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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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惑-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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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川不由得想到盲婚的好处来,由父母之命,白白得到一名贤妻,上演《浮生六记》。

晒了一会儿太阳,渐渐眼睛不大睁得开来。

老区叫他:“少爷,电话。”

那是伊利莎白打来的,她轻轻地问:“今晚去跳舞?”

振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隔很久很久,他听见自己用很迷惘的声音回答:“外头的跳舞场太嘈吵。”

伊利莎白又用很温柔的语气问:“你愿意在一只船的甲板上跳舞吗?”

主意不错,但是振川还在犹豫。

“晚上八点钟?”

“好的。”

“我来接你。”

振川微笑,忽然俏皮起来,“我只爱坐宾利。”

“佐佐木小绵羊机器脚踏车如何?”

振川有点意外,“啊,那更有情调了。”

“一言为定。”

振川有点感动。

伊利莎白为他下了不少心思,刻意要令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样发展下去,会成什么局面?

如瑛,她会不会跟来捣乱?

振川希望她会,这证明她在乎,下一次,如瑛可能会有更明显的表示。但,这是否利用了伊利莎白?

“振川。”

振川一转头,看见如瑛站在他身后。

他大大讶异,“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学会了土遁术?”

“老区开门给我,你在那里全神贯注,不知四周发生什么,没听见我进来。”

如瑛永远这样公事公办的样子。

振川挑衅地说:“今夜,我已经有约。”

如瑛浅浅地笑,只是答:“晚上的你对我无用。”

振川扬起一条眉,想说几句有暗示性的话,尚未出口,面孔已经涨红,可见完全不是那块料子。

他讪讪地站了很久。

忽然之间,如瑛的脸也红起来。

她站到窗口去,咳嗽一声,“我有正经事。”

正经事,正经事,每次都有正经事,真可恨。

振川问:“你看到新装修没有,喜不喜欢?”

“我看到了,”如瑛咳嗽一声,“老区说全照我的意思。”

振川解嘲地说:“老区一门心思。”

“很不错。”

振川说:“别站着呀。”

如瑛坐下来,不知恁地,一只耳朵微微发麻,她伸手去搓它,一边说:“一会儿我要去看柏如珏。”

振川动容:“啊,你找到了那两位先生。”

如瑛点点头。

“如何找到,几时找到,为什么我不知道?”

如瑛看着他,“你,你要跳舞,不敢劳烦你。”

振川气结。

“他们在哪里?”

“门外。”

“什么门外?”

“林宅门外。”

振川跳起来,“快清快请。”

这句话刚出口,门铃便响起来,振川探头去看,老区应门,与来客一照脸便说:“你!看你逃到哪里去。”

振川自然知道是什么人到了。

他一个箭步抢出去解围,“老区,大家是朋友。”

“朋友,”老区存疑,“莫非不打不相识?”

“请。”

那两个青年有礼地欠一欠身,随振川进书房。

这是他们与振川第一次正式会面。

“两位喝什么?”

“不用客气。”

振川看看如瑛,决定等客人先开口。

客人考虑了很久很久,像是不知从何说起。

振川忍不住,轻轻地说:“根据统计数字,有智慧天外生物存在的可能性,实在大得惊人。”

这话一出,两个青年长长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如瑛不发一语。

振川知道他的假设已被证实。

青年甲以很平稳的语调说:“宇宙间的星体,多若恒河沙数。”

青年乙说:“这些星体中,有许多类似太阳系行星,足以产生某种形式的生命。”

振川接下去:“这些生命有智慧、有文明。”

青年甲说:“据推测估计,有文明的行星起码有五万个,更可能多至十亿个以上。”

轮到振川叹息:“浩瀚的银河。”

青年乙说:“单是我们的银河系,就约有二千五百亿颗星体,其中一百万颗,具备足够条件,维持科技文明。”

振川略觉宽慰,原来,大家来自同一银河系,也算是远亲了,难怪如此友善。

他说:“但,以光的速度每秒钟二十九万七千六百公里速度行驶,从银河系一端往另一端需时六万年。”

青年甲微笑,“林先生,你忘记相对论了。”

“啊是,”振川说,“你们的飞行器,其推动及悬浮方式,都不在我们的知识范围内。”

青年乙说:“林先生,我们很庆幸你没有表示震惊。”

振川惭愧,怎么没有,只略比孙竟成好一点而已。

“你们,怎样认识如瑛?”

青年甲露出汗颜的样子来,低头不语。

青年乙清清喉咙,说不出所以然来。

振川大奇,这么普通一个问题,就难倒了航天客。

难道他们在电影院遇见柏如瑛?

