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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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鼓-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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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歌一身华服,款款欠身行礼,声音清脆动人:“谢吾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仪万福,御前掌事内人王舟给您问安了。”

“王内人客气了,往后还要靠王内人多多照拂。”

乐歌向来知道王舟世故精明,含而不露。此番相见,她还微微有些把持不住,而他竟像是从未见过她一般,态度从容,言语恭顺,让她好不佩服。

“吉时将至,鸾车在门外侯着,请昭仪入宫。”

“好。”

乐歌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衣冠,以最从容的姿态,踏出馆驿,登上鸾车。

鸾车经仙华门入宫,从宽阔的外场穿行而过,一路往前。

她立在车前,望着仙华门的高台,所有往事仿佛顷刻间都涌到眼前。不会有人记得三年前,还是六月初八日,因那道新帝登基的圣旨,她籍没入宫,在奉先殿为婢。时移世易,世情变化翻天覆地,她竟被赐坐鸾车,封为昭仪,位同丞相,爵同诸侯王……如此荣耀,怎不让天下男儿嗟叹。

她忍不住想放声大笑,可泪水却抢先一步涌到眼眶里来。

“昭仪娘娘,昭阳馆到了。”鸾车停下,王舟唱道,让乐歌猛地回过神来。

“嗯,有劳王内人带路。”

乐歌款款下车,才走几步,便见皇帝负手立在殿前,正含笑看着她。琉璃宫灯光影流转,映在他面上模模糊糊的,似有几分朦胧之意,衬得他颀长挺秀,清俊隽爽,似翩翩画中人。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呼吸微窒,眸光闪亮。

此情此景,让她不禁微微失神。忽然,尚未央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飘飘荡荡,找不着落脚的地方。

“臣妾……参见皇……”她盈盈行礼,话还未说完,突然一把被他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有人……”乐歌挣动着双脚,拼命想下来,双眼不自觉向四处张望。

皇帝低头,将脸贴在她额头上,微微叹道:“放心吧,全是聪明人,不用遣……都退了。”

“我……”她暗压住内心翻腾的情绪,无限羞涩地抬起头来,朝他淡淡一笑。微风吹起她鬓侧的碎发,眼眸在簪环流苏的掩映下,光华流转不定。

“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他将脸侧贴在她唇上,缓缓磨动,装作侧耳倾听的样子。

乐歌朱唇微启,在他耳边低语:“我想你。”

“听不见!”他唇角微动,眼底笑意涌现。

“我想你……很想你。”

皇帝以为她一定会含羞不语,却不料她又郑重认真地说了一遍,他身躯微震,一时情潮难抑,抱着她转身,疾步跨入馆中,将她放在榻上。

“乐歌儿……”他炙热的手顺着她宽大的袖子,缓缓向上。她怕痒“扑哧”一笑,瞬间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往里伸。他眸色渐深,忍不住低吟一声,倾身下去深深吻她,与她唇舌交缠、紧紧拥抱,想将他这月余来压抑在心中难耐的相思尽数释放出来。

不知吻了多久,他伸手抚过她柔美的脖颈,薄肩,渐渐往下游移,滑过她的纤腰,在她腹上摩挲。

“不……”乐歌想躲开他的手,身躯扭动之间,头上低垂的流苏簌簌摇动,迷乱了她的双眼。

皇帝心跳更急,伸手就去解她的衣裳。

她今日所穿的昭仪服饰,明艳浅红,里三层外三层,层与层之间各有两尺来宽云锦绣边,绣边金线织就,暗有绣扣,更有系带联结。他一时脱不下来,又极难拽动,手忙脚乱,额上不禁渗出些汗来。

乐歌摸索着从怀中揣出一块锦帕,递到他面前,却遭他一瞪。她从未见他有过这般神情,懊恼急切,双眼微红,不禁一怔,便伸出手去,轻轻为他拭汗。

他的耳廓发热,胸中□如火,不禁急声问她:“这……怎么解?”

“不是我自己穿的,我不晓得。”乐歌娇靥晕红,微微缩了缩肩膀,侧过头去。

他双眉皱起,刚想说话,她却撑起身来,搂着他的脖子,缠绵地吻在他唇上。她的手柔滑细腻,竟一颗一颗地解开他的绣扣,伸入衣里,摸在他胸膛上。

“乐歌儿……”他脑中嗡地一声,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全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再难抵挡这急涌而来的欲望,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她咬咬牙,正欲婉转承欢,忽然心中恶念陡生,一把抓住他急切游走的手。

“不可以……”

他急喘着问她:“为什么?”

“我今日……不便。”乐歌话音刚落,便见皇帝愕然抬头,双眼盯着她不放:“你说什么?”

“我身子不便……我先前想同你……说的。”

“……你!”

