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丫鬟不好吗?”李熙宁突然抬眼一笑,唇红齿白,尽管是夜色下也让人感到闪闪动人,“先生这里这么多姐姐,我也不愁没人陪我说话;先生这里没有那么多臭规矩,我还能跟着灵姐姐剪裁我自己喜欢的装束;就算路途辛苦,也能跟着先生到处看看;再说,服侍先生的事也轮不到我来做。”
她一边说着,一边扳起手指数落下来。看到她神态认真,我先是觉得有点好笑,随后便象被她感动了般,心头一股柔和的暖气在飘动着。
“难道丫鬟就是只服侍我的吗?”我笑着道,“你那么喜欢跟着灵芸做衣服,我便让你服侍灵姐姐,做她的丫鬟怎么样?”
李熙宁颦眉看着我,当听清我话里的意思后,不禁喜笑颜开,忙学着貂蝉飞燕平时的模样对我福了一礼:“那我是叫你爷还是叫你少爷?”
“当然是叫少爷。”被李熙宁娇憨的神态逗得一乐,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当然,现在看来叫我爷的,除了文姬妺喜她们五人,也就只有服侍我的几个丫鬟可以这么称呼了,其他人还是跟赵申一样叫我少爷顺口方便些,至于缇萦,估计她还是叫我爷吧!
兴许在很多人看来,做人丫鬟,服侍人是低人一等。可对于李熙宁来说,这样的事情却象是最好不过一样。她从小养尊处优,历来都是别人服侍她,可在徒遭大变之后,失去了原本该有的一切,她原本压抑的少儿心性也显现出来。她先前的沉默兴许是在心里一直揣测我会如何安置她:是将她丢给现在的皇帝还是送去吐蕃?这一切恐怕都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看着李熙宁笑着追上薛灵芸,妲己在前面吃吃的笑看着我,夜色之下眼波流转,等我走近了在我腰畔一扭,附在我耳朵边细声道:“爷,你刚才落在后面干什么?”
纵然心里没鬼,被妲己这暧昧的语气一说,加上她那微带温暖香味的鼻息一喷,我不禁觉得耳根有点发热,佯瞪了她一眼,趁着夜色将手在她腰上一搂,低声道:“你说还有什么事,不过是替薛姑娘收了一个丫鬟而已!”
妲己一愣,却听前面的鸿现道:“江姐,再走下去,这整个皇宫内我们可就要都走到了。”
似乎是感觉到江姑娘先叹了口气,才听她柔声道:“好了,这就到了,我也不过是想还去梅阁再看一眼……就一眼。”
我拍拍妲己,松开手走了上去,看了看鸿现又看了江姑娘一眼,道:“没关系,我们现在就去江姑娘想看的地方,毕竟很多东西是人所留恋不能忘怀的,纵然爱已尽,缘已灭。”
无法否认,说这话时我想到了很多,而在我脑海里一直盘旋不去的便是临末了昭君凄然的眼神,缓缓垂下的素手……
“至此之后,你我天涯各路,不再相识……”
可是,天下间有真情的人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或许绝情,或许痴情……
在梅阁园门前,夜色下,梅树一枝枝,清幽孤傲。江姑娘痴痴望着,两行清泪缓缓而下,而我们其他人却惊诧的发现从里面走出来两个男子。
**************
“什么是棋道,围棋之道?”
“平衡!围棋是为争胜,而寻求的却是天地之间,人与万物之间的平衡。”
闭着眼睛,我依然能感到橘良利锐利的目光一直放在我身上,隔了好久才缓缓黯淡下去,再也不看我与他之间下了一半便决出胜负的棋,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去。
“不为胜负,阁下何以半目而赢?”仿佛是自嘲又仿佛是讥讽,在橘良利身影最后消失的一刹那,又飘来他的一句话。
“半目……也是平衡。”睁开眼,在心里补了一句,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眼底,我缓声道:“媚儿,将这盘棋录下来吧!”
从园子里出来的便自然是那日本棋圣橘良利和日本王子了。一两句话中,怎么也想不到我会与他以石做子,下了一盘棋,而在这当中,更是由简单的落子之争变成了棋道之理。
至于他们两人如何会在这皇宫内院,就算中国话说得不怎么利索,但为了讨好武媚的日本王子依然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
此时此刻,安禄山一干臣子入宫自然不是为了什么别的事情,贵妃病了,做为臣子的又怎么能不进宫拜见?只不过这个拜见又导致了宫内一场不大不小的酒宴而已。
事情到底如何,恐怕明眼人不用看也知道吧!我叹了口气,看了看仍呆站出神的江姑娘一眼,仿佛在这一刻,她要将过往的点点滴滴都要刻在心底一般。
末了,我朝妺喜努了努嘴,妺喜满眼伤情,微微一怔后将双手扶在了江姑娘肩上,柔声道:“江姑娘,这两个日本人可没吓着你吧?”
