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理看到她左手一个大果篮,右手两盒脑白金,差点笑出来。
何棠上车坐到他身边,很是不好意思:“太突然了,一下子也没想好买什么,就去超市买了点保健品。”
秦理说:“你干吗这么客气,我去你家可是什么都没买啊。”
何棠掠掠头发,小声说:“那不一样的嘛。”
秦理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轻轻一笑,就牵住了她的手。
他说:“糖糖,别紧张,我爸爸妈妈特别好相处。”
老宋把车开到慕芳里,驶进车库前,叶惠琴已经推着电动轮椅过来了。
何棠先下了车,就见老宋把秦理背下来,安置在了电动轮椅上,叶惠琴上下检查了一下轮椅,说:“电充满了,轮椅也给你擦过了。”
“嗯,谢谢妈。”秦理操纵轮椅运行了一下,回头看何棠,并向她伸手,“糖糖,过来。”
何棠提着礼物,有些拘谨地站在叶惠琴面前,说:“阿姨,你好。”
叶惠琴看起来比何棠都要紧张:“啊,何棠是不是?欢迎欢迎,哎呀,来家里玩还买什么东西呀。快,快进屋。”
她接过何棠递来的礼物,几个人正要往屋里去,秦勉的车开进了车库。
车门打开,秦勉下了车,叶惠琴惊讶地看到副驾驶座下来一个眼熟的女孩子。她长发披肩、笑容清纯、衣着甜美,只是……如果叶惠琴记得没错,这姑娘还是个高中生啊!
齐飞飞蹦蹦跳跳地来到他们面前,一把挽住秦勉的胳膊,甜腻腻地叫:“阿姨你好,我是齐飞飞,你叫我飞飞就好。”她又朝着秦理和何棠挥挥手,“秦理哥哥好,何棠姐姐好。”
被她挽着胳膊的秦勉一脸木然,对于齐飞飞突然而至的亲昵举动,他似乎已经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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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理一直陪在何棠身边,他知道她很紧张,所以从没有放开她的手,并且小声地给她介绍家里的一切。
秦理说:“我奶奶只有我爸爸一个孩子,这房子是当年老屋拆迁补偿分的,当时都不值钱,现在价格可不得了了。我爸妈陪着奶奶住在这里,林姐是在我家做了十几年的阿姨,还有宋叔,你也见过,他有时帮我爸开车,大部分时间是为我开车。”
何棠点点头,她坐在秦理身边,悄悄地打量四周。
这一幕落在叶惠琴眼里,就是两个小年轻执着手喁喁细语,亲密得不得了。
秦奶奶拄着拐杖从房里出来,见到几个年轻人,尤其是两个女孩子,显得非常开心,转身就从房里拿来两只金镯子,要送给何棠和齐飞飞做见面礼。
齐飞飞一点都没推辞就收下了,乐滋滋地戴在手腕上给秦勉看。秦勉已经完全失了说话的欲望,他都不知道自己脑子怎么抽了一下把这位菩萨请进了家门。好像……是知道秦理会带何棠回来以后,他突然觉得,自己要是单身一人回来,是不是会有点可怜。
凑巧,身边又有一个齐飞飞。
何棠对于秦奶奶的盛情感到为难,她想得很多,这么大一只金镯子,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吧,这要是送给秦家儿媳妇的东西,她贸然收下是不是不太妥当。
最后,秦理接下了金镯子,对秦奶奶说:“奶奶,糖糖很害羞的,你别吓着她。这个给我好了,我会给她戴上的。”
秦奶奶也是个豁达的老太太,倒也没有不高兴,坐了一会儿就回房午睡去了。
叶惠琴在厨房和林姐一起准备晚餐,齐飞飞缠着秦勉去了二楼房间,秦树有事还没回来,客厅里就只剩下了秦理和何棠。
慕芳里的别墅很大,但没有电梯,所以秦理几乎是不上楼的,他的所有活动范围都在一楼,包括他的房间。
“要去我房间看看吗?”他问何棠,“我在这里住了十一年,从10岁到21岁。”
何棠的确有些好奇,跟着秦理的轮椅就到了他的房间。
秦理和秦勉已经许久没在慕芳里过夜了,但是叶惠琴还是把两兄弟的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保留着一直以来的样子。
秦理的房间并不大,也就20来方,还带着一个独立洗手间。房间比较特别的是进出门,采用移门形式,并且要比普通门来得更宽敞。何棠知道,这是为了方便他的轮椅进出。
房间布置得简单大方,刷成浅蓝色的墙、原木色的家具、深色地板、清爽的米黄色窗帘和柜子上整齐排列的格斗日漫手办、地球仪和轮船模型,显示着这是个年轻男孩的房间。除了这些,房间里还留着许多秦理生活过的痕迹。
1。2米宽的单人床上方的天花板上固定着一块金属板,板上装着垂挂下来的两个拉环,左右各有一个,床边还设有栏杆。
那张床也很特别,类似医院里常用的床,可以抬高床板让人靠坐,只是它设计得更为精巧,左边床头柜上有几个按钮,像是可以电力操纵。
房间角落里有一架轻便轮椅折叠靠墙摆放,轮椅旁是一套像是康复训练用的金属架子。
总得来说,这个房间的一切令何棠觉得心惊,还有点儿心疼。
秦理见何棠在看那套康复训练装置,笑道:“那是我以前复健用的,你别看它样子简单,其实用途很多。”
何棠大着胆子问:“怎么用啊?”
