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有点讶异和好奇,但没有一个姑娘家该有的惊慌,只用那双被阳光照射得看不清的眼眸一径地怔看着他。
云掠空对她的注视感到非常不自在,但是一种强烈吸引的感觉又让他无法动弹,无法不去看眼前的女子。看她似乎没有停止发怔的打算,于是耶朝她眨眨眼,将目光自她的面容往下移,直落至她那一双玉雕似的莲足上,视线再三流连其上。
被眼前男子吸引去全副心神的指柔,在他暧昧的眼神提示下,才发觉自己那一双被看去的脚。
两朵红云倏地扑上她的面颊,她慌忙伏身捡拾被扔在一旁的绣鞋,却不慎掉了怀中装有辛苦采撷露水的瓷瓶,圆润的瓶子在掉出她的怀中后,便顺着湖岸的青草,一路滚向湖岸。
指柔在瓷瓶落水之前及时截住它,正当她低首检视瓶中的露水有无倾漏时,她贴身收藏的手绢却自袖中掉出,无声地飘落在湖面上。
她弯身在湖岸旁,无论怎么伸长了手臂也构不到手绢,同时也不知拿那深沉的湖水如何是好。由于她不谙水性不敢擅自下水捞取,所以只能眼看着手绢顺着水波愈飘愈远;当她目送着手绢远去时,才发现湖面上的男子不知何时已失去了踪影。
她不解地看着毫无波澜的平静湖面,难道刚才只是她的错觉?这里根本就没有别人存在?是她睡胡涂了?
她用力眨眨眼,并伸出两手拍着面颊想让自己清醒些,却有一只带着水珠的大掌突然握住她的皓腕,阻止她继续拍打那花瓣般的脸庞。腕间冰冷的触感令她瞬时惊醒,深吸了口气,她睁大双眸愣看那个像鬼魅似浮现在她面前的男子。
在与她拉近了距离后,云掠空清楚地感觉到她纷乱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脸庞上。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他缓缓地将她拉向自己,仔细地看着她那双他一直看不清的眼眸。
他不疾不徐地打量她匀净美丽的姿容,她那粉嫩柔细的芳颊似乎在邀请他,他忍不住伸指轻触,感觉指尖下那份滑腻柔皙的触感。
震慑于他过近的接触,指柔无法反应地盯着他,感觉冰冷的指尖滑过她的脸颊,来回画过她的眼眉,最终停留在她的唇瓣上不动。
他的指尖像一块未融化的冰,她微蹙着眉,觉得唇瓣彷佛就要被他的指尖冰冻,沁凉入心脾的冷意泛满了全身。她终于能确定,眼前的男子不是她的错觉,因为他的嘴角竟带着品尝似的笑意,兴味盎然地瞅着她。
也许是他的笑意使人心慌,又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于佻达,一种异样的情绪蒸腾着她,令她一时思潮乱涌。她想挣开他箝制的大掌脱离这暧昧的氛围,他却缓缓地自身后拿出一样东西,拎至她的面前制止她的纛动。
指柔讶然地看着他手中的绣帕,再看向一旁的湖面,才知那方她不慎掉落的手绢,竟不知在何时已被他拾起。
她伸出手想向他索回,他却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松开紧握着她的大掌,身子轻轻巧巧地向后退开游回溯里,顺带扣留了她的手绢。
指柔的一颗心都被这个举止古怪的男人弄胡涂了,想开口问他时,远处却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
“小姐!”
她回过头,在湖岸的远处看到姑母家的女婢正向她这边走来,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出门多时了。她撩起裙摆站起身,有些犹豫地回头再看一次那个拿走她手绢的男子,而他只是又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令她一时之间迷失在他灼灼的眼眸里,不知该不该走。
“小姐,老爷有急事要你即刻返京!”
女婢的声音再次穿过怔然抵达她的脑海,她漫不经心地回头出声响应,再转过身来时,湖面上已失了那名男子的踪影。
“人呢?”指柔大惑不解地盯着平静得像面镜子的湖面。
“小姐……”费力穿过大片种植在湖畔的柳树后,寻人的女仆气喘吁吁地找到天未亮就出门的小姐。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人?”指柔两眼停驻在湖面上,不停寻找那个似假又似真的男子。
“这里有别人?”荒山野岭的,大清早会有人出现?
指柔伸手向着前方,“对,就在湖里。”
“我只看到你一个人站在这里,湖里头哪有你说的什么人?”
