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掠空抹去迎面而来约雨丝,悄声走至指柔的面前,低首凝视可以在他门外撑三个日夜,依然不离开门前的她。
天际昏昏沉沉,雨丝飘飘荡荡,雨中的她,在此刻看起来格外像是一种……诱惑。
她身上的衣衫在雨势下已湿透,像层薄纱似地紧贴着她的肌肤,一身的血污早被大雨冲净了,而她开眼坐在地上的模样,看来是那么地无助,看来是那么地脆弱而疲惫,似是需要一双臂膀为她撑持似地,需要有个人来……云掠空微微一怔,气息不禁紧缩起来,眼眸更显得乌黑愤怒。
她可以轻易的勾引一个男人的神智,一如那日在湖畔所见时的一样,不需言语、不需装扮,她可以轻易地就勾引他。
他的手探向她的口鼻,她的气息幽幽,舒缓而孱弱,看来再也撑不了多时。他再以指勾起她的脸庞,看她悠缓地搧动眼睫,眨呀眨地露出那双水盈盈的眸子。
“你要在这里耗多久?”云掠空在她的视线渐渐集中时,托高了她的下巴问。
“我不知道……”指柔困难地厘清思绪,愣愣地想着他是何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我只知道我得留在你身边。”
“留在我的身边?”他刻意一字一句地逼近她,佻达地入侵她的视觉领域。“你想待到什么时候?”
不断落下的雨水,像座苍茫而神秘的帘幕,缓缓地揭覆在他与她之间,密密的雨水阻绝了他们身边的一切外物,显得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氤氲飘荡。
指柔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阻止晕眩的自己软倒在他面前,只觉得遍身冰凉凉的,唯有额际烫热着。而他靠得那么近,近得她几乎都能看得见他瞳眸的颜色,他的气息,浅浅地吹拂在她的脸庞上……
她的心,有些张惶,有些出乎意料的不安。
她带着丝丝的悸动,看着他近在眼前的面容。他那俊朗深刻的脸庞上,深深吸引着她的依然是那双黑夜般的眼眸,他微翘的嘴角、挺扬的眉峰,此刻看来都似一种陌生的情愫,在在地蛊惑着她的心房,诱它扑通扑通地急急跳着、诱她无意识地想要去靠近他。
她能在他的身边待多久?指柔倦累地回想着脑际里存留的话语,但在想起时,她又不知该怎么将那句话说出口。
她忍不住别过脸,“一生一世……”
云掠空的眼眸里透着一丝讶然,紧盯着她侧脸柔美的线条。
“如果我根本就不搭理你呢?”他一手轻滑过她的芳颊,指尖感觉着雨丝和她脸庞那份滑润的感触。
“无妨。”指柔的身子明显的一抖,但很快地又镇定下来。
“如果我要你死呢?”他漫不经心地再问,嘴角扬起一份莫名的笑意。
她转过芳容,直直看进他的眼底,“由你。”
云掠空的大掌瞬间擒获她的颈项,不留情地压迫出她口中的气息,阻断她所有的空气。
“少爷!”躲在门内偷看的濯雨和轻烟都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大骇不已,忍不住齐声大叫。
云掠空兀自在她的颈上施力,“我倒要看看你的话是真还是假。”
指柔静看着他的双眼,看着他眼底的不信和不安,她知觉渐失地合上眼,不挣扎、不保留地将自己交托在他的掌心上,把生命给予这个拥有云玉的人。既然她都已决定要将那还不可知的一生一世交给他了,那么眼前他一个小小的愿望,她何不成全他?
