里和他闹着玩时的退让,便有些不悦起来。
不过此时先弄清出什么事了比较好,伤着了她估计又有的躺了。
进了门还未开口喊停,花夕尘已经动了右手,正捏住了叶予心手腕,左手亦然。花夕尘笑着点了点叶予心右手手肘,轻声说起了话。季无伦又停住了,看着他们动作。叶予心只是点头,时而恍然,时而微笑。花夕尘教的极为耐心,不停摆弄着女子的手臂和手指。
“……食指最是关键……”花楼主毫不避讳地轻点着女子指尖。对他而言,这样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早已不是同辈,几乎都可以当捡来的女儿看待了,何况这叶予心极招人喜欢。
季无伦拍着手走过去,“虽然此时打扰两位不太好,但有些事,择日不如撞日,无伦虽是晚辈,但媒人总是做得的,不如就让无伦帮两位做个大媒?”
“做媒?”叶予心先反应了,门外听到小厮的声音,也大约是吃饭时间了。走过季无伦身边,看着笑着的男人,叶予心无比准确地伸手在他身上点了两下,然后绕开他就走了。
季无伦呆在那里,怎么也没想到她出手这么快,想转头已经来不及,也不好开口求她,只看着还在房里的人。
花夕尘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做媒人?好极好极。”这般说着竟笑着离去了。
“花楼主,那夜明珠我已取下了。”季无伦背对着门喊了声。
“在哪?”花夕尘的声音已飘至门口。
“楼主只说取下,没说取回。”
“所以你就把取下来的夜明珠给了烟雨楼的掌柜?”
“是。”
“好。”花夕尘听完了汇报,声音已不见了。
那天,季无伦是在叶予心吃完午饭回来后,又待足了半刻,足足定了一个时辰才解开穴道。而那半刻钟,他就一直看着自顾自忙着自己事的女人,她竟也毫不以为意,就是不理他。
又三日后,是八月十八。
花夕尘在十楼给他们摆席践行。席间,叶予心已恢复如初,季无伦自是神采飞扬。
临走,花夕尘递给季无伦一本小册子,说是自家的武功,有空看看也可。随意翻了翻,就是一本指法,看来那几日叶予心学的就是这个。都道是江湖奇遇有奇缘,的确不假。
他却不知,叶予心所为,花夕尘已然知晓,这如赞扬般的鼓励,他才是沾了光的那位。
“小叶子对婚事总是害羞,可花楼主已过了三十,一直未婚娶,其实是有想法的吧?”收拾起东西,季无伦旧事重提。
叶予心扫了他一眼,“嫁人这种事,我总是比别人急的,可我更着急武功低微被人欺负。虽然如此,也不像有些人,为了练轻功,每日折腾着在两栋楼间往复,还几番落水,真是好个活宝。”
果然,恢复如初的不止是身体状况,两人的斗嘴爱好也一并回来了。
“那是,有位良人教你,总好过在楼间奔波的。”虽的确出了许多丑,可后来也发觉花楼主不过是给他个事做,顺便让他不荒废了武学。
叶予心皱眉,看了一眼事不关己旁观姿态的花夕尘,走至廊边踏着横栏忽然一跃而起,直入对面烟雨楼的十楼。这一下季无伦也瞧得呆了,怎么说这也是十六七米的距离,就算是平飞,也没见一跃这么远的,何况也没什么借力和助力。
“是踏空的道理,和踏水是一般的。”花夕尘看他惊讶,就好心解释。也算是气功的一种运用。但借水为力比借虚无的空气容易了不止百倍。
“她…她……她是何时变得如此厉害的?”哪有人受了伤反而伤好后越发厉害的。
花夕尘浅笑,看到女子上了对面楼顶,把夜明珠又安放了回去。
“她在等你了,还不去吗?”这筵席,也该散了。
季无伦这才知道,她是不愿对面道别吧,起身拱手躬身,“得前辈搭救恩赐,无伦终生铭记。”
花夕尘只是点点头,其实他救的本不是他,也不需他道谢,只是,他早已不将她的事当做别人的事了吧。
做媒?真是妙极妙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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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八月二十,叶予心和季无伦回到了曾经和季微倌碰头的那个小镇,询问被烧之后重建起来的客栈的老板,可有人留话给他们。
叶予心想得果然没错,肖雨和微倌逃过一劫后,逃回到这里给他们留了话,说是打算迂回往西去。滇西肯定是目的地不错了,她和季无伦没有休息就追上去了。她本意是北上去一次上京,但怎奈“采花贼”仍然携带着季少的心上人,她也只得好人做到底,继续追。
他们先南下了一段路,不过没有往杭州去,只是沿着西南方向,越发往西,最后在菜台这个小城,追上了行的不是很快的肖雨一行人。
肖雨的脸色依然很苍白,叫实的下人好像也受了轻伤,微倌安然无恙。
那日打听到他们消息,季无伦自是心情大好,直接冲过去推开了房间门,三人正在一起用餐。肖雨一直被追杀,会那样躲在房里用餐本无可厚非,只是微倌一个女子,实在也不算方便,好在还有第三个人。
季无伦倒也没有特别介意,差点被实砍到的他竟然也轻轻松松避开了刀锋。叶予心微微安慰,这大少爷,看来也用了些心在武学上。此时是九月中,这一路他们遇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季无伦也处理了家中交代的一些大大小小的事务。
比如这次,问到肖雨他们的行程,就是用了另类的法子。
那是进破庙躲雨的时候,三个贼头鼠目的男人窝在一起小声商量着什么事,看到他们只扫了眼就继续说着,男人长得不错,女的也可以卖不少钱,至于那个大块头,弄点药敲晕了事……
“几位好营生,不知可否也让兄弟两个入伙?”叶予心心念一转就问道。
那男人这才仔细看了她,“细皮嫩肉的,是个娘们吧,入伙是不行了,若是你听话,也可少受些皮肉苦,恰恰凑足了人数去交货!”
