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就着水池子清洗干净了,才觉得自己舒服多了。脑子似乎也清醒多了,身子也不那么软了。
我和石石走出洗手间,就看见兰子站在门口默默看着我。
兰子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我咬着牙装作没看见她,就要从她身边走过。兰子在一旁伸手想拉我,但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我眼角看到她把手缩了回去,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陈阳,今晚我本没想带他来,是他非要跟来的。兰子轻轻对我喊了一句。
我站住了,回头对兰子冷笑,说,是么?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还真听他的话。当年你对我可没这么顺从过。
说完我推开门走进包间。
我老远看见萧然坐在桌前和三爷微笑交谈。我忽然轻轻把一直扶着我的石石推开,然后顺手拿了一个两个喝茶用的最大号儿的玻璃杯子,大步向他们走了过去。
我昂首挺胸走得很稳,神色自若。
后来石石对我说,那一会儿我简直神了。本来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是一步三摇,走路的时候都已经走S步了,腿肚子都打晃。可就那么一转眼的功夫我就变得精神百倍了。
我走过去拍了拍三爷,示意他让开一下,然后对萧然说,你好。
我没等萧然说话,啪啪就把两个杯子放桌子上了。然后拿过桌子上的一瓶酒就倒。
一面倒我一面对萧然莞尔微笑,嘴里说,今天是家母寿筵,萧先生不识家母,却登门来贺,实在是蓬荜生辉。家母嘱咐我,一定要好好感谢萧先生的这份心意,我身为人子,只能一杯水酒聊表心意。
我一面说一面心想,小样儿看我不治死你,小爷我好歹也算是个作家,两句话还是会说的。
话说完,两个玻璃杯也都倒满了,一瓶白酒全光了,一滴没剩下。
萧然脸色都变了。
没等他说话,我抢先说了一句先干为敬!然后咕咚咕咚仰头就把一大杯酒灌下去了。
尽管我有心理准备,还是差点没一口气噎死。只觉的胃里面像翻江倒海一样,我眼睛死死盯着萧然,脸上还是死扛。
萧然看了这架势,咬了咬牙,就要伸手端杯子,立刻就有一只手把他拦住了。兰子插进来伸手就把杯子端起来了,她看着我,眼睛里亮闪闪的,我知道那全是眼泪。兰子压低声音说,一会他还要开车,真不能喝酒,这杯酒我代他喝吧。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兰子已经咕咚咕咚下去半杯了。
你疯了!我伸手把酒杯抢了过来,辛辣的白酒泼洒了我一身。
兰子身子一晃,坐在了椅子上,萧然在后面一把扶住她。
我死死盯着兰子,我知道我当时的眼光一定很吓人,然后慢慢的我的眼光黯淡下来慢慢变得柔和,我轻轻的问了她一句,兰子,你为什么对这个人这么好?
我转身离开桌子走出包间。
我明白,兰子对萧然好,是因为兰子爱他,而且爱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年兰子爱我。兰子从来没有如此维护过一个人,即使当年对我,她也没有对我这么好过。
我忽然心里空荡荡的,一阵阵的头晕目眩,我看见微微朝我跑了过来,我对她挤出一丝微笑,然后眼睛一黑,倒了下去。
我最后还隐约听间石石着急的呼唤,陈阳他怎么晕过去了!!
