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这才停了笔看他了一眼,“望楼,这本不是你的过错,恐怕是朝中早就有大人看三皇子不顺眼了,遇见这事儿,哪有不顺杆子往上爬的?”
苏青料的最坏的就是这样,哪想到姬篱的运气就这么惨不忍睹?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不觉得姬篱是个有威胁力的对手,怎么这群人还要找他的刺儿?亦或是想通过姬篱弄垮别的人?可是姬篱又那里跟什么人走的近了?
苏青觉得她了解的信息到底还是太少了,根本不能从这里头捋出什么线索来。
眼见着辛阙脸上惭愧神色更重,苏青只好安慰他,“姬篱好歹也是皇子,陛下的孩子,哪能真那么容易就出事了?依我看无非就是关个几天,然后等风头过了,也就放他出来了。”
苏青觉得应该是这样,毕竟整个大卫国的事情多了去了,谁记得住这么件小事?若真是有人因着这事儿纠缠不放,那才是真的有猫腻呢。
“暮归倒是个洒脱人。”
苏青只笑了笑,没接茬。
要说不担心倒也不是,毕竟天牢里头见不得光的东西多了去了,老鼠蟑螂的也就罢了,怕只怕某些时候对犯人严刑拷打,那种凄厉声阵阵传过来,能让听者寒到骨子里去。苏青估摸着姬篱从小娇生惯养的,受不住。
但总得学着长大吧,苏青便想着等姬篱在牢狱里待上两三天再去看他。
眼见着苏青还要继续誊抄东西,辛阙也就不再打扰,回了自己那边儿,给苏青留个清静。
苏青却看着起居注出神了。
卫国的世家大族一直不是毫无变化的,最开始是元帝至昭帝年间的韩陈魏杨苏五个大家,后面则变成了昭帝至今的顾辛穆华四家。这当然是帝王惟恐世家坐大威胁皇权下的手,但苏青也发现,这里面影影绰绰,似乎还有着顾池的影子。
五个大家里头,陈杨两家是因为贪污款项,韩魏两家是家奴逞凶,只苏家落在最后,自称年老体衰,自请辞官,未似前面四家一般身败名裂。而每一次家族覆灭之前,昭帝都会和顾池单独相见,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苏青停了笔,将起居注关于顾家的部分统统翻了一次,却再没有找到别的信息。苏青觉得肯定还有其他东西没有被挖掘出来。毕竟这些事并不仅仅是顾家能做,其他的人也能做,那顾家是提供了怎样的价值才令昭帝能够放心的让他们去完成这件事呢?
苏青第一个想到的是银钱。顾池原本从商,虽然后面将手中的店铺银两全部充公,但总不至于就不运行了吧。苏青查了昭帝在位期间户部书写的商行典籍,自桌匣另取了纸张,将顾家当初充公的店铺名摘抄下来,然后拿到后面一个个的比照,果然发现这些商行后面各自为政,摘掉了原本头顶上顶着的“顾”姓帽子。
顾家商铺尽数归了皇家,就等同于是皇家织造,没道理他们不想要这块牌匾,这么着急忙慌的想撇清了,保不准就是藏着背地里做事的心思,也就是说,顾池将这些店铺由明转暗了。
那么昭帝其实并没有拿到原本想要的银钱,那么他又为什么愿意让顾池在朝中为官,并且还越做越大呢?
当然也有可能是昭帝将这些银钱放予顾池处保管,在需要的时候就让顾池拿着这些钱去做事。这也并非行不通,但要如此,顾池总得给昭帝吃一个定心丸,表明他一定不会背叛皇室。能够让人产生荣辱与共之心的,第一就是联姻。
历代皇帝皇后,就是苏青再怎么孤陋寡闻也都说的出来。昭帝废先皇后,立顾池之妹顾芷为后;平帝做皇子时,侧妃即为顾氏旁支小姐,后因生下皇子,亦封后;文帝元皇后现今虽故去了,但仍是顾家人;何况还有太子正妃,不日亦将被顾女萝收归囊中。也就是说,皇室和顾家的确联姻了,而且手笔非常大,是皇后之座。
那就肯定不止是银子的事情了。历经了这么多年,顾家再多的积蓄肯定也耗费完了。何况就依照皇帝的控制欲,哪容得下顾家抱着金山银山这么久?甚至这里头还涉及皇后,皇储之位。这样天长地久的下去,皇位总归会归了顾家。历代皇帝怎会看不出来这个?
