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这么想说过话。她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没做。仗还没打完,家里的事买有安顿完,宁西顾……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耳畔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别哭。”
正在诧异着他为何还未走,就感觉脸颊碰到一个干燥柔软的手帕,真是苏见拿着手帕为她拭泪。
他想打破沉默,于是道:“别哭了,你莫非是因为尚未留下子嗣,担心日后无人帮你送终么?!别怕,还有我啊。”
云初昭破涕为笑:“行啊,那你给我做儿子。”
“这……”
“你方才都说了,你要帮我送终,如何现在又反悔?”云初昭带笑道,“快叫娘。”
苏见道:“这……我指不定年纪比你还大呢!如何就能让你做我娘?”
云初昭别过脸去不理他,他生怕云初昭又生气,于是为难的道:“你可别哭了。”
“你同意了?”
苏见支支吾吾,他表示,作为一个儿子比娘还大的儿子,压力好大啊!
云初昭道:“乖儿子,为娘准备休息一下,你还是先出去吧!”
苏见:“……”遂泪奔而走。
许翊按着弥道子的指点,将那些草药熬了一整夜,全数煎成了一锅,倒入浴桶中。这些事儿做完后他有些困,却很亢奋。估计是看着那个浴桶心襟荡漾了。
“然后呢?”他问。
弥道子道:“将你师妹放下去。”
许翊却突然有些羞涩了,他道:“师伯……这不好吧,师妹有伤在身,恐不适合沐浴啊!”
何况这战场上除了她外没有别的女人,那些奴婢重手重脚也做不好,莫非要他帮师妹沐浴?
弥道子白他一眼:“这里面全是剧毒,你可得小心点别沾到了。我让你讲你师妹放下去泡着,这里没有解药,因此需要外界的毒与她体内的毒相斗 ,暂时缓解一下,让她也好受一点,至少不会让毒蔓延。”
“哦。”
原来没有他什么事儿啊……
许翊将安安静静的云初昭放到装了药水的浴桶里,转头问:“师伯,要不要脱衣裳?”
“你个臭小子!拖什么衣服!好感冒不是?!”
许翊被这么一呵斥,也不敢问了,端了个小凳子就坐在旁边了。
“师兄,你不用守着我。”她忽然道,“今天战场上性是如何?”
“甚好,”许翊答,“耶莫华也没敢来战场。”
“那便好了,是派谁来的呢?”
“是一个月氏的将领。——初昭,我怀疑,这耶莫华打着攻打我们的名号,将三族组成一个整体,派兵来攻的时候,大多派另外两族的士兵,保存它们的实力……”
“……你的意思是,他想吞并那两个族?!”云初昭诧异的问。
“是的。”
“只是他又有什么把握呢?”
许翊冷笑:“我猜,朝中定有他的人,因此才想吞下晋元这块肥肉,让自己族人修生养息,顺道儿灭了那两个族,方好让月氏族休养生息,成为沙漠的王。”
41
41、劝戒 。。。
第四十章劝戒
“皇上,您叫臣一道来有何事?”云老将军问。
此刻御书房只剩下了他和宁西顾,洛相已被人领下去书写朝中结党营私之人,因此二人可大声谈论战场边疆之事。
宁西顾尊敬的道:“云老将军请坐。”
云老将军不拘小节的坐下,两腿叉得老大,身子前倾,问:“皇上,可是战场那边出了什么事?”
宁西顾皱眉道:“是初昭受伤了。”
“哦,”云老将军,“可严重?”
“是。”宁西顾忧心忡忡,“战场上来了书信,说是中了剧毒。朕的意思就是率兵前去……”
“皇上,万万不可啊!”云老将军突然跪下,“皇上万金之躯,战场上面……如果事发突然,您的安全受到了威胁,您又没有子嗣,到时候满朝文武群龙无首,这让老臣如何自处?”
“老将军宽心,”宁西顾笑道,“我虽没有子嗣,不代表先帝子嗣单薄,我若是去了,还有我的三皇兄与五皇兄在,三皇兄最是爱妻子,三皇妃又是最宅心仁厚的,想来也会爱护百姓;五皇兄虽然粗心,但事事总以天下苍生为先,能文能武,也可以担负重任。”
云老将军难得犀利的指出:“皇上,三皇子一颗心都掉在三皇子妃身上,哪里能分半点儿给江山社稷?!五皇子为人爽朗并无心机,若是混江湖也就罢了,在这皇宫之中,又能得到什么好?”
宁西顾竟然被反驳得说不出话来。
“古有尧舜禅让制,若我去了,即便不是皇家血脉,只要贤明,也可做了皇帝。”好一会儿,他方才淡淡的笑着道。
“……皇上!”