皇帝极是气恼,紧紧地拽着她的手,须臾,他才渐渐平复情潮,躺在她身边,侧过头去不理她。

乐歌嘴角上弯,心中有种莫名的快意。过了一会,她张开手臂,从背后抱住他,这才看见今日他竟穿了一身浅红衣裳……这三年里,她每次见他皆是明黄服饰,就算是常服不是着青便是穿白,可他今日居然穿了一身红衣。

洞房花烛,大红深衣,这是皇后才能见到的,他竟然……

在她怔忪之间,他回过身来,轻轻带引着她的手,放在他心怀处缓缓移动:“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你或许真的就一去不返了。”

乐歌依偎过去,头枕在他臂上,轻轻去吻他的唇角:“我说过,我会回来,我要堂堂正正的到你身边来。”

次日起来,乐歌和先前在御前一样,亲手为皇帝穿衣。

皇帝见她一身轻薄素锦白衫,乌发流云垂曳在后,突就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那时候她也是散着发,急急奔跑到他跟前,手中还捏着一把簪子。他当时不过调侃了她一句,她就生气了。她那时生气样子,他到如今还记得一清二楚。

“依照内廷规矩,今日要去给太后见礼。”皇帝拉着她的手,尽量将话说的云淡风清。

乐歌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背,点头道:“我知道。”

他打趣她:“去……好好妆扮妆扮,你可是燕国公主,不要给乌铎丢脸。”

乐歌在铜镜前坐好,并不唤人来伺候,径自动手,梳灵蛇髻,理轻云妆。她本就明眸皓齿,秀丽出众,今日悉心妆扮之后,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她见皇帝瞧着自己不语,便徐徐起身,走到他面前,将双手交给他:“我更是你的昭仪,也不能给你丢脸……我们同去。”

“好。”

两人牵手相携在前,身后宫人逶迤相随,穿过长长的永巷,一路往涵碧殿走去。

周守侯在殿外,远远见皇帝来了,忙低头上前来行礼:“小人,问皇上安。”

“嗯。”

他见皇帝身侧,盈盈立着一位女子,桃红宫装,牡丹绣带系在腰间,便猜到是新入宫的公主昭仪,忙又低头跟她行礼:“问昭仪娘娘安。”

乐歌一见他,便想起那日在涵碧殿时的恐怖和绝望来,她强压怒火,和颜悦色地说道:“请问这位是?”

“小人周守,在太后跟前伺候。”周守抬起头来,一见乐歌顿时吓得面色苍白,三魂不见了七魄。他似逃一样,在前面引路,一个踉跄慌忙跌进殿中。

“怎么了?”太后抬眸看了周守一眼。

因今日燕国公主要来见礼,卫明珠、白子盈,美人韦氏、戴氏、夫人郑氏都早早地聚在涵碧殿中,她们见周守如此失态,个个低头掩面而笑,一柄柄纨扇在她们手中捏着,半遮住如花般娇艳的面容。

皇帝抢先一步,撩袍入内,朗声道:“儿子给母后请安。”

“我儿来坐。”太后含笑着朝他招手。

皇帝才一坐下,太后便好奇地看向阁外,她曾见过乌铎一面,真真是俊伟不凡,不知这位燕国公主又是什么模样?

乐歌立在阁外不禁手足发凉,紧绷的全身怎么也松懈不下来,她竭力支撑着自己的意志,不欲在太后跟前示弱。停了一瞬,她握紧拳头,从容迈步而入,对榻上那人盈盈下拜道:“怀德参见太后,给太后请安。”

太后听她的声音,不禁眉头一皱,笑容凝固在脸上:“抬起头来。”

58

58、短兵相接 。。。

乐歌缓缓抬起头来,朝阁中诸人微笑致意。

太后瞳孔收缩,倒抽了一口冷气,笑容僵住了,凌厉的眼神瞬间掠过身旁坐着的帝后二人。皇帝浑然不觉地,含笑饮茶不语。可卫明珠却被她看得浑身一颤,赶忙垂下头去,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膝上。

白子盈看乐歌,也吃了一惊,她明明记得几月前还曾在内廷见过这位公主昭仪。当时她在皇后身边伺候,难道……她不是皇后的贴身侍女吗?白子盈向来不好管闲事,可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乐歌和卫明珠几眼,心中很是疑惑。

其余嫔妃有几个机灵的也觉察出气氛有异,都安静下来,阁中一时陷入沉寂。

过了一会儿,太后忽然发出一声轻笑:“好!真不愧是燕国公主,长得花容月貌的,真招人喜欢。啧啧啧,这水灵样儿,哀家瞧着,倒不像北地佳丽,竟像是从江南水乡来的姑娘了……皇后你说呢?”她话头一转,突然扭头盯着卫明珠。

“母后……所言……”

卫明珠才刚抬起头来,却经不住太后那视线冰冷的逼视,忙又低下头,将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太后又朝乐歌招手:“来来来,过来让哀家瞧瞧。”乐歌依言上前,太后亲切地拉起乐歌的手对她殷殷垂询:“内廷住着可还习惯呀?”她虽已四十出头,但容颜绝美,未见一丝衰败,加上态度亲切,意态娇媚,真如神妃仙子,让人生出无限好感。

乐歌心中翻江倒海,却犹自端然不动,低声回道:“多谢太后关怀,一切都好。”

“该叫母后的……都是哀家的儿媳,无端生分了,往后啊你们都随皇帝同叫便是。”太后含着笑,将话说给阁中诸妃们听,顿时诸妃们忙一齐起身称是。

太后拉着乐歌的手,引着她坐在榻边,和她说了好些话。乐歌低眉顺目地坐着,没有一句是清晰入耳的,只微微颔首,鼓起全部勇气,默默地与她角力。

“孩子,你……千里迢迢来我齐国为妃,可高兴啊?”