我心想石石真他妈没文化。我喝的那可是酒是60度的五粮液,先不说我前面喝的那么多,就那么大一个大茶缸子满满一杯半斤多,一口就干下去了。
你喝,你也晕。
第三十八章【变了,都他妈变了】
(42)
迷迷糊糊中,我老觉得好像身边有人在哭,我睁不开眼睛,所以看不到是谁。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兰子,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傻。
然后我想肯定是微微,我知道微微对我好,而且是非常非常好,是心里的那种好。
我一直觉得微微是一个和我性格非常接近的女孩儿。我们都喜欢张扬,一不留神就惹事生非,完了就老祸害我们身边的朋友。属于典型的革命斗志过于亢奋,一不留神就上房揭瓦那种,天生就是一乱臣贼子,整天的唯恐天下不乱贼心不死,革命热情高涨成天的高呼向我开炮一身是胆草木皆兵。好容易平安了一阵子,就忍不住要给自己折腾点事情出来。
你想这样的人一个就够了,要是有两个凑一块了,多可怕啊。
连石石都曾经偷偷说,看见你和微微在一起,我心里总是提心吊胆的。
我也不知道我和微微这算不算爱情,但是我难受的时候,想到她,心里就会舒服一些。
所以我认定了是微微在我身边哭,我知道她为我担心,套用一句言情小说里的话,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孩在为我担心,我心里觉得好温暖。
我今年已经24岁了,如果按照当初设想的25岁把婚结了,那么我最多也就还剩下一年时间了。
(43)
我妈寿筵后的第二天,三爷还没走。他这次来把相关的合约以及一些资料都带来了,也免了我再跑一趟北京。没什么问题大家在公司把合约签了,然后由石石出具了一套我们以公司名义开具的报关单据。
看着石石在文件上盖上那个红红的印章,我心想这就三百万到手了,怎么觉得都都跟做梦似的。
石石公司有事情走不开,我开车送三爷去机场。
自从和三爷见面后,这是我们第一次有机会两人单独相处。三爷似乎有些沉默,一路上不停抽烟,我也觉得有点怪怪的。三爷似乎想和我说点什么,但是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在想什么?我先开了口。
三爷笑了,从车里的倒后镜看着我,然后缓缓说,陈阳,我觉得咱们大家有点生疏了。
我没说话。三爷又笑笑,说我猜很大的程度上是为了田红吧。石石是因为当年和田红的关系,而你是因为心里讨厌田红,结果你们俩都顺带着连我一块恨了。
我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说,三爷,那么多女人呢,你干嘛非要找田红?
三爷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看着窗外,很久才慢慢说了一句:陈阳,你知道么?田红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我不信。
三爷脸上的神色变得很奇怪,有点深沉有点压抑,还有点阴沉,然后慢慢和我说了田红的事情。
田红的四川女孩儿。
她的父亲是个当兵的。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她父亲所在的部队就在最早上战场的那批当中。
我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古今中外,几乎所有战争的初期,都是最艰苦最关键的,第一批上战场的部队,往往都是面临最激烈的战斗,而伤亡也是最大的。
田红的父亲就死在了边疆。在一次行军中,踩了地雷牺牲了。他临死前把身边的战友推开了,自己被炸的血肉模糊,留下了老家一窝孩子。田红是最小的,当时只有几个月大。
三爷说到这里,我默然了。三爷看着窗外,缓缓说,你知道当年的抚恤金才多少钱么?没等我说话,三爷自己就先说了,那点放在现在,都不够我们去王府饭店吃一顿的。
田红的几个兄弟都没读书,但是田红读了,而且读得很好。一路读到中学。
后来家里实在没钱了,田红找了一个一直喜欢自己的男同学,那人家里比较有钱。田红拿自己做交换,要求就是供自己读书上大学。
三爷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他冷笑说,你知道田红当时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自己是怎么说的么?她当时看着天上的月亮,然后非常平淡的对我说了一句,她从十四岁开始就不要家里的钱。陈阳你知道么?她们那儿中学的学费一学期还不到一百块钱。
三爷说着说着就笑了,他笑的有点神经质,笑得跟个疯子一样,大笑说,一百块啊!才不过一百块钱啊!
我默然。
十四岁……那时候我和石石随便买一双耐克球鞋都要几百块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三爷长长出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用那种缓缓平稳的语气诉说。
田红后来考上了大学,她没有选择省内的学校,而是坚定了信念一定要靠到大城市,因为她从小就发誓要走出那个地方。像她那样的人,一旦认定了要做什么事情,那就很少会做不到的。田红考到了北京,那个出钱给她的男同学也考到了北京和她同一学校。
后来的事情就是我们都听说过的了。
田红到了北京后,就和那个男同学分手了。当时她对那个男的说,你用钱买了我几年的青春,可后面的时间,是你买不起的了。然后田红找到了当时的学生会主席,一个高干子弟。可惜那个男的家里门槛太高家里人反对他和田红来往,那个男的毕业后就和田红分手了。田红自己没有了收入,只能再找一个人来依靠。最后,她认识了石石。
三爷抽完了一支香烟,忽然对我一笑,说,觉得很惊讶吧?我当时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我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很行,可田红比我们都厉害,都成熟。
我说为什么?
三爷脸色一下变得很凝重,慢慢说了一句:因为她能忍!
我把三爷送进机场,帮他把行李托运了,换了登机牌。
临走进侯机室之前,三爷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陈阳,你知道么?能忍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忍的时候越痛苦,等来的机会就越好,而这种人抓住机会爆发的时候,是很惊人的!