如瑛说:“我们出发吧。”

振川定下神来,差点忘记他们还要去救人,心中即使还有数千个小疑团,也得先放在一旁。

重要的是,最大的问题,已经获得答案。

一行四人(人?)由振川驾驶,前往医院。

途中振川一句话也没有。

不必开口,甲乙两人也猜得他心里想些什么。

如瑛问他们:“请问尊姓大名,怎样称呼?”

甲沉吟说:“是,名字对你们来说,非常重要。”

乙说:“林先生称我们为甲与乙,主意不错。”

振川一额汗,倘若有什么不安份的念头,他们立刻知道。

不知在他们的老家,是否人人都知道人人的想法?

甲笑,“幸亏不是,地球人的思想,比较容易接触。”

为什么?

乙说,“你们的思维强烈:爱起来,燃烧到尽,恨的时候,你死我亡,悲哀来临,刻骨铭心……太容易接收了。”

振川觉得他们说得对。

感情实在放得太尽了,一般都鼓励这样做,美誉为真性情。

甲又说:“我们的感情比较冷淡,电波微弱,难以侦察。”

医院到了。

振川与如瑛先走,甲乙两人跟在后面。

医生很不满。

他发牢骚:“平时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儿?待他病了,操兵似前来轮队探访;其实是骚扰病人,还得提起精神招呼你们。”

振川看如瑛一眼。

如瑛看向窗外。

柏如珏已在这间病房内躺了十来天,瘦成皮包骨。

看到妹子,他叹息:“你终于来了!”

如瑛吓一跳,平日英俊倜傥的柏如珏看上去像绝症病人。

如瑛向甲与乙投去求援的目光。

他们点点头。

跟着各自伸出一只手,放在柏如珏肩膀上。

柏如珏即时发出舒畅的一声“啊”,像是服下一帖对症的药。

振川觉得神秘又有趣。

他右臂关节,每逢阴雨天会得酸痛不堪,不知可否请教甲乙他们,代为医治。

如果他俩决定不回去了,振川愿意自荐为他们的经理人,领导他们行侠仗义,这比在一间中型机构内作人事斗争有意义得多了。

振川随即怪自己在这种关口还异想天开。

也许就是这样的性格,使他夹在几个非我族类,来历不明的人当中,尚能神情自若。

十分钟后,甲乙两人的手离开了柏如珏的肩膀。

柏如珏面部肌肉松弛下来,十分安静,嘴角如笑非笑,沉沉睡去。

振川暗暗为他祝祷,但愿柏如珏不要再梦见狮子老虎,让他好梦连连,让他不后悔这一场噩梦。

甲乙两人向柏如瑛点点头,表示大功告成。

振川看到他俩气定神闲,可见并无消耗太多功力。

医生进来催,“说完话没有,快走、快走。”

在门口,他们碰见柏如珏的母亲,她也瘦了许多许多,松松皮都在脖子上打转,愁眉苦面。

如瑛把她当透明,目光看穿她,也无低头转头或是仰头,只是直勾勾射过她的身躯,向前走去。

振川不忍,对她说:“令郎没事了,好好休养吧!”

如瑛一手拉着他便走,振川没有机会再说话。

走到停车场,已失去甲乙两位先生的踪迹。

如瑛说:“请送我回家。”

“什么?小姐,我还有数百个问题要请教阁下。”

如瑛狡猾地说:“没有时间了。”

“谁说的?”

“你要准备起来,人家快要来接你去跳舞,焚香沐浴,需要时间。”

“你——”

“我怎么样?”

“如瑛,你这个人,不可理喻。”

“啊,林振川,原来我给你的印象仅止于此。”

“你要卖关子,你要回家,好,如你所愿。”

如瑛不再说话,登上车子,由振川送她。

振川心痒难抓,忍无可忍,问她:“他们到底在什么地方认识你?”

如瑛闷声不响。

抵达家门,她调皮地问:“你关心吗?”

振川见她胸有成竹,像是不怕他跳出她的掌心,不禁生气。

他踏下油门,车子飞射而出。

回到家里,他还是气。

客厅完全有如瑛的灵魂,振川坐在珠灰色的沙发里,一边呻吟一边托着头,怎么会插进一个伊利莎白,他百思不得其解。

老区出来张望:“柏小姐呢?”

