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皱着眉忍受着他用力的手劲,告诉他:“不要激动,你现在是中风偏瘫,身体右半边不能动了。”
闻临阳的浑身都在颤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半身不遂的人。
“不过,你要是积极复健,还是有希望康复到恢复原来状态的百分之五十的。”她将医生的原话告诉他。
闻临阳听到这里更加绝望了,就算他积极复健,也只能回复到原来的百分之五十?这与他曾经想象中的退休悠闲生活,可以钓钓鱼,旅旅游的日子完全不同。
他将视线缓缓挪到床的一边,一个轻便的轮椅正摆好了放着,好像随时等待着他的使用。
闻临阳不再挣扎,闻初颜发现他鬓角处的白发都挺明显的了,脑袋上的头发也扁扁的贴着头皮,就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嘴里依旧喃喃自语着,但因为中风的关系,他的口齿不清,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看向肖容,眼神复杂,最后只是十分羞愧而不甘的垂下了头。
肖容心中五味杂成,她曾经用全世界最恶意的想法去诅咒闻临阳,希望世界上最不好的事情全都发生在他的身上。
但五年,十年,十五年过去了,没有爱以后,恨也渐渐的湮灭在风中。
她也不是这么的在意闻临阳会不会遭到报应了,只希望他能好好对待他们的女儿。
这次她回来,虽然早做好准备会遇见闻临阳——前提是闻初颜愿意原谅她的情况下,在她的婚礼上,她想,他们迟早都要见面。
得知女儿和闻临阳的关系已经僵至冰点的时候,她也很生气,但这一切的结果,她也有份参与,如果不是她丢下女儿不管不顾,至少闻初颜会比现在快乐的多。
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而他也没能做成一个好父亲。
他们都有错。
肖容跟他对视片刻,她还是了解他的,闻临阳这样一个好面子的男人,现在躺在床上,一半的身体不再听从自己的指挥,对他来说这打击简直比死了还难过。
她趁着叶思琼还没回来,对闻初颜说:“豆豆该醒了,我先回去了。”
然后她又看着闻临阳:“人老了,还是身体最重要。你好好保重,我走了。”
闻临阳抬起那只好的手,又颓然的放下了。
肖容走后没多久,叶思琼不知去哪儿捉回了闻陌陌又回到了病房,她进来后看见闻临阳已经醒了,上前又哭又笑的好一顿折腾,直到护士经过,小声告诫她们不宜太情绪化影响到病人才罢休。
闻临阳却什么反应也没有,双眼无神的朝着天花板,心如死灰的模样。
叶思琼看他这样,只默默抹泪,又问他要不要喝水。
而闻陌陌站在离床好几米的地方,直直的看着闻初颜和沈子钦,如果可以把眼光当做一支箭的话,那她的眼神就是一支淬了剧毒的利箭,已在弦上。
沈子钦微微挡在闻初颜的身前,然后于她耳语了几句,她点了点头。
闻初颜对闻临阳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
闻临阳依旧是那副呆滞的样子。
闻初颜经过闻陌陌身边的时候,闻陌陌低声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不配得到幸福,你也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闻初颜轻蔑一笑:“那就对不住了,我得长命百岁活给您看呢。”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闻临阳的事并没有对闻初颜造成什么影响。
虽然她没有刻意去打听,但多少还是知道,闻临阳在医院里呆了半个月之后就被叶思琼接回了家,他的状况说不上好,也不算坏,但生病后他的脑子似乎都迟缓了许多,叶思琼终日哭泣,而他一无所觉的每天吃饭、看电视、睡觉、尿床、偶尔发个脾气暴躁一下,但因为动弹不得,也就是嘴上功夫。
这天,闻初颜在沈家陪沈父沈母吃午饭。
十月的天依旧像个火炉一样,大家的胃口都不是很好,为了两个小的能多吃一些,杨清华特地让自己的老同学介绍了一个烧菜做甜品都很拿手的阿姨过来。
闻初颜食欲不佳,吃不下饭,但很给面子的喝完了冰镇甜汤,又陪着杨清华唠嗑了一会儿。
杨清华不时抬头看钟表,然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对她说:“2点了,让司机送你去吧?”
