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我笑道:“听你的,不过钱我不能要,那是你赚的钱。”
胡四推了我一把:“你这样的话我还真不高兴了,那样我干脆也不干了拉倒。”
常青插了一句:“远哥,听四哥的吧,咱们不是那些见利忘义的商人。”
胡四笑了:“常青你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对,咱哥们儿是干什么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觉得这样还是不太妥当,好象我一直在欠着胡四的,摇摇头说:“不行,两码事儿,这钱我不能要。”
胡四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蝴蝶你缺脑子是不是?我开始说你不喜欢听的啦,你好好想想,你现在有什么经济来源?你自己的生意全归了李俊海,告诉你,连金高当年管理着的冷库都让李俊海处理了,他通过关系不承包那个冷库了,还是给了原来的那个老许,这个谁也没有咒念,合同在那儿摆着呢,本来你就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承包的,这我就不说了……你还有什么?花子管理着的那个冷库有人家李俊海的股份,执照早换啦,成了李俊海的个人财产,我都打听过了。你在海天路的那几个摊位也让李俊海占去了,不客气的说,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哦,还有,就是你当年盖的那座办公楼,不过产权也不是你的呀,就算是你的,四年以后你知道会怎么样?李俊海不知道那座楼的价值?人家就会乖乖的交给你?所以呀,我说这些你别伤心,你就好好的听吧。这个时候我不管你谁管你?你还剩下几个朋友了?小杰?不在。金高?跟你一样。再那些,一个比一个穷。你不给自己安排点儿后路怎么办?本来我跟林武商量过了要废了李俊海,你知道人家现在发展得多快?比你当年还快呢,因为什么?人家比你狠!说弄谁就弄谁,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法律、人情,就一个字,钱。我的事儿很多,我不想在这上面费神,再说,李俊海不是孙朝阳,他根本不按路子出牌,我还害怕他搅得我不得安生呢……说远了,其实我就是想往白道儿上靠,因为我看清楚了,黑道是不可以一直走下去的。不是有句话吗?见好就收。我就是这么来的。当然,必要的时候我会出手的,我不能眼看着这个杂碎欺负我的兄弟……我正在跟汤勇联系,我有办法让汤勇帮我……算了算了,你现在鞭长莫及了,不说了。”
胡四这一犯罗嗦毛病,把我又说出了一身冷汗。是啊,他说得太对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四年以后我就是一个穷小子,想要再混到当初那种状态几乎是不太可能了。以前我设计得多好啊,先夺回我的财产,然后砸挺了李俊海,最后与汤勇争夺谁是老大,现在什么都不可能了……现在我与汤勇已经没有了利害关系,我出去了,汤勇也不可能把我当成他的对手了,现在汤勇的对手应该是李俊海,甚至胡四,因为满港上论势力的话,也就是这几个人了,凤三、周天明、庄子杰全都上了二线。等我出去了,我连二线都不是了,三线?四线?去他妈的,我什么都不是了!
“四哥,那就这么办吧。”我咬着牙根说,“钱让林武暂时帮我存着,等我出去了你就看我的吧。”
“这就对了,”胡四舒了一口气,摸着我的手背说,“兄弟,其实我很需要你,但是现在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什么。”
“你最好给我透露一下,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不说我睡不着觉。”
“因为汤勇,”胡四皱着眉头瞥了我一眼,“我分析过了,我跟他早晚得有那么一下子。”
应该是这样,我想,如果胡四真的想雄霸江湖的话,李俊海和汤勇都是他最大的敌人。如果他联合汤勇把李俊海砸沉了,下一个目标就是汤勇了,可是汤勇同样会有这样的想法,最终一场斗智斗勇那是免不得的。胡四貌似一个文弱书生,可是我知道他的心比天还要高,唯一欠缺的是心还是不够狠。他的身边需要我这样的人,用我的话说就是,一个杨远可以顶十个林武用,哈哈,我他妈现在混到想给人当小弟的份上了。在短短的几秒钟里,我有了自己的打算,在里面与董启祥把关系处理得比钢铁还坚硬,然后与老辛、小广再处理好关系,这是我的第一条战线。后面我再在里面培植自己的势力,比如吴振明这样的人,我让他们成为天顺、广元式的兄弟,出去以后马上从涛哥那里把孔龙和天顺要回来,再让花子和常青回来……没有多想,我对胡四说:“四哥,你就情好吧,我杨远在哪里也是一条龙。”
胡四像个老太太那样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蝴蝶永远是蝴蝶,出去以后还是老大。”
我也陪他笑了起来:“出去以后你是老大,我跟着你玩儿,哈哈。”
