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 第四部 风中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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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 第四部 风中劲节-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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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田间,所有地佃户农人,都不再同她家交往。眼看她孤苦无依,也没有人帮上一帮。人人见了她便要啐一口,骂一声忘恩负义。  

  眼看着无路可活,她只想抱着儿子去跳河。万没想到,风劲节的管家亲自上门,说是风公子亲口吩咐,她家死了男人,减免三年田租,又留下一笔银子,给她做治丧之费。除此之外,风家上下人等,没有说过她一句,骂过她一声,只是那冰冷的目光,已然将她凌迟。  

  她害了风劲节,却反是风劲节让她们母子可以勉力活下来。虽说暂时不忧衣食,但风劲节在牢中一日,她们母子便一日不能抬头做人,几次三番思量想死,只是即没能为丈夫报仇申冤,又对不起恩人,就是死了,怕也没有面目见公婆丈夫。每回想起此事,便只能抱着儿子痛哭。

  这一番新县令招她上堂,问起旧事,又是和颜悦色,叫她万事尽可道来。

  李氏鼓起勇气,一个头叩下去,大声道:“青天大老爷,风家老爷实在是个好人,他没有害死我的丈夫,我丈夫是被人讨赌债活活打死的,是我不好,诬告了大善人,求大老爷做主,还风大官人一个公道。”

  卢东篱也万没想到原告一上堂就翻了口供,倒是省了麻烦,便和颜细问详情。

  李氏做为最卑微的乡下妇人,再大的怨恨,也不敢说高高在上的县老爷不是,只说是自己想诈风劲节的钱财所以诬告,又将丈夫被打死的诸般细节,一一讲述。

  卢东篱也听出话里有不尽不实之处,却也理解她的难言之隐。真要问实了,他有的是法子让李氏吐出真言,可若真牵涉到前任知县诬告正当商人,这事就不是他一个小县官可以审的了,必要往上交去,这样,不但风劲节要在狱中多受磨折,这李氏,怕也难逃诬告大罪,再加上,刘铭后台颇硬,真闹大了,没准倒霉吃亏的反是无辜百姓。

  他为官数年,已知官场上层层罗网,难以撼动,就算要为民请命,也不是只凭着耿直二字可以办得到的,当忠臣,有时必须比奸臣更奸诈,当好官,有时必须比贪官更阴险,才有机会真正为百姓做些事。

  他心中虽有许多叹息无奈,脸上却丝毫不露,只下令把李氏所告的真正凶手捉来。

  那赌场放债的只道天大的案子有风劲节担了,如同没事一般,根本没想过要逃,自是一捉一个准,到了堂上,见李氏一告,大老爷一吓,一个小小草民,早吓得心胆俱裂,把什么都招了。

  卢东篱也不草率,又追问了若干细节,招认得与原告所说,并无差错,他仍不轻判,派人把当日在赌坊出入目击此事的一干人等,以及与被杀者熟悉的亲人朋友一概拘来,连番细问之下,便再无一丝疑问,事实俱在,竟是连把风劲节提出来审问都可以免了。

  他让犯人画押之后,下令收监,又略略训斥了李氏几句,便将相干人等一一放去,这才下令,把风劲节提到堂前来。

  风劲节昨日大醉,至第二天将近黄昏才醒,一醒过来,王大宝就在他耳边唠叨一大堆,怪他早不醉晚不醉,赶这个时候醉,明明有机会找新任太爷喊冤的。

  宿醉刚醒的人,头都疼得厉害,脾气都不太好,风劲节也不例外,懒洋洋地听着,双手抱着头哀哀叫痛,不以为然地答:“怕什么,我这么有钱,他迟早得自己来找我。我看他昨天巡狱,搞不好就是找我的,既是这样,昨天没谈成,他自会制造机会的,没准今天他就要找我去呢。”

  话音还没落呢,外头有差役来提风劲节过堂。

  风劲节慢吞吞站起来,东倒西歪地往外走,王大宝急着过来扶他:“我的爷啊,你也不拾掇拾掇就出去啊?真让大老爷看你醉醺醺的样子,你不怕死,我们可怕啊。”

  “放心放心,我会应付的。他要什么,我都给他就是,总之不会连累你们。”风劲节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得安慰了几句,待得出了大牢,就随提人的差役们去了。

  王大宝在后头大喊:“风公子,见了大老爷,你就恭敬一点吧,别再和你上次在刘县令堂上那样任性了。”

  风劲节远远得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拒绝。

  王大宝站在大牢门前发呆,身旁有狱卒低声问:“王头,我说这风公子会听咱们的话吗?”