“云老将军别说了,朕自有打算,何况,您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挨过来了,年轻一辈的也总得去过一两次战场方才能现英雄本色,总有一天,天下依靠的是年轻一辈的力量,朕去战场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云老将军还准备说些什么,宁西顾却起身道:“朕准备三日后启程,另外,今日朕找您来是为了讨几支精兵。”
“是上战场所用么?”
宁西顾嘴角泛起莫测的笑意:“非也。”
云老将军还待说什么,却突然噤声,眼瞪得老大,宁西顾料想他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于是点头笑道:“您老小心着些,莫把眼睛给瞪出来了!”
“老臣……只是这么要紧的事儿,皇上您……”
“勿赘言,”宁西顾释然的笑道:“当初我登基,云家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朕从没忘记。此次却让云家遭受了许多不白之冤,尤其对不住初昭,朕都是知道的,待得日后,朕定会好生补偿你们一番!”
云老将军眼睛稍有些湿润,却利落的跪下道:“臣叩谢皇上!”
太后宫里很安静,点着凝露香,据说是用于安眠的,是宁朝的属国进贡来的,太后尤其喜爱。
因着被这淡淡的温和的香气萦绕着,宁西顾也不由放慢了脚步,定下心神,想着一会儿如何同太后说那事。
凝烟走过来,对宁西顾行礼:“皇上。”
“凝烟,太后娘娘现在在干什么?”宁西顾问。
“娘娘正在礼佛。”
“哦。”
他寻了一个座位来坐着,问:“娘娘进去多久了?”
“两个时辰了,”凝烟垂首答。
“哦,那该要出来了。”他端起桌上的茶水啜了起来。也该想想一会儿怎么和她说了……
“皇上来了么?”果然,他没呆多久,太后便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宁西顾看她精神似乎有些不振,脸色有些苍白,便问:“母后今日可是有些不适?”
太后摇摇头,“无甚事。或许是礼佛得太久,外面的光又有些强罢。”
“儿臣今日前来是想告诉母后一件事儿。”
他在腹中寻找着词,让此话说起来更加婉转,“初昭受伤了。”
心里徘徊出了这么久,到最后居然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着实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太后听了这话,只是淡淡的抬起眼来看了看他,道:“你倒这里来,怕是不光想说初昭受伤了吧?”
对于宁西顾和云初昭之间的感情,太后其实是了然于心的,然而她只是一个局外人,何况,宁西顾是皇帝,天下不该有人能左右他的心情,但是云初昭单骑去往止凤门,甚至假造圣旨的事儿——对的,当时先皇已然病入膏肓,哪里还有心思颁布圣旨要宁西顾觐见?不过是云初昭倚着自己云家嫡长女以及曾随先帝出征,算是宁朝第一的女将的身份强行让宁西顾进宫门的罢了。
这些她都是知晓的,一边感叹于云初昭的深情,一边对儿子的感情无能为力,云家根基深厚,自然能帮助宁西顾好好治理这个国家,但是也难保忠心耿耿的云家里头出现一两个叛徒,那宁西顾帝位也就岌岌可危……
因此太后心里有些踟蹰。
“所以朕准备去一趟晋元。”宁西顾斩钉截铁的道。
太后思索片刻,柔声道:“皇上,哀家能明白你的心思,也明白初昭是个好孩子,她能为你生儿育女,保家卫国。你二人该是《奇》世间最亲近,最信《书》赖之人。只是皇上《网》你要知道,危急时刻,一百个云初昭也不及你。宁国没有了云初昭尚有别人可以担当重任,没了你,我朝……”宁西顾暗中皱眉,太后尚未发现,仍然继续道:“夫妻之间,不可相仇,亦不可爱笃,情深不寿,强则极辱,切记,恩爱夫妻不到头!”宁西顾听了许久,去唯独记住了“情深不寿”四字,云初昭……
太后将宁西顾的反应看在心里,却为了大局不得不掐断他的念想。
她道:“皇上,你可知先皇爱的是谁?”
宁西顾惊,然后问:“不是母后您么?”
太后惨淡的笑笑,摇头,“非也。先皇爱的人,并不是我。”
宁西顾道:“父皇临死前尚关照着您……”
太后坐在椅子上,眼睛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遇泓曾经在江湖上带回了一个女子,你也知道,就是安妃。他专程为安妃新修了一个名叫安心殿的宫殿,足见当时那女子的盛宠几何,然而安妃却因为了皇上而死。”
“安妃怎么死的?”
太后摇摇头:“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还提它做甚?”
宁西顾只有止了话,听太后继续讲。
“我并非先帝爱的人,却陪伴了他那么久,皇上,你莫非还是不懂么?”太后眉目间有些憔悴,不知是在责怪宁西顾不懂,还是因为回忆起来以前。
“母后,儿臣都明白。”宁西顾敛眉道。“只是有的人,如果不珍惜,过去了就过去了。”
太后眼里突然溢出泪来,她也明白自己无力阻止宁西顾任何决定了:“为何你与你父皇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啊!西顾……你这所作所为,不是一个明帝该做的事!……若是母后不让你去,你会如何呢?”
