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何棠与章波的婚事已经被宋月娥与章波母亲商量了许久,何家的亲戚也都有听闻,关于宋月娥要把女儿嫁给章家的智障儿子,以换取何海的医疗费一事,大家私底下都觉得荒谬至极,不可思议。可是谁都没办法干涉,毕竟,何家需要钱,人尽皆知。
婚宴上,有亲戚来问宋月娥,何棠和章波的婚事取消,是怎么一回事。
宋月娥有些埋怨地说:“还不是要怪我家小棠,在D市都找了对象了也不和我们讲,要不是人家小伙子赶过来,我们都不知道呢。”
有听过小道消息的亲戚问:“听说你家小棠找的对象,腿脚不好,是不是真的呀?”
宋月娥捂着嘴笑道:“这有什么,人家条件顶顶好的呢。再说了,这小伙子除了不能走路,样貌那是没话说的,总之这个女婿呀,我很满意。”
说罢,她还搂住了何棠的肩,笑得花枝乱颤。
何棠低着头,连反驳的力气都失去了。
何海扭头看看她,突然对着那些亲戚喊道:“你们烦不烦啊!吵死人了!”
宋月娥赶紧安抚他,亲戚们也立刻做了鸟兽散。
婚宴结束以后,有亲戚说开车送他们回家,车上只余下三个座位,何棠想都没想就说:“爸妈,你们和哥先回去吧,我吃多了,散步消化一下。”
何庆国想说自己走回家,还没开口就被宋月娥推进了车。
何棠站在路边,看着车子扬长而去。
她抱着手臂在街上慢慢地走起来,深冬季节,气温很低,何棠一边搓手,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
从喜宴酒店走回家,何棠会经过易来宾馆,她抬头看看宾馆闪耀的霓虹招牌,突然就想起了秦理。
何棠有些担心他,思考以后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
【你好点了吗?】
一会儿以后,秦理的电话就来了。
“我好多了。”他说,“你呢?下午有睡一觉吗?”
何棠回答:“有啊,我都出来吃过我表哥的喜酒了。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秦理的声音听着有些懒散,“我刚睡醒。”
何棠有些不安:“啊,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啊,你别老揽到自己身上。”秦理轻轻地笑起来,“我是差不多该起床了。”
“哦……”何棠应道,一辆汽车开过她身边,凑巧响起了喇叭声。
“咦,你在哪儿?”秦理问,“怎么听着像是在街上。”
“吃完喜酒,散步回家。”何棠说,“我正走到易来宾馆楼下呢。”
“是吗?那正好。”秦理的声音突然变得愉快,“陪我去宾馆楼下餐厅吃个饭吧,关敬和小马已经吃过了,我一个人原本都不想吃了。如果你肯陪我去的话,我会考虑去吃一碗海鲜粥。”
何棠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呢,她立刻应了下来。
没想到,秦理说:“你大概得上来等我一会儿,我刚才发了一身汗,现在要洗澡,需要一点时间。”
何棠本想说自己在楼下大厅等,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实在不需要矫情,秦理已经是十分坦诚地将她作为朋友对待了,她又何必还要与他划清界限。
问过秦理的房间号,何棠回答:“好,我现在上来。”
******
秦理定的是宾馆顶楼唯一的一间豪华套房,有两个房间和一个客厅。何棠按响门铃后,马佑杰替她开了门。
他说:“秦总在洗澡,何小姐,你稍微等一下。”
何棠在沙发上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着,足足过了四十分钟,秦理卧室的门才打开,关敬推着轮椅出来,轮椅上的秦理已经换好了衣裤,正用左手拿着一块白毛巾,用力地擦着头发。
待他放下毛巾,何棠忍不住笑了出来。
秦理的头发有些长,这时候整个脑袋湿漉漉,乱糟糟,显得特别可爱。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问:“笑什么?”
“没什么。”何棠还是在笑,“你头发好乱。”
秦理郁闷地说:“来得太急,很多东西都没带,车里有替换的干净衣服已经是万幸了。”
见秦理还在扒拉头发,何棠抿着唇说:“别弄了,你已经够帅了。”
“真的吗?”秦理大笑起来,“说实话,我也觉得自己挺帅。”
说完,他扭头对马佑杰说,“小马,你和关敬在房间里休息会儿,我和何棠下去吃个饭,一会儿就上来。”
马佑杰应了,关敬不放心:“秦先生,我陪你一起下去吧。”
秦理挥挥左手:“不用,你们在的话,何棠又要不自在了。”
他看一眼何棠,又对着马佑杰笑道,“小马见识过这位小姐的威力,她要是不高兴了,可一点面子都不会给我,到时再被你们看到我吃瘪,我还怎么混得下去。”
何棠:“……”
马佑杰失笑出声,关敬莫名其妙。
何棠的耳根子都烫起来了。
32、《何秦合理》晋江正版
何棠推着秦理出门。
两人一起等电梯。站在他的轮椅后;何棠能闻到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是很好闻的青苹果味。她低头看去,突然发现秦理后脑勺上隔着几厘米远;有两个清晰的发旋儿;何棠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好似发现了一个秘密,心里觉得十分有趣。
刚洗过澡的秦理心情也很好;听到身后轻轻的笑声,他扭过头问:“又在笑什么?你今天晚上怎么老笑?”