苏青觉得这里面的弯弯绕很值得探究一下,但无论如何,顾家有着大能量,而她想要知道的就是这种大能力究竟为何,是否和苏晏之死有关,以及,能否为她所用。
太史令府库藏书丰富,历来朝廷官员无论大小品阶在此都有记录,苏青当日知道自己不能再进太子府,自然就将主意打到了这里。而现在看来,倒也不枉她自贬了。
现在她的武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她想,这是时候去顾府探探底细了。
第八章 乘虚
其实夜探顾府这件事有很大的风险,不说这种假设是不是成立,就是成立了,顾府肯定也有自己的守卫,明里暗里的,谁知道有着怎样的实力?但这毕竟是极有可能跟苏晏挂钩的事情,所以不管安危与否,苏青都要去看一看。
苏青花了一两天的东西准备行头,外面买的终究没有自己做出来的放心,她还特地做了张易容面具,不算精致,但晃眼一看倒也还能蒙蒙人。
苏青先睡了一觉,等到寅时大部分人都困顿的时候她才贴面具换衣服蒙脸,然后去了顾府。不清楚对手实力之前,她宁可将对手想像成最强大的样子来应对,这样,无论遇上何种情形,她都不至于惊慌失措。
她准备去的地方是书房,想让一本册子不那么引人注目,肯定就要放到一堆册子里,何况文人每日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里度过,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也就安心得多。其实卧房也是很有嫌疑的一个地方,但若是放于那儿的话,自然少不了暗格机关之类,现今又是晚上,太冒险,苏青也就否了此处了。
不过后来苏青才想到既是她这样想,那别人也得这样想,所以无怪乎她今夜能碰上另一个藏头露尾的黑衣人了。
苏青到得要早一点,借着微末的月光看封面,外面很安静,只有时不时响起来的虫鸣声。其实苏青来之前又斟酌了好久,毕竟她现在并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目标,也没有十足的证据,甚至连从哪里下手都不是特别清楚,动手太冒险,而且极有可能不值当。毕竟账册易找,破绽难寻。稳妥的方法当然还是买通下人,慢慢培养自己的眼线的好,反正她不怎么缺时间,至于银钱,苏宥宠她,给得自然十分大方,当然也不成问题。但苏青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跑一趟。这与她和苏晏之间的感情有关,某些时候就算知道冒险,就算知道不一定能收获什么,但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还是会去做一做。
风平浪静。
苏青搜索完了书架,就开始查看房间里的暗格,把她看着觉得有可能的东西都左右上下查看了一次,随后是地板墙壁的隔间,无论看起来有无异常都仔仔细细搜索了一下,末了,还越到梁子上瞅了瞅。很全面的地毯式搜查,终于让她在一根梁子上发现了点破绽。
她察觉出来的第一反应是,嚯,盛京里的练家子不少啊,文皇帝是一个,没想到顾府的当家人也是一个,文官倒也颇有了几分武将的影子;第二反应是顾庭(顾女萝父亲)生性稳妥,藏了这么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好地方;第三反应则是,靠之,谁坏我好事!
她已经听见风声朝她这边呼呼过来了。
三个人,前面一个,后面两个。
身手差不多,所以应该是你追我拦的把戏。
苏青听风辨位,大致算了算他们过来的时间,在梁子上缓慢找寻着机关所在地。她找的认真仔细,即使知道那些人快过来了,她的心也是定定的,动作不慌不乱,十分淡定。苏晏早就教过她,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心不能乱,心乱了,动起手来,十分也就只化作六七分了。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稳坐磐石者,即是如此了。
苏青的淡定得了回报,她将账册子贴身藏好,关了暗格跃下梁子,门开门关,另一人也进来了。
苏青正对着他,也是一个蒙了面了,只目光里流露了一点惊讶的意思,很快就散了,只有沉沉的光。后面的守卫追过来了。
之前听他们的动静已经将这三个人的身手摸了个七七八八,当机立断跟另一个道:“一人一个。”就先贴身站在了门框之后。
四个人的身手相差无几,苏青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药粉,要她一个人对付难免困难,相信对另一个人也是如此,那倒不如均匀分配一下。何况她手里已经拿到了东西,只要解决掉她对付的这一个,那她尽可以逃之夭夭,至于另外一个人,不认识,不管。
苏青这是非常理直气壮的利用一个陌生人,其实她心里还不舒服呢,本来啥事儿都没有的,要不是这个人来了,那她至于这么悲催的被困在这里么?
门又开了,后面两个人轻手轻脚的进来了,四处扫视看什么地方会藏着人。苏青才不管,眼见着他的手还在门上,猛地一抽一叠,快速的卸了他的一只胳膊,随即药粉一撒,“嘭”的一声,大片大片的雾散开,立马逼退了他半步,正在门那边留出个缺口来。
后面的人想抢身过来,另一个人也快速动了,踢腿横扫出拳,快速断了那人肋骨,落在地上又是一片大响声。
其实一般被追的人躲到屋子里都习惯找地方藏身,然后等后面的人过来就迅速出击,所以最开始的时候那两人都畏手畏脚的,唯恐有点什么埋伏,谁知道偏就遇见苏青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甫一交手,就落了下风。
苏青想要快速离开,一见他们趴下就赶紧往外走,谁知刚露了个脑袋,破空声就呼啸而来,旁边的人将她手臂一扯,身形一跃,两人迅速换了位置,他随即又猛力一推,朝苏青低低喝道:“走!”苏青的身体就反射性的越了出去。
她落在地上惊讶了一瞬,回头看了看正在对抗箭矢的那人,然后猛地跳了出去。
苏青回去的时候已经临近点卯,也没功夫再看那本册子了,就找了地方放置,然后静等着苏信把她的官服送过来。结果等来等去过了两刻钟,苏信也没一丁点动静,苏青就觉得奇了。苏信一向勤快,何至于睡到现下的功夫都不起来的?
