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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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惑-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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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看了看徐太太的钻饰,便脱口说:‘这是东亚银行欧阳家的东西,因为他们等现款周转,所以你只花十分之一价钱,便买了回来,怎么忘了?’”

振川“哎呀”一声。

如瑛苦笑。

振川轻轻说:“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出来。”

如瑛低着头,“可不是。”

“你替欧阳家不值?”

“不,我不认识他们,我也不认识老区,我更不认识亚细亚公司上下人等。”

振川震惊地小心翼翼地问:“那么,你从什么地方得来如此准确的消息?”

“我不知道。”

振川瞪着如瑛,“我糊涂了。”

“我比你更糊涂。”

如瑛苦笑,“上次我说给孙竟成听,他冷汗直流,把我当怪物看待。”

振川握住如瑛的手,“你慢慢讲。”

“刚才我一按铃,老区就来开门,我立刻知道:这是老区,振川的管家。这项资料像是早已种入脑袋,到了应用时间,便取出来用。”

如瑛形容得很传神。

振川全神贯注。

“但,”他问,“是谁把这些资料储藏在你记忆中?”

“就是呀,谁?”

“资料一定有来源。”

“来自何方?”如瑛问。

“想一想。”振川说。

“不,振川,我早已想破了脑袋,都不明我何以会知道那么多我不应知道、无可能知道的事。”

振川真的迷惑了,没想到如瑛会得将事情和盘托出,可是,知道真相之后,事情更显诡秘。

“这现象从几时开始?”

“问得好。”

“自——交通意外开始?”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如瑛奇问。

振川自觉失言,由此可知,控制嘴巴是多么困难。

“啊,是孙竟成告诉你的。”

振川没有回答。

“从医院出来,我忽然有了所谓第六感,很多怪事纷沓而至,我深觉无法应付。”

“慢着,那宗汽车失事,你可否详细说一说?”振川太想帮她分析这件事。

如瑛看着他,“你不怕?”

振川笑,“世界上不知道有几许暂时无法以人类科学解释的奇事,何足惧哉?”

如瑛放下心来,至此她知道完全找对了人。

她眼眶发红,“这一段日子,我实有说不出的苦,谁要未卜先知,谁要超人力量。”

“啊,雷震子之苦。”

“谁?”

“封神榜里的雷震子,上山作业,采了一种红色果子吃下肚里,忽而痛昏,醒来的时候,发现肋下长出肉翅,他却不觉开心,抱头大哭。”

如瑛委屈地说:“可是我什么果子都没有吃过。”

这时老区走过来,“少爷,电话。”

振川心一动,问如瑛,“是谁找我?”

如瑛随口回答:“你们公司的大老板。”

振川站起来,“我一会儿就回来。”

如瑛猜得没有错,抑或她根本不用猜,她干脆知道。

大老板在电话里赞扬振川一番,着他明早八点半到公司开会。

振川走回书房,甫到门口,看到奇景。

如瑛面前,一直放着杯红茶,没有想到喝,这个时候,振川看见她取起杯子,呷了一口。

她背着他,放下杯子,接着的景象使振川合不拢嘴巴。

他看到一粒方糖缓缓自糖罐中飞起,落在杯中,接着又是一颗,不偏不倚,进入如瑛的茶杯。

方糖会飞!

振川觉得心里毛毛的,瞪大眼睛,果然,更精彩的还在后头。

第三粒方糖自罐中跳出来,竟悬在半空不动了。

这是什么戏法?

只见它前后左右地移动了两下,像是柏如瑛在考虑:三粒糖还是两粒糖?她显然怕胖。

惊人的异能!

虽然在书本上读过,但亲眼目击又是另外一件事,振川受了震荡,瞠目结舌,站着不动。

这时如瑛转过头来,那第三粒糖“啪”的一声落在桌子上。

难怪孙竟成吓得死去活来,是有点儿使人头皮发麻。

好一个林振川,定下神来,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说:“标准身材,何必节糖。”

如瑛本来紧张得绷紧,一听这话,马上笑出来。

振川索性问:“你还会什么?魂离肉身、梦传心曲、驱魔、招魂?”

如瑛摇摇头,“只有这个。”

她当场实验,“啪”一声,书房灯火熄灭,“啪”一声,灯又开亮。

振川呆了一会儿,然后他问这个淘气女:“这一切力量都来自汽车失事之后?”