“难道……真是我的错觉?”指柔望着湖水喃喃自问,但唇上那曾经有过的冰冷触感,却又让她觉得这一切再真实不过。
女仆拉着她的手催促,“小姐,回去吧,老爷派来接你的人正在等你,你的姑母也等着和你一块儿回京。”
“好……”指柔点点头,再三审视平静的湖面,才带着满腹的遗憾挪动脚步。
在她俩渐行渐远后,光影潋滟的湖面上,轻轻泛起了一道水波扰散了一湖的平静。
聆听着她们细细的交谈声,浮在水面上的云掠空静看着那抹远去的窈窕姿影,再度握紧了手上那方犹带着香气的手绢。
★ ★ ★
“急着找你回来,是想告诉你一件攸关咱们风家的大事。”
风尽臣捻着雪白的长须,与风家其它的长辈们坐在厅堂之上,神色凝重地看着独生女。
十万火急被召回京的指柔,连身上的行李都还未放下,就被家仆领来大厅。
她疑惑地看着厅里坐满了风家难得齐聚的长辈们,他们有的是住得远的宗亲长老,有的是血缘远得没见过几次面的亲戚,但她总觉得他们的表情似乎都有着说不出的阴郁,而厅堂里的气氛地出奇的沉重。
“爹要告诉你一个故事,你要听仔细。”风尽臣朝女儿招手示意她上前。
“好。”指柔暂且拦下满腹的疑惑,全神贯注的聆听。
“五百年前,孔明的弟子姜维在兵败之前,将孔明独傲天下的八阵图兵法详细地雕刻在一块八卦玉之上保留了下来,并且将八卦玉分割成八块分散埋藏,其中四块玉由姜维手下段、云、宫、封四大猛将的后代保管,另四块玉则不知所踪。”
指柔秀眉微蹙,八阵图?爹急急把她找回来就是要告诉她这个她从未听闻过的东西?
一名长老接着对她细细详述,“用来雕刻八阵图的八卦玉,乃是女娲补天时遗留的一块彩石。据说女娲石每五百年便会重聚一次,八卦玉也将在被分割后的五百年重聚,到时,失传了五百年的八阵图也会重见天日。”
“八阵图有什么用处?”
“孔明曾说过:八阵既成,自今行师,应不覆败矣。”风尽臣垂首长叹,“若是得到了八阵图,在朝为官者,想要飞黄腾达或永保政权皆易如反掌;江湖草寇者,想要兴兵造反自立为玉并非难事。而现在朝中的司马相国也积极地在寻找八卦玉,不少人都想将八卦玉搜集齐全了好献给司马相国换取大笔赏金。”
“八卦玉与我们风家有关吗?”指柔有些明白八卦玉的重要性了,但她不了解每个长辈如此忧心的表情是为何而来。
“有。”风尽臣自怀里掏出一块色泽温润的玉交至她的手中,“这是八卦玉其中的一块,它的名字叫风。”
温暖的触感在她的手心里泛开了来,她低首看着那块灵巧美丽的玉石,感觉一股暖流沁人她的心脾,令她觉得有如东风拂面般的舒适自在,一种熟悉的感动绵绵密密地填满她的胸怀,却也引出一种空虚感,彷佛在提醒她必须补平那份怅然所失的落空。细小精致的文字顺着美玉的纹路刻就,她以指尖轻触两边被切割的缺口,想象着它在未被分割前的模样。
“风?”她喃声轻唤,微笑地看它在光影下反射着流动的色彩。
风尽臣对女儿喃喃叮嘱,“咱们风家已经保管了这块玉五百年,现在我将它传给你,往后它就交由你来保管,你要好好收着。”
“我要保管它到什么时候?”
“这个你别问。”指柔的母亲沈婉爱怜地拍着她的手,“你只要知道,有人会带你去寻找拥有云这块玉的人,找到他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一生一世都不要离开他。”
“云玉的主人?”指柔听得一头雾水,“娘,我不明白……”
“你之所以迟迟没有婚配,就是因为这块玉。”沉婉指着风玉告诉女儿,“这块玉上头有着你的姻缘、人生,它会带你找到你的归宿。”
指柔忍不住仔细端详手中的玉石,这一块温润美丽的玉,会带领她找到她的归宿?
当指柔还在研究手中的玉时,一名在外头看守庄园的武师脸色苍白地冲入厅内,整个厅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风尽臣不动声色地走至一旁招来那名武师,并以眼神示意所有的长老一起过来议商。
“司马相国的兵马已经聚集在庄外了,他们不知从哪听了消息,知道风玉在我们庄内。”探得消息的武师压低了嗓音向他们报讯。
已经有心理准备的风尽臣叹了口气,“是由谁领兵带队的?”