“唔……一下子很难说清楚。”秦理皱着眉想了想,弯弯自己的左臂,说,“它可以让我锻炼左臂肌力,还可以被动地锻炼双腿、腰背力量。”
见何棠一直仔细地在听,秦理瞪大眼睛,说:“糖糖,你不会是想叫我示范一下吧。这可不行,这东西不知道多少年没用了,万一不牢固我会弄伤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何棠忙说。
秦理拉住了她的手,让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他与她面对面,温柔地问:“糖糖,看到这些,你会不会害怕?”
何棠摇摇头。
秦理一笑,轻声说:“说实话,我的生活真的和你们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之:秦理的孩子缘
秦理的孩子缘向来很好。
年轻的时候,外甥女宋瑜欢和小他14岁的表弟叶思炎就很喜欢他,过了30岁以后,更加不得了了,侄女秦琪、外甥叶以庭每次见到他都特别亲。尤其是秦琪,也许是爸爸秦勉面容冷漠又不善言辞,令这个性格脾气比较像妈妈的小女孩很是不满。秦琪两岁半的时候,齐飞飞肚里第二个娃即将分娩,有大人就逗秦琪:“爸爸妈妈生了小弟弟就不爱你了,到时候你怎么办啊。”
秦琪很大方地挥挥手,说:“那我就去做阿理爸爸的女儿。”
大家都哈哈哈地笑起来,坐在轮椅上的秦理直接把秦琪搂在了怀里,往小脸上狠狠亲了两记。
只有秦勉没有笑,唔,他郁闷了整个晚上。
后来,秦勉的小儿子秦奋出生了,医生把小家伙推出产房的时候,一群大人都围了上去,秦勉把儿子抱在怀里仔细地看,小宝宝软软的,小小的,他一动,秦勉整个人变得僵硬了,一点儿力气都不敢使出来。
叶惠琴和秦树凑在秦勉身边看孙子,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何棠看着秦勉怀里的宝宝,不禁感叹:“哎,真可爱,阿勉,让我抱一下。”
秦勉把宝宝交到何棠手里,何棠不太会抱孩子,别扭的姿势也许让宝宝不舒服了,小秦奋小嘴一动,眼看着就要哭了。
秦理一直坐在轮椅上,孩子抱得高,他还没看到,见何棠把宝宝弄哭了才开口:“糖糖,你小心一点啊。”
何棠微微弯腰,抱着宝宝把他的小脸给秦理看:“你瞧,奋奋长得像阿勉呢。”
秦理看到小家伙的脸,神情立刻变得温柔了,他左手食指很小心地戳了戳宝宝的脸颊,笑着说:“真的哎。说起来,像阿勉也就是像我嘛。”
然后,他抬头问秦勉:“信得过我吗?让我抱一下。”
秦勉答:“当然。”
何棠把宝宝放进秦理的左臂臂弯里,他右手不能动,何棠就在边上做着保护。
很神奇的是,小家伙在秦理怀里似乎很舒服,小手动一动后,原本哭哭啼啼的小人儿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叶惠琴啧啧称奇:“阿理从小就招孩子喜欢呢。”
“好像是哦。”秦理微微笑着,低头看着小秦奋,轻声说,“真好啊,咱们家又添一个小宝宝了。”
回家的车上,何棠把脑袋埋在秦理右肩上,一直都没说话。
秦理知道她在想什么,抬起左手摸摸她的脑袋,说:“糖糖……”
“别说。”何棠抱住了秦理的腰,闷声说,“阿理,不要说。”
他依言,没再开口,视线望向了窗外。
很久以后,何棠说:“阿理,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秦理低头看她,然后,在她额头留下一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年,秦理33岁,何棠29岁,他们结婚已六年。
☆、40
“说实话;我的生活真的和你们不太一样。”
秦理说完这一句;暂时松开了何棠的手,他用左手将自己靠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拿下来;搁在腿上;然后抬起头看着何棠。
他的眼里有难言的情绪;包含着一点点紧张不安,一点点希冀渴望;更多的则是平静如水。
他又牵起了何棠的手,小心翼翼地拉过来;把她的手也搁在了自己腿上。
何棠的右手;离秦理的右手,只有几厘米远。
她低头看着他的右手,在与他相处的时候;她会忽略掉他的这只手。冬天,他总是穿着大衣或是其他厚外套,袖子都比较长,很多时候,他的右手都是藏在袖子里,只露出部分蜷缩着的手指。
何棠没有过多地去关注这些,秦理更不会特意显露自己的缺陷。并不是说他自卑,只是他知道自己的右手不好看,他怕她看了会害怕。
从小到大,秦理接触过太多稀奇古怪的目光,一开始他也会不平,后来也就想通了。自己的身体的确与常人不同,这是不争的事实。并不是他自己能接受残缺的自己,别人也能接受的。所以,低调一些,内敛一些,宽容一些,快乐一些,尽量少的让别人产生困扰,这样会更利于与人相处,秦理一直是这样想的。
