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篱手支着头闭眼小憩,闻言微微一笑,眼睛却没有睁开,“那农家是什么时候落在那儿的?他又是怎么从官府手里把这店铺收回来的,没有问到么?”
苏信闻言面上一红,“属下知错,这就派人去问。”
“不必了。”姬篱摆摆手,示意苏信拉开马车的帘子,冲正在赶马车的人说道:“廿三,你来说。”
苏信面色一惊,廿三却已经收缰停马,待马车停稳之后速度就跪到了地上,“请主子恕罪。”
苏信袖中的机关已经蠢蠢欲动,手却被姬篱用两指摁住了。苏信眯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终究没有触动机关。
廿三微微松了口气。
“你赎罪的心思倒是恳切,初七呢?”
“用了点药,托镖局运回去了。”廿三面上有羞赧神色,头埋得很低。
“你昨日同送信的那人来的?”
“是。”
“你这心思恳切我知道,但规矩就是规矩,今日你因此事逃离镇明堂,他日人人因为各种原因而做出相同的事情,将令不从,我还要你们来做什么?”
廿三伏拜下去,头磕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主子,属下自知先前漠北之事处理不当,使得主子势力外泄,间接造成主子牢狱之灾,此罪决不可恕。但廿一无辜,烦请主子不要责罚于他,属下愿做牛做马报答主子恩情。”
姬篱轻嗤,“连命令也不遵循的人,你要我相信你能够做牛做马报答我?”
廿三只是更加恭敬的伏低了身子,没有说话。
姬篱身体微微向前倾,看着在地下跪着的人,道:“我知你们是后来才随我的,当时将你们收入麾下也用了不光明的手段,所以你们便只当我这个主子可有可无,甚还想着若有一日能借天时地利反了我,重回江湖,便是更好。是也不是?”
廿三不敢说话。
“我早说过,规矩决不可废。”他坐回原处,背靠身后柔软靠背,目光却还定在廿三身上,“你昨日晚间便提早到了前面村落,寻人问了此事,因你早先便是做这样的信息收集的事情的,你便以为你若是事无巨细的知道了这些,你便能拿这个把柄来揉捏我来,是也不是?”
眼光很冷,廿三纵然从前再试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现在背上也渐渐生出来一层冷汗。
他还是不敢说话。
事实上,姬篱将他的心理揣摩的很到位,但是他现在处境毕竟尴尬,就是被说中了也不敢反抗。但若是承认?他又觉得有损他曾经的英名。
所以只有静默。
姬篱在上首微微勾了勾嘴角。
原本的傲慢性子,到底磨下来了些。
他便道:“苏信他们虽从来不是做这些的,但也并非是我教不出这样的人来,不过时间长短而已。我肯费心思去收服你们,是因为你们在这道上早就混出了些东西,看事情能看到旁人所看不见的东西。于心思上,确实高出我的人一些。但你莫忘了,有你们也不过是如虎添翼,没有你们,这场仗,我也一样能赢,如上所说,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所以不要把你们自己当了不得的人物,我也并不是缺你们不可。若是你仍旧不服气,现在尽可以走,但若是留下来,就必须按照我的规矩来办事。”
廿三哪里敢走,他还不知道廿一的下落。他们俩兄弟从小就是相依为命,他哪里肯把他一个人丢在这个狼窝?
