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见到我答应,妺喜扬脸朝我一笑,脚下快了几步,可刚走两步却发现她的手在刚刚示意我之后忘了松开,此时还挽在我臂弯里,仿佛带着我走了般。
妺喜赫然低首,望着我的眼色颇有点羞涩,我正奇怪,妺喜却轻推了我一把,道:“爷,走吧,等会四妹她们就来了。”
来到小摊前,妺喜微微有些迟疑之后才拿起那些东西。见有生意上门,那摊贩满脸堆笑,看着妺喜拿起哪一件便介绍哪一件。仔细看着,听着摊贩的介绍,妺喜偶尔也询问两句。
从侧面看去,妺喜脸色柔和,眼神平安喜乐,那些小孩的物件拿在手上不断的摩挲着。渐渐的,我心中也溢出一丝柔情:如果真有个小孩的话……那该多好!
“店家,这些东西要多少钱?”我指着妺喜都看过的东西,问道。
看着妺喜一直在看却没有问价格,那店家早就心里发急,此时听我一问,脸上的五官都欢喜得挤成了一堆,忙道:“不贵,不贵,这些东西一点都不贵,也就一两银子。”
“爷?”妺喜惊讶的看着我。
我朝她微微一笑,顾不得妺喜害羞,旁人惊讶,将她手轻轻一牵,道:“喜欢就买下来。”说着,拍了拍她的手,放了开。
妺喜眨了眨眼,呆呆的看着我,直到我放开了手她似乎才醒悟过来,脸上一红,嗫嚅着道:“爷,我们买了没用啊。”
“看公子和夫人一对璧人,生养的小娃娃肯定也是如水捏的一样,怎么会用不上?”那店家瞅准时机,忙插上一句,生怕到手的生意突然飞了。
“是啊,这店家说的也没错,总归有的,买着备好也不错。”我笑看了那店家一眼,再看着妺喜道。
“哎呀,爷,大姐你们在看什么?”就在妺喜眼中雾气朦朦的时候,我俩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肩上也被人拍了一下。
素素与文姬并肩站着,两人脸带晕,靥如花,神情满是欢喜。素素手上还提着个灯笼,半抬着手臂,任由那灯笼轻轻晃动着,她的头微微朝一边歪着,一双眼睛在我和妺喜的身上扫来扫去。
“爷,我和文姬妹妹在那边看到好多有趣的东西,等会儿你和大姐也去看看。”说着,她朝前一凑,“大姐你在看什么,好象蛮神秘的。”
一看之下,她脸色大喜,忙不迭的将手上的灯笼交给妺喜提着:“这么多娃娃的东西,好有趣。”欢喜的叫着,她拿起这件小棉袄,拿起那双小棉鞋,一边看一边发出惊讶的呼声。
我们几人都微笑的看着素素,渐渐的,我感觉到文姬和妺喜的眼光都投到我身上来,我回眼看去,却发现妺喜的眼里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宽容和遗憾,而文姬的眼里有着一丝哀怨和叹息。
“三妹,我们可有好多地方没有去看呐!”
声量虽然不高,但听到这声音便知道是妲己。顺眼看去,妲己满脸不甘的望着身旁比自己稍微矮一些的褒姒,嘴里在抗议,可人却还是随着褒姒朝我们这里走了过来。褒姒抿着嘴,脸上的神情也说不出来是在笑还是不笑。
“妲己,你还有什么地方没看啊?”待走得近了些,我开口问道,“这元宵灯会人来人往,你就不怕走散了?”
妲己看到我,脸上笑意一扬,看来势象是要毫无顾忌的扑过来,可听了我这话,她却娇媚的横了我一眼,脚下一停,挺起胸道:“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还怕走散……”
看着她做势做态,我与几女都笑出声来,素素放下手中的物事,道:“二姐可是侠女,惯于飞檐走壁……”
听素素打笑自己,妲己哼着瞪了她一眼,再挺了挺胸,道:“那是自然,走散迷路怕什么,三妹不是还在我身边么?”