无边无际的黑暗淹过来、淹过来……脑际一阵熟悉的昏眩,引领着她沉入终于能够放松的黑暗里,不再理会这世上的是是非非,和眼前这男人如何证明她话里的真假。
云掠空在她快气绝之前及时住手,带着复杂的神色,将身子瘫软的她搂至胸前为她拨开贴颊的长发,为她拭去脸上的雨花,眼眸里不知闪烁着什么,让在门内偷看的濯雨和轻烟都看不清。
他仰首看向漫天的雨水,再看向怀中的人儿时,眼神渐渐趋于平静。他在濯雨和轻烟的瞪视下起身将她抱至怀里,大步抱着她走向门里。
★ ★ ★
云掠空所居住的宅院,昔时铸剑大炉里日日不减的火势,这十年来首次因某个外来因素而收薪停炉,而铸剑房不远处的容院,三日以来,除了端着汤药的傲霜时常进出外,客房的门扉也鲜少开启。
三日前从雨中带回指柔后,往常视铸剑为人生唯一要事的云掠空,破天荒地放着新采来的玄铁素钢不熔炼,反而衣不解带地在指柔的身边看顾,照料着箭伤未愈又因淋雨染上风寒的她。不知是身心太过疲惫,还是因久伤多时而未治疗,指柔镇日高烧不退,时时陷入昏梦呓语的睡海里,但云掠空却丝毫不感倦累,反而将照料她视为比虔心铸剑还重要的一件事,以及专属于他的权利。
这日,在暮色暗暗四合、晚烟冉冉升起的时分,云掠空再一次地将想要代他照顾指柔的傲霜赶出客房,又挽起衣袖不假他人之手,自己将汤药灌进指柔的口中,然后安坐在她的身旁,静心等待药效发作。
肠胃吸收了药汁后,药力渐渐发作,汗珠纷纷沁出指柔的额际,带走她的瘀伤和病症,却也免不了地引来了难以忍受的发汗燠热。她眉心紧蹙,辗转难宁地在床榻上翻滚,不能解释的喘息和呻吟逸出她的口中,热气直往她的心头烧,几乎要把她整个人融化掉了……她多么渴望有人能为她带来镇心的清凉,驱逐她胸口的痛楚。
蓦地,丝丝冰凉的抚触滑过她的眉心,游移至她的颈间,似顺着她的需求挪移至她的胸腹,以让人舒适的沁心凉爽镇定了她的焦躁,徐徐地平抚令她难受的燠热。
云掠空静静地看着她的眉心逐渐舒散,身子不再翻腾乱动,累极了似地倚着他睡去,久久,她的唇瓣动了动,呢呢喃喃的话语让他听不清。
她又在梦中喃喃自语了。他凝眸冷视着她,虽然明知那是梦呓,听清楚了也没意义,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知道,这三天来,她都梦见了什么?心头悬念着什么人?她那张花瓣般的唇瓣,又是在唤着哪个人的名字?
他双手缓缓捧起她的脸蛋,凑耳聆听她的梦语,聆听她那像是叹息又像是哭泣的声音,想象着她梦见了什么,或者沉湎在过去的记忆里走不出来……这种被排拒在外、只能猜测的感觉让他感到十分不快,他不允许她在靠得他那么近时,居然还梦着离他那么远的人和事。
冰凉的吻扑落在她的眼睑上,极缓慢地滑落至她的唇间,贪婪地汲取她的芬芳和她所需要的空气。
睡得十分不稳的指柔被一种窒息感扰醒,她意识不清地张开嘴大口吸取新鲜的空气,感觉有一双手指拨弄着她的长发,按抚她酸涩的两肩,催促着她醒来。
张开眼的指柔神智乍合,思绪一片混沌不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那欲置她于死地的他,为何会近在触目所及之处。她迷惑地眨眨眼,觉得身体的每一处皮肤都有着极为敏锐的感觉,彷佛末着片缕似地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他一阵阵吹拂在她脸上的鼻息。
他们之间过近的距离、交织的鼻息,让她的神智有些迷惘又有些清明。她张大眼凝视他,发觉他的眸子深深地锁着她的。为什么每次她都能将他的眼瞳看得那么清楚?他为什么老是这样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眸,目光自他束缚着她的眸子里挣开了来,清楚地看见自己横躺在他的面前,光滑的肩头映照着他身后的烛光,身上只披着轻暖的歌被,因发汗而濡湿的衣衫,早不知被褪至何处去了。
潮热的红云倏地扑上指柔的面颊,她费力地将落盖在胸前的软被往上拉。
“遮掩什么?”云掠空富饶兴味地盯着她的举动,“该看的,我早就全都看尽了。”
在他的嘲弄下,指柔更是紧揪着被单不肯抬首去看他的眼,然而他却轻轻拉下被单的一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颈间的那块风玉。她挣扎了许久,发现他并没有其它的举动,才忐忑不安地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来到自己胸前佩挂着的彩玉上,并保护性地将它紧握。
云掠空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我并不在乎你身上是否有这块风玉,世人抢破头的八阵图,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这块能掀起那么大风波的八卦玉,在他的眼中居然这么没有价值?她还以为身上有云玉的他会像其它人一般,想要将八卦玉搜集齐全,可是他欲如此不以为意?!
云掠空任由她去惊讶,以指尖托起她的脸颊,眼神灿灿地看着她,那眼眸里似是写满了东西可是又让地分不清楚,让她忍不住屏息细看。
他低沉又像丝绒般绵厚的嗓音,徐徐滑过她的耳际,“你留在我身边的原因是什么?”