太后突然问了一句,乐歌不得不答:“高兴。”

“那你呢?”太后转身又去问皇帝。

“儿子……高兴。”

太后听罢,似笑非笑地拿起茶盏,瞥了他二人一眼:“高兴好啊……哀家只盼着你们高兴,你们高兴了,哀家自然也高兴……只是人活这一辈子眼面前的高兴可不算高兴,难得的是一辈子都高兴,你们说呢?

“是。”乐歌与皇帝对视一眼,瞬间又各自看向了别处。

“嗯……”太后自顾饮茶不语,诸妃们谁都不敢先起话头,阁中一时又沉寂下来。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反复不停地说着:“高兴……高兴……一辈子都高兴!”

众人不明所以,正在疑惑时,却见周守指着垂花架边的花梨鸟笼说:“是它……黑玉!”

“黑玉”是太后平日里最喜欢的八哥,羽额耸立;通体乌黑,背上有一块白色的翼斑,因最近剪了舌头正在学话,常有惊人之语。

诸妃们见八哥开了口,还将太后的口气学得惟妙惟肖的,一时都乐了,连太后都忍不住莞尔,嗔骂道:“这个不让人省心的畜生,往日让它学乖,它呆呆木木的,现在可好了,不该学的全会了。”

周守怕太后不喜,连忙把鸟笼从高处取下,将一块黑布罩在上面,赶紧想把这鸟挪出去。

那“黑玉”怪叫一声,惊得翅膀一阵扑棱,口中又反复不停地学着那句:“高兴……高兴……一辈子都高兴!”

“别管它了。”太后秀眉轻挑,深深地看了乐歌一眼,笑道:“一个小畜生而已,哀家就不信它能闹出啥花样。留着它嚷嚷吧,看它能闹腾到几时……往后真要是让人烦了,要打要杀还不是凭哀家一句话的事吗?”

“是。”

咫尺间凌厉的眼光如能噬人,乐歌却始终无动于衷,只垂下头,盯着腰间的牡丹绣带不语。

太后转开话题,先讲起往年内廷的一些旧事,又苦口婆心地叮嘱诸妃们一番,无非是内廷典仪、宗族规矩。等言及皇帝登基三年仍然膝下无子时,诸妃们的脸上都不好看了,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皆有意无意地朝卫明珠瞥来。

卫明珠如坐针毡,忍了许久,直等到手上的茶盏生凉,才找了个由头,想要先退。谁知太后却说:“好了,哀家也乏了,你们都退吧……皇帝,皇后留下。”

“是。”诸妃们欠身退下,乐歌临去前忍不住看了卫明珠一眼。此时,卫明珠的眼神虽显得有些惶恐,又交织着几许忧虑,却还是朝她绽颜微笑,给了她一个无声的宽慰。

夜色深沉,吴初人放下床帘子又燃了安神香。她听乐歌咳嗽得厉害,便忍不住叨叨:“我真不明白,昭仪你是怎么想的?非要拿凉水来沐浴,现下可好了……太医说是风寒入体,只怕要在床上躺上个一头半月的。唉……还不能侍寝。”她言语渐轻,最后一句只在喉咙里打转。

乐歌面色苍白,勉力支起身来,靠在迎枕上,笑问:“皇上可曾来过?”

“来了好几回了,每次见你睡着便走了……”停了一下,她又压低声音说:“这两日朝里出了大事,皇上正忙着呢。听人说老天爷降了怒火,明堂烧起来了,若不是白大人发现得及时,只怕全要烧没了。”

“明堂?走水了?”乐歌心中一惊,又忍不住大声咳了起来。

吴初人一边替她拍背一边说:“听一些好事的奴婢们说,因明堂之事,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将驸马爷狠狠训斥了一顿,如今驸马爷还被禁足在府中,不能出来呢。”

“哦……”

乐歌自然省得,矗立在古容山下的明堂,与内廷一水相隔,是宣明政教、举行大典的地方。大庆十八年由将作大臣奎叙主持营建。尚隐登基后,奎叙因与王家有姻亲之系而被罢免。洪德年初,因邢鉴接替奎叙之职,明堂才得以建成。而今,邢鉴为卫尉卿,兼管祭祀、宗庙之地,明堂走水,他倒也真是责无旁贷。

两人正说着,有宫婢来报:“皇上来了。”

吴初人连忙退了下去,少歇,皇帝一身常服,跨入殿中。乐歌自己动手撩起床帘,翻身之间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好些没?”皇帝撩袍坐在榻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比前两日好多了……就是咳得厉害,你不该来,要是将风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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