被惊扰过来的江姑娘一愣,呆了一呆才恍过神来,虽然对着妺喜,但双眼却仍低垂着。
“江姑娘,你要找的人在这里面吗?”见她这般样子,妺喜无声的叹了口气,问道。
江姑娘轻微的皱了下眉头,看那神色似乎在犹豫着,半晌才道:“我,我想到前殿去看一眼。”
我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此刻去前殿,那里可是正在摆宴啊!可一看到江姑娘脸上的哀求的神色,心下觉得不忍拒绝,叹道:“去,也就去吧!”
从梅阁到前殿这一路上,除了悉悉的脚步声便再没有别的声响了,仿佛各种各样的心事在各人的心头浮动着。隔着前殿还有老远便听到传过来的音乐声。
丝竹敲锤下,更有哄堂笑语。江姑娘的脚步停了下来,眼望着前面的灯火通明,怔怔出神,那脸上的表情一下哀怨,一下凄苦。仿佛也感同身受,妺喜褒姒几女也是陪着她眼圈泛红起来。冷风吹起,江姑娘本来就有点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情不禁下紧了紧双手,交握在前。
看这情形,若是没人开口说上两句,只怕江姑娘能在这里站到天明。更遑论内院数目众多的侍卫,虽不凛冽但也寒人的秋风。
“你若是想见皇上一面……”我走到她身后一侧,瞥了她一眼,轻声道。
“不……”江姑娘一下打断了我的话,情急的转头朝我看来,“不用了,不用劳烦公子那样做。”她顿了顿,又解释道:“我进宫来不是为了见皇上最后一面的。”
我静静的看着她。相见争如不见……在她眼里我倒没看出丁点掩饰的迹象,只是,我有必要关心这个吗?暗自嘲笑了自己一句,我正色道:“就便是要见皇上也是应该的,若要说真放得下倒是假了。”
江姑娘淡淡一笑,迎着风显出格外一种柔弱,似自言自语的低声道:“见与不见在如今有什么区别?我也没有那种奢求。”
“江姑娘,你想见的人是在这前殿?”另一边的文姬悄悄抬了抬手,估计是将眼角的泪水抹了去。
江姑娘怔了一怔,慢点着头。看到她的表示,我心中咯噔一下响,不由心里思绪涌动,与文姬对望一眼,都看出彼此心中猜测的那个江姑娘要见的人是谁了。
“我想见最后一面的是贵妃。”叹了口气,江姑娘主动说了出来。
果然是她!觉得思绪朝不好的方面飘去,我忙开口问道:“贵妃遇刺,江姑娘此刻要见她恐怕不容易吧!”自然,我潜在后面的话是说:贵妃遇刺,恐怕宫里宫外的人都认为是你这个皇后指使的,凭着这个身份你要见她尚且不容易,更何况现在你抛弃了这个身份。
仔细思忖了一下,文姬劝道:“江姑娘,你要说的事一定要亲自告诉贵妃吗?她身遭不测恐怕心里正不知道如何恨着你,你说了她也不会听……”
“她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说了只求我自己心安罢了。”江姑娘仍带着淡淡的笑,在她眼中看不出任何波动,语气也极其平淡。缓缓的,她又道:“好象有人过来了。”
仔细一看,确发现从前殿偏门处闪出来两个淡淡的人影,从人影可以分辨出是一男一女。那两道人影溜着墙朝这边走来,象是怕被人发现一般,虽然走得稍快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待离前殿远了些,隐约传来了两人轻微的话语。
初时还听不大明白,到得两人越走越近,正让我们怕被两人发现的时候,他们却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前殿的方向,大半个身子遮在了树影下。
“她……真走了?”那女人慵懒的声音让我一愣,却是被我认为是假扮杨贵妃的女子。
“自然是走了。”那男子嘻嘻笑了两声,言语中不无得意,却是那安禄山,“这下娘可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听到这话我一愣一惊,这女人……真的是杨贵妃!?
杨贵妃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声音压得极低的道:“你还真叫我娘?也只有你这般弄臣样的人物敢如此大胆……”
听出杨贵妃语气中的暧昧我再次一愣:难道这一声娘还有其他含义不成?
安禄山仍自嘻嘻笑着,又朝杨贵妃靠了一步,道:“父王和母后看来难得高兴,我这做儿臣的当个弄臣有什么大不了的。”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儿臣可就真靠母后在父皇身边多美言几句了。”
杨贵妃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隔了一会才道:“如今你在朝内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递的朝呈皇上也从没驳退,还有什么要我这个做娘的帮你美言?”说到“娘”这个字,杨贵妃忍不住笑了两声。
安禄山嘿声打了个哈哈,道:“男儿生平得意事,江山美人。江山那是皇上的,儿臣做个清闲点的官也就够了,至于美人那就万万不能马虎。再怎么说,儿臣的女人差了,于皇上和娘面子上也不好看。”
“你身边女人还少吗?”杨贵妃戏谑的语调几乎可以让人想到此刻她面上的表情。
“那些只是女人而已。”安禄山的语调突然正经起来,“象娘这样的女人我可是一个也没有啊!”