闻初颜点点头,她最近也实在是懒了许多,都不愿意动,“好的。”
杨清华又笑着嘱咐她:“不要忘记拍两张照传我微信哟。”
闻初颜给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她跟沈子钦约好了今天下午去婚纱店看婚纱,沈子钦工作忙,特地抽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出来。
订婚仪式定好了是在十一月的中旬,那时候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又不会太冷,也是杨清华和肖容一起翻了黄历看中的黄道吉日。
酒店和场地之类的事情都是由沈子钦一人全权包办了,他一人忙的不亦乐乎,她呢就不时提提意见,乖乖的等着。
因为商业街内是不允许停车的,闻初颜叫司机在路口把她放下来,自己走了进去。
快到婚纱店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闻小姐。”
她停住脚步,只见一个面容英俊的男子嘴角含笑看着她,简简单单穿了一件POLO衫,很是清爽的模样。
唔,闻初颜还打量了一下他,身高腿长,也是个惹眼的男人。
她的脑子转了半天,不认为自己认识这样一个帅气的男人。
那男人却开口说:“我是傅铭嵩,还记得吗,那个律师。”
说到律师,她才反应了过来,礼貌性的冲他点头,“你好,傅律师,真巧。”
傅铭嵩也正悄悄的审视她——才几个月没见,她却好像整个人都不同了,现在的她似乎很放松,淡定、从容,如同绽放的正好的百合,散发着一种幽幽清香,令人联想到各种各样的美好。
毫无疑问,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曾经他见到过的懦弱的、卑微的闻初颜,她现在是幸福的,也是有自信的。
她已经跟过去的那个自己截然不同了。
傅铭嵩也道:“是,恰好路过这边,车子停在外面。”
两人本就不熟,只一面之缘,还是由一个已死之人牵的线,本来就没什么可以叙旧的,于是闻初颜说:“我还有点事,嗯,要先走了。”
傅铭嵩见她正望着前面的婚纱店,心中有几分了然,当即说:“好的,我也得回事务所了。”
“再见。”
“再见,”他说着,两人即将错身而过,他却觉得有什么念头隐隐晃动着,他再一次叫住了她:“闻初颜。”
因为突然,他没有再叫她“闻小姐”。
她回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那个保险箱,”傅铭嵩解释道:“我是说阿祁留给你的那个,你……去看过了吗?”
闻初颜静静的看了他两秒,然后说:“没有。”
傅铭嵩觉得自己明白了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于是抱歉的说道:“对不起,是我好奇。”
“没关系,”她笑了笑:“我走了。”
“好的。”他说。
然后她就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立刻走掉,而是望着她的背影,定定的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走进店里,再也看不见为止。
……
闻初颜到了之后才发现偌大的店里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她一个人,相熟的经理走过来告诉她:“沈先生已经包了整天的时间,闻小姐请跟我来。”
她心想就不能省点钱吗?每次都搞得这样大的排场。
但转念一想,他高兴就好了。
自从两人在一起,沈子钦就恨不得昭告全天下,该高调的时候绝不藏着掖着,她明白他是太在乎自己了,每次花钱的时候都既替他心疼又觉得他这小孩子般的模样很可爱,而且不能否认的是,她也甜蜜的很。
沈子钦还没来,闻初颜先去试婚纱。
此前他们俩已经来过这,敲定了几款婚纱,但经理当时说其中一款是定制款,得等一个月从意大利运来。
闻初颜在她们的帮忙下穿好了那件婚纱。
那几个年轻的女孩子看着站在镜子面前的她都不住夸赞:“好漂亮!不愧是定制款婚纱配上美人,相得益彰。您的皮肤实在是太好了,每天都用牛奶洗的吗?”
闻初颜自己转了个圈,鱼尾纱斜斜的摇曳起来,圆润的肩头露出两端,带出下面精致的锁骨,这套婚纱穿在她身上既有少女的梦幻又有成熟女人的妩媚。
正在接受她们天花乱坠的夸赞时,镜子里头多了一个人。
闻初颜也不回头,脸微微泛红,毫不避让的对着沈子钦微笑。
他上前两步,手就十分自然的搭在她的腰上,两人如同一对璧人,瞬间整个厅堂都被照亮不少。
大家又是纷纷说:“沈先生还没换礼服,就已经这样帅气,跟闻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好美。”
她两颊酡红,氤氲着羞涩而甘甜的气息,她推了他一把,“快进去换衣服。”
男人换衣服的速度果然比女人快了不止一倍,沈子钦穿着剪裁贴身的纯黑色礼服走出来,所有在场的女孩子都静默了一会儿。
他本就身姿挺拔,这礼服更是将他的好身材展现到了极点,他肩宽腰瘦,五官又生的极好,眼中含着爱意,两人对视了一下,闻初颜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称赞道:“好一个俊朗的公子哥。”
沈子钦回应她道:“这位小娘子也美貌的很,不知是否在哪里见过呢?”
