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女眷让四周哄然起来,后面的人都想朝前面挤来看个究竟。素素脸一沉,先是狠狠瞪了那回话的小厮一眼,又转头朝拥挤上来的人道:“再挤你们可就只能看到他们了!”说着,朝看门小厮一指,惹起一片笑声。
“我们可不是什么女眷,我们两姐妹自己来看犯着什么了?”素素扭回头看着那小厮道。
那人迟疑了一下,仍摇头道:“女的就不能进去。”
素素冷笑着,看她的样子仿佛在听褒姒跟她说着什么,道:“女的就不能进去,那你们老板请来的名妓能进去吗?进去了的话岂不是坏了规矩?”
显然对于素素这样的话,那小厮根本不知道如何辩解,引起等着进去的人好一阵嘲笑,更有人起哄:“不进去的话就在外面……”话没吼完便被人掐断了。
我还以为素素和褒姒会利用自己的武功偷偷进去,想不到她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还交代褒姒看着点素素,却也想不到她居然给素素出主意,告诉她怎么应对那看门小厮的话。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既然闹都闹起来了,那就没必要想那么多了。
赵申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素素和褒姒在前面闹腾着,好不容易才吸了口气道:“三少奶和四少奶真是女中豪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们居然,居然……”他摔了摔头,偷偷朝我瞟来。
“是不是你想上去帮三少奶和四少奶……”我带着似有非有的笑看着赵申。
他将头摇个不停,怎么也不敢答话了。正说着间,前面的动静越来越大:素素和褒姒要进去,那小厮不同意,说理说不过,想动手又顾忌自己对面的是女子。两方僵持不下,后面的人更是吵翻了天,一会说着要帮褒姒素素收拾那看门的小厮,一会又下流无耻的说要安慰褒姒和素素。
整个场面凌乱不堪,纷杂草草,恐怕是明楼有燕会以来的头一遭吧。
“你们这是干什么呐?什么事情让大伙这么高兴?”一个雄浑的男音不紧不慢的说道。放眼看去,就见我对面的人群随着这话熙熙攘攘的分了开,当中空出了一条可通行马车的道。
明楼的这个燕会不是没有官衔什么之分的吗?怎么这人看来顶大个头衔一样?看了半天也没看到那说话的人,我疑惑着朝赵申看去。
赵申踮着脚,也是举着头看了半天,实在撑不住了才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站着了,这时他才看到我的眼神,忙回道:“这人叫裴承恩,什么人都不是,只是街上一个翻筋斗卖艺的。”他嘿嘿笑了起来,“要说起他,那长安城还真没不认识他的。他不光筋斗翻得好,能够连翻三千六百下,他现在还是明楼的管家。原先,别人见了他只叫声裴猴子,现在,那些当官的叫他裴兄,寻常人叫他裴爷。”
看着赵申眼里流露出的羡慕神色,我只是笑了笑,这恐怕就叫一得富贵,身价不同了吧!听到对面的人不停的喊着“裴爷,裴爷”,而那裴承恩倒是慢悠悠的才从我能看见的地方现出身来。
善翻筋斗的人身量都不高,可这裴承恩倒正是相反。稍微有些高的身形已经有些发胖。他目不斜视,边走边道:“诸位这么热闹,想必是等我们大老板等得不耐烦了吧!”
众人齐口称否,那裴承恩笑了笑,道:“只是诸位今天晚上等得就够值的。”
从他的话里,众人显然猜测到这次明楼老板请来的人非同凡响,不由得嘈杂着出声询问起来。
先我还奇怪这明楼老板明明是个会做生意的人,怎么会让这么一个不会说话、容易得罪人的人来当明楼的管家。再听到他后面说的这句话,我便明白了:这唱红脸和故意说些得罪人的话只怕都是那明楼老板教给他的,而在众人都恨得牙痒痒的时候却又让他抛出点内幕消息,不由得这些人不奉承上去,众人想得罪可又怕得罪,就算有那么几个想讨关系的人,只怕被裴承恩拒绝了也不会觉得尴尬,他可是一直都这样说话冲人的!
“承蒙各位厚爱,诸位每次来看燕会可都有惊奇的发现?”走到门前,裴承恩只奇怪了瞟了眼褒姒和素素,就径自说道。
听到众人称是,裴承恩狡猾的笑了,道:“既然如是,诸位也觉得有惊喜,燕会才更好看,那这次也不例外,先不告诉大家老板请来的是哪几位……”
众人嘘声四起,在这嘘声中也听到几声清脆的门板敲击声。裴承恩脸色一正,转过了身面朝大门,高声喝道:“吉时到,中门起!”