胡四突然止住了笑,表情严肃地说:“蝴蝶,千万别这样说,打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想当你的老大。”
又聊了几句我弟弟的事情,胡四最后说:“看见他我就想起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弟弟犯病了,没有体谅胡四的苦衷:“少他妈跟我来这个,看好了我弟弟是你的职责。”
胡四表情痛苦地拧了自己的嘴巴一把,不说话了。常青在桌子底下用腿碰了碰我:“远哥,你在里面还有钱吗?”我摇了摇头:“没有了,妈的,我发现在里面一点儿不少花钱。”常青从桌子底下递给我一卷钱:“拿着,弟弟也困难,这是一千,下个月我把杰哥给你的一万给你拿来。”我看了他两眼,没有伸手,我不能花他的钱,他比我小了那么多,我怎么可以那么办?我笑道:“跟你开玩笑,我这里还有,能坚持到下个月。”胡四拉开了他的包,从里面拿出一沓没开封的钱丢到桌子上:“这钱明着给你,我怕你偷着花又要喝酒。”我一把抓过来掖到了袜子筒里:“你懂个屁,酒要喝,但是我以后有数了。”胡四回头瞄了门口一眼:“那我再给于队一千,我刚才跟他说了我要给你存点儿钱,别让他怀疑,于队这伙计真不错,我请他喝了几次酒。”我说,那就对了,你再请请康队,我太对不起康队了。胡四说,康队也去了,很能喝,直骂你不是东西,操,你确实不是东西。我很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劲地傻笑。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吴振明威风凛凛~
春天一过,夏天就到了,这一年的夏天特别热,在车间里几乎不敢干活,一动弹就出汗,拉一趟铁屑得跑到水龙头下冲一阵凉。好在我有钱,我的搭档“小广”是个穷茬子,给他一块钱他就可以帮我拉一趟铁屑,累得这小子像个即将被抬到手术室里的危重病人。我不管,经济社会嘛,我不给你钱你是不会帮我干活的,我心安理得。铁子经常瘸着一条腿来蹭我的烟抽。我问他,你跟老庄是怎么了?铁子嘿嘿地笑,操,那是个大膘子,不就是借了他一千块钱没还他嘛,这小子整天追着屁股要,我烦了,反正我这种人在社会上没法活了,还不如进来吃几年现成饭呢,我就把他砍了,砍得这小子直喊娘,妈的,活该,你远哥多仗义?一万多的大哥大都给我了,也没追着我要钱,他算个什么鸡巴?我吓唬他,铁子,那个大哥大钱你得给我,现在我也没有钱了。铁子一下子跳了起来:“蝴蝶,你可别这样啊,我一听这些头就大了,我上哪儿去找一万块钱给你?”我不依不饶:“看你这意思是想赖帐?你先告诉我,当初你是不是拿走了我一个大哥大?”铁子还真当真了,脖子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我承认,可是也不值那么多钱啊,你没听刚进来的伙计说,现在连称呼都变了,不叫大哥大啦,叫手机,你听听,手‘鸡’,跟他妈‘撸管儿’差不多的一个称呼,能值几个鸡巴钱?”我说,当初的价格能跟现在的价格一样吗?当初我可是花了一万多买的呢,你还不还钱?你还我可要跟你翻脸了,我是什么人你知道,我可不是老庄。铁子烟也不敢抽了,撒腿就跑:“大哥,再见啦。”
想起欠钱不还我就想起了老钱,老钱把欠我的三万块钱还真的给了我。年前胡四来接见我的时候,眉飞色舞地说,我胡老四办事儿就是他妈的稳妥,老钱把钱交到法院去了,连执行都没执行。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儿?胡四说:“你进来以后,我找了一个比长法还长法的外地伙计去了老钱家,那伙计说,杨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可把这三万块钱看得比命都重要,他是个什么人你也知道,明年出来你还想不想活了?老钱还想嘴硬,那伙计不知道使了个什么办法,老钱当场就跪下了。第二天,李忠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杨远的钱人家给送来了。本来我还想通过李忠去他家强制执行呢,这样先省了一笔执行费。”这本来是个高兴事儿,可是我根本笑不出来,感觉没意思透了。
现在想想,我突然高兴起来,三万,不少啊,将来出去这三万块钱可以帮我办多少事情啊。
那天我问胡四,老钱他小儿子怎么样了?
胡四说:“彻底‘面汤’了,买卖也不干了,天天在家门口看打扑克下象棋的,跟个残疾老人似的。”
活该,谁让你竟敢侵犯我爹的?心里一阵痛快,难免想起长法来,我问胡四:“不知道长法怎么样了?”
胡四不屑地说:“那整个是一个膘子,警察都不抓他了他还在外面晃荡着,一直不敢回家。”
也许是人家不愿意回家呢,长法有自己的想法,我笑了笑:“人各有志嘛。”
我这里胡乱想着,铁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磨磨蹭蹭地不敢靠前:“远哥,跟你商量个事儿。”
还是别吓唬他了,我笑道:“商量什么?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呢,那钱我不要了。”
铁子溜溜地颠了过来:“我就知道你远哥不是那样的人,你那么大的款爷还在乎这一万两万的小钱儿?”