可是现在,秦理觉得,是时候让何棠慢慢了解真实的他了。
就好像他的右手,它是什么样子的呢,它有怎样的温度,怎样的触觉,他都希望何棠能够知道。
何棠似乎明白了秦理的意思,他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柔柔地望着她,何棠脸颊一红,低下头,没有过多犹豫就握住了他的右手。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右手很冰,和温暖有力的左手完全不同。
皮肤包裹着骨头,几乎没有肌肉,连着指关节都有些变形,整只手孱弱无力,被何棠牵在手中,冰冷得都不像是一个活人的手。
“你的手好冷。”她干脆用双手包住了他的右手,牵到嘴边呵着气,“怎么会这么冷呢,这样子会不会舒服一点。”
“很舒服。”她嘴里热热的气息呼到秦理手上,他笑起来,“不能动的肢体血液循环不好,冬天里会特别怕冷,夏天又不容易发汗,所以,的确是很麻烦。”
他表情自然平和,何棠望着他,觉得心都变得柔软了。突然,她觉得自己掌心有些痒,低头一看,竟看到秦理右手指尖在微微地动。
“你的手在动啊!”何棠惊讶地说,“你感觉得到吗?”
秦理点点头,示意何棠继续看他的右手,他皱起眉,右手食指和中指又轻轻地动了几下。
“是从10岁开始的,手指头能动,当时我还以为右手可以恢复得像左手一样好。那样的话,我就能自己上下床,上下车了。毕竟现在只有左臂健康,我自己做不到轮椅和其他地方的互相转移。”秦理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后来,右手的复健一直没有起色,十几年来就是这样的状态,手指能动一下,我就练习用它来操纵电动轮椅。”
何棠去看秦理轮椅的右边扶手,果然看到手指覆着的地方有几个小按钮。
他继续说:“我现在依旧在复健,从来都没有停过。糖糖,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放弃,以前全身不能动,脖子都抬不起,到后来可以坐着,可以抬头转头,再到后来可以用左手做事,接着右手也能动一下,我觉得我是在越来越好呢。”
秦理抬起左手,覆到何棠的手上,两个人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很认真地说,“也许有一天,我能站起来走路。真的,糖糖,这不仅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的目标。它不是天方夜谭,我总觉得有一天,我可以走路的。”
何棠不知该怎么回答,每次听到秦理说起“他想要走路”这个话题,她都觉得面前的男人似乎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执拗又满怀希望的孩子,让人不忍心去泼他冷水,但也不会无条件地相信他的话。
何棠想,其他人大概也和她一样,对于秦理的这个梦想持怀疑态度。
他已经27岁了,残疾了27年,现在他还算是个年轻人,再过些年,他就要步入中年,身体机能会开始走下坡路。有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这样子的他有一天还能站起来。
她很不想敷衍他,更不想骗他。
宋月娥就老是骗何海,从小到大,她一直对何海说:“小海,吃了这个药,吃了这个药你的病就能好了。”
或者说:“小海,这次住院是最后一次了,妈妈向你保证,出院了我们就再也不来了。”
可是何海还是不停地吃药,不停地住院,到最后,他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何棠默了一会儿,开口:“阿理……”
“嗯?”秦理注视着她。
何棠又一次握紧他的手,说:“就算不能走路也没有关系的。”
秦理的眼瞳猛地一缩,不过没等何棠发现就恢复了平时的神情。
何棠咬咬下嘴唇,继续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有时候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的,就好像我的小姨妈和小姨夫,他们是那么好的人,可是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还有我哥哥,他一辈子就没有开心过,其实他以前没有那么古怪的。所以,阿理,我一直在想,老天大概就是觉得你太好了,所以就拿走了你一些东西,叫你变得不那么完美。不然的话,你实在太完美无瑕了,而完美无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