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支持我。你还记得吗,你曾问过我,为什么要拼了命赚那么多钱,钱够用不就行了吗,我当时怎么回答的?”
“你说,你这一生其实很不自由,必须照命运划定的路线去走,你这样拼命赚钱,不过是想为自己赎几年身,在命定的人生里,为自己争几年自由,你要有足够的钱,可以支持你自由自在,做任何想做的事,可以让你肆意地尝试各种各样的生活。”福伯喃喃地答。
风劲节笑笑:“那么,在我富可敌国之后,常会有人劝我想办法捐官,给自己的弄个功名,提升一个地位,记得你也劝过我,说是有个虚衔在头上,做事也方便很多,特别是被刘铭冤枉之后,你更劝过我多次。你总觉得,有个官帽子在,就不会让人这样欺负陷害了。当时我又是怎么答你的?”
福伯越来越有不祥的威觉,茫然答:“你当时说,你这一生,其实是注定要当官的,不但要当,而且还注定要躬鞠尽瘁,累死累活,没准还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现在是得自在一日,且自在一日,何苦提前把自己送到苦海里去。”
风劲节微笑:“是啊,所以我放浪形骸,所以我肆无忌惮,所以我在最后的时候,动身去周游全国,看尽天下美景,会遍世间美人,尝尽美食,饮尽美酒……”
“公子,公子……”福伯惊慌地打断他的话,“我不明白,我老了,我听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风劲节望着他,微笑,眼神温和,神容平静,“自由的日子结束了。”
第四部 风中劲节之建功
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瑞王便简单地把自己所知的一些卢东篱与风劲节相识相交的过程徐徐道来。
虽说有些仅只当事人才了解的事,他也并不清楚,但他权力即大,耳目又众,若立心要想查别人的往事底细,还真没有多少事,能瞒得了他。
陆泽微听得不觉且笑且叹:“洗冤救命之恩,不肯称榭。千里借银之举,理所当然。数面之缘,竟是数年至交。这才是奇人奇行,知己之交。果然高才总被俗才误,我等庸人,也只得叹而敬之罢了。”
瑞王淡淡一笑,缓步走回案前,欠身尘下:“何只是知己之交,分明是生死之交。”
陆泽微一笑上前,亲手倒了杯茶,双手递拾瑞王,笑道:“王爷费神,给我讲这等评书传奇,快快润润喉。”
瑞王笑着接过来,饮了两口,笑道:“风劲节是怎么由商人变成官的,你是知道的吧?”
“自然。”陆泽微笑而点头,“这在当年,可也算是轰动全国的一桩大事了。”
“当今天下大乱,争杀不止,各国皆修军备,唯有我们赵国历代以来,却一直重文轻武,其原因就在于我赵国地形特殊,国境线所临的大部份是苍茫大海,其他与陆地接壤的,不是绝壁险峰,就是浩浩沙漠。当今天下各国,为争夺霸权,不免重陆军而轻水军,除立国不足二十年的韩国,竟再没有一国,有象样的水师了。所以,我国不虑自海而来的敌军,也没有哪个国家,愿意拿整支军队来冒险穿越沙漠。因此只要我国无意出兵攻打他国,有此天险守护,便……”陆泽微不知是叹息还是无奈地摇摇头,“似乎可以安枕无忧。”
瑞王也苦苦一笑:“这样的天险庇护,于我国,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幸运的是,天下乱世,独我国可保一隅之安,不幸却是历代君王,仗此天险,耽于逸乐,不思武备,至使国无良将,军中亦无可用之兵。”
“是啊,一直都以为战乱离我们很远,想不到与我们只隔一处大沙漠的陈国竟会派出一支军队,穿越茫茫沙漠,直攻我边境定远关。”陆泽微又是一叹。
瑞王摇摇头:“其实陈国也只是存着试探之意,那支军队不过八千,只怕陈王自己也没真指望这支军队能成功。可是,它偏偏就成功了。”他愤愤一掌击在案上,“虽己时隔数年,回想起来,仍是我赵国之大辱。一万将士,依雄关之势,居然被八千穿越沙漠的疲弱之师给攻破了。”
陆泽微勉强笑笑:“王爷也不用太过为此事而愤慨。定远关多年前虽有雄关之称,但有五六十年不曾有战事,无论士兵将领,也从不相信有谁会穿越沙漠来攻。更何况沙漠上,还有依附我国,为我国守护门户的漠沙族人,他们自是更加有恃无恐。又哪里想得到,这一支奇军,以神速打破漠沙人的防线,突然出现在城下,将军们措手不及,士兵们全无作战经验,有此一败,算来也是不冤的。”