如瑛点点头,“我动念想拿一样东西,它已朝我飞来,我觉得挺省事,我懒得伸手,母亲硬说我撞邪,而孙——”她不想说下去。

“心灵致动现象并不罕见,六十年代,苏联有一名主妇,可使物体离远及移近,甚至成环形移动,物体包括塑胶、金属及纺织品,也能使盐水中的蛋白与蛋黄分离,门与灯都自动开关。看,你并不寂寞。”

如瑛感激地看着他。

“你放心,我们慢慢研究这件事。”

振川虽然这样安慰如瑛,心中却茫无头绪,不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



  第3章

可怜的柏如瑛。

他不由得紧紧握住她的手,天晓得与众不同并不是好事。

如瑛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孙竟成就是这样离开我。”

“他并非坏人,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他怕我对他不利。”

“他是牙科医生,自小与科学为伍,没有想象力。”

振川努力为他老朋友开脱,渐渐词穷。

如瑛缓缓低下头来,低声说:“或许。”

振川内心无限好奇,本想追问详情,但发觉如瑛已无精神,只得识趣。

“如瑛,要不要送你回去?”

如瑛背着他,伏在沙发背上,鼻音浓重地“唔”一声。

振川忽然省悟,她是哭了。

沉默一会儿,他取过一方手帕,递给她。

如瑛用手帕捂着脸,一声不发,似乎连吸呼都没有,但振川知道她还在流泪,因为她双肩轻轻耸动。

他低声问:“你仍爱他,是不是?”

柏如瑛点点头。

孙竟成的感情太不可靠,因环境一点点变迁就垮下来。

柏如瑛的遭遇确实太奇怪,但意志坚定的感情经得起战火、贫穷、疾病……无数忧患的考验。

振川为如瑛不值。

她终于抬起头来,眼睛有点肿,相当镇静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

如瑛吸一吸鼻子,“我肚子饿了,不是说有烧牛肉吗?”

振川放下心来,知道她没事。

如瑛饱餐一顿,精神略佳,由振川送她回家。

途中振川问她:“全地球每个角落的人在想些什么,你都知道?”

“不,”如瑛说,“那还了得。”

“我知道了,像磁石只对铁有感应,金银铜锡无效。”

如瑛点点头。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好朋友。”

“那已经足够。”

“谢你一千次,振川。”

“睡好一点儿,明天见。”

如瑛朝他挥挥手。

振川在门外等了十分钟,肯定无事发生,才打道回府。

老区正在收拾。

见到振川,他说:“柏小姐才懂得欣赏好食物呢!”

振川不出声。

他说下去:“成家立室,也是时候了。”

振川觉得一日间发生的事太多,倒一杯威士忌,慢慢喝起来。

“漂亮大方,是不是?”

老区今夜所说的话,比以往一个星期还多。

振川不由得看他一眼,老区却以为这是振川表示赞同,高兴地走出去。

老区忘记关灯。

振川全神贯注看着电灯开关掣,心中命令:灯灯灯,快点熄灭。

当然无效,他惆怅地用手做了这件事,上楼回房间去。

稍后,也许柏如瑛会习惯这项特殊技能,多好,琐事不必亲力亲为,对家庭主妇尤其有帮助:打扫、清洁、收拾,都可以用脑子办妥,如瑛应当设班授徒。

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振川苦笑。

他睡得不大好,又得早起与大老板开会,第二天早上太阳穴隐隐作痛,看上去有点憔悴。

大老板却误会了,分外欣赏振川。

他说:“我知道你重感情,但当初聘请你的是我,不是王约瑟。”

振川不方便置评。

“你留下来,公司不会亏待你。”他停一停,咬牙切齿地说,“至于老王,我会要他好看。”他是认真的。

公司有三分之一职员被拉过去亚细亚,场面乱得一塌糊涂,新人没来报到之前,人人超时工作,度过克难时期。

纵然如此,饭还是要吃的。

振川步行到柏氏公司,需时十分钟。

他又遇见柏如珏。

振川打一个突,担心会像上次般咆哮。

但没有,他静静坐在如瑛对面,盯着她。

兄妹俩清秀轮廓其实很'奇書網整理提供'相像,但如瑛纯得多,他太厉害。

柏如珏见到外人上来,便住了嘴,听如瑛的反应。

如瑛说:“父亲留给我的生意,我不会出让。”

“它会蚀下去,蚀光为止,你忍心看着父亲的事业在你手中结束?”

“我有信心,总而言之,绝不出让。”

兄妹俩各用他们炯炯目光过招。

过半晌,柏如珏说:“你再想清楚,随时同我联络。”

如瑛冷冷说:“不送。”

他走了,如瑛叹口气。

振川对他们的家事并没有兴趣,他只是怕她吃亏。

“父亲遗嘱把柏氏建筑留给他,材料公司交予我,此人根本不尊重先父意愿,意图霸占。”

如瑛愤愤不平。

“公司赔本?”

“这根本不是问题,我有把握把它做起来。”

振川点点头。

“坏是坏在连母亲都听他的鬼话。他对我妈妈说,柏氏事业在我婚后迟早流入外姓人手,不如转让给他是上策。”

振川笑,没想到他们家重男轻女。

“他的建筑公司可有盈余?”