“没什么。”何棠大着胆子戳了戳他的一个发旋儿;说;“你脑袋后面有两个圈哎。”
“是啊,你才发现吗?”秦理笑道,“秦勉只有一个;小时候我和他长得像,大人们分不出我们,就拿这个来分。每次他们要教训人,都要先把我们转个个儿看看后脑勺,才说:‘阿理!你又摔破盘子啦!’”
他粗着喉咙学着大人的口气,何棠“咯咯咯”地笑坏了,问:“真的假的呀?”
“当然是假的啦。”秦理叹气,“何小棠,你记性真差。”
何棠想起秦理对她说过的话,顿时觉得十分尴尬。秦理却又说了下去:“说起来,人家都说脑袋上长两个发旋儿的人聪明,你们这儿有这个说法吗?”
“有的。”何棠说,“老人们都这么讲。”
秦理很得意:“怪不得我这么聪明。”
这时电梯来了,何棠推着秦理进去,电梯门在身后关上。何棠走到秦理边上站着,秦理抬头看看她,说:“何棠,我教你一件事,以后你和我一起坐电梯,你要把我的轮椅倒着拉进去,这样到了电梯里,我就是正对着门,出去时也能正着出去。”
何棠忙说:“对不起!”她握住秦理的轮椅把手想把他调个方向,秦理的左手已经拉住了她的小臂。
“现在不用动啦,电梯里很窄,很难转过来的。”
“……”何棠讪讪地松了手,嘴角有点往下挂,秦理抬头看看她的样子,摇头说:“我没有怪你啊,你又没有和坐轮椅的人接触过,不知道很正常。”
见何棠一张脸都红了,秦理又说:“我知道和我相处不轻松,不过你也不用特别在意,好啦好啦,以后需要注意什么,我都事先告诉你,好不好?”
何棠抬眸看他一眼,轻声说:“你就直接和我讲就好了。”
秦理笑了:“没问题。”
******
易来宾馆的中餐厅还在营业,何棠推着秦理选了个幽静的位子。
她吃得很饱,就只点了一杯橙汁,秦理则为自己叫了一份海鲜粥,又配了一碟鸡蛋煎薄饼。
他们坐在窗边,窗外是沉沉夜色,小镇不比大都市,到了晚上9点多,街上鲜少有营业的店铺和行人了,没了霓虹灯的点缀,这二楼的沿街餐厅根本无景可看。
秦理却还是好奇地向着窗外张望,何棠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挺少来这样的小城镇的。”秦理笑着说,“一想到这是你出生长大的地方,就觉得很有趣。”
何棠抿着唇微笑:“现在已经算是发达一些啦,以前,这里还是个小村庄,什么都没有。”
这时,秦理的粥端上来了,他低头闻一闻香味,满足地做一个深呼吸,才拿起勺子吃起来。
何棠见他吃得香,问:“好吃吗?”
“好吃啊。”秦理抬头看她,“有些饿了,吃什么都好吃。何况还有人陪我一起吃,再好不过了。”
何棠又脸红了,说:“你想找人陪你吃饭还不容易呀。”
秦理挑眉:“你是说关敬和小马吗?我才不要看着两个大男人吃饭呢。”
何棠小口小口地吸着橙汁,突然听到秦理问:“何棠,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可能比较冒昧,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何棠说:“你问吧。”
秦理也没犹豫,问道:“你妈妈为什么会这么对你?”
“……”何棠的脸色沉了下来,说,“干吗这么问?”
