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个人在外面多不安全。”
江曦婴一时没会过来,“你来接我?”
许暮融嘿嘿笑,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又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反正以后我每天都来医院接你,你记着啊,别乱跑,免得我还得到处找。”说着左右看看没什么人,还把她肩膀一搂,江曦婴倒很难得地没有甩开。
许暮融说:“江师傅住院的时候,你一个人带他来的吗,怎么不叫我啊。”
江曦婴把穿在身上的外套袖子卷起来,这才露出她的手,她垂着头没说话。许暮融就搂着她一起走,心里想:千万不要甩啊千万不要甩啊。
走到外面夜市附近,亮光多起来,江曦婴看到许暮融脸上的淤青,“你脸怎么搞成这样了?”许暮融说:“你现在才发现啊。亏我还伤心了老久。”
江曦婴噗嗤一笑:“我记得以前也见过你弄这样,一只熊猫眼。”
许暮融:“得了吧你,我还见过你青蛙摔呢。”
两个人一起上巴士,车上也没几个乘客。黑区抹区的,两个人坐在后面,握着手。许暮融问江曦婴:“你妈妈当初怎么会跟江师傅离婚?师傅人这么好。”
江曦婴闭目休息,听到这话,睁开眼来看着他,说:“你觉得男人最不能失去什么?”
许暮融说:“钱?事业?地位?”
江曦婴冷笑了笑,不理他。
许暮融捏她的手:“说啊,到底是什么?”
江曦婴说:“我爸爸很早就不能房事了,所以我妈不要他了。”
许暮融一愣,傻头傻脑地问:“房事?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干那个事?”
江曦婴又开始闭目养神,鼻子哼了一声表示回答。
然而许暮融到底是个男孩来的,听到这事那心里头是无比同情江爸,并且又有点自豪,于是在一边扭来扭去不能安份。后来到站下车,许暮融把江曦婴送到她家楼下,道了晚安不够,还拖着她来个Goodbye Kiss,轻轻舔到她的唇而已,却喜孜孜地抱着她说:“小老师,你放心吧,我这方面百分百健全,包你满意,以后想离都离不开我,绝对不会像你妈那样的。”
于是江曦婴往死了扭他的耳朵,扭得许暮融哇哇叫。
江爸住了一星期医院,回来的时候精神好了很多,照旧开他的诊所,生活仿佛又回到从前。可是江曦婴知道,父亲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活在多么寂寞的世界中,只有一个像树叶子般无用的女儿跟随他,即不能给他带来财富,并且总有一天变成另一个家中的主人,从此父亲成了客人。
江爸不像以前那样爱笑了,和邻里的伯伯们下象棋,也变得喜欢唉声叹气,时间一长,连那些伯伯们也不愿意常来找他,于是越发寂寞的江爸总在吃饭的时候和江曦婴聊起她的妈妈。
“你妈妈昨天来诊所了,本来想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可是你一直没回,你妈妈就走了,丫头哇,你以后下班,没事也别在外面转悠,要记得早点回家。”江爸说。
江曦婴点头。
江爸还把过去的相册找出来看,看着一家三口的留影,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抹眼泪。江曦婴收拾好碗筷,回房前才跟江爸说:“你有空的时候去婚介所看看吧,再找个伴儿,这样我也放心。”
江爸却抬头说:“要是让你妈知道了,她就再也不回来了。”
江曦婴冷笑一声:“爸,她就是知道你在等她,所以你才总是她走投无路时的选择。”
于是江爸就假装在看电视,没听到她说的话,当然也就没有回答。
其实江曦婴心里是很爱自己父亲的,这个老实的男人一生勤勤恳恳,热诚真挚,从来也不愿意伤害别人,可是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办法让自己幸福,因为在这个激流勇进的社会中,他所要的东西太渺小了|奇^_^书…_…网|,以至于别人都不在意,进而也不给予。
江曦婴回到房里,一边整理学校发下来的预备期中考试的资料,一边想着家里这些难念的经。折腾到九点多,还习惯性地开始等电话,等着等着突然想起来,昨天已经和许暮融说好期中考试之前不打电话,等考试结束了,考得好有奖,考得不好就沙哟拉拉。许暮融起初死活不答应,哄了半天,他忽然又转了向,一个劲儿和她约定进了前二十名就要正正经经出去约会一次。
江曦婴起初还有些不习惯,一直觉得小孩子说话不算话很正常,哪晓得后来将近一个月时间,他还真的一个电话都没打,也只有在学校碰到时,会瞪着一双牛眼跟她打招呼,回回扯着嗓子喊“老师好”,江曦婴回回都想笑。
原想说这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药,结果在寒风乍起的十一月,学校初高中部分别开始进行期中考试,许暮融就像是参加武林大会的新秀憋足了劲大显神功,结果很好很重要,不多不少全年级第二十名。
江曦婴坐在办公室看着发下来的榜单,哭笑不得,有种莫名其妙被雷劈到的感觉。晚上回家,果然许暮融来了电话,比平时早很多。
许暮融的声音听起来还挺郁闷,“好险,刚好第二十名。我这学期真的很认真,本来还以为会进前十。”
江曦婴说:“做梦,你把其他人的努力当西北风吗?吹一阵就没了。”
许暮融恩了声:“也对,反正还有期末考试。”说完一顿,在电话里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小老师,做人呢要守信用,答应的事绝对不能反悔,你说对不对?”
