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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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相-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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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三原本在旁边垂手立着,听见这话抬起头来看了韩裕一眼,“韩公子这法子损耗为免太大。”

有些怀疑他的意思。

说完便又低下头去,彷佛从来没有抬起头来,只沉默。

姬篱看了廿三一眼,没有说责备的话,反而将目光转向了韩裕。

韩裕当然明白,笑道:“我自然明白玉之的顾虑,但这派遣出去的人自然也不应该单独是我的。所以便由玉之先选两个地方吧,剩下的朱砂标注的地方就留待我来就好。”

这个条件倒算公平,姬篱笑了一下,爽快答应,在地图上选了寺庙和戏院。

这两地的人流量都比较大,条件限制,有很多地方就不能够修筑地底工程,同样是这样的原因,顾家就是在暗地里布置人手也会受限。

这两个地方算是这里面安全些的了。

韩裕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爽快的把剩下的那些地方给接了下来。

其实姬篱这其实有一点欺负人的嫌疑,但毕竟韩裕也不是个真正实诚的人,心眼儿多多的,哪会那么容易就把自己的势力给覆灭了?二则虽然呆的这里是韩裕的地盘,但毕竟是韩裕寻求的合作,主动权在姬篱这边。他对之前韩裕的故弄玄虚还有些耿耿于怀,见到机会肯定还是要小小的敲他一笔的。

这事儿算是说成了,也是他们的第一次合作,彼此之间都要拿出十足的诚意来。所以韩裕随后就没再强留姬篱于此,请他回去召集手下的人。

姬篱当然笑着应了。

回去的路上廿三一直皱着眉头,姬篱见了,问:“怎么了?”

廿三摇了摇头,“主子信任韩家这公子么?”

“暂时却也还是信得过的,毕竟这才开始,怎么都不至于太不给对方面子,但内里打得是什么算盘,走一步算一步吧。”

廿三就点了头。

苏家在这里的宅子修建的也蛮大气,整房的绵延过去,霸占了一条街。

廿三跑过去叩门,来开门的是个年轻小伙子,看了他们俩华贵的衣服,垂手躬立,恭敬问道:“请问公子找谁?”

姬篱上前,“敢问昱旷(苏峥)在么?”

小仆恭敬道:“在的,公子请。”

早有小仆跑进去跟苏峥通报,苏峥愣了下,迎出来,见是姬篱,笑道:“就说是谁呢?原想着你之前好些日子就到了这儿了,老早前就在左顾右盼,却谁曾想到今日才将你盼来。”

姬篱亦拱手笑道:“途中见了一失散许久的好友,左右耽搁下来,却是现今才上门拜访,实是我的不是。”

苏峥迎他进去,路上想起了,左右问了些,待进了书房,仆从都退了出去,苏峥这才仔细的上下打量姬篱,半晌,才舒了一口气道:“玉之你无事便好。”

姬篱笑道:“我早先不是说了,途中是见了一失散许久的好友,这才来得迟了,何况以我平素遇敌不死不罢休的睚眦性子,真要遇上的是对立面的人,我哪里还会安安稳稳半个音讯也不给你们留下的?”

“话是这样说,但少不得还是要内心惶惶。”苏峥请他坐下,亲倒了一杯茶给他,问:“那人是谁?”

“先前那韩家的公子,名裕字子绰的。”

“倒是个大来头。”苏峥眉头皱了皱,姬篱笑道:“倒也不必过分计较,毕竟韩家也还要同我们一道对付顾家,所以现今倒也不必太过担心此人。倒是十九,让我放心不下。”

“十九对你最是忠心,这种卖主求荣的事情他是断断不会做的。”

“哪是这个。”姬篱摇了摇头,“十九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自来心气高得很,是半点作小服低都不肯的,若是顾家又非得严刑加身,他岂不是白白受罪?”

苏峥听了,唇角翘起来,笑道:“也难为你是今日来到,我昨日正收到来京的信件,你看看。”

姬篱本见他没个过问苏信下落的意思,正觉得奇怪,冷不丁的听他说了这话,赶紧问道:“怎地?京里有信来?还说了十九的下落不成?”

苏峥笑着点了点头,把信件给他递了过来:“倒不是走的华家小姐的路子,但毕竟准确无误的寄到我这里来得,便想着应该还是咱们的人。”

姬篱挑了挑眉,接过信来,快速浏览完了正文,看见左面下边角画了一个小小孩童模样的图案,他一下子笑了。

“这番,倒真是拨云见日了。”

第五十章 其真邪?其真不知假也

苏信抬头看见窗外面明亮的月亮,是朔月,光芒却很明显,周围的星星都有些显不出来。他在椅子上坐下,手拂过木制桌面,看向对面的人。

是个穿着布衣的老者,须发尽白,脸上的皱纹却并不明显。

苏信幼年的时候在宫里见过他,隐约记得他是个挺和蔼的老人,所以对他现今面上的无神色有些觉得不习惯。

“原来于老没有死。”

于贯一笑:“小老儿哪会那么容易死?老奴说好了要随陛下去的,怎么能在陛下还没有去往西极之前先他一步去?”