我看了他一眼:“老铁,你还有什么事儿吧?有事儿就说话。”
铁子四下看了看,把脑袋凑近我的耳朵小声说:“我有个来钱的买卖,需要你帮帮我,我一定报答你。”
这小子没有什么正经事儿,我可不敢在这里面跟他犯什么事儿,我还想早点儿回家呢。我问他是什么事情,铁子说,你一个兄弟不是在仓库里干活吗?他管着码放那些铜管,你跟他说说,让他行个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管我,我去‘顺’他几根换点儿零花钱……我打断他道:“少你妈的跟我弄这个,你想干什么我不管,可是你拉拢我干这个那可不行,我他妈不缺钱花,滚蛋。”铁子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回头冲我挤了挤眼:“远哥,你那个伙计也太‘猛戕’了,刚才就嚷嚷着要打人呢,谁敢跟他打?那块儿,那个头儿……你劝劝他,别这样,大伙儿一起打劳改都挺不容易的。”他说的是我哪个伙计?一开始我还以为他说的是老辛,这么一形容长相,我笑了:“你是说吴振明吧?我操,别惹他啊,他可真揍你。”铁子甩了一把汗:“也就是这两年我老了,退回五年去,我他妈砸死他……算了,说多了你说我吹牛。对,那伙计是姓吴,外号叫体格,跟他妈林武一个外号,倒也真怪,长得就像林武似的。”
铁子走了,我想了想,找吴振明去,不行的话就让吴振明打个人我看看,我要化验化验他的魄力。
刚站起来,背后就有人喊我:“蝴蝶,我来啦!”
回头一看,宫小雷!我咧开嘴笑了:“我操啊,你怎么来了?还真不干老残队了?”
宫小雷穿着一条兰色的劳改裤头,光着瘦骨嶙嶙的上身哈哈大笑:“说来就来,在一中队,刚下队呢。”
我拉他重新坐下,递给他一根烟:“宫哥,你还剩下几年了?”宫小雷大大咧咧地甩了一下脑袋:“不多啦,一年多一点儿,哎,胡四来看过你吗?”我点了点头:“经常来。”宫小雷哼了一声:“操他妈的胡四逼,我为了他进来的,他总共来看了我两次,什么人嘛,这个小子现实着呢,谁管用他靠谁近便。”我知道他这是牢骚话,胡四跟他不是一年两年的关系了,83年就一起打过劳改,我笑道:“宫哥说这话很不仗义啊,四哥不是那样的人。”宫小雷笑了:“开玩笑开玩笑,尽管他不常来看我,钱那是缺不了我的,每月一千块,风雨无阻……怎么,听说你加刑了?真想不到,那么着急干什么?这可倒好……”我打断他道:“没什么,加个三年两年的无所谓,活着出去就行。”宫小雷嘿嘿地笑:“蝴蝶我挺佩服你的,我在老残队的时候大家就议论你,说你是个孝子……哈哈,别瞪眼啊,我不说了。”
天太热了,我拉他来到车间后门的水龙头下面,脱光了衣服边冲凉边问他:“你当时是怎么进来的?”
宫小雷把水扑棱得到处都是:“还不是为了胡四?有个小子去诈厉胡四,让我三石头砸黏糊了他的脑袋。”
好啊,这也是一员猛将!在这里处好了关系,出去就是我的一张翅膀。
我戳了他的排骨一下:“就你这体格还打人呀,听说你外号叫公鸡精?哈哈,真他妈形象。”
宫小雷跳出水龙头,啪啪地拍着胸脯:“别看体格小,玩儿起命来顶事儿,林武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呢。”
我擦干净了身子,坐到树阴下跟他聊起了林武。宫小雷说,当年他们在一起劳改的时候,他负责打水,那时候我还没来,打水也是个油水活儿,林武想跟他争这个活儿,吵吵了几句就动了手。林武以为宫小雷体格小,不抗浪头,上去就给了宫小雷一拳,宫小雷被这一拳打晕了头,抓起一块铺地用的六角砖就给林武开了瓢,林武没想到宫小雷敢跟他玩儿野的,一下子懵在那里,宫小雷还想砸,胡四冲上来把宫小雷摔倒了。结果,等林武反应上来,宫小雷和胡四都挺在了地下,幸亏当时胡四就跟林武关系不错了,要不非出人命不可,就这样还把宫小雷给严管了。我笑着说,你这叫打架?人家林武那是没反应过来,要是反应过来了,你这么十个也不是林武的个儿啊。宫小雷奸笑道:“我不管,操他妈我历来就是这么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