江曦婴:“那也要看是什么事了。”
许暮融:“为人师表,你可不能耍赖啊,说好前二十就约会。你答应过的。”
江曦婴忍住笑:“哦。”
许暮融:“哦什么啊,反正说好了,你不答应我就从学校的实验楼上跳下来。”
江曦婴哈哈笑,笑完了,许暮融又说:“这礼拜天气不好,我们下个礼拜出去玩好吧。”
江曦婴想了想,说:“好吧。”
许暮融听到她直接说好,高兴得忘形,居然冒出一句“我靠,你的心终于发芽了。”
江曦婴:“你敢跟我说脏话?”
于是许暮融连连对不起,说一不小心露了原形。两个人在电话里扯,终于扯到了要睡觉的时间,江曦婴哈欠连天地要挂,可是许暮融半天不说再见,江曦婴问他还有什么事,他闷了老久,忽然小声问:“要不要我穿西装?”
江曦婴听了差点把电话掉地上,“求求你,穿正常的外套就行。”
许暮融想了想,觉得很兴奋,回道:“行,那你可不可以打扮得可爱一点?”
江曦婴:“再见。”
这回许暮融成绩上升幅度大,不仅他家父母看了喜欢,回头还给他买支手机作奖励,就连冷面的老班主任见了他也眉开眼笑,有一次凑巧在后花园看到许暮融和程梁秋两个人不上课,歪在凳子上看小说,居然没发火,还笑眯眯地说:“好好的体育课不去上,非要在这看小人书,天气凉,可别感冒了。”
许暮融瞪着两大眼,等班主任走了以后,扭头和程梁秋说:“原来成绩好了待遇这么高?”
程梁秋脸还埋在书里,闷哼一声,“这算什么,等到你能和我比肩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许暮融干笑两声,“我还以为你都你爸逼的。”
程梁秋说:“我家老头儿要面子不要儿子,要是我成绩见不得人,就算把我剔光了头关在小屋里他也做得出来。反之,我只要顺了他的意,爱怎么闹他都不管。”
许暮融哈哈笑,“你爸是不是知道你跟温翎的事了,前几天去你家,你爸回来还带小玩意给她。”
程梁秋听了苦恼地嗷叫一声,“这回我完蛋了,我爸恨不得我现在就跟她结婚,然后一起出国留学。”
许暮融坐起来,认真说:“其实你和她真的很配呀,你为什么就是收不了心呢。要是温翎真的跟了文建,你他妈又舍不得。”
程梁秋合上书,抬头看着坐在一边的许暮融,想了想,说:“未来那么宽广,我们怎么能知道现在遇到的这一个就是正确的那一个?为什么不能等我们都更成熟一些,更沉稳一些的时候再来作决定?慕容你说得对,我是很喜欢温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比任何一个女孩都了解我,如果她被别人带走了,我会非常不高兴。可是,我不愿意现在就选择她,尤其不愿意被人逼着这样干。”
许暮融听了,忽然想起江曦婴来,是的,未来那么宽广,我们怎么能知道现在遇到的这一个就是正确的那一个?可是许暮融并不在乎江曦婴对自己来说是否是正确的那一个,因为他是如此地喜欢她,喜欢她的一切,她的诙谐语调,她的偶然顾盼,她的不安的吻和她的冰冷的手。然而许暮融却在意了,自己对江曦婴来说,是否是正确的那一个?是否是在宽广的未来中,不令她感到辛苦的那一个?许暮融完全没有自信,因为他非常清楚,每一次和江曦婴在一起,她都努力保持着他们之间的距离,那种成年人善于控制的微妙的距离,微妙地使他拥抱不能太用力,亲吻不能太甜蜜。
许暮融发起呆,程梁秋见他没反应,拿脚踩他,“喂,想什么呢!”