  “会听。”王大宝叹口气,“才怪。”  

  他恨恨地望着远处:“说什么人在现实中必须折腰,说什么一人之力不可能对抗最大的规则,全是糊弄我们呢。你看他从头到尾,在谁面前折过腰?这位风公子,分明是最最骄狂任性的人物。”  

  身边那狱卒也深深叹息:“我算是想明白了,什么为了保全所有人委屈他自已啊,他根本没把坐牢当委屈,没准还觉得新鲜好玩呢。什么不愿以一人之力抗天下规则,惹怒朝廷,所以不杀刘知县,我看,他是压根没把刘大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咱们的前任县太爷,只怕就和小丑差不多,他自是不肯为这种人去开杀戒的。唉,真不知道这一回上了公堂,他又能干出什么事来呢。”  
  
  王大宝也跟着长声叹气摇头。  

  然而,这一次上了公堂,风劲节根本没干了什么事来,因为他没机会。  

  他被带上公堂,远远站在下方一角,正好又头疼得要命,他本人也因为前几天的谈话而一直情绪不佳,甚至连抬头向上瞧瞧的兴致也没有。反正不过是个官,反正为的也不过是钱,罢罢罢,便给了他,了了这场闹剧便是。  

  他只在下头,没精打采地皱着眉头,苦忍着宿醉的头疼。  

  而上头的卢东篱见他垂头而站,也只道这是坐久了死牢情绪低落的常事,亦不以为意。  

  就连风劲节没有像别的人那样下跪,他也不在乎,只淡淡说:“经查,风劲节打死人命一案实有冤情,如今真凶已然落网,风劲节纯属无辜,依律堂前开释,退堂。”  

  他交待完了一句话,便起身离座。这一堆的案子从早上一直审到现在,饭也没吃过一口,实在是又饿又累,他还赶着回后堂好好休息去呢。  

  风劲节正低着头站在下首等着这阵头疼过去,没仔细听上头说什么,隐约听到什么什么开释,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听到的话,这才算明白过来,一时无比震惊。  

  就算这人是万中无一的大清官,至少也该先审一审再递交到府衙去候批吧。  

  虽说自己的死罪还没有定,依律知县的确有释放的权力,但有关他的案卷早就送去府衙了,照官场的旧例,纵然要翻案,一般都是把相关案卷送往府衙呈批。这样直截了当,立刻就放人,干净利索得让百姓高兴了,却会给府衙的官员留下独断专行的印象,引发上司的不满,还会有很多一时说不清的后患。  

  人命官司,杀头大案,就这样简简单单轻松释放。  

  风劲节是什么人,卢东篱又是什么人?  

  他与他从来不识,他为何竟肯这般担当?  

  风劲节愕然抬眸,却只看到一角官袍,迅疾的消失在大堂的转角处。  

  而另一个站在官椅后面,同样目瞪口呆的少年,正飞快跳起来,往后追去。  

  风劲节初见卢东篱,在威严肃穆的公堂上。  

  卢东篱只把风劲节当做一个普通有冤屈的犯人,辛苦多时,根本没有精神仔细去看他,而风劲节想要仔细去看卢东篱时,去只看到一方小小衣角。 


第四部 风中劲节之拜谢

  “大表哥,大表哥……”卢东觉大叫着追上卢东篱,“你,你,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直接就把人放了。”  

  “此乃冤案,他本无辜,为什么不能放?”卢东篱又累又饿又渴,基本上没什么心情给大孩子传道授业解惑。  

  “可是,这么大的案子,相关的公文前任县令已经呈报给府衙了。即是如此,我们就算查出有冤情,照规矩不是应该同样呈递上去,看看上面的意见吗?”  

  卢东篱心里惦计着,不知道厨房有无把晚饭准备好,嘴里还不得不解释:“这只是官场旧例,并无律法明文规定。没有正式定罪的案子,我是完全有权独自处理的。其实如果那风劲节是个普通百姓,这冤案,我就往上递交也无妨,可他实在是太有钱了,这么有钱的人,又涉及到一桩杀人的冤案,递到上头去,一个个经手的官,不敲足了油水,又怎么肯轻易放手,这其中的故意的拖延勒索为难,都是少不了的。真把案子交上去,我反倒不能做主了,还要让一个明知含冤的百姓,继续担惊受怕住在死牢里。即是如此,不如我直接把人放了,让这件案子到我为止便是。”  

  “可是,你这样行事,府郡的官员对你会怎么想?再说,风劲节这么有钱,你又这般爽快把他放了,若说你不曾收过他半文钱,只怕没有一个人会信的。”卢东觉急了,“你就没想想你的清誉。”  

  卢东篱哑然失笑:“你觉得一个官员的清誉会比一个百姓的自由更重要,你觉得,为了一个官员名声,可以让一个无辜的人,在监牢里再多住几个月,还无端受到盘剥敲诈?”  

