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历年来不知发生多少不可解释的神秘事件,恐怕要由他们负责。
振川终于问:“你们究竟来自何处?”
甲先生:“地球上空的星座,共划分为八十八个,其中二十九个在你们的赤道以北,四十六个在赤道以南,跨在赤道南北的有十三个。”
乙先生说:“三垣为紫微、太微、天市,都在北极星四周,二十八宿在你们的月亮与太阳经过的天空部份,我们的星球,叫心宿一。”
如瑛听了,低低地说:“多么美丽的名字。”
振川说:“你们讲得对,我们听了,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如瑛说:“或许天文学家懂得。”
他们只是微笑。
振川闭上眼睛,打起盹来,一下子就真正睡熟。
甲先生对如瑛说:“选林先生为配偶,会得到幸福。”
如瑛怜惜地看着振川,“可是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笨笨的。”
甲先生笑,“一个家庭里面,有一个人聪明,已经足够。”
“他会对我好?”
“会的。”
“珍惜我直至最后一日?”
“一定。”
如瑛叹口气,“失败过一次,我实在不敢轻易再试。”
乙很肯定地说:“林先生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如瑛微笑说:“我也觉得,这样单纯,这样胸无大志的人,已经濒临绝种。”
甲说:“好好爱护他。”
如瑛点点头。
终于到家了。
老区老泪纵横地迎出来。
振川不断拍打他的肩膊安慰他。
书桌上放着一大叠书报杂志,全部有关圣罗伦斯河历险记,图文并茂。
老区说起码有十多家报馆要派员前来访摄,密切注意他俩归期。
老区仰慕地看着振川与如瑛,把他俩当大英雄大明星。
振川说:“我们无可奉告。”
“但是少爷——”
“谁没有走过埠,去过地方,遭遇过一两宗意外?何用打鼓敲锣公告天下,我无话可说,请他们走。”
“但是——”
“老区,你一定要替我挡驾,惊魂甫定,我要好好休息。”
“是是是。”
振川喃喃说:“传播媒介如附骨之蛆,若不加以控制,假以时日,他们会诱人在电视上表演沐浴,不如趁早拒绝。”
如瑛不语。
振川不由得提高声音,“听见没有?”
老区连忙答:“听见了。”
如瑛瞪他一眼,“你总得放我回去拜见母亲大人呀。”
“先通个电话,我同你一起回去。”
“你已经开始控制我了。”
“不不不,我关心你,你不懂得处理这些事,我帮你。”
如瑛没辙,只得笑出来。
他们才休息了一会儿,门外已聚集了一些人,掮着照相机,两两三三,交头接耳,探头探脑。
幸亏大厅已装上窗帘,可以拉上,维持隐私。
老区说:“少爷,恐怕这里暂时住不得了。”
电话铃一直响,像是要震到人魂飞魄散。
如瑛开始不安。
振川十分熟悉她的紧张、敏感、惶恐。与众不同所受之压力,非常人可以理解。
黄昏时,人群增加,都接获消息,围了上来。
老区说:“少爷,还是趁早把柏小姐送回家去。”
振川认为完全正确。
外头的人开始按门铃要求访问。
振川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叫:“放我进来,放我进来。”
如瑛说:“是王约瑟。”
老区把门打开一条缝,放他进屋。
王约瑟完全不明白,“为何故作神秘?索性召开一次招待会,他们立即散去。”
振川不答反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如瑛是否整体安好,你老叫她出生入死,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振川怒道:“如瑛自愿与我同甘共苦,关你啥事!”
如瑛劝止:“好了好了,我要回家去见母亲,想想办法。”
王约瑟说:“我们俩突围,老区开车,一起冲出去。”
大家准备好了,老区先把车开到后门,趁记者群来不及兜过来,接载了如瑛,驶下私家路。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追了上来,急急拍到照片。
如瑛说:“越不肯宣传,越引起好奇,恐怕不妥。”
振川不语。
但是这甲乙两位先生的吩咐,千叮万嘱,他不敢违背。
车子驶到柏宅,门口也有人守着。
王约瑟开口:“这样吧,你进去问候伯母,我把如瑛接到安全的地方去。”
振川瞪大眼睛,“什么地方?”心想,有阁下在的地方不可能是安全地方。
“我家。”王约瑟理直气壮。
振川问:“如瑛,你说如何?”