苏信嘴角不以为然的一瞥,上下打量他,“按理说陛下是绝不会允许你还活着的,顾家也应该深谙这一点,怎么你这么命大,竟还寻到了庇佑?”

“小子想套我的话?”

于贯看了苏信一眼,缓缓道:“活到我这个岁数的人,见惯了宫廷里的各种倾扎内幕,心里面对什么都有一杆称。”他的眼光含义深长,“也不惟是我,就是你,若以后三皇子殿下袭了正统,照旧放你在身边伺候,历经一些年岁,你也会变成我这副模样。”

苏信只是再度瞥了瞥嘴角。

“你不信?”

于贯笑道,声音不见得欢快,但也不比他在宫里和唱的尖锐,缓缓的沉下来,倒真彷佛想出自一个隐居桃源的世外高人之口。

“狡兔死,走狗烹,先人的道理并不错,不过是我们在这个环里,看得不清楚罢了。”

苏信没有开口,低下头看自己交握在一起,放在桌面的手,烛光微弱,映照出边角稍有些透明的轮廓,深夜里涵盖一丝温暖气息。

尽管手本身冰冷。

于贯并没有在意他的表现,事实上,在来此之前,他就在心里设想了最坏的情景,但还好,苏信并不过于排斥。

他们俩才有幸心平气和的坐在了一起。

“我与你的经历实际相似,都是自幼待在主子身边,他们都有这个野心去争夺最高的位置,我们都是他们手里的一员重将,我们都被他们信任,并也信任着他们……但是,今日的我走到了这个位置。”

于贯顿了下来,目光看向苏信,“那么,你又凭什么认定今日的我不是明日的你?”

苏信抬起头笑了笑,“北靖一贯是大卫的强大威胁,苏晏又是北边的主心骨,你间接害死了他,又来谈什么无辜?”

但于贯面上没有半分愠怒,声色柔和,竟让苏信觉出有几分温润之感。

“我并非无辜,我跟着文帝这么多年,为他做过的事情不少,手上早就沾染了鲜血,怎么都洗不掉。所以我不算无辜,比起那些被人或买凶或设计杀害的人,我是当真的十恶不赦。所以我早就开始等待神明的惩罚。”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那弯朔月依然很亮,“我从来不畏惧死亡,走到这个位置,我见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心早就被训练的顽固不化,就算是面对我自己,如果有一天昔日的仇敌找上门来,要我自刎,我也绝对不会有一丝犹豫,我只是不甘心。”

那弯朔月很亮,映照在于贯专注的眼里,彷佛一片真诚。

“我只是不甘心。”

他淡淡的道。

苏信挑了眉。

于贯转过头来看他,“你没有听错,我只是不甘。我可以无畏的面对我昔日结下的仇敌,也可以无畏的面对死亡,但我却做不到再被人从背后抛弃了之后还谈笑风生。”

他呵呵的笑,目光偏转,往地面上看去,神情有些怔忪。

苏信默默的分辨他的表情,心里面计较了又计较,却拿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口中却已经抑制不住,问道:“是谁?”

于贯看向他,“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又何必再来向我求证?”

苏信便不再问。

他的确早就有了答案。

早就于贯说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他就有了答案,但总抱着一种期冀,希望最后结局不是如他所想般凄惨。如于贯所说,他们俩的遭遇十分相似,难保他不会成为下一个于贯。

毕竟,皇室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

但是他总归还是更相信姬篱些,所以抿着嘴巴没有吐露半个字。

于贯毕竟是人精,看了他的神色,已经十分明白,“我从未说过你终有一日会步我的后尘,毕竟我们都是主子手下的一颗棋子,尽管身不由己,但彼此之间应该心心相惜,所以就是从此看,我也不希望你将来成为我这副模样。”

苏信看了他一眼,有些犹疑,但还是点了头。

于贯唇角有轻微的笑意,“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让你不至于沦落到我今日的落魄境地,但是至于听与不听,决定权到底在你。你能听进去,我自然心满意足,若是只当我这是胡编乱造,也由得你。”

苏信道:“言重。”

于贯又道:“顾家的原意是要杀了你以断三皇子的翅膀,但到底我于心不忍。我也老了,能做一件善事就是一件,总比一直到死都没做一件善事强些。”

苏信看向他,“于老倒是很有些位置。”