闻初颜忍俊不禁,轻捶他一下,“别闹。”
礼服试好以后,闻初颜不忘杨清华交给她的“任务”,拿出手机咔擦咔擦拍了两张照片给她传了过去,杨清华几乎是秒回——“真漂亮!就是脖子空荡荡的,阿姨给你买项链。”
闻初颜正不知道该怎么回,沈子钦接过她的手机,打字——“妈你别抢你儿子要做的事好吗。”
杨清华又发——“你买你的,我买我的,我们互不相干。”
闻初颜笑倒。
☆、第63章 V章章
十月底;许念比预产期晚一周;生了个大胖女儿。
她生孩子的当天晚上;沈子钦闻初颜还有陆三米蓝统统没能睡成觉;贺一恺明明自己开了私立医院;用的也都是顶尖的医生;偏偏还是紧张的要命;凌晨的时候把他们几个都叫了起来。
沈子钦和闻初颜轻手轻脚的从家里出来;跟陆三他们会合,一起去了医院。
许念在里头受罪;贺一恺在外面简直要发狂,各种狂霸酷拽的对医生发脾气。
闻初颜也很紧张;这种紧张来源于一种女性的感同身受,她的手握住沈子钦的;掌心全是汗。
沈子钦安抚她,“她会没事的,要不要喝牛奶?我给你去买。”
闻初颜摇摇头,都什么时候了,她哪还有心情喝牛奶?
许念在半个月之前就住院了,生生又从预产期拖了一周,她在孕期又多愁善感的很,各种担心怀疑,据贺一恺说,晚上的时候她胃口跟往常一样的好,还比平时多吃了一碗炖蛋,到了十点多的时候,贺一恺正要安顿她睡觉,她却开始喊痛,贺一恺俯身一看,已经见红了。
她喊痛之后没多久,羊水就破了。
还好本来就在医院里,省去了路上的许多时间。
时间越久,贺一恺越是急躁,米蓝说:“哥,生孩子本来就要很久的,我妈那时候疼了两天两夜才把我生下来,你在外面慌也没用啊。”
贺一恺瞪了一眼米蓝,陆三忙打哈哈说道:“不可能两天两夜的,念姐估计就快出来了!”
就这么一个快出来了,直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孩子才呱呱坠地。
那时候闻初颜都坐在沈子钦的怀里快要睡着了。
贺一恺听见婴儿的第一声哭音,似乎是被惊到了,然后他的表情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那是初为人父时才会有的表情,高兴、激动、一扫之前的阴霾和急切,反而有些迟疑的傻傻的问:“我当爸爸了?”
沈子钦差点一脚揣在他屁股上,不过体谅他刚晋级,便一拳意思意思过去,说:“恭喜了。”
陆三倒是比他激动,叫了一声:“老大,你当爸爸了!恭喜!”
接着许念被推出了产房,她出来的时候似乎是憋着一口气,看到贺一恺她张了张嘴巴,贺一恺立刻会意低下头,凑在了她的跟前。
许念轻轻的说:“我把她生下来了。”
贺一恺堂堂七尺男儿,刀枪血雨从来都无畏的一个人,此时也哽咽了,说:“你很棒,念念。”然后在她的唇上亲了亲。
许念撑着这口气就是要等到看见贺一恺才行,她刚说完这一句,就累得昏睡过去了。
许念生了个女儿,贺一恺都快得瑟死了,非要抱着女儿说长得像他。
可婴儿的皮肤皱巴巴的,眼睛也闭着,很乖。但除了贺一恺以外还没人看得出这娃娃到底长得像她爹还是她妈。
闻初颜抓紧时间拉着沈子钦跟小婴儿合了个影。
沈子钦见她十分喜欢小孩,不由得说:“以后我们生两个,一儿一女,凑一个好字。”
闻初颜说:“一个还没影呢,还两个,还一儿一女,你说生什么就能生什么吗?”
沈子钦笑着在她耳边说:“没道理啊,明明每天晚上都很努力了……要不我们先搬去我在广明路的那套公寓吧。”
他的表情很认真,好像真打算这么做的样子,话里头的意思是不管在闻家还是在沈家,都有旁人打扰了他们的造人事业。
“不要,你这人怎么现在脸皮这么厚啊。”闻初颜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
马上就要订婚了,在这个当口搬出去住,太司马昭之心了好不好?
不过,他说的也不完全是错的……父母在隔壁房间,无论做什么都欠缺点心情。虽然肖容不会来打扰他们,甚至有意无意的总是给他们二人空间,但她还是有一种背着大人做坏事的负罪感。
婚房还在装修中,等到一切都弄好,能够搬进去也要明年春天了。
想到马上就要结婚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她跟沈子钦花了十多年的功夫做朋友,发展到这一步却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老天真是喜欢捉弄人,如果早知道,她一定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