“我只想好好睡它十二小时。”
王约瑟打蛇随棍上:“我家客房最舒适不过。”
老区在前座用眼色给振川打电报: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振川豁出去,“就这么办,柏伯母一定心急得不得了,我非进去同她说个明白不可。”
老区不值地长叹一声。
如瑛说:“谢谢你,振川。”
振川笑一笑,他自觉与如瑛百分之百有默契,可惜王约瑟毫不知情,枉作小人,表错情。
振川说:“我明天下午来找你。”
如瑛点点头。
王约瑟努力收藏他的胜利感,可惜不大成功。
振川果然没有料错,柏太太待看到他才松弛下来。
振川不得不从头把事情讲一遍。
容医生听得很仔细,不时发问。
振川注意到他与柏太太的感情好像又进了一步,这几天一直由他陪着她,不然的话,只怕柏太太要支持不住。
振川与如瑛一般感到安慰。
第二春是人生中最难能可贵的经验,上了年纪,更加需要异性的关怀爱护。
振川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呵欠,倦了。
容医生识相地说:“让振川休息吧。”
但是柏太太想知道更多,“那个飞机师救回来没有?”
“有,”振川说漏了嘴,“如瑛叫我给他吃了药。”
柏太太问:“她怎么知道药在何处?”
容医生代为解答:“他们多数把药带在身边,搜一搜便找得到。”
“对,对。”振川忙不迭附和。
容医生看他一眼,大家心照不宣。
振川眼皮不住掉下来,熟不拘礼,他就在柏宅书房的皮沙发上盹着了。
振川并没有尽太大的努力维持清醒,数十分钟之后,他把双腿移上沙发,采取正确的睡眠姿势,呼噜呼噜,均匀地打起鼾来。
柏太太亲手替他盖上薄毯子。
她向容医生说:“振川真是个可爱的大孩子,我好喜欢他。”
容医生点点头。
“看样子他同如瑛也快了。”
容医生又点点头,“我们的事,几时告诉他们?”
柏太太低下头,一副开口难的样子。
“不如先同振川说了,让他转告如瑛,她不至反对。”
“但是如瑛与你一直水火不容。”柏太太抬起头来。
他回答:“这与我俩婚事无关。”
柏太太奇问:“那是为着什么?”
容医生微笑,“她只是不喜欢看医生、打针、吃药。”
柏太太也笑,“瑛儿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眼中,她永远是那个别扭的小女孩。”容医生说。
“嘘,别吵着振川。”
他们出去了。
振川翻一个身,香甜地睡,一无所觉,幸福得有纹有路。
柏太太每过两三个小时来看一看,振川一直没醒。
如瑛与母亲联络过几次,到午夜时分,她放弃,知道振川大约打算睡到天亮。
振川不负所托,醒来的时候,红日高挂。
他问:“记者散开没有?”
“只剩一两个比较有耐力的。”
振川有点惆怅,做明星容易上瘾,可见一斑。怎么,这就散了?振川怀念他们的热情。
柏太太告诉他:“如瑛找你呢,请你到王宅去一趟。”
“我马上去。”
容医生叫住他:“振川,我与如瑛的母亲,打算下个月结婚。”
振川一怔,高兴得不得了,“啊,容先生夫人,恭喜恭喜,如破一直在等待这个好消息。”
容医生向伴侣投过去“是不是”的一眼。
振川说:“我马上去向她宣布。”
振川洗把脸,吃点东西,便往王约瑟家出发。
老王来开门。
“如瑛呢?”
“半夜才睡,别吵。”
“给我一杯香浓的咖啡。”
“林振川,我不相信我有哪点不如你。”王约瑟瞪着他。
振川笑嘻嘻,“要不要我逐一数给你听,嘎?”
“她一日不嫁你做林太太,我一日不罢休。”
“嫁了呢?”
“朋友妻,不可戏。”
“噫,老王,你不是坏人。”
“混账,我当然不是。”
“老王,为什么人人都把自己当小白兔,硬说他人是黑狐狸?”
“我可不需要博取这种同情。”
“是,王约瑟,你是条汉子,不过,我娶柏如瑛是娶定了。”
“不到最后一秒,我不认输。”
振川只是笑。
两男捧着咖啡,在小小会客室半真半假地斗嘴。
“如瑛最感激你把柏氏业务在短短时间整顿得井井有条。”
“少废话,振川。”
“但相信我,老王,如瑛不适合你。”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
“旁观者清,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
“嘿,你算得是耳清目明了?”
振川放下杯子,“我去看看如瑛。”他站起来。
王约瑟当然也跟在振川身后。
客房门并没有完全关拢,两人怕吵醒佳人,轻手轻脚,把门悄悄一推。
如瑛已经醒来。
她背着门,坐在床沿,正在披上外套。
这个动作,振川见过多次,王约瑟却还是第一次看到。
只是小小外套飘浮在如瑛身后,任由如瑛两只手臂穿进袖子,像有人拎住衣肩,服侍她穿衣服,但室内只有如瑛一人。
这个魔幻式的情形叫王约瑟受不了,他眼珠突出来,声音颤抖,手牢牢抓住振川,“我,我有没有看错?嘎,我有没有看错?”