“诶?”转眼,裴承恩便又转回了身子,张大了手臂,拦住了褒姒和素素两人。而她两人站在最前面,这么一停,便将身后所有的人都挡住了。
“两位,对不起,我们这里女眷不能进入。”裴承恩笑呵呵的说道,看到两人没有硬闯的样子,便将手放了下来。
“什么时候有这种规矩了?本小姐怎么没听过?再说,本小姐都进去几次了,怎么没见你们拦着?”
素素这话说得裴承恩一愣,他脸色一静,缓缓道:“姑娘,我们明楼燕会历来就没有女眷进去过,这规矩一开始就定下来了。”
“是吗?”素素冷冷一笑,“那你们老板请来的是什么人?若是女子,她们怎么进去了?”
“那不一样。”裴承恩摇了摇头,“她们是我们老板请来的,自不可同进来观赏的女眷一样。”
眼看着素素又要与这裴承恩争吵起来,后面的人大急,鼓噪着叫嚷不休。裴承恩仿佛没有听见般,执意不肯让褒姒和素素进去,照他的话说那是规矩一定不能坏的!
照说,这明楼老板不让女眷进入,原是为了勾起男人的遐想;而大多数女子恐怕也不愿意来这种地方看着别的女人卖弄风情,让自己的男人神魂颠倒。象素素这样不仅来了,还一定要进去看看的女人恐怕是明楼开燕会的从没有碰到过的吧!
再照这么争执下去,这事情恐怕也争不出个结果。只是明楼老板就一定坚持这个规矩,宁愿让这次燕会变成闹剧?或者,还是他有其他的原因?
见我望着他,赵申摇了摇头道:“那偷听小也只碰上了一次,不过小的知道,这规矩可不是第一次明楼燕会时就有的,应该是,应该是……”
赵申正努力想着的时候,从门内走出了两个做丫鬟打扮的女子,白净的脸蛋秀秀气气,说不上漂亮,但有一股贵气隐隐而现。她俩四下里一瞟,最后将眼神落到了褒姒和素素身上。
“老板出来了?”裴承恩低了低头,说话的语气也放轻放柔起来,与先前的模样大不一样。
那两个丫鬟没有出声,只点了点头。这时就听得门后一声轻咳,一个声音细细的道:“什么事情都吵了这么老半天?”
这声音摆明了是个女子,便是男人再如何乔扮也扮不成。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愣了,便连裴承恩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丫鬟,看那神态是强生生的将想要侧过头看个究竟的念头给忍住了。
话声似乎还在耳边缭绕,那说话的女子便从门后走了出来,半睁着杏眼,神态慵懒,一只手斜斜扶着发鬟,一只手拿着把圆扇,轻轻的在胸口拍着。
所有看到这女子的人都象是呆住了,此时整个明楼前没有半点声息。不知是谁发出了咽口水声,接着便是数声数十声此起彼伏不绝入耳。
那女子显然也听到了,轻哧一笑,用圆扇掩住了半张脸。
“你是玄机姑娘?”一个声音颤抖着问道。
那女子再是一笑,眉眼飘飞,柔声道:“公子好眼力,贱妾离开长安数载,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贱妾。”
看到这与薛涛李季兰齐名的女子,我也有些惊讶。记得与李白分手时,他曾说过鱼玄机已经离开长安,听说是做了女冠。他言语中颇有些唏嘘,显然是感叹一位奇女子。
我记得鱼玄机离开长安,是因为自己感情上的缘故,就象薛涛一般。只是她与薛涛不一样,她离开后做了女冠,也就是女道姑,而薛涛却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可此刻在这里却看到她,也已经除去了道姑打扮……我暗中也不知道为什么,摇了摇头,一瞟赵申,他正一脸放光的盯着鱼玄机。
仿佛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赵申低着声音道:“少爷,你不知道,三年前,这鱼玄机在长安那可是万人捧,万人宠。要说天下间最红的秦楼女子,就是她了!只可惜啊,可惜那时候小的……”说到这,赵申猛然住了嘴。
我一阵好笑,正要笑他几句,却见鱼玄机一脸惊愕的转过身去,仿佛身后有什么人拉着她一般。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又满脸笑容的转回身,对褒姒和素素道:“怎么说你们两位都不肯,要你们跟着我一起进来,你们偏偏要试试这明楼管家手下到底有多忠心,瞧,这不是被人欺负了么?”
说着,她朝褒姒和素素的手拉去。听着她的话我就吃了一惊,直到看见鱼玄机拉住了她们两人的手也没见素素有什么表示,反而乖乖的半垂着头随着鱼玄机朝里面走了去。我哈哈干笑着摇了摇头,按着素素的性子,若是在平时有人将她与那秦楼女子相提并论,恐怕她早冲过去了!