这话一出惹得众人大笑起来,我朝她招了招手,边笑边道:“你这丫头,一点正形都没有。”
“貂蝉那些丫鬟们还在外面逛吗?”止住笑,我问道。
“累了,回去了我和三妹才过来的。”妲己看到小摊上的东西,眼中一亮,自然也顾不上多理会我,答着话,手上便拿起了东西,连声问起价格来。
我哑然失笑,素素心喜还只是看着,妲己却是连价格都问起来了,看她样子不买回去是不行了。
“店家,你给我都包起来吧,一起多少银子?”我朝那店家招招手,说道。
“小姐,你看这东西做得挺精致的。”在小摊另一边,我这时才发觉还有两个女子在看着这些东西。左边的女子穿着一件藕色棉袄,围着一坎银色围肩,半弯着婶子,捏着一件娃娃肚兜的十指如玉般光泽;右边的女子穿着一件缀花的兰色棉袄,双手拢在袖中,站在一边看着。
“这位姑娘,真是不好意思,这些东西刚刚那位公子全买下了。”店家干笑了两声,指着我说道。
“啊?”那看着肚兜的女子有些失望的站起身,顺着店家的手指看了古来。
时也恰巧,她朝我看过来的时候,我正看着她,两人目光一碰,都是微微一愣。片刻之后,我朝她微微一笑,算是礼貌;她却在见到我这一笑之后,惊讶得整个人微微朝后一退,睫毛扑闪着,瞳孔微微缩了起来。
这女子并不算漂亮,看年纪只有十六七岁,说是少女才对,可整个人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似柔弱却又透着一股坚强,似淡雅却又透着一丝不羁。虽然与文姬一般有着娓娓的大家闺秀的书卷气,可那微微一缩的眼神却显出她极为自傲,不似文姬那般平淡谦和。
避开眼神,那少女低头站了一呼吸间,便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有劳店家了。”
店家忙称不敢,并要她明天再来,说是定会给她留上一套。
见那少女转身要走,妲己突然道:“妹妹且慢。”也没见她怎么动手,拦到那少女子面前时,却捧上了一整套娃娃的物事。
那少女眉毛一动,先是疑惑的朝我这里转了转眼,才看向面前的妲己,微一敛礼,道:“不知这位姐姐有何事叫住小女子?”
“妹妹不是看中了这些东西吗?”妲己一笑,捉着那少女的手,将东西放了上去,“我们多买了几套,这套就送给妹妹。”
虽然还有一层薄纱,可如此近的距离,那少女一下就看出了妲己的容貌如何,微微一怔神之后才醒悟道:“这如何使得?”将手上的东西朝妲己推去,“几位姐姐既然已经买下了,小女子又怎能夺人所爱?即便要,明天来也是一样。”
妲己自然不会伸手去接,两人推来推去,一时间居然无法消停,连带着,妺喜文姬素素都上去帮忙了。一个人对着四个人,那少女丝毫不见慌乱,一一答来对去,就是不肯收下那套娃娃物事。看到这般情形,我好笑不已,原本不过很简单的事情居然被这五个女子闹成这样,偏偏五人又轻言细语,礼来礼往,谦恭客气得仿若人在看戏一般。
我摇了摇头,侧头看到身边的褒姒抿嘴微微笑着,带着一丝调笑道:“褒姒,你怎么不也上去帮忙说说?”
褒姒转眼看着我,道:“我才没那个本事,说是说不过上去了也帮不到什么忙。大姐最是心软,见着那女子没买到东西是因为我们都买下了,自然会上去帮着说;文姬妹妹最是懂理,知道让一个女子再跑出来一次,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出了事虽然不是我们干的,却是间接因为我们,所以她也上去帮着说;四妹倒是凑热闹的成分多……”说到素素,褒姒扑哧一笑,虽然有面纱遮着,却也急忙拿手挡了挡,“二姐是有侠义心肠,这就好比见着了落难的人,上去帮忙一样,原本一心只想着要那女子受了,现在就恐怕因为四妹上去闹了两下,也玩笑开了。”
想不到褒姒居然从这点小事看出这么多东西,我有些惊讶,这话里说的可都是与人相同啊!
“都说褒姒你话少,可谁知道我家的三妹子可聪明得紧呐!”带着笑,我调笑着说道。
被我这么一说,褒姒脸上的晕似乎能透过面纱出来一般,暗着白了我一眼,偷偷将头低了下去。
就这一岔,再看过去时,那少女却已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了身边的另一个女子,谢礼道:“小女子谢过诸位姐姐厚爱,明日还请诸位姐姐来城东李府一叙,让小女子聊表谢意。”
“谢就不用了,去你府上说说话倒是不妨,只是我们家少爷和另一位姐妹……”文姬拉起那少女的手,微笑着朝我这边一抬下巴。
那少女一怔,看了过来,却与我的眼神错了开,回眸笑道:“那是无妨,几位姐姐尽管来便是。”
“那女子谈吐不雅,看来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女子。”回到住的小园子,整理着买来的东西,文姬说道。
“看你们那架势,若不是同为女子,只怕那女子会以为被人吃了也说不定。”我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文姬吃吃笑着,放下手中收拾的东西,在我背后轻轻一搂,道:“哪有爷说的那么可怕?若是寻常女子,我们姐妹才不会说那么久。”
“再说,我们几位姐妹都有点好奇,她年纪不大,还没嫁人却来看这些娃娃的东西……”
拉过她,让她靠在我胸前,点了点她的鼻头,我笑道:“这是人家的私事,你倒关心起来。象明日你们去她家府上,什么名字啊就没问一问!”