安禄山的话让杨贵妃异常沉默起来,也让我听得心头一悸。
“大胆,你居然敢将我与你那些女人比?”虽然开了口,可怎么也听不出杨贵妃话里的威胁有多大,我暗暗摇了摇头。
安禄山果然对此没有什么感觉,道:“娘这样的女人可是只有一个,那些女人怎么能跟娘比?”
安禄山话里的意思恐怕任谁都听得出来了吧!杨贵妃微带怒气的扭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派人将关盼盼和鱼玄机都请到你那里去了吗?她们这样的女人也是万中无一……”
安禄山压着喉咙笑出声来:“她们是万中无一,可她们的身份也不过是个伶伎,怎么能跟江皇后、跟娘这样身份的女人比?再说,我请她们去也不过是让她们给我唱唱歌解解闷罢了!”
“你,你说什么……!?”一瞬间,杨贵妃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
安禄山嘿嘿笑了两声,没有接过话头,反而道:“接下来的事情娘就不要担心了,一切儿臣都已经照娘的吩咐安排好了……”
“什么安排好了?”杨贵妃颇为惊讶,夜色下侧转了身子,映着微微月光可以看到那眼中满是疑惑。
安禄山正言道:“虽然江皇后离开了京城,离开了皇上,娘也不用担心她会回来……想回来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杨贵妃身子明显一颤,话语里也带着一丝颤抖:“你说什么……你,难道……我可没要你安排什么!”
安禄山没有理她,径自道:“在离京的路上儿臣已经安排好人手,就算安王爷再大本事想必也难逃这天罗地网,更何况他身边带的尽是女眷。”说着,在月光下他脸上突显出一丝淫亵。
“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安王这个身份已经得到了皇上的首肯,皇后离京对我也没有了威胁,你若杀了他们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杨贵妃掩不住内心的惶急,急忙说道。
“只不过是斩草除根而已。娘你又担心什么?”安禄山笑了笑,“这天下间皇上不说,又有谁会怀疑娘?”
杨贵妃神色更见焦急,手遮在嘴前,睁大了眼睛道:“不,不行,你不能那么做,我也没要你做,我不过是要她离开京城,离开皇上而已,并没有想要她的性命。”她顿了顿,仿佛想清楚了什么一样,“你这样做了,皇上怎么会不认为是我做的,我这娘娘的身份……”
安禄山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娘,儿臣说了,只要皇上不认为是你,天下间又有谁敢这么说?”
杨贵妃摇着头,显然极不愿意:“若是你杀了她,我当如何自处?皇上历来重情,就算皇上不怪罪下来,可在他心里我已经是个毒心肠的女子。天下人的口好封但心里却会认为我如何能母仪天下?你这不是帮为娘,是害我!”
**************
“害你?”安禄山眼里闪过一丝歹毒,随即又温和下语气道:“娘你多虑了!这件事情不是你叫我去做的吗?”见杨贵妃一个劲的摇头,他也不急不忙,“当初娘不是害怕皇上对皇后旧情复燃,吩咐儿臣去做的?儿臣如今做到了,娘反倒是怪起儿臣来!”他嘴角掠过一丝莫明的笑,“要不,儿臣这就去将安王爷和江皇后追回来,任由娘向皇上解释个清楚?”
见杨贵妃仍摇头不应,安禄山长吁了口气,道:“是呐,已经放他们走了,路上出了什么问题难道娘还要负责么?”他轻笑了两声,“说不定一路上安王游山玩水,也就碰着一群穷凶极恶的歹徒,夺去钱财,杀害性命也说不定。”
“就算没人知道皇后出京,可安王一死也是震动天下的事情,你难道就不知道皇上要为这样的事情费多少心吗?”
安禄山哈哈低声笑了起来:“死一个王爷,也就是震动一下的事情,难不成还能让天下大乱?”
正说着,突听到有人喊道:“你们可看见安大将军?”
似乎是听到自己的人在喊,安禄山立刻结束了与杨贵妃的谈话,摆了摆手:“娘,你先进去吧,我下面的一个将军来找我了。”也不等杨贵妃说什么,他大步朝前走了去,口中回道:“是谁找我啊,尿急也不让我放个舒坦!”
安禄山刚走不久,一个宫女却走了过来,见到杨贵妃仿佛吃了一惊,道:“贵妃娘娘,你怎么在外面吹冷风,若是病了……”
杨贵妃颜色冷冷,朝前直望着,隔了一会才道:“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