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姐,近日安好?”柳如是微微笑着,眼神中倒流露出一丝羡慕,“听素素姐的话,好象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这事也算不了什么。”素素笑眯了眼,扮做男子样的挥了挥手,这又让文姬好气和着好笑,“不过是一个小子与我斗棋,呵呵,爷今日便是去帮我教训教训他。”
听到原来是斗棋而非自己心中想的那般受人欺辱,柳如是笑了,这时素素一转脸,仔细看了看李香君道:“这位妹妹可从没见过……”
文姬嗔怪道:“你啊——这位姑娘乃是名动苏州的‘香扇坠’,也就是当年如是向我们提到过的李香君,李姑娘!”
“哎呀!”素素张着嘴,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李香君。
李香君也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只是略微矜持的笑着,微想了想,还是觉得那疑问放在心里满不舒服,轻声问道:“不知道姑娘口中那位要教训的男子是……”
文姬道:“她可不是什么姑娘家的,是我们家的素素夫人,可还象个小孩儿般爱玩爱闹。”
素素噘了噘嘴,显然是对文姬这么说自己不甚满意,随即却又象没事般笑了起来,道:“李姑娘不用担心,我说的那位可不是你心里挂怀的侯公子,再说这教训也是在棋盘上斗胜负罢了,端不会动手动脚,打个血海糊糊。”
听她说得恐怖,文姬暗自皱了皱眉头,李香君在她说起侯公子三个字时,情不禁的低呼一声,满面羞红,轻轻抬袖遮掩起来。
柳如是微微一怔,望着李香君,片刻后道:“原来妹妹真是心中有了人,就不知道这侯公子为人如何?”
素素笑着,却不出声。被几女拿眼看着,李香君脸上红晕更甚,戚戚艾艾的说不出一个字。文姬道:“大家快别说了,再说的话,李姑娘只怕会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连柳如是也轻笑起来,李香君想抬眼证明自己并非羞得不敢见人,却在试了几次之后终于还是没有抬起,细声说道:“也不是那样的。侯……侯公子满腹才华,重情重义,端不是那样……那样负心的人。”
显然李香君在羞怯心急之下说错了话,文姬柳如是和素素三女都是一脸愕然,想笑又苦苦忍住。愕然之后,柳如是忙转开话题,道:“素素夫人,你又如何与那男子生的怨,惹得贵家主出面解决?”
素素眉尖一颦,还没说话文姬便道:“她总喜欢闹着玩,我们呆在苏州她一时闲着无聊,鼓拽着媚儿丫头在外面下棋,仗着从爷那里学了几手,一段时日下来整个苏州城都找不到她二人的敌手,弄得人人都想知道她的闺名,这些事她可不敢跟爷说,被人追了数次她便说自己姓薛,名素素。”
见三人都放开了自己的话题,李香君也平静下来,听到这里,脸上的神色又是惊讶又是佩服,道:“原来素素夫人便是这年内坊间传得极神的女棋手,这苏州城内没有一个男子不甘拜下风,便是连着远地的一些棋手也赶来苏州,一欲与夫人比个高下。”
听到这夸赞的话,素素坐在椅上笑眯着眼,螓首一顿一顿摇着,显得得意非常。文姬瞪了她一眼,道:“就是这样她才惹得一身麻烦,先还是在酒馆,棋肆找她,可也不知道是谁偷偷跟着她一回,这住的地方被人知晓了,一群子五大三粗的男子每天价的挤在大门外,吵嚷着要与她比试……”
从文姬的话里似乎可以想见那样的情景,柳如是和李香君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素素嘟嘴道:“那些人每天吃饱了没事做,到我们家门口站着我也没法子啊。”
看到素素的样子,文姬却是扑哧笑了出来,道:“我也不是怪你如何,只是觉得你和媚儿这个做丫鬟的闹得太厉害了些,要不,那被人称为东南第一棋手的过百龄又怎么会来?”
“过百龄?”李香君惊声叫道,“我听侯……公子说过,这过百龄十一岁学棋,十二岁赢了棋品二级的学台,随后到了京城历练,三年后让当时骄狂而名的著名棋手林符卿推盘认输,端是厉害非常!”
素素吐了吐舌头,神态憨然,道:“是啦,他年纪不大,下棋可手紧得很,见我是女子也没有让子一说,跟爷比起来,定还输上一筹!”
“话可不能这么说,爷也说了,虽然传闻有夸大嫌疑,但对这过百龄的传闻,只有说低没有说高的。过百龄下棋诡变非常,说是一代棋神也不为过。”
素素惊讶的眨了眨眼,久久才道:“爷说这话的时候我怎么没听到?不过看爷与他下了三盘,都是输赢未分。”
文姬笑道:“爷下棋哪次不是输赢不分!他找上去下棋的那些人棋品都非常高,这过百龄棋艺棋品都高的话,爷总不至只与他下了三盘吧?”