“他们不冤,那定远关后,无数百姓又冤不冤?”瑞王愤然道,“我国地势奇特,四周国境线虽有天险相护,但一破国境,便是一马平川,千里沃土,再无一处可守。我堂堂大赵,竟任那敌军八千人马,纵横千里,沿途郡县,虽有兵将,却无不望风而散,竟无有敢于迎战之军。陈人一路烧杀掳掠,若等到朝廷调派大军前往,陈人的军队早就满载归国了。”
“陈国将军能一路如此顺利,也是意外之喜,极功近利之下,忘了不能孤军深入敌境的兵家大忌。偏偏我们赵国,多年不与他国征战,国内士乒不过是偶尔打打强盗,镇压一两次叛乱罢了,忽听说有敌国大军来势汹汹,官兵将领,俱皆无迎战之心。”陆泽微叹道,“这也是数代以来过于安乐的遗祸。”
“济县当时离定远关不过八百里,闻得异国军队将至的消息,驻军一哄而散,百姓忙于逃难,县官也急着打点行装。只有风劲节亲自去拜访县令,要求以官府的名义招集兵马抵抗。当时县令是同意了,不过除了一纸空文,什么也没有给他。”瑞王苦涩地道,“真是想不到,大难来时,朝廷命官们急着逃命,吃皇粮拿俸禄的将士们无心迎战,反而是一个商人站了出来。”
陆泽微接口道:“说起来,那风劲节也是一个人才。据说当时他就是这么孤身一人,站在长街上,召唤满城青壮起而保护家园亲人。据说此人口便给,言词极能感人,竟是一呼百应,转眼已招得数百壮士。他又四方收纳前方溃散逃亡的军士,说服他们,再逃也难逃国法军法,无非死路一条,不如挺身上战场,将功赎罪,才能保得性命。他竟是生生以他个人的词锋、气魄,于数日之间,聚得二千余众。他自己散尽家财,以为军资,以配军器,以二千之仓促之士,战八千精锐之敌……”说到此处,陆泽微也不觉悠然神往起来。
瑞王眼露赞叹之色:“此人妙演兵法,竟是连战连捷,仅仅半月,杀得八千陈军,败退千里,最后只有五百骑逃入沙漠。而这个时候,我们朝廷派出的大军,离着济县居然还有三百来里。那半个月中的军费、粮草、兵器、马匹,甚至在打胜仗之后的奖赏抚恤,也全是他以自己的家财来支付的。”
陆泽微击节叹道:“风劲节以商人之身,立此擎天之功,实为当世奇闻。”
瑞王冷冷一笑:“擎天之功又如何呢,朝廷对他的封赏何其刻薄。那支一仗没打的所谓大军,多有赏赐,领军将领还都升了官,他这个真正的功臣,却只封了一个偏将军,还调到边关去守城。人家好好一个济县富比王候的公子不做,凭什么要到边境上去吃苦受累受人排挤。”
陆泽微眉间也满是怅然:“此事确实不公,但却也是无可奈何。我国一直重文而轻武,又极讲士庶之别。此次大乱,国内文臣武将,尽皆手足无措,反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商人立下大功,若是对他过于重赏,只怕满朝臣子脸面不好看。”
瑞王失笑:“泽微啊,你的心地还是失之方正,没看透人心之可笑可叹处。原本父王还是想重赏他的,只是朝中重臣们,抓住他的商人出身加以反对罢了。你真以为这些大臣们仅只是讲究士庶之别,顾忌颜面吗?他们只不过是听说风劲节富可敌国,有心借这个机会敲他一笔罢了。又哪知风劲节在这一战中,已将家中财富散去极多,后来为所有死难者安排后事,出资抚恤,他都极之大方。因此手中钱财所余不多。而这些余财,他也全用来安置他自己身边的下人,为他们各觅出路,置办产业,极之大方仁厚。而他所有在各地的产业,他则全部放弃了股份,把产业一一零散分割,送给了各地的掌拒。”
陆泽微惊叹:“此事我倒不知了,如此敌国财富信手轻抛,此人……”
“据说,当时也有苦苦阻拦,他答,为官非吾愿,奋身而起,仅为保卫家园。然而既已惊动朝廷,圣命即下,势所难辞。即立战功,复控强兵,若再坐拥倾国之富,他日恐有莫测之祸,莫若散尽余资,以明心志。”瑞王含笑说来,眼中欣阅赞赏之意更甚。
陆泽微赞叹:“怪不得王爷对他这般另眼相看。一介商人,处事如此通透洞明,实在难得。”
“更难得的是,他目光长远,当日有人劝他,好不容易建下如此商场基业,纵要退出,也不必分割,他笑答,商人的势力太大,财富太多,又曾参予战事,颇有声望,只怕有益无害,莫若分而散之,由一个倾国大财阀,变做一个个小富豪,方是避祸保身之良方。”
陆泽微点头:“如处果然目光远大,以他家的财富、商场势力,这几年再一直发财下来,只怕朝廷也容不得,总会找个机会抄没了他们的财产,到那时,就多少要牵连一批人了。”