“才怪,一上场就把老臣子轰走,人家把客户也带着跑,现在民不聊生。”

振川想,兄妹俩都不会做生意。

谁知如瑛抬起头,“你在想什么?”

振川脸一红,“没什么。”

“你对,我们俩的确不是人才。”

振川说:“建筑与材料两间公司合并的话,做起生意来比较方便。”

如瑛冷笑一声,“等我入了黄泉再说。”

振川劝,“话别说得那么僵。”

“我恨死他。”

振川只得微笑。

如瑛叹口气,“可惜我们俩人都不争气,现在等着看谁把父亲的根基先败掉。”

振川不出声。

“你是管理科的硕士,能不能帮个忙,担任顾问,替我看看公司到底有何不妥。”

振川心动,“我知道一个起死回生的人才。”

如瑛问:“谁?”

“我以前的顶头上司王约瑟。”

“啊,我听说过他。”

“有机会的话,把他拉过来倒是美事。”

如瑛到这个时候才展开一个笑脸,“对,三个月后他要失业,届时也许肯屈就我们小公司。”

振川只要她开心。

两人吃了一顿简便的午餐。

付账时振川失手把皮夹子掉在地下,刚想拾,它已徐徐自地上扬起,落在他手中。

坐在他们对桌的一位老先生恰巧看到,不幸的他当然以为自己是眼花,用手背把双目揉了又揉,惊骇莫名。

振川拉着如瑛马上走,两人躲在街角笑弯了腰。

他责备如瑛:“下次别帮我忙。”

“我只是想而已,一想已经带动了皮夹子。”

“想也不要想。”

如瑛不响,他俩互相凝视。

过一会儿她问:“喜欢吃什么菜?”

振川扬起一条眉毛。

“今天请到舍下吃饭。”

振川大悦,原来她也重视他,要正式把他带回家中。

能够见到伯母是感情大跃进。

他急急问:“柏太太爱吃什么?”

“你不必客气了,我要酬劳你才真。”

“我不明白。”

“我希望让她知道,女儿精神健全,并有新男朋友,故此借你一用。”

振川苦笑。

你这个女巫,他想,空有一身本领,一点儿也不知道身边那人的心意。

难怪先知在本家不吃香,万丈远的事她都晓得,眼前人她却疏忽。

或者她心中尚无虚位,她还在等他。

振川的心牵动一下,很感慨,人家都不再爱她,她还白白伤怀,但随即豁达的他就更加敬重如瑛:她同他一般重感情。

“七点,我上你家来。”

如瑛点点头。

中午她没吃多少,振川肯定她瘦了不少,经过摊子,他买了一只苹果,滑进她外套袋里。

如瑛低着头,柔软的发脚黏在颈后,振川很受引诱,想伸手去拨它,但不敢造次。

从前他会动手,女孩子多数不介意,振川并不是个猥琐的人。

但这一次他可不敢冒险。

林振川,你对柏如瑛,可真的与众不同啊。回到写字楼,从办公桌百忙中抬头,他对自己那么说。

一整个下午都忘不了白皙后颈上那缕秀发。

奇怪,他完全接受她,那些古怪的异能,也仿佛合情合理,不以为奇。

振川记得有一位朋友,认识性情刚烈的女孩,她脾气异常急躁,旁人颇为侧目,但朋友却认为她有真性情,难能可贵,非常爱她。

倘若觉得伴侣有什么不妥,那即是爱得不够,否则定能连缺憾一齐包涵,化腐朽为神奇。

振川要迟到了。

他收拾东西刚要离开办公室,大哥进来,大吐苦水,董事怪下罪来,责他领导无方。

振川只得给他十五分钟。

然后勇敢而镇定地说:“我约了女朋友。”不卑不亢,何用说对不起,他又没错。

反而是大哥向他致歉。上司也是人,不是独角兽,合作办事,毋须屈膝。

振川立刻致电柏宅解释。

到街上,他原想买些水果,店门已关,不想迟上加迟,只得空手。

礼物也落伍了,这本是追女孩仪式中不可缺少的道具,但现今都无所谓追求不追求,志同道合便可走在一起,配合社会节奏,省时省力。

再说下去,连罗曼史都已经死亡。

前些日子,振川在晚宴中听到一些痴迷缠绵拖了十五年的爱情故事,他丝毫没有感动,且认为非常老土,肉麻无比,当时马上想:“太过浪费,何不下定决心,排除患难?”

过时了,彼时令你落泪的事,如今不屑一顾。

根本没有人注意他没带礼物。

除了如瑛母女,振川还看到上次见过的那位医生。

由柏太太介绍,“这位是容医生,我们家老朋友。”

振川瞪大眼,医生姓容,很难说是喜剧抑或悲剧,他努力控制面部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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