送走了三爷,我回到公司。
一进门就看见石石站在办公室硕大的落地窗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说你怎么了?
石石踌躇了一下,还是对我说了。
你没觉得这次见到三爷,他比以前变了好多么?
我没说话。
石石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很低沉。
三爷变了,我总觉得他现在变得很深沉。虽然他还和从前一样和我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但是我总觉得他有所保留。其实,三爷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我心里一紧,我没想到石石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从学校那会儿,三爷就是我们三个人中最聪明心机最深沉的一个,但是他和我们好,咱们之间没有距离,他的聪明和心机从来都不用在我们身上,所以我们感觉不到。
我沉默。我心里清楚石石说的这些话我也感受到了,但是我不愿意说出来。
难道你对这次和三爷做的这笔生意有顾虑?
那倒不至于,毕竟还是兄弟,三爷不会害我们的。石石笑了,他笑得很奇特,然后继续说,再说了,不过三百万而已,凭我和三爷现在的身家,三百万还不算什么。况且我们只是签了代理合约而不是商业合同,即使是商业上出了什么纠纷,也牵扯不到我们。
石石笑得很自信,我心里却隐隐有些觉得发寒。
石石其实一直给自己留了余地,虽然看上去他和三爷依然那么亲密无间,几百万的生意谈笑间就给了人家,但石石仍然对三爷有了戒心。
我心里觉得很悲哀,是那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石石也好,三爷也好,他们都没有错。生活就会这么渐渐的让人冷漠下来,让人变得学会了伪装和自保。
说句不好听的,感情再坚挺,有人民币坚挺么?
石石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对我灿烂一笑,说我约了燕子去吃烧烤,你一起去吧,把微微也叫来。
我盯着石石的脸,看着他脸上的笑容。
我忽然想起古龙的一句话,谢天谢地,至少他的笑容还和从前一样。
我决定不把刚才听来的关于田红的事情告诉他。
我笑了,说我不去了。你和燕子的事情是不是准备定下来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玩儿够了吧。
石石顺手从抽屉里把车钥匙拿了出来,说,你也该想想自己的事情吧,你和兰子的事情也应该结束了。那天晚上你昏倒后,兰子在你身边抱着你哭了好久,那个叫萧然的在一边脸都青了。
这话一出来,我就像给人一锤子给钉在哪儿了一样,脑子里嗡的一下。心里好像有只手在猛捏我的心脏。
石石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说,你也别老这么折磨自己了,有些时候,面对这种事情,那就得跳河一闭眼!哪来那么多缠绵悱恻!
第三十九章【太有面子了】
(44)
那些天微微公司也忙,据说买下了几块市中心地下隧道的广告牌,用微微的话说,她是在忙着把眼球变成人民币。这种魔术可是高级工种,所以她成天的变来变去,到最后变得人都没影子了。
而工作以外的其他时间,微微忙着考驾照。我后来才发现她驾驶技术根本就不过关,详细盘问后才知道,她从前都没有在驾校详细的学习过,都是跟着她爸爸公司的司机后面学的野路子。我当时就想说,这么久了居然她居然没撞死人也没撞死自己真是走了狗运了。像她这种祸害别说拘留十五天了,办她个危害社会稳定都绰绰有余。
我逼迫她在一家驾校报了名,然后隔三岔五的陪她去学习。也就是学车的时候,我们才能抽空见见面。本来好好的两个人都住一个城市,偏偏弄出牛郎织女的感觉来了。
微微平时疯得没个形象,工作起来严肃得让人心里都发毛,我就亲眼看见微微在他们公司里面当众把一个刚大学毕业的比她高一个头的小伙子训得差点都哭了,那气势,跟撒切尔夫人似的。平时看上去还算挺温柔的一女孩儿,比包公还铁血。
一天下午下班后,微微打电话给我,在电话那头特兴奋的冲我叫喊,说成了成了,这会变大发了,晚上要出去好好腐败一下。然后她说一个朋友说有家新开的PUB不错,晚上我们一起去挥霍一把。
那家新开的场子人气特别旺,装潢得极其风骚奢华,门口还戳俩穿黑西装的保安,弄得跟黑社会似的。
进了门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就昏天黑地的扑了过来。灯光昏暗,看人都是影影绰绰的,无数穿着打扮妖孽的女孩儿在人群里穿梭来回,中间的舞台上几个穿着极度暴露的女孩儿在拼命的扭动水蛇腰,动作暧昧充满挑逗。
音乐太大声,我和微微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