指柔的思绪有一刻被他的嗓音催眠,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的唇在她眼前张合,当她发觉他的唇愈靠愈近时,才勉强想起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云玉……”她清清嗓子,含糊地说出她犹记得的这件事。
听了这两个字,有一刻,他微微地玻噶搜垌芸斓赜炙ν训裟欠菀煅纳袂椋衅鹚臣盏闹讣饴咧了拇缴希蠢兆潘拇皆怠
他的神情里带着丝丝愉悦,“如果我的云玉足够换来你的一生一世,那么你要留下便留下,只是我有条件。”
“条件?”她细弯着柳眉,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问着。
“在你的梦里,可有我的存在?”他像个没事人似地,漫不经心地在她唇边问着,两眼紧跟着他的手指,细细地看着她形状美好的芳唇。
也不知是因为晚风寒冷,抑或是身躯的燥热而造成了颤抖,他说的每句话都重重地敲打在她的心版上,一字一字地撞向她的心房,造成她遍身不可忍抑的颤抖。她不懂这个与她陌生却又紧密相连的男人到底有着什么魔力,为什么每当他以这种神色接近她时,她总有种不可自拔的沦陷感,虽急于更趋近于他,但又惊惶的想要躲藏。
“想要留在我的身边并不难。”云掠空并不了解她心底的挣扎,淡淡地在她的唇边叙说,“你只需要答应我两件事。”
受不了这种与他磨磨蹭蹭、暧昧不明但谁也不想戳破的景况,指柔迫不及待地想解除那份心慌。
“哪两件事?”她迅即地开口,快得连她也不敢置信。
“一是忘了所有的前尘往事,从此刻起,你只能想着我。”相较于她的难耐,他却是显得耐性十足,优闲的语气里,有着不容动摇的意味。
指柔怔愣了一会儿,思考着他的话义。她有什么前尘往事?最近的一件往事,莫过于那铭心刻骨的家毁丧观之痛,而他要她不去想它、忘了它?
这世上有谁能办得到?她轻轻叹息,才想告诉他不可能时,他的眼神就像一道咒语似地束缚着她,让她彷佛扑火飞蛾似地又被他掳获,一颗心摇摇摆摆地拿捏不定……不,也许她办得到,如果往后的生命是由他全盘主导,那么要学会遗忘,可能不会是一件难事。
指柔望着他,朝他微微颔首表示默许,但当他说出另一个条件时,她又觉得,自己不该答应得那么快。
脸上泛着一抹笑意,云掠空以独占式的语气向她命令:
“往后,当你睁开眼时只能看着我,闭上眼时,也得梦着我。”
第三章
指柔心神恍然地听着濯雨和轻烟的谈话。
距离她首次自病榻上清醒,莫约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她已经很习惯在暖风轻送的午后,与云掠空两个偷空跑来看她的仆役,在午憩的时分一同聚在窗外的小亭里喝喝茶,打发又一个无事可做的春日。
自醒来的那日后,云掠空见她的伤势和病况都稍有起色,便不再镇日伫留在她的病榻旁。初时他还会不时过来看看她,但渐渐地,他变得很步过来探视她。渐渐地,她的身子益加康复了,而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数日子,竟在数他已经有多少日子没过来看她。
她有一种憎厌自己的感觉,气自己的心这么不争气。
从中箭到她真正清醒,经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如今事情的前因后果已变得如此遥远不清。家变的冲击来得太过快速,她没能留下多少记忆,加上拖着箭伤和病痛,她无法把意识集中在这上头,于是,时间悄悄地将一切都湮没,造成一片空白,但她的心头还是有着不能踏实的感觉,因为这一切太过像是一场梦,梦里头有让人落泪的、伤痛的、心悸的事……
还有,引诱着她的人也存在。
也许是印象太过清晰的缘故,云掠空的那张脸庞,时时印在她的脑海里,不时地勾动着她的记忆、撩动着她的思绪,她会在朦朦的意识里反复想着他说过的话,在他来探视她时格外留心聆听他的言语。他就像一族热源,让人很难不被吸引,而那双璨亮的眼眸,总好象深藏着什么,却又不轻易流泄出来。
说他引诱了她,这有点牵强,但她真的不清楚他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了她。不过是几日没见到他而已,为什么会议她如此朝思暮念的?
濯雨的声音突然穿过她重重的迷思,来到她的耳里。
“风姑娘?”
“啊?”一径神游太虚的指柔,眨着眼看着濯雨和轻烟莫名其妙地直瞅着她。
濯雨伸手指着她的脸,“瞧你的脸都红了,是还不舒服吗?”
“没有,没什么……”她慌忙地拍打着脸颊,对自己这张容易泄漏心事的面皮有些懊恼。
轻烟也探头过来关心的询问:“真的不要紧?”
“不要紧。”她匆匆换上笑容掩饰,“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刚才我说少爷叫你待会儿去锻剑房看他铸剑。”轻烟看她刚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知道她八成什么都没听清楚,于是耐心地又重复一次。
指柔满心的好奇,“铸剑?”
“少爷是个剑师,打造名剑是他的看家本领。”濯雨扶起她,引领她朝锻剑房移动。
“你难道从没听过少爷的事?”轻烟却很意外她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指柔微微垂首,“没有。”她也仅知道他的名字叫云掠空,除此之外,关于他的一切,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该在前几年来的,那时江湖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