于贯道:“这是哪的话?我从来是跟在陛下身边的,对于顾家所交也不深。若不是这次陛下突然发难,我也不至于想到要寻他们的庇荫。”

苏信定定的看向他。

于贯笑道:“你是疑心我?其实大可不必。我早已说过,我一步步走到当初那个鼎盛位置,参与的事情不少,杀的人很多,但知道的内幕也一样多。我不过是跟顾家有了一个生死与共的联系罢了。”

苏信眼里仍有怀疑。

于贯道:“你若不信,便也罢了。我能交底的只有这么多,若你执意不信,我自然也是无计可施的。”

他叹了一口气,“但我说过,思及你我相似的经历,我狠不下心来看着你死。”

他看向苏信,从广袖里拿出一块令牌,上面张扬的刻了一个“顾”字,苏信一下子就愣住了。

于贯道:“这就是于顾府行走的令牌,我今将它给你,你带上这个就能安然的离开此处。”他顿了顿,看见苏信有些疑惑的目光,道:“同样,若是你将来有什么需要寻求我帮忙的,你也可凭这令牌来顾府找我。我会助你。”

苏信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于贯将令牌塞到他的手里,促使他握紧。

“我知道很多事,能够让你在危急时候和他们平等谈判,保住性命。但是——”他看向苏信的眼睛,“你务必得快一些,我的时间,并不多了。”

苏信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令牌。

第五十一章 磐石无转移

苏信走出门来的时候神情依旧恍惚,回头望寺庙高大的建筑的时候,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近臣不得善终的论调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小的时候与人一道同学古书,看到许多开国臣子最后的结局,都觉得不胜唏嘘。但是那毕竟是书本,是历史,即使他自身对其的代入感再强烈,也终究会觉得隔了一层,会觉得那些命运不至于也需要他来重复。

但是于贯并不同于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他是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的,言语彷佛也很恳切,让他居然有了些犹豫。

所以他现在脑袋里面两个小人打架正欢。

一个说:你看看历史上留名的人最后都是个怎么样的结局,你本来又不习惯这样的弯弯绕,凭什么觉得凭你这样的资质能够比历史上那些聪明人还要强?就是廿一廿三,虽然后来,但是仍然比你更受重用,你一身无用,留在这些肉食者身边做甚!不如早早归去,趁着这些年有许多积蓄,趁着现在还没有到功成的时候,退了罢。

另一个说:你跟着主子这么多年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怎么就被于贯的几句话迷了心智,竟然怀疑起他来!史上君主多残暴,但未必见得主子也是一样的残暴。何况这么多年相处的情谊,就是想要割舍,又岂是轻易的?三则主子从来是个多情的,从小到大,何曾见过他做过什么卸磨杀驴的举动?怎么现今就突地疑起他来?

现在不动手,只是因为他毕竟羽翼未丰,还需要你们的帮扶,但以后坐上皇位了呢?他会不会把你们当成另外的五大家族四大家族,要限制你们的力量?如果不能够限制,那会不会就会下杀手?

都是困难境地走出来的,那么多年,每次临到危难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对方,这种时候尚能够信任,难道以后就不能?难道竟是共了患难却不可同富贵?

史上共患难的多了去了,同富贵的又有几个?忠臣良将,起用的时候觉得自己受重视,千里马得到了应有的待遇,主上有知遇的恩情,但到了后面,你自己想想,真正能够好好终老的有几个?曾经血雨腥风走过来,却在最后要牵扯到利益分配的时候被一一铲除。并不是因为曾经的权利不深厚,只是因为权力全部得到的诱惑太惊人,你确定主子能够承受的住这样的诱惑?

天下打乱重新排位,自然应该瓜分整体,或大或小都是对于曾经付出的一种肯定。只是因为史上太多坐上最高位的人的惶恐,才引发了后来的这许多唏嘘。而这种惶恐则来自于他们对于同生共死的人的不信任,而这样的不信任的根源却是他们本身不够光风霁月。主子的性子却不是这样的。

真要光风霁月,现在来争这皇位做什么?所谓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堪得天下大道者,连生死坐化都能看的开,怎么看不开这一区区皇位。

另一个小人赶紧反驳……

但是苏信的头脑已经乱了,他抱着头,在原地蹲下,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却于事无补。

倒春寒的日子,那夜里的寒风一阵一阵的吹过来,让苏信觉出一阵寒意。

世说攻心为上,苏信原先不懂,现在懂了,心境却有了迟疑。

有脚步声轻巧的走过来,在原地迟疑了好久,才凑过来,伸手拍了拍苏信的背部:

“十九?”

苏信抬起头,看向来人,原来是廿三。

廿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跟看怪物似的,“你出来了?没事儿?怎么只在这儿待着,不回去?知不知道我们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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