许暮融回神,仰头看天,发现挂在树上的叶子早就枯萎了,不知不觉天空也总是白茫茫的样子,许暮融因为成绩提升而获得的喜悦似乎在一瞬间归于平静,他再一次深深感觉到所谓一相情愿的寂寞。
许暮融说:“怎么能知道现在遇到的这一个就是正确的那一个?其实很简单啊,如果现在的遇到这个让你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那你除了她,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十一月中旬,周末时天气还很不错,虽然冷,可路面是干的,风也不大,许暮融和江曦婴约在省博物馆见,那边离省医院远,在一起牵牵手什么的也不怕。
那天许暮融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套在一件灰色的V领毛衣外面,下面是条暗蓝色怀旧牛仔裤,裤脚还扣在靴子里,看上去酷酷的,和平时的感觉不大一样。许暮融在约好的地方站了半天,愣没看到江曦婴,心里那个着急,以为她找错了地方,哪知过一会儿,电话响了,他一看是个陌生来电,就知道肯定是江曦婴从哪个电话亭打来的。
“你在哪里啊,别说是走不见了。”许暮融劈头就说。
江曦婴嚅了两声,回道:“就在你对面的电话亭里,正在打电话的。你看到了没?”
许暮融伸长脖子一看,一边往那边走,一边在电话里说:“我的妈呀,你怎么穿得像上海滩大哥!”
江曦婴羞得脸上火辣辣地,啪嗒挂了电话,正要从口袋里掏零钱,就觉得耳朵边刮过一阵风,许暮融已经伸手递钱给电话亭老板。
然后许暮融就拖着她一起走,“今天风不大,咱们去划船吧。”
江曦婴两手捅在荷包里,说:“随便你。”
于是许暮融朝她上下打量一番,忍不住笑起来:“我说你就算不扮可爱吧,也犯不着扮成咱班主任呀,穿这么长的风衣,差点吓死我了。”
江曦婴被他说得恼羞成怒:“吓死你你怎么还不滚?自己穿得像个讨债的,还对别人说三道四。”
许暮融悲叹一声:“您的品味实在是高。高高高高……”
江曦婴捏了一下他的胳膊,阻止他继续“高”下去,许暮融倒很受用,抓住她的手说:“你看,我这叫引蛇出洞自投罗网,看你还把手揣在荷包里不!”
许暮融说着,觉得江曦婴的手冰凉,脸色也有些苍白,于是攥紧了她,“放心吧,这么远不会碰到熟人的。”说完又补上一句:“何况我们都变装成这样了,认得出来才有鬼。”说完见江曦婴还是没反应,于是又说:“要不我们去那边买副墨镜戴着,再随便拣个树枝什么的一起装瞎子?要是这样也认得出来,那就只有杀人灭口了。”
江曦婴噗嗤一笑:“哪个瞎公穿得像你这样啊?”
许暮融听了立刻眉开眼笑:“我怎样?帅不帅?”
江曦婴:“呸。”
许暮融:“帅不帅啊?”
江曦婴不理,许暮融就一直问,问得她受不了了,交差似的说:“帅,帅,很帅。”
闲扯到湖边上,放眼一望,没见到湖上有游客自己踩船的,全是一些摆渡的船家聚在码头上,许暮融跑过去询问,船家说:“最近起风了,又冷,哪有人来划船?你们要是想去对岸,就坐我的船过去吧,我这最便宜了,一个人只要15块。”
许暮融又奔回去,问江曦婴想不想过去对面玩,江曦婴还是随便。许暮融心想,去对岸好,人少,想怎么搂搂抱抱都不要紧,于是兴冲冲地拖着江曦婴去对岸。江曦婴没想到这小子还知道还价,上船前就跟船家说:“8块钱一个人,不行的话我们就坐别家的。”
船家嘿嘿笑:“现在的年轻一个比一个扣门儿,得,今天算我亏本,上来吧。”
许暮融扶着江曦婴上船坐好,这会儿船上已经坐了八个人,船老板说统共坐满十个就开船,江曦婴和许暮融坐在最后面,涨过潮的湖水波浪大,看着不觉得,坐在船上才知道晃得厉害。许暮融搭着江曦婴的肩,和她聊天,聊了两句,突然附耳说,“我才发现你今天化妆了。”
江曦婴说:“脸色不好,这样看起来精神些。”
许暮融说:“别找理由了,反正你化不化妆我都喜欢。”
船夫不知什么时候开的船,等他们回过神,已经到了江心,船夫一边划一边唱山歌,在这样离别的季节,这条小小的船上坐的全是情侣,这情景让许暮融和江曦婴特别感触,原来离开了喧嚣市井,波光之上,暂且忘记那些不相干的人,他们是可以依偎在一起的。
其实大多数人都有一种渡岸的本能,这意思即是说——假如对面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也许人们不会有任何念头,可假如对面是一座岛,有着鲜明的彼岸,那么,人们将趋而往之。只为人生,柳暗花明。
许暮融和江曦婴到了对面,先去鸟语林玩了一下,里面有几只可以自由走动的大鸵鸟,总是喜欢跟在游人后面乞食,许暮融故意弄一堆饲料给江曦婴,鸵鸟就一直张大嘴跟在她后面,吓得她把一整袋饲料都扔到地上。
转悠出来了,两个人到处找地方歇会儿,好容易找到一个茶棚。坐在路口上,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许暮融就找茶棚里的老伯问哪儿有宾馆。
江曦婴听了一口水噎在喉咙里,等他问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