  他望望哑口无言的小表弟,右手开始发痒,想也不想,又用力在卢东觉脑袋上敲了一记:“亏得你还整天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卢东觉委委屈屈用手摸着脑袋:“你都从皇帝身边,一路降到这个小县城了,居然还不肯改。你不着急,族中谁不替你急,你以为爹娘让我在你身边,真是为了跟你读书啊,那是为了看着你,免得你再这么下去,连这芝麻绿豆官都丢了。”  

  卢东篱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倍觉神清气爽,脚步加快地往前走,漫不经心挥挥手:“没关系,我们家不是还有你这未来的状元郎嘛,等到了将来,你有本事一边做个好官,一边升官发财,我会记得去你家门口卖红薯的。”  

  卢东觉为之气结:“大表哥!”  

  可惜的是,济县的县太爷头也不回地奔向美味的晚餐,对于自家小表弟痛心疾首的呼唤,完完全全听而不闻了。  

  后堂兄弟争执时,风劲节还在正堂发呆呢。早有衙役上来给他去了刑具,一迭声在耳边道喜,他也没怎么听明白。  

  隐约倒是有几个差役头,在笑嘻嘻地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风公子,新太爷到任,我们上上下下,谁不是打点了十足的精神替你美言,谁不是为你担足了心思,没想到,风公子你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啊。”  

  “风公子真不愧是风公子啊,不动声色间已掌控大局,我们这些小人物哪里看得明白,还只当太爷什么也不知道呢,一心找机会在太爷面前说起你的案子。”  

  “风公子的手段真是让人佩服啊。”  

  这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啊,风劲节抬抬眉,觉得自己应该说明些什么,又知道,很多事,只怕真是越描越黑。人家卢东篱这么爽快地把他当堂释放,要说他暗中没有任何打点,别说人家不信,就是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这个,不会是福伯他们没问过我,就搞小动作去了吧。  

  正犹疑之间,福伯已经扑到面前,老泪纵横地大喊:“苍天有眼,公子你终于沉冤得雪了。”

  风劲节本来头就不舒服,被他在耳边这么一哭一嚷,更加痛得厉害,整个人都晕沉沉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酒,处在幻觉之中了。  

  就在这一片迷糊之中,他被一干下人,七手八脚,直接塞到轿子里,抬回家了。  

  回了家,干干净净洗了澡,喝了醒酒汤,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精神略好一些,却还是困倦得要命,软绵绵无力地扒到自家那张无比舒服的大床上,就等着约会周公,偏偏还有人在耳边不停得唠叨。

  “公子爷,这回能脱大难,是大喜事,必要好好操办庆祝一番。”  

  “公子爷,你出来了的喜讯要在第一时间,通知各处才好。”  

  “公子爷,你在难中的时候,上下人等,都颇为尽心尽力,也该赏赏才好。”  

  “公子爷,我备了一份厚礼,你先看看,有什么要增要改的,若没什么问题,我就陪着你亲自去县衙一趟。”  

  风劲节本来渐渐清醒的脑袋,让福伯一串串地唠叨下来,又有些迷糊。他自居住济县以来,总是万事不操心,全交给旁人去管的,所以福伯唠叨一句,他就点一次头,等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脑袋才低下来,又猛得一扬,坐起了身子,愕然问:“什么厚礼,去县衙做什么?”  

  “当然是谢情了。卢大人把公子放了出来,这么大的情份,不该谢吗?”福伯张大眼,倒是比自家主子更加愕然了。  

  风劲节看福伯手里拿着一大叠的礼单,接过来本来想看看送些什么,谁知一抖手,那礼单散落下来,一直从床上滚到地上,居然还没完全散开。  

  一看见上头密密麻麻一行行字,风劲节就觉得头疼了:“福伯,咱们最近没挖着什么金矿吗,用得着这么大方吗?”  

  福伯莫名其妙地望着他,那眼神就像是在瞧着一个脑袋坏掉的人:“公子,我们这段日子为了营救你,送去打点各处地礼物,也不比这少啊。我们求各方官员的,不过是拖着案子不批,和调走刘铭罢了。而这次,卢大人直接就把你放了,这么大的人情,我还担心这礼物不够,特意列出来,看公子觉得有什么要加吗?”  

  风劲节勉强振作了一下精神:“照你这么说,你之前并没有去打点过他了?”  

  “没有公子的安排,我怎么会自作主张呢。”福伯倍觉受到侮辱,板起脸来,“这些日子,公子虽在监中,可我们外头的所有行动,哪一项不是完全按照公子的意思办的。”  

  风劲节略略皱起眉,也不知在思考什么,信手再把礼单拿起来,淡淡扫了一眼,然后又随意抛开:“不送了。”  

  “不送了?”福伯惊呼,“这,这,这怎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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