素素道:“那倒不是,前三盘两人下的是快棋,看得我眼都花了。之后两人休息攀谈的时候,一自称是辽东总兵,平西伯的年轻男子过来说话。”
“哦,那辽东总兵,平西伯姓吴,名三桂,月前来的苏州,每日里便出入酒肆秦楼,倒也看不出象是个领兵做战的将军。”李香君接过话道。
“如今关外清兵虎视耽耽,这些将军不去上阵杀敌,倒是好逍遥自在的在这里寻花问柳。”面色一沉,文姬道。
柳如是亦是神色一黯,颇有点别扭的握着手。素素叹道:“若是我们女子也能象男子一样上阵杀敌的话,那有多好!总好过见着敌人压境,那些男人满口大话胡言,总不上阵杀敌而在后面欺辱弱女子。”
文姬摇了摇头,对此没有说什么,道:“那吴三桂对爷说了什么吗?”
素素道:“他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见爷和过百龄棋艺非常,邀他二人辽东做客,还不是想招募幕僚参谋一样的人物。”
文姬轻声笑着,知道素素生气是因为爷被人小看的原故:“那爷是如何答他的?”
素素哼了一声,道:“爷自然是拒绝了。爷说:人上有天地良心,下有君王父母,世人有命运多桀,可以怪天道不公,大地无情,但不能没有良心;世人都知道忠君孝亲,君王愚昧,自然可以不忠,但不能对不起双亲。”
“这话倒奇怪了。”文姬一愣,道。
素素轻拍手掌,道:“不仅你奇怪,我当时听了也奇怪得很。爷与那吴三桂第一次见面,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吴三桂听了之后又如何?”文姬自然知道爷说这番话定有含义,字面上的道理谁都知道,可放在对一个刚认识的人说,那就值得玩味了。
“吴三桂听了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便走了,那去辽东做客的话也没再提起。倒是过百龄说道:这吴三桂可与魏延?”
“啊?”猛地被这一句话提醒,文姬禁不住惊讶呼了一声,道:“爷是说这辽东总兵吴三桂有反骨,是以才说不能没有良心这句话!”
素素侧头想了想,突然嘻嘻一笑,道:“反正爷有时候的心思比女人还难猜,是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去想了,我只知道后来另一个厢房内有人在训斥一个歌女,爷本来是不理会的……”
柳如是叹道:“在秦楼一类地方,这训斥还是轻的,就算管了这次,下次没碰上这样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素素道:“可听到那歌女叫做陈圆圆,爷便顿了顿脚步,进去说开了,什么年纪小怎么能这么打骂训斥,再是赚钱的工具可也是个人,总之最后爷是掏钱将那陈圆圆买下做丫鬟了。”
文姬听得眉头轻皱,半晌才道:“想来那叫陈圆圆的定长得惹人怜爱……”
素素咯咯笑道:“虽然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不过长得的确可爱,眼睛圆圆。”
“夫人,前门来了一群人,说是我们家劫持了他们的小姐。”正说着,师师双眼通红的走了进来,神态气恼。
文姬眉头一皱,道:“这是什么话?他们的小姐是谁?看你的样子,是不是他们口出秽言?”
师师道:“他们的小姐叫李香君。”而至于是不是那些人在口头上对她污言秽语,她却没有做答。
看到几人愕然的眼神,李香君惊讶莫名,微微一迟疑后道:“莫非,莫非是李嬷嬷……”
当四人来到大门前的时候,玄机、貂蝉等几个丫鬟都围在了一起,倚着门对外面十来个粗鄙汉子怒目而视。见久久没有话事的人出来给个交代,那些人嘴里的话也难听得紧,甚至说出了如果还不出来见他们的话,将他们老爷惹急了,定要将这些女子都绑起来送到媚香楼,让李嬷嬷好好调教调教。
“你们这些人好大胆子,仗着几人势便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了么?”文姬脸色铁青,疾步走上前,一一扫过那群汉子,喝道,“李姑娘好生生的在我们家做客,劫持的话也不怕你们乱了说去!”
那群汉子一下禁了声,可再一看仍然出来的是女子,神态立刻嚣张起来,眼神凶狠。李香君上前一步,冷着脸,道:“你们是什么人?嬷嬷手下可没有你们这些人!”
其中一个汉子见到了李香君,嘿嘿笑了两声,一抬手,其他人都住了口,神态也收敛起来。他道:“李姑娘不认识我们,那是自然的,我们也是今日才到李嬷嬷那里。是专门来接姑娘回去成亲的!”
“什么!?”李香君大惊,脸色刷地白了,“我什么时候要成亲了?”