季无伦也只是浅笑着,拍了拍叶予心肩膀,“你们喜欢卖人,不限男女?我可不可以一起去?”那三人大笑起来说不错不错,说不定可多拿些彩头。
这时候叶女侠才拍开肩上那只脏手,“我不喜欢被卖,但是我和家兄都喜欢人肉,只不知道人贩子的肉可也算的人肉?”
她说时摸着下巴眼神锐利,眼中放光看着地上三人,笑了一下。
这一笑本该是百媚生,奈何她眼里光芒太恶,嘴角扬起角度太邪,三人顿时打了个寒噤。季无伦咳嗽了声,又把三人吓得一跳,“是人身上长得总是人肉的,没的区别,反正也饿了,正可解馋。”
无华宝剑轻轻出鞘,光华耀眼。说是无华,不过是剑身剑柄看来朴实,这的的确确是把憾世宝剑。
三人吓得扑地求饶,这才误打误撞发现他们要去绑架拐卖的正是肖雨和微倌二人。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只不过那三人也不笨,听他们说要去寨里救其他人质,呵呵笑着带了路,只想着回了山里,人多势众,哪里抓不住两个喜欢吃人肉的疯子。
可偏偏,这世上有些疯子,就是喜欢吃人肉,也没得死的那么容易。
最后满山寨横七竖八倒着人,叶予心走到最初心怀鬼胎那人身前,啧啧着俯身看着他,“人肉很饱肚子,我是吃不了这么多,可每个人总是有些部位很好吃的,你知道我喜欢吃哪里吗?”
“不要吃我,我不好吃……我又瘦又没有营养,我……”那人呜哇哭起来,挣扎着跪伏着求饶。
季无伦恰好也收工,过来捏了捏他耳朵,“这里倒不错,不用多少肉,有嚼劲就好。”
那人生生被吓晕过去。
叶予心和季无伦笑着下山赶到了这里,和分离一个多月的“友人”相聚。只可惜,肖雨不知道自己是被当做采花贼看待,微倌也不晓得他们为何还在一起。
晚饭一起在房间闹了一场也就散了,算是庆祝重逢之喜。肖雨还直说错过了那晚的劫后余生之庆,很对不起季少和叶姑娘。
那夜当然是各自回房休息,实在外面守护安全。
房间顺序,叶予心是对着季无伦的,而斜对面是季微倌,季微倌对面就是肖雨。
那夜恐怕没有人睡着。
季无伦等没声音了就出了门,当然注意到实在角落里,只是也没办法避讳,敲了季微倌的门,带了她下楼。
他们自然是要谈回家的事,即使不回家,那也是他们俩成家立业,双宿双栖的事。叶予心睡不着,就从窗口下了楼去院子里采风纳凉。
肖雨正坐在唯一的亭子里,看到她漫步过来,不经意抬头看到自己。她的苦恼,他好似就明白了。
“叶姑娘过来稍坐。”肖雨开了口,浅笑着,狭长的眼里带着温意。叶予心本不想理他,但有些事,逃避不是解决办法。第一次见面,季微倌和他搭讪时,他就是看着自己回答的问题,否则本不该说出自己的行程。
第二次见面时,他也是看到她才决定不杀人灭口的吧,其实很多事情很明显,就在台面上,可是不揭破,好似也没事。
上次分别时,他答应庆祝;今天晚饭时,他提起时的遗憾。那种小事,这个人恐怕并不该放在心上。就好像他的下属,不满她说要庆祝,也不满她和季无伦的忽然出现,甚至可能从最初遇到她们和他们就已开始了不满。
“肖公子……”叶予心刚开口,肖雨就打断了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沉浸去,褪成了浅淡的冷薄。他本不是个常笑的人,淡漠该是他的本色。
“叶姑娘若是不愿与季公子分离,何苦追上来?”肖雨一言中的。
叶予心饶是多么无忌,也红了脸微微薄怒了,“若是予心不追上来,公子可会回头去找我们?”
肖雨看她脸色,倒了杯酒,“自然不会。”
叶予心拉住了他的手,“重病在身就不该饮酒,晚饭时你属下不是说过了么。”
肖雨手里的酒杯掉了下去,砸碎在桌上,他反手握住了女子的手,“你这是感激我么?感激我救了季微倌,感谢我照顾她这么久?谢谢我没有接受她的情感,反而让季无伦有机会得到她么?”
叶予心挣了下。
“还是你其实心里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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