她怕苏信有什么病痛灾害的,就索性到平房那边去看看。这宅子是苏宥早先就托了京城的朋友置办的,苏青来的时候苏宥就将这院子给了她,苏青又不大习惯奴仆成群的架势,过来之后也没再买别的丫鬟婆子进来服侍,身边下人也就只一个苏信。后面姬篱老是往她这边跑,苏青看着觉得麻烦,索性就让苏信另收拾了个院子出来给姬篱住。本来想着苏信也另占一个院子的,毕竟这么大个院子,总共也就三个人,房子空着也就空着,住进去倒也不碍事。结果苏信打死都不肯,说太坏规矩。苏青没在大宅子里待过,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见他坚持,也就随他去了。苏信便要了平房那一溜儿,选了好几间,拾戳出来,倒也有一点宽敞宅子的样子。
结果这会儿苏青找遍了那几间平房也不见苏信的影子,便只得自己抱了官服回屋换了,以防万一又取了件氅衣带上,然后径直往宫里去了。
昨儿就已经将起居注抄的差不多了,苏青想了想,又另找了一些民间关于顾池的消息誊抄上去,酉时的时候正好做完,整理了便放到了乔楚的桌子上。她看着外边灯火通明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没有往宅子那边走,去了天牢。
姬篱虽然被押着了,但因着文皇帝也是不温不火的态度,狱卒们倒也不敢怠慢了皇子,唯恐等他那一天出去了会跟皇帝告状,找他们的茬。苏青出示了令牌,狱卒们恭恭敬敬的把她带了过去,还顺手把牢门给打开了。
姬篱蜷在石床上睡觉,裹得像个蚕蛹。苏青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房间,发现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衣服被子炭火盆什么都不缺,甚至桌子上还摆了式样不错的小点心,和她当时在牢狱里待的情况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还说等着姬篱在这里头磨磨心性呢,现在看起来,哪能呢。
许是听见门开的声音,姬篱从被子里探了个脑袋出来,脸色红红的,半睁着眼睛呢喃着喊:“阿青。”带了点鼻音,糯糯的味道。
苏青走上前去触了触他额头,发现有些烫,原本看好戏的心情一下的没了,挺心疼的问:“怎么发烧了?”
姬篱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蹭,喉咙里哼哼歪歪,发些无意义的声音,模样挺脆弱。苏青心更软了,解了氅衣裹住他,大声喊狱卒过来,质问是怎么回事。
狱卒也没料到会出这档子事儿,他们什么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啊,虽然肯定比不得宫里贵人原本用的那么细致,但也不至于就能让人凭空发起热来。只能说皇子殿下身子太娇贵,比不得他们一群粗人。但这话怎么能够说出来?便也只能战战兢兢的拭额头上的汗珠,唯恐苏青发脾气迁怒他们。
苏青自然也看出来了他们的莫名其妙,但毕竟姬篱这还在关牢狱,总不能明目张胆的请太医过来。不然传到群臣耳朵里肯定又要借机参一本。便拿了些细碎银子出来让他们去买些退热的药来熬了,然后给姬篱喝。最后又冷冷的让他们将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告知。
苏青安排好了才回过头来查看姬篱的神色,怕他难受,又将氅衣裹紧了一点,趁着姬篱迷迷糊糊不注意的时候猛地往他左手臂上摁了一下,姬篱烧的糊涂,但约莫也感觉到了些力道,唧唧歪歪的叫疼,苏青立马住了手。
苏青又抱着他低声哄了好一会儿,喂着他喝了药水,吃了些糕点,眼看着落锁的时辰快到了,才又将姬篱裹回被子里,叮嘱狱卒注意着些,才不依不舍得离开了。
人都走光了,姬篱隔壁的那间牢房的门却突然“咔嚓”一声被打开,缓缓踱步出来一个浑身罩在黑斗篷里的人,站在姬篱的面前低低的叫了句:“主子。”
第九章 意外
中旬的时候乔楚在学生里头找了十来个人训话,言明他们在古籍整理时候的优缺,又分明说了立传的一些思路,然后放了他们的假,让他们从腊月末至正月的这段时日好好为人物做传,完了之后交他检阅。苏青和辛阙同在此列。
辛阙笑苏青运气不是一般的好,老早时候乔楚就跟文皇帝请了旨,说是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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