那汉子仍旧嘿嘿笑着,道:“告于姑娘知,我们家大人乃是佥都御史,姓田名仰。今天姑娘前脚出门,我们家大人后脚就到了媚香楼,亲自说于李嬷嬷听。先前李嬷嬷还不同意,可当我们家大人将聘金加到了三千两银子,李嬷嬷就同意了。”
李香君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摇欲坠,手指颤抖,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柳如是眼前手快,在一旁扶住了她,急声安慰道:“香君,你先别听他胡说,这事情定然没有!”
好一会,李香君才缓过神来,眼神缓慢的扫过那群汉子,那得意的笑容在她眼里就象一把利刀。“嬷嬷既然答应了我,为何会做出这种事?”
“哈哈,李姑娘,侯方域怕事临头,丢下你一个人跑了,李嬷嬷怕你心情不好,答应你洗尽铅华,闭门谢客,那是怕你想不开。如今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你那侯方域还没见着来接你,李姑娘,嘿嘿,你就别傻了!”
“妹妹,别怕,我先陪你去找李嬷嬷问个清楚!”柳如是生怕李香君一个不好,死死挽住她,说道。
“嗯。”李香君振作精神,看也不看那些汉子,重重一点头。
“姐姐……”见李香君答应了,柳如是回头望着文姬。
文姬轻声道:“妹妹万事小心,一有不对便来这里。”
柳如是应承着,却在转身离去的一刹,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戚之色。
她们这一去却是过了半月有余。这段时间外间传来的大都是坏消息,什么李闯王起兵造反闹腾得厉害、满清兵大败明军,吴三桂临危投降,献了山海关、什么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殉国,死之前还在宫内了了诸多妃子、宫女、太监的性命,听说连自己的女儿儿子都没有放过……说之者咬牙切齿,闻之者唏嘘摇头,一时间百词粥粥,人心惶惶。
是夜,月稀星疏,文姬与真如在偏房换了文香,正要回房歇息,刚走过院子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呼叫声,门也被轻轻敲着,急如点鼓。
“是何人?”走得近些,两人心里有些惊异,彼此对了一眼,真如抬高灯笼,仿佛这样胆子才会大些,镇了镇神问道。
“姐姐,是我,如是!”
听这声音,的确是柳如是,而且从话里感觉她声音微弱,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文姬先是一惊,随即道:“是妹妹,快些开门。”
门一开便看到柳如是抱着个人,跪坐在地上,喘气不断,隐隐约约,她抱着的那人似乎额头受了伤,血正一股一股朝外流着。
文姬骇了一跳,道:“来,快些进来……”
真如上前,合着柳如是将那人抱起,柳如是道:“姐姐,我没事,只是抱着她过来,累的。你看看她,是香君,她受了伤,在额头上。”
文姬把门死死关住,道:“别急,先进去救了人再说。”
这一来又是一阵好闹,等缇萦给李香君治了伤,柳如是略整梳洗,那已经是过了大半夜了。
“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香君前段日子还好好的,今日怎么额头上就破了个口子,好好一个女孩家,你说……”文姬叹了口气,道。
柳如是亦是叹息不止,望着眼前的蜡烛,幽幽道:“事情说来便是当日那求亲的事。香君对侯公子情根深重,两人情投意合,原是定下了终身,可不久前那侯公子奉命去了南京,两人便生生的给分了开。侯公子一去,香君便与李嬷嬷说不再见客,李嬷嬷也答应了……唉,那日姐姐也听到了,佥都御史田仰来求亲,将聘礼加到三千,李嬷嬷又怎么会推拒这笔财,自然就忘了先前答应香君的事,同意了将香君嫁给田仰做妾。”
“若是因着这钱财,妹妹就早该来这里。”文姬重重一叹,道。
“姐姐的心意我知道,要是银子的话,自然问题不大,可那田仰一口咬定下了聘礼便没有收回的道理,一定要娶了香君去,香君如何会肯?好不容易拖了几天,也磨得李嬷嬷心头愧疚起来,已经答应了偷找个机会让香君私下里逃出去,可偏偏这个时候,那田仰仿佛是得了什么消息般,带着人冲进媚香楼就要逼亲抢人!香君见事态紧急,她一急之下便,便……跳楼了!”柳如是说着,神色间隐有悔恨。自然,当时她肯定在李香君身边,这一纵身跳楼,柳如是没有反应过来,才让其落得如今的样子。
文姬再是一叹,转眼朝李香君看去,隔了好一会才道:“那,有没有侯方域的消息?”
柳如是无言摇了摇头,道:“北京城被攻破,当今皇上又上吊,满朝文武逃的逃,跑的跑,投降的投降……”说着,她神色怔然起来,突然间泪水便静静的流了下来。
文姬慌了手脚,忙掏出手帕道:“妹妹,你这是为何?好端端的,怎将就哭起来来了?”
柳如是一边哭一边摇头,哽着声音道:“姐姐,你别劝我,让妹妹哭一会,就一会。”哭到伤心处,也顾不得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