“母后……若是母后不许朕去,朕也非去不可!”为了见她一面,后人即便是称他为昏皇又如何?!
“也罢,你去便去吧……”
太后在椅子上瘫下来了,发髻上殷红的宝石无力的垂下,像是光芒晦涩的血滴子。
太后若有若无的点提,无疑是要他放弃云初昭,然而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岂是轻易可以放下的?
母后,当真心里有了牵挂的话,不是一句“明帝”“昏君”就能让人放下牵挂的。为了她,做昏君又如何!?
何况此刻她危在旦夕,朕又有如何能够安心留在宫中?
42
42、醋意 。。。
第四十一章醋意
宁西顾到时已是声音,外面方才打过一更。
此时云初昭中毒已有三日,昏迷已有一日,情形似乎是极不乐观。
宁西顾率着众位御医就直往云初昭的屋子去了。白术在一旁睡眼惺忪的守着烛台,许翊在一旁牵着云初昭的手,靠在浴桶上就睡着了。
眼见着云初昭被浸泡在浴桶里头,脸色惨白得像是一不留神她就会消失了似的。他心里极为不好受:云初昭,你一向性命犹如小强,你若是这么走了,莫非是要留下我一人?
白术本有些瞌睡了,却见一人推门进来了,下意识就要去拿剑,那人走至眼前,才发现是一身明黄龙袍的宁西顾。她万万没想到宁西顾一个九五之尊竟然从京都赶来了,不由诧异的瞪大了眼,随即过来行礼。
宁西顾看着许翊牵着云初昭的手,立在那里很久,眼神深邃,却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嘴角讽刺性的一勾,像是自嘲一般。
他轻声问白术:“娘娘现在情况如何了?”
白术摇摇头道:“毒很烈,想必,只有活捉了耶莫华,命他交出解药方能医好了。娘娘已经看不到、闻不到东西了。弥道子一直在熬药,加到那个桶里,说是要以毒攻毒。我不擅毒,因而倒落个清闲的位置。”
宁西顾道:“弥道子是谁?”
“是初……娘娘的师伯。”
“在那桶里被药泡着,毒可有受到控制?”
“少许有一些。与娘娘一起中毒的士兵,有几个都因为毒性蔓延太快死了……”
宁西顾皱眉打断她的话:“不是说七日为期么?”
“耶莫华虽然说过毒性七日,七日即死,但是很多人受不了毒的侵蚀死掉。原本那几个士兵与娘娘同一日中毒,但是娘娘一直在服用弥道子的药,因此与那些士兵到底是不同的了。”
“那些士兵如何死的?”
白术沉默半晌:“疼死的。”
宁西顾握紧了拳头,继续问:“娘娘中毒三日,可有敌军继续来攻城?”
许翊听到这里,也悠悠转醒,对宁西顾道:“敌军因为耶莫华的受伤,也元气大伤,近日的攻城都没有效果,这些日子倒是退却了一些似的。”说完放下了云初昭的手,自己倒是伸了一个懒腰。
“噢?听你语气,倒像是这些日子均是你领兵?”宁西顾挑眉。
“不然,皇上以为会是谁?”
“也罢,你照顾初昭这几日,倒也麻烦你了,这么夜深了,你还是回去吧。”
许翊笑:“照顾师妹是我这个师兄的分内之事,皇上不必言谢。”
二人眼神似乎在空中相遇,噼噼啪啪又是一阵的火花乱窜。
“师兄,谁来了?”
“初昭,是我。”
“西顾?”她愣了,似乎想要寻找宁西顾的方位。
宁西顾赶紧走上去,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然后对白术和许翊道:“你们先下去吧。夜深了,都早些休息。”
许翊用鼻子“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白术走也不是刘也不是,随即又想到,他夫妻二人难得一聚,自己在这里岂不尴尬,于是也走了。
“何必急着来?”云初昭问。她的手有些凉,想是一直搁在浴桶外面的缘故。
宁西顾道:“莫非你还想把我赶回去?”
“不……不。”
“几时出宫的?”
“昨儿深夜。”
“那么快?”
宁西顾握着她的手,轻轻的吻了上去,她的指尖被含在他的口中,辗转的舔与缠绵的咬,像是要将她吃得一干二净又像是单纯的膜拜着她的指尖。
“连夜赶来,只是挂念着你的病情,倒没想别的。——倒是骑坏了三匹黑马呢。”
云初昭不知该说什么,骑坏了三匹马,却只是将他的手举到脸畔,然后慢慢的靠过去,“你不该来。”
宁西顾微微的笑着:“我知道,可是我放不下你。
“初昭,朕不许你死。”
“现在说死还早着呢。”云初昭像是毫不在意似的。“命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