但是姬篱已经在逼着他立誓了,他们在江湖里行走的,最看重的就是誓言,尽管也有出尔反尔的人,但那毕竟是少数。而这种事,偏又是廿三自己最不喜欢的。
原先姬篱把他们收到麾下的时候,给了他们一个行数,把他们加入他自己的那些人里头。但那个时候还算有礼相待,从没有逼迫他们起誓什么的,给他们的自由也很足够。所以他一直当这位是个软弱可欺的,到漠北参与将苏青偷梁换柱一事的时候,也是随着自己的心性来,便酿成了大祸。
这才知道姬篱的手段。
廿三咬了咬牙,想想他还不知下落的弟弟,头伏下去,“属下知罪。”
姬篱达到目的,便不再为难他,只道:“回去后去镇明堂领罚,前后一块算上。此行你便与我一道吧。”
又转向苏信,“让人送信回去,让初七就待在京城吧。”
苏信应了声是。
廿三抬起头来,“那廿一……”
姬篱抬起手来,阻了他的话,“他很安全,此番你若做事做的好,我回去便让你们相见。”
廿三度他面上冷峻神色,只好把舌头卷里的话咽下去,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
姬篱点了头,“很好,你便来说说你昨日探得的东西吧。”
廿三觉得他被这个少年给哄了,但毕竟已经起了誓,再加上廿一还在他手里,只好不情不愿的将他寻到的消息说出来:
“从村民所说,田广这人确是这店的主人,也确长他那身材模样,昨夜他在后院燃香,口中诵经,祭拜亡灵,所以可知确是真人。”
姬篱听着,往苏信放心瞥去,唇边有点笑意,苏信却有些懊恼的低下头去,暗恨自己的人没有寻到这些线索,让廿三现今在这里得意。
廿三埋着脑袋,不知马车里的情景,继续道:
“但那户农家却是年前才起来的,修房时广请村邻,所以很多人都知道那里落了户人家,但并非是土生土长于彼的人,所以可知店老板在此撒谎。
店老板休息的早,没能查看他所说床板后的暗道,但度其面上机关及起手形式,却又确是通往那农家方向的。
而此人能够拿回这家店子,也是花了大价钱从官府手里买回,但银两来源值得商榷。时间紧迫,属下并来不及往官府一观文书,此为憾事。
但就是据以上所知也可大致推出这些事实:
一,这店老板所说客栈搏斗事件属实,但他却不是意外自救,是被一股暗势力救起,并此后听他们话语行事。
二,度农家所起时日,当是有人知晓主子将有这一行,故在此布下此等埋伏,目的尚不可知,但却能揣度第三点。
三,云游医者出现临水与我们而言实属意外,但这股暗势力却明显早先就获知此事,是以若非他们在背后策划了此事,便是他们有所察觉,所以才能够于此布下此局。前者敌友不知,后者尚可合作,但无论如何,也可知主子今次临水之行,本就是他人的一个局了。”
姬篱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神色,反倒是苏信惊诧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条条线索牵扯出来的,竟是这种事情。
他原先还不怎么喜这廿一,廿三两人,觉得他们俩毕竟是在江湖中长大的,比不得他们从小受训的,就是姬篱之前说他能将他们也训练成这二人的模样,他却还是在嗤之以鼻,认为这两人实则没个什么可学的,是比不上他们的。
但现今看来,却是他井底之蛙了。
平心而论,莫说他们找不来这许多线索,就是寻到了这些线索,恐怕他们也做不出这样的推论来。这里头,洞察力,逻辑推理力,缺一不可。难怪姬篱这样从来眼高的人,也能看上他们,还花大力气将他们收到麾下。
“你说的很好。”姬篱开口道,“但你仍然有所保留。”
廿三埋首道:“属下不敢。”
姬篱轻嗤,“你性子从来野,在江湖里待久了的人自然爱好自由,不想受他人管束,所以有所保留也是正常,何必在此不敢承认。”
“属下不敢。”
廿三跪了下去,声音也比原先大了许多。
但姬篱只是挑了眉目笑着看他,眼里有些嘲讽意。
廿三感觉到了,背上又浸出汗水来。但是他还是忍住不说,觉得他是在炸他,就死性儿地跟姬篱死磕。
姬篱久视,“若你不愿说,便也罢了,那人已经来了。”
廿三突地抬起头,就看见正对着他的方向,那个圆乎乎旁滚滚的店老板已经收拾了包裹往这边走过来,他面上的血气一下子就褪尽了,苍白着脸色再伏首:
“属下,属下折服。”
深深的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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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有处停灵
胖乎乎的店老板很快就行到他们跟前,喘着气,“哎哟我的爷,不是让您们缓缓再走么,这么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声音一喘一喘的。
苏信不明所以。
姬篱笑着往廿三那边瞥了一眼,眼看着他羞愧的埋下头去,才同店老板笑道:“临时出了些事,便提早出来了,但现今到底在这里落住等你了不是。”
田广便嘿嘿笑道:“爷太抬举,但爷要做的事情到底与我那逝去的妻子孩儿有关,所以小老儿还是斗胆想跟着爷上路。不知这位小哥同爷说了没有?”
他疑惑的目光在姬篱与廿三之间打转,姬篱不动声色的笑道:“岂有未讲之理?否则现在我们在这儿顿住又算怎么一回事情?”