秦理说:“说实在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一个母亲是这样对待自己子女的。”
“不是子女。”何棠很认真地纠正他,“她对何海很好,就像供着一尊菩萨一样。”
秦理怔了一下,说:“如果你不想说这个,我道歉,咱们换个话题。”
“不用换啊。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一定以为我不是我妈亲生的对不对?”何棠笑了一下,指指自己的脸,“你没看到我和我妈的脸型五官非常像吗?任谁看到我们,都能看出我们是母女啊。”
这是实话,但秦理还是想不通:“那她为什么会来干涉你的婚姻,甚至还要让你嫁给一个智力障碍的人。在我看来这简直是世上最荒谬的事了。”
何棠低着头默了很久,终于,她抬起头来注视着秦理,淡淡地说:“因为我妈很讨厌我,因为我的出生害到了许多人,我妈一直觉得,我是个不详之人。”
——所有的故事,都和何海有关。
在何海出生之前,何庆国是个普通的乡村医生,宋月娥则是一个勤劳的务农妇女,他们是经人介绍结为夫妻的。
何庆国为人忠厚老实,但父母思想却很老旧,为人也强势,因为只得了他这一个儿子,所以对儿媳就有了必须要生一个孙子的要求。
宋月娥也很争气,第一胎就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
何庆国的父亲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有一点儿文化,就给孙子起单名为海,希望他以方寸之心,能海纳百川。
可是,何海出生没多久就被诊断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何庆国懂医,在何海两岁时,带着他去了X市做了心脏手术。术后的何海恢复良好,宋月娥为了照顾他,放弃了再生一个孩子的打算。
何海一直体弱多病,到了四岁的时候,有一次突然高烧不退陷入昏迷,何家花了很多钱才把他抢救回来。
何奶奶就动了让宋月娥再生一个的念头。
宋月娥照顾何海很辛苦,本不愿意再生,但拗不过何奶奶,又担心何海哪一天真的就去了,无奈之下还是怀上了二胎。
宋月娥怀这一胎非常不容易,还得了妊娠高血压,临到分娩时,她产后大出血,县城医院条件差,摘除了她的子宫才保下她一条命。
这意味着,宋月娥不仅失去了生育能力,身体还受了很大的创伤。而她生下的却是一个女孩,就是何棠。
当时何爷爷和何奶奶都还活着,知道儿媳生的是女婴后非常失望。偏偏何棠身体也不好,宋月娥大手术之后卧病在床,何海又需要人照顾,整个家庭顿时乱成一团。
有人托话来问,能不能把何棠送给别人养,还能得一笔钱。何奶奶动了心,问过宋月娥,她不置可否,于是,还没吃过母亲一口奶的何棠就将被送往邻村的一户人家。
这时,宋月娥年仅22岁的妹妹宋月眉站了出来,她极力反对这件事,并且毅然决然地抱走了何棠,独自抚养。
何棠的眼睛清亮澄澈,她对秦理说:“我小姨妈养了我六年,在我六岁的时候,因为救溺水的我,她死了。我小姨妈去世没多久,我外婆受不住打击也去世了,而那个时候,我哥哥又刚刚被查出来患了与先心病相关的一种病,叫肺动脉高压。这是一种绝症,根治不了,只能靠很贵的药物维持生命。我就是在这个情况下回到父母身边的。你说,我妈妈会喜欢我吗?不光是我妈,我爷爷,我奶奶,甚至是我爸爸,他们都不喜欢我。何海也不喜欢我,小时候,他老是欺负我。”
秦理浓眉皱起,想了一会儿后说:“可那个时候你才六岁,这些事都不是你能决定的啊。”
“六岁又如何,谁会在乎呢。”何棠转着手里的玻璃杯,“其实,这么多年过来,我也都习惯了。起码现在我爸爸还会挂念我,何海对我也不像小时候那么阴阳怪气了,这一次要不是他帮忙,我现在估计都和章波订婚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语气悠然,似乎不见情绪,但秦理知道,这女孩心里还是有些堵的。
他对她说:“等回了D市,我找熟悉的医生问问,你哥哥的病有没有好的治疗办法。”
何棠惊道:“这怎么好意思。”
“我答应了你妈妈的。”秦理拿起一块小薄饼,咬下一口后,说,“就算字据被她撕了,我也不会反悔的。”
离开餐厅后,何棠推着秦理上楼,站在电梯门外,看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她握住秦理轮椅的把手,慢慢地将他转了个方向。
电梯门开,何棠握着轮椅把手,小心翼翼地倒退着,将轮椅拉进了电梯里。
秦理偷偷地笑了一下,没有让何棠发现。
电梯门关上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大大的镜面,何棠站在秦理身边,和他一起朝着镜子里看。
他以一贯的姿势坐在轮椅上,面容还算精神,一顿饭吃下来,他的头发已经半干,此时正蓬松清爽地覆在额上。
他穿一身短大衣,黑西裤,右手无力地搭在右腿上,左手肘则支在轮椅扶手上,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下巴。
见到何棠在看他,秦理嘴角一扯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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