他脚步踉跄起来。
如瑛闻声转过头来。
王约瑟这么英明神武,才华盖世,矫若游龙的一个人,竟吓得呜咽一声,浑身放软,昏厥在地。
振川扶都扶不住他。
“这是怎么回事?”
振川大笑,“他看见你穿衣服,吓成这个样子。”
比孙竟成还不济。
振川心想:柏如瑛啊柏如瑛,除我之外,恐怕没有人敢要你,这些自认为是劲敌的人,经不起半丁点的考验,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如瑛大发娇嗔,“林振川,你少得意,还不帮帮忙,把他扶到床上去。”
振川咧着嘴,忍不住笑。
真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把噜噜苏苏的王约瑟打垮。
如瑛叹口气,“难道我真是那么可怕的一个人?”
振川笑,“我不觉得。”
“林振川,你是小人。”
“但是我爱你,纵然你除下画皮,露出原形,我一样不怕,因为爱里没有惧怕。”
说完这番话,振川自己都诧异起来,讲得这么流畅,这么肉麻,太难得了。
看一看如瑛,她百分之百受感动。
振川立即把握机会,打铁趁热:“如瑛,让我们结婚吧!”
如瑛刚想回答,床上的王约瑟却在这时候呻吟起来。
如瑛看着老王摇摇头,“这人,昨晚才向我示意。”
今早恐怕把如瑛送给他,他也不敢要了。
如瑛穿上鞋子,“我要回公司去。”
“我同你一起走。”
“这人呢?”如瑛看一看王约瑟。
“他不会死,放心。”
在车上,振川再向如瑛求婚:“伯母嫁了容医生,你就一个人了。”
如瑛想了一想,“让他们先办了喜事再说。”
这就等于应允了。
振川只觉得心情舒畅,欢喜得红光满面,忍不住吹起口哨来。
如瑛没有再说什么,面孔朝车外,手支着下巴,一直微笑,又怕轻佻,好不容易合拢嘴巴,一下子又忍不住笑起来。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日振川为老同学两肋插刀,送订婚指环上来,她就觉得他性情好,气质好,没想到事情后来会急转直下。
振川停下车,“到了。”他吻她的手,“晚上我来见你。”
如瑛点点头。
振川也回公司去。
一进门,满室轰动,他受到英雄式待遇,大老板亲自迎出来,一嘴芬芳的颂称之词,众人表情之戏剧化,胜过电影皇帝皇后。
扰攘了大半个钟头,振川才能踏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房门。
大哥跟他说:“振川,卡拉威尔什么都答应了我们。”
“啊,那太好了。”
“振川,马上收拾东西,搬办公室,下个礼拜一我便宣布你升级。”
振川很冷静地说:“我今天是来辞职的。”
大哥一呆,“什么?”
“我觉得这份工作不大适合我。”
大哥瞪着他,“我一直听说你同柏小姐好事近了,可是肥水不流别人田,要过去帮柏氏发展?”
振川只笑不答。
“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一下,回来再同你说,振川,无论如何我不会放你走。”
第10章完结
他匆匆离去。
振川苦笑,只听得球球娇慵的声音作出评语:“当然不放你走,有几个伙计肯为区区薪水出生入死。”
振川欢喜地说:“球球,知我者莫若你。”
“这样说,你肯带我走。”
“当然。”
球球问:“为什么你不老老实实同他说,你已厌倦做他猫爪下的老鼠。”
振川想了一想:“反正决定离开,何必提醒自己,曾经狼狈得扮演过老鼠的角色?”
球球回味着振川的话。
振川拍拍手,“去,打两封辞职信,师徒俩下个月齐齐走。”
球球出去了。
振川并没有不舍得,在这岗位上七年半,一点儿表现都没有,只不过是一位称职的好好先生。许多人做七年,已经打入董事局。振川嘘出一口气,除了怪时运怪社会,他本人学艺不精也是主要原因,出来做事,明哲保身,无党无派是站不住脚的,他不是飞黄腾达的人才。
公事之外,他同老板无话可说,看见大哥站在电梯大堂,他习惯迟一步出去,免得狭路相逢,无话可说,白白尴尬。别人吹拍逢迎,跪拜奉承,他看着都面红耳赤,要喝酒压惊。多年来,没有被踢出公司,已是个奇迹,还能指望什么。
振川不肯付出的代价叫自尊,食古不化。
这年头谁没有真才实学,位位都是呱呱叫的管理科硕士,竞争起来,当然是和颜悦色,低声下气之徒占尽便宜。
天下这么大,总有容得下林振川这种人的地方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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