“司马相国的四大侍郎,雷大人。”
听到这个名讳,所有人均刷白了脸。
“刽子手雷霆?”风尽臣万万想不到司马相国会派手下第一猛将来围剿,同时也有了将被灭庄的预感。
武师频擦着冷汗,“雷大人还带了麾下的神弓队来,看样子他们可能是想强行进庄搜玉。”
“司马相国既然会派雷霆来,代表他得到风玉后一定会斩草除根不留活口,我们绝不能让指柔留在这儿。”一名风氏的长老握紧了拳,眼眸炯炯地望着其它的人。
风尽臣忙不迭地催促武师,“快派出所有武师去庄外拦着,短时间内千万则让他们进庄,我们必须争取时间让小姐全身而退。”
“是。”武师听了后又忙奔出厅外。
“小六。”交代完武师后,风尽臣又叫来一名小厮在他耳边喃声低语。
浑然不知即将大难临头的指柔,钟爱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石,发觉在玉石的另外一面上,除了刻满令人看不清楚的文字外,另有两排细小但明显的字。
“欲寻八卦玉,必先觅风云?”她轻声念出,不解地转头询问沈婉,“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沉婉将她揽进怀里,心酸地看着她,“现在朝野内外都急着寻找八卦玉,只要找到你身上这块风玉就不难找到云玉,一旦找齐了这两块玉之后,要找其它六块玉也就简单多了。因此再过不久,可能就会有许多对八阵图有意的野心人士,会来这里找你身上的风玉。”
已经为女儿安排好后路的风尽臣突然打断她们的谈话,将女儿推至一旁的侧门。
“指柔,你快走,走得愈远愈好。”风尽臣接过下人整理好的行李,忧心如焚的交给她。
指柔盯着父亲苍白的面孔,“我为什么要走?”她才刚刚返家而已,怎么又要她离开?
“风家有难,你必须避一避。”风尽臣也不解释太多,一径地推她往外走。
“你们呢?你们不跟我一块儿走?”见没有一个人跟来,指柔猛地扯住脚步转身捉紧父亲的手。
风尽臣正要回答她的话时,一名武师几乎是扑滚进大厅,匍匐颤抖地跪在他们的面前。
“老爷,武师们拦不住神弓队,雷大人领兵入庄了!”
原本还以为他们能争取一点时间的风尽臣一怔,“这么快?”
“神弓队?”听见这三个字,指柔的额间不禁沁出冷汗,“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专门解决朝中之人的杀人队伍会来这里?
随着外头愈来愈多的人声与兵戎相交的嘈杂声,屋里的人纷纷拿起了刀刃,让指柔愈是心惊胆跳,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也自厅外远远地传来。
“雷大人到底带了多少人来?”沉婉在一室混乱嘈杂中冷静地问那名武师。
“兵马……两千人。”
“两千?!”沉婉震鹫地掩着唇,“我们根本就无力抵抗……”
武师看向指柔手中的风玉,“雷大人要我们交出风玉,不交的话,恐怕他们会……”
“娘,不如我将这块玉──”指柔才想将风玉交给那名武师时,沉婉迅即截走了它。
沉婉将风玉佩挂在女儿的颈间,并用衣裳将它盖住。“这块玉绝不能交给司马相国,你要牢牢的收着。”
“可是……”难道要为了一块玉而赔上风家所有人的性命?
眼见情势已刻不容绫,风尽臣咬咬牙,一把捉住等待在一旁的小厮,“小六,交代你的话都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
风尽臣将指柔推进他的怀里,“带着小姐由后出小径离开,我们会为你断后。”
“爹?”指柔惶恐地捉紧他的手。
风尽臣却不理会她,转首对所有人大喊,“集合在内所有人守着前院和中堂,就算是拚死一搏,也务必要护着小姐先走!”
“不……”指柔瞬间明白他们要她离开的用意了,一种前所未有、令人恐惧的战栗感猛地攫住她。
“不要怕。”沈婉低声安慰女儿,“我们风家就算全数尽灭,也一定要保全你。”
指柔拚命摇头,紧拉着沉婉的衣衫不放手,“要走大家一起走,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你是我们风家的命脉,身上又有着风玉,你绝不能死在这里。”沉婉缓缓拉开她的手,走至一旁也拿起刀刃准备应敌。“记得,找到了云玉后,就留在云玉主人的身边。”
指柔拚命想挣开身后小六的束缚,流着泪向娘亲请求,“我不走!我哪都不去,让我留下来……”
彷佛要与她的请求相抗般,神弓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清除了所有的阻碍快速朝他们前进中,飕飕的飞箭支支射进大厅里。
“老爷,前院失守、中院也守不住,就快攻进来了!”
“关门、落栓!”风尽臣匆忙地指挥着大厅里的人合力将厚重的大门闭合,并命人抬来铁铸的门栓横在大门上。
沉婉在闪躲窗外射进来的飞箭时,气急败坏地对还愣在原地的小厮催促,“小六,你还不快带小姐走?”
小六两手紧箍着挣扎乱动的指柔,一步步将她拖向后门。
“不要……”指柔嘶声凄喊,感觉自已被撕成片片。
在发觉唯一未被攻破的大厅用木门和铁栓抵挡住后,已经来到门外的神弓队人马开始撞门,准备破门而入。
“顶住大门,别让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