田广便陪笑道:“多谢爷。”
随行并没有多余的马车,马匹的数量也是有限,店老板临时加进来,就只能同廿三一块驾马。苏信在马车里好几次欲言又止,但想到隔墙有耳,都不敢开口。只姬篱面上还是一样的沉静如水。
晚间到了宿的地方,苏信总算找到了机会向姬篱问个明白。
姬篱见他面上着急神色,轻轻一笑,“你别的倒也还好,就是心思时常转不过来,若是动手也就罢了,若是动脑筋,怕是你早就被别人焚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苏信红了脸,没说话。
姬篱便道:“廿三早先说不知暗地里那股势力是敌还是友,其实就是他所隐瞒之处。他所讲的事件没有错处,但却漏了今晨马车离开时候,他发现的那张陆路地图。”
苏信疑惑的眨了眨眼。
“我昨日便说过,我们来此实则是有人布了局,想把我们引到什么地方去,但初始时候未曾开诚布公,后面也就妄谈相交。但这人却又摆明了不肯放手,所以今日动了两个手段。
一,在马匹嘴里塞了布帛,注明了陆路地图;
二,店老板迫不及待的跑过来,同样是想要引我们入局。”
苏信挠了挠脑袋,“所以暗地里那人其实是算在帮助我们,但是为什么要采用这样的法子?未免太……太……”他想了半天,吐不出一个词来。倒是姬篱笑道:
“这样行迹太露,何况心思迫切,想来是到了极其紧急的地步。但我不明白的是,这样一通弯弯绕下来,只会让人心生烦腻,哪有人会不懂得这个?与其这样,倒不如早些就面对面推心置腹的谈一谈,恐怕效果还要好些。”
姬篱皱了眉头。
苏信在旁边问道:“那照主子的意思,这背后的人其实算是友方,但是身份值得商榷?”
“正是。”姬篱指骨揉了揉眉心,“这事儿恐怕还得再看看,咱们自己的人也派出去,不能有松懈的地方,不然万一真的中了别人的套子,那便得不偿失了。”
苏信应了声是。
后面那胖乎乎的店老板就一路跟着他们,有时候也跟苏信廿三他们聊聊天,东西南北胡乱扯上一通,行为却还都算规矩,姬篱也便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这日落脚到一个小镇,发现有人正在办丧事,姬篱听见动静不小,就支使廿三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廿三很快回来,跟姬篱禀告道:
“办丧事的是这镇上的一个大户,职在员外的张家,他们家的公子年前去东游历,回来便抱了病,一直缠绵病榻,几日前呜呼去了,今日正是往去停灵的日子。”
“往东游历?是楚越之地?”
“是。”
姬篱眉目轻动,“这个张家背后可有什么牵扯?”
廿三快速的瞟了一眼田广,度他面上的差异神色是真是假,心里默默分辨了几秒,道:“确实有些牵扯,是大儒楚惟昀先生的远房。”
姬篱便不说话了。
这确实是个大牵扯。
楚惟昀是当世大儒,在太子幼年曾在他身边任过太师,但是因为政见和顾家不同,被顾家挑错出来上折子参了。文皇帝本来顾念着这么多年同他的感情,又深知这事件背后又顾家的动作,所以力排众议要保住他。但是楚惟昀当庭一跪,自卸乌纱,要求归田。
楚惟昀这一跪,牵动当时**许多大臣一块跪下,顾庭当即脸就被臊得通红,但见众议不可排,只好退了一步,但言语中也是颇多挑衅。但楚惟昀根本不甩他,磕头认罪告归,心意非常坚决。文皇帝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允了,顾庭也只好就此罢休。
但这事儿毕竟闹得世人皆知了。
而楚惟昀是当世大儒,就算退了庙堂,在文人里头的地位也是一样的不可动摇。虽说他隐居在深山里,但是前往拜访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而顾家毕竟容不下这么一个人,一直在想法设法打击他。
这个张家公子的死恐怕也是其中之一。
姬篱脑袋里转着,目光也在静静打量田广。但是田广的面上神色很正常,姬篱也把不准他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情。
如果知道,那这背后的人的势力肯定不小,否则哪能牵动楚惟昀出来?
但如果不知道,遇上的毕竟也是临水焚城的相关事,哪里那么巧合?
姬篱静静思索了几秒,同廿三道:“我们同去看看。”
廿三愣了愣,却还是恭敬的说了“是。”
廿三驾着车往寺庙去,隔得尚远,就听见那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鼓钹之声,还夹杂着和尚们诵经撞钟的响动,木鱼更是敲得山响。
马车还没到门口,就被门口山围着的百姓挡住了,廿三回过头来道:“公子,过不去了。”
姬篱跟苏信打了一个眼色,苏信便拿了东西下马去,径直往内走。门口立着得小童度他气度,怕是亲服里来祭奠哭灵的,不敢拦,苏信一路走得畅通无阻。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从里面出来个管家模样的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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