“所以,就这样,他堂堂一个富比王候,享乐无尽,虽南面王不易的公子,只因为在国家有难时挺身而出,就落得家财尽散,自己编入军役,去那风沙苍茫的定远关,受风霜之苦,干戈之痛的下场。”
陆泽微微笑道:“下面的话,王爷不用说,我也猜得出来了。话说那卢东篱因政绩颇佳而渐有名望,再加上皇上偶尔忆起当年他在身旁写诗应对时也极尽心,便有些想念他了,所以又给他升官了,直接升到朝廷办事,位列朝班,参议国事。而入朝没多久,就奉旨为巡阅使,巡视九边。”
瑞王眼中满是悠然叹喟之色:“说起来,我朝的巡边制,也不过是个摆设,走走过场。我朝历代不重武功,不修武备,又素来重文轻武,各方重镇的主将全是文臣,巡边的使者,也一直是文臣,所谓巡边,也不过就是让朝臣们到边关去,代表皇上,给驻守的臣子送些礼物,而各地的臣子们,也给巡边的大人,塞些银子,统共大家一起发财罢了。可是,这一次卢东篱巡至定远关,终于重遇风劲节,偏又引发了一桩大事。”
第四部 风中劲节之重逢
卢东篱为巡阅使,持节代天子巡视边城。他一行人马来到定远关时,受到了定远关督帅范遥的热情接待。
按赵国的成例,各地重兵的主帅,一定是文臣。范遥也是正统科举出身,天子门生,以诗文传名的一介文人。
只是他与没有什么背景的卢东篱相比,却又大大不同了。
他出身于官宦世家,家中世代显贵。他出仕之前,曾拜入权势显赫的九王门下,一朝金榜提名,得九王推荐,直接升入朝堂。相比卢东篱在翰林院清请闲闲地苦挨日子,他的仕途平稳顺畅许多。
做了十年官,官声也有了,文名也不错,官职也升到正三品。在上次陈军击破定远关之役后,原定远关的督帅获罪被贬,他就在九王的全力支持下,成为定远关守军主帅,手掌一支重兵。山高皇帝远,这地方,天大地大他最大,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今次天使来临,以他的出身,虽说并不十分看得起卢东篱,但也要敬他所代表的天子,因此大肆声张,引领诸将,以鼓乐相迎。
双方会了面,彼此行过礼,互道几声久仰,打几声哈哈,寒喧个两三句,范遥便请卢东篱入帅府洗尘。
卢东篱一边应酬他,一边举目四下张望,少倾已将众将看尽,不免略有失望之色。
范遥笑问:“卢大人,你这是在找谁?”
卢东篱笑道:“我久闻那风劲节之名,不知这里哪一位将军是……”
“他押粮去了,不在定远关。”范遥不以为然地道,“风劲节也不过是个商人,机缘巧合才得立大功,能列身军伍,身有官爵,皆圣上隆恩厚德,卢大人堂堂士子儒生,何必将此人放在心上。”
卢东篱随便应答两句,也不去争辩。他素知这些高门大阀出身,又能考中功名的子弟们,更比别的读书人看不起武人或商人,这种想法根深蒂固,无可更改,真要争执,反为不妙,所以只得三缄其口。只是想起范遥即有如此看法,那风劲节在他手下当差,只怕日子不甚好过。那人又最是飞扬肆意的性子,哪里受得这许多磨折为难……
这般一想,心头不免有些隐忧,又不好表露出来,脸上还要做出笑容,陪着范遥说笑闲谈。
二人且说且行,转眼已至帅府。
离着帅府还老远,已看到那座金碧辉煌,十分宏伟壮观的府地。卢东篱心中微惊,边境之地,大多寒苦,这一路行来,百姓民居,也甚简陋,这帅府如此奢华,于国实非益事。
进得府来,却见屏开鸾凤,褥设芙蓉,有美人侍酒,有舞乐观赏。这等宴饮之乐,比之京城之中,竟也不惶多让。
卢东篱为之愕然,只得低声问:“范帅,这军中,不是禁酒禁女色吗?”
他满心地只盼范遥答他说这是为了迎接天使特意破例,然而范遥只是失笑:“禁酒禁女色的军令,自然是只管下头那些武夫的。咱们都是读书人,岂可少了红袖添香,美酒助兴。当今举国各处军镇,哪一家的帅府不是如此。”
卢东篱送疑一下,才道:“别处关口,不是大海,就是绝壁,倒也罢了。只是此处万一再有陈军袭击……”
范遥更加漫不经心:“那陈军吃了大苦头,哪里还会再穿越沙漠来攻,再说我已经重重惩戒漠沙族人,令他们要严守沙漠,若再让敌军突破,就灭他们全族,想来他们是再不敢怠慢的了。”他似是根本懒得谈这些事,双手举杯,笑容满面,“来来来,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我们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