振川说:“回家了。”

“我做了龙虾汤,还是她给的菜单。”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难以捉摸。”

“女孩子都如此。”

 。

  第8章

老区口气似个过来人,有点唏嘘。

他现在一大把年纪,似块化石,但每个人都年轻过,老区也有伤心事吧,不然怎么会独身至今。

他咕噜着退出去。

老区忘记关上工作间的门,他开着一部小小的无线电。歌声若断若续,隐隐约约地传出来,丝一般钻进振川的耳朵。

——你微笑的影子

在你离去之后

仍使日间美丽

并使晨曦发光

振川苦笑,没想到老区这一把年纪,还未把七情六欲清个一干二净。

甲乙两位先生说得对,人类感情太露太激太强太伤。

但喜怒哀乐若是用不尽,岂非白活一场,不比现款,存在那里又没有利息可收。

还是发挥得淋漓尽致才不吃亏。

窗外一抹红霞,天色渐暗,歌声渐低。

振川听见小机车卟卟的引擎声,伊利莎白到了。

老区慌张地进来说:“吴小姐找你。”

“是,我们有约。”

老区说:“少爷——”

振川挥挥手。

他走到门口,双手插在口袋里。

“上车呀。”那女郎说。

振川低下头。

伊利莎白扬起一条眉。

“对不起。”振川说。

伊利莎白一怔:“我能问为什么吗?”

振川答:“我爱的,是另外一个人。”

女郎神色立即黯下来,垂低双眼。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同别人去跳舞,但实际上做不到。如果伤害了你,不知如何赎罪;或者,你会愿意在舍下喝龙虾汤,作为轻微的补偿。”

伊利莎白难堪地维持沉静。

她坐在小小机车上,走也不是,下来也不是。

振川非常内疚,开这种玩笑太过不当,对象又是如此可爱的女郎。不过,他又庆幸自己有胆临崖勒马,同她开心见诚,说个明白。

伊利莎白维持那个车上姿势,吸一口气,问道:“她是一个标致的女子?”她们都喜欢问同样的问题。

振川微笑,“在普通人眼中,也许不,在我眼中,绝对是。但这不是理由吧?主要是,我爱上了她。”

伊利莎白笑了。

她又问:“将来,会不会有人那样对我?”

“当然,”振川肯定,“更好十倍,千依百顺。”

她又再笑,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毕竟与振川并无深厚情谊,失望一会儿,也就恢复自然。

“多可惜你不能赴约,我都准备好了,有一队四人爵士乐队、香槟鱼子酱,可以跳舞到晨曦。”

振川听着都向往。

假使把持不定,作为吴小姐的座上客,今夜一过,情况完全不同。

振川问:“进来喝杯茶吗?”

“不了,”伊利莎白摇摇头,“就此别过。”

振川拉住她小机车的把手,“对不起,伊利莎白。”

“不要紧。”

她发动引擎,小车子卟卟的循私家路离去。

真是个大方的好女孩子,将来不知谁有福气得了去。

“啧啧。”

振川心中一喜。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那是柏如瑛,他的克星。

振川没有回过头去。

“爵士乐队,噫,金色式士风,热情的鼓,奏出我不能停止爱你那样的曲子,一边喝玫瑰香槟,看今夜星光灿烂,为什么爽约?”

振川转过头来,看到如瑛双眼中充满喜悦。

他答:“我不知道,我若知道,早跳上机车,天涯海角跟了去。”说的真是肺腑之言。

“男人都是这个样子。”

振川问:“你来干什么?”

“聊天呀。”

“你知我一定有空?”

“你没空,老区也有。”

这个调皮鬼,还在施展她那滑不溜手的泥鳅功。

“进屋里来吧。”

老区闻声迎出来,看到如瑛,即时挤眉弄眼,振川想,原来是你搞鬼,把她引来,弄得不好,两女相见,说不定厮打起来。哗,振川飘飘然,这是做男人的最高境界,有女争风。

如瑛看他一眼,“不会的。”

振川的秘密被窥,耳朵发烧。

他说:“如瑛,你这门功夫不去,谁敢娶你?”

如瑛不理他,“人家吴小姐不是那么浅薄的人。”

若非有威胁,如瑛此刻一定尚与王约瑟埋头苦苦公干,她才不会跑来闲聊。

“公司上了轨道吧?”

“嘿,趁柏如珏在床上不能作恶,我们不知办妥多少正经大事。”

振川感觉有点寒飕飕。

如瑛的意思是,她趁柏如珏大病,把他生意抢过来。

无论如何,乘人之危是有点歹毒的。

如瑛说:“商场如战场,振川,相信你也明白。”

老区在这时候端出龙虾汤来。

振川说:“好香”,又问,“加了鲜芦笋是不是,这绿色好别致。”

如瑛低下头,想起往事,曾经有人孤陋寡闻,以为这汤会毒杀人。

当然,这也不过是借口,一个人要丢弃一个人的时候,必然有一千一万种借词。

“来,”振川也知道如瑛触景伤情,“享用蒜茸面包,我可以吃足一整条。”

如瑛吁出一口气。

振川说:“现在,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如瑛说:“太难以令人置信。”

“试试我。”

“是因为车子失事。”

“这我已知道。”

“撞到我车子的,不是什么重型货柜车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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