要鱼玄机这么做的应该除了明楼老板就没有其他人了,只是他这么做要干什么?褒姒和素素脸上都蒙着层纱,容貌外人是看不大清的,而她们说的话中也没有透露什么骇人的信息……
胡思乱想着,又猜测起除了鱼玄机,这明楼老板还请了谁。至于赵申在我身边神情得意,惹得与他相熟的人莫不语气酸酸的跟他打着招呼,似乎看不惯他此刻的样子,我也没有多加理会。
进了大厅,我才停了下来,四处打量搜寻起褒姒和素素两人。赵申眼珠乱转,也不顾忌主仆之分,拖着我到处乱走,等他停下来擦汗我才有些讶异的道:“你这是干什么?”
赵申喘着气,道:“少爷您不知道,我们可不比楼上的那些家伙。”他刚刚在一帮认识的人面前充足了面子,此时说话也中气十足起来,“那些人的位置是早就定好了,少爷您赶得巧也只有在这里找个好位置了。”
是吗?我一笑,朝四周看了看:原本吃饭的地方收拾干净,也拆了下去,整个一楼就变得空旷异常;二楼则是围着栏杆摆了一长溜椅子,显然是为了方便观赏而设的。
正打量间,二楼一角落里一人的目光与我对了个正着,在他身后站着一个只露出了半张脸的女子,仔细一看却是那先前两个丫鬟当中的一个。
这人是明楼老板?我微微有些惊讶,年龄不大,容貌很是秀气,倒有七八分象是女子一样。见到我注意他,他微微一笑将眼神移了开。
我笑了笑,算是回了礼,可心中一动:这人的眼神好熟悉,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一样!
第三卷 大唐洗花 第五十二章 曲艰和难
我站在赵申身后,来往的每一个人都与他打着招呼,显然在这一点上他没有说大话。不管那些人与他打招呼的时候态度如何,嘲笑也好,讽刺也罢,至少都认识他这个人。赵申一脸潮红,兴奋的回应着,仿佛早已经忘记他是奴仆我是主人的事实。
我一阵好笑,显然因着赵申的身份,他是不可能来明楼观赏燕会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惊讶,自然这也就满足了赵申的虚荣心。
看着纷嘈的人来来往往,或三或五的人凑在一堆谈笑着,二楼安排的座位也渐渐坐满了,显然大多来明楼观赏燕会的人都不是一次两次,进来都一会了燕会没有开始也不心急,偶尔有几个面现焦急的人也被身边的劝住了。
“次山,你这样心急等会可静不下心来观赏的。”在我身边不远,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人微笑捻须,一双眼睛又大又黑,拍了拍身边一个身材较矮的男子。
身材较矮的男子身形微显壮硕,一身长衫之下隐隐可见鼓贲的肌肉。他瞟了这中年男子一眼,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神情,道:“早就听说京城这明楼燕会乃天下一绝,你我都是第一次来看,我就不信义山你不心急?”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看了四周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壳士兄在那边,我去打个招呼。”
看着他走远,那矮壮男子脸上肌肉一抽,显然是想笑却又没笑出来,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在整个一楼厅中颇显得有点孤独起来。
“这两人你认识吗?”闲着无聊,我朝赵申问道。
赵申摇了摇头:“这两人不是京城的,好象也没来过京城,诶,那是中书令狐大人。”他看到那中年男子走向的人,脸上显现出惊讶的神色来。
这中年男子被称为义山,想来是被讥诮“诗家都爱西昆好;只恨无人作郑笺”的李商隐吧。他此时去见的壳士,应该是赏识他的令狐楚;至于李商隐身边的男子,我一时倒想不起来这号“次山”的人到底是谁了。
“你认识那中书大人?”看到李商隐和令狐楚交谈着,我慢声问道。李商隐背对着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如何,而令狐楚却是脸上不冷不热,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恐怕即便是熟人,他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多招呼吧。
赵申脸色难看,瞟着令狐楚,道:“我父亲便是因为令狐楚落狱,含恨而死。”
我有些奇怪,道:“你父亲不是鸿胪执事吗?乃是负责对外事宜;令狐楚是中书舍人,是辅政官员,怎么会跟他有瓜葛?”
赵申支吾了一下才道:“我只知道我父亲是因为令狐楚的一句话才丢官落狱,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一直也没弄明白,想找人问却没人肯告诉我。”
看他有些愤愤不平,我心中暗道:你这般模样,就算有与你父亲交好的官员也不会告诉你,更何况对头是令狐楚这样的官员。
看着我默然摇头,赵申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刚要说话却被一个过路的撞了一下,同时一股酒气扑了过来。
我伸手推着赵申他才没有跌倒,那人摇摇晃晃,嘴里念叨着,仿佛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撞了人。看那人要走而赵申丝毫没有上去诘问的迹象,我心中一气,瞪了赵申一眼伸手拦住了那人:“这位兄台,你刚才撞了人。”
那人看来不过三十,容貌清秀,倒也是个风流模样。此时他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