文姬张嘴做势来咬我的手指,狡黠的笑道:“爷怎么知道我们没问,那时你可正在与三妹亲热,自然是管顾不到。”
“什么亲热,大庭广众之下只说会子话而已。”我挑了挑眉,在她臀上拍了拍。
文姬双颊染晕,吃吃笑着,一双眼睛又媚又水:“我们自然问了,那女子姓李,名清照。”说着,她人朝后仰,一就势将那红蜡吹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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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王公子居然与东坡居士交好,着实另老夫惊讶。”坐在我对面的是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他轻捻着胡须,“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昔年曾与东坡居士煮酒论茶,也曾受过他的举荐……唉!”说话间,他满是唏嘘感慨,端起石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其实李格非要说的是世事无常吧!我默然无言,端起酒亦一干而净。在朝为官的人大抵都讲究一个“同”字,如:同乡,同好,同门;也讲究一个举荐,被举荐的人通常都会尊称举荐自己的人为“师”。李格非虽然中过进士,但也是靠苏轼的举荐才平步青云,但李格非是王安石政治思想的实践者,朝政上面与苏轼不在同一条战线上,原本交好的人便格格不入。也想起李清照写自己第一首词《如梦令》的时候,作为文坛大师的苏轼便没有任何评价。
“前些年,听闻苏公知惠州、琼州、昌化等地,穷乡僻壤,路途遥远,他年事已高,恐怕经受不住,老夫碍于面子却没有劝他放下心事,不再理会朝政。”李格非慢斟酒,神色不郁。
“即便文叔公说了,恐怕苏公也不会答应吧。”我淡淡一笑,听他话里的意思,有要我在他与苏轼之间调和的味道,“再说,以苏公的性格,当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否则何来‘大江东去’的格调?”
李格非一愣,看着我,将酒壶缓缓放下才摇头自嘲的笑道:“是老夫想差了,与苏公几十年倒不及王公子了!”
我张了张嘴,正要谦虚几句,外间园子却传来了一众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如碎玉落盘,叮当之间,悦人耳目。李格非脸色微微一沉,沉吟半晌才尴尬的望着我,无奈的道:“老夫疏于管教,小女如此不懂规矩……”
我哈哈一笑,双手捧酒朝李格非一敬,道:“如此说来,该是寒生的错才对。”朝外间园子处一望,“在下多经浪迹,身处野外,早将一众规矩丢了个干净,是以才让在下妻妾少了规矩,令爱是受寒生牵累才是!”
李格非摇了摇头,苦笑道:“小女年纪也不小了。王公子可知道朝中副相赵挺之?”
赵挺之?这如何不知道?赵明城不就是他的小儿子吗?我一愣,随即道:“没有来往过,但副相名高,那是听过的。”嘴上说着,心里却思寻是不是赵挺之来提亲了。
果不其然,李格非点了点头道:“小女在京城也薄有名气,前日里他便来为他的季子提亲。”
我想了想道:“赵明城应该是今年入的太学吧!与其父不同,他可当称青年才俊!”
李格非捻须点头道:“明城的声名老夫在京城也不时听到,嗯……”说着,他一闭眼,兀自沉思起来。
他在这里思索自己女儿的事情,我不便打扰,心思便悄悄朝外间园子飞去。暗想着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又想着文姬与李清照这两位大才女斗在了一起,一个是本身才高又经历莽莽岁月,一个是青春年少,满身芳华,便是连柳永,苏轼等一些词文大家都不看在眼里。
想到乐处,我嘴角轻扬起来,却听得李格非道:“每日里那赵明城都会来我府上拜访一下,今日便见上一见吧!王公子见事明了,今日便留下来尝一尝老夫家中不成气候的素餐如何?”
我心中暗笑,李格非看女婿要拉上我,却找了个这么样的借口,偏偏又怕我不明白,生生加上一句“见事明了”。自然,这笑是不会露出来的,一拱手道:“文叔公厚爱,寒生自然要老着面皮叨扰了!”
李格非哈哈大笑,起身吩咐下人去准备,对我一招手道:“贤侄可曾想过入朝为官?”
落后他半个身段,看着他面上殷殷之情,我微微一笑,道:“非是不想……”话说了一半便打住了。
李格非一挑眉,惊讶的看着我,道:“贤侄可担心什么?”
“一入官场,身不由己。如今外秽及及,内斗不休,有心为国却要耽虑于此。”叹了口气,我道。
李格非自然知道我所说并非虚言妄语,怔了怔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到进了一众女子待着的小园子也没醒过神来。
围着张石桌,文姬与李清照相对而坐,捉着支笔,在一张纸上你一句来我一句,边写边笑。素素靠着文姬,褒姒偎着妺喜,妲己坐在一旁的秋千上,嘴里咬着个梨子。虽然天色寒冷,一众女子脸上都红晕如潮,微笑着看着,不时插上句话。一阵风来,冬日里清新的空气混着几女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