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文溪还一脸无辜地凑过来,“爹爹,爹爹,怎么样,这个我给它取名叫小黑好不好?”说完就眨巴着大眼,一脸求表扬的样子。
元学承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不风度,一抹唇角,慌忙跳将起来,“你你,拿远一些!快点!”
月君早已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了,她又发现了自家老爹的一个优点,那就是——他竟然怕知了!
文溪无辜地看向月君,有些不明白,“姐姐,爹爹不喜欢么?”
月君这才笑着一搂自家小妹,“是的,爹爹不喜欢这个东西,我们把它扔了好不好?”
文溪有些失望,话说,她还以为爹爹会很喜欢呢。所以才会在隔壁狗蛋将这个东西送给她的时候一直紧紧地抓着,生怕它跑了。
吃完了饭,坐在饭桌旁,月君看向正闭目养神的元学承,“爹,那天那个小姑娘是谁啊?”
月君知道自家老爹对于女子读书是有多反感,所以思考良久,决定用曲线救国的政策。
元学承有些不明所以的睁开眼,“哪个小姑娘?”
“就是端午那天那个小姑娘,这么高,被抱在怀里的。”月君比划着,努力表现出一副小孩子记不清事的样子。
“哦,她啊,是你林叔叔的女儿,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月君声音低了下去,仿似想起了那天被人说得哑口无言的尴尬场面。
看着自家大女儿露出挫败的神情,元学承心里一动,“怎么了?”
“呃,没什么,就是觉得她说的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觉得自己好没用。”月君的小脸越发的黯淡了下来,偷偷偏头瞥了一眼自家老爹。
“女孩子家家,要知道那么多事情有什么用?”元学承脸色一变,拂袖不悦道。
“那我可以跟她做朋友不?我可以找她玩吗?”月君仿佛并没有看到自家老爹陡然变色的神情,抬头欢快地说道。
闻言,元学承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却也没说出反对的话来。只是想着这怕又是小孩子突然间的心血来潮,不过说起来那个林世兄,却也是个人物,文采风流,人品也是非常不错的。
唉,可惜啊,自己与他,都没有儿子。想到这里,元学承突然觉得自己与他惺惺相惜了起来,觉得自己是应该抽个时间跟他多来往来往了。
接下来的几日,月君天天跑去镇东头找林雪玩,发现林雪真的是一个别扭的有趣小孩。跟自家老爹一样,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让她爹林叔叔都头痛无比。
刚开始几天,月君的到来,让林雪头痛无比,认为她打扰了她宝贵的读书时间。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她改变了对月君的看法。
事情的起因是那天她最爱的小白猫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吃饭,只咳嗽不停,性子也突然暴躁了起来。家里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
月君一来,就发现林雪一向一本正经的小脸竟然难得地愁眉苦脸。不由大感好奇,一番追问之下,林雪终于不情不愿地带她去看了她的小白。
月君一看,不由得大笑出声,敲着林雪的脑门,“你这是给它喂什么了?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吧?”
林雪本是不耐烦地抱着脑门准备批评月君不礼貌的行为,此时一听,不由得放下了心中的不耐,“怎么?你看出来怎么回事了吗?”
月君指着正咳嗽不止,一边作出痛苦的呕吐状的白色猫咪,“看样子是卡了什么东西在喉咙里吧?你让人把它抓起来,我看看。”
“卡东西?怎么会,今天就没吃东西,昨天下午只吃了点鱼啊,”林雪疑惑地歪头,有些不相信月君的说法,“猫会被鱼刺卡吗?”
月君笑着摇头,戳戳林雪鼓成包子状的小脸,“还要不要看了,赶紧把它抓起来,记得用布把它的身体包起来,不然,它一会儿可挠伤人了可不好办。”
话说,以前她们家也养过猫,只是后来走失了。她记得有一次也是,那猫也不吃东西,只整天张着嘴呜咽。后来一看,竟然是被鱼刺卡了,不过幸好,卡得比较浅,它又张着嘴配合,她很顺利地就帮它把鱼骨取出来了。
鱼刺事件过后,那林雪对她的感观大为改观。虽然每天仍是一本正经地板着一张小脸,但也不会看了她就忍不住冷言嘲讽了,偶尔还会应月君的请求,教她识识字,读读书。
第8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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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热,这一日散了学,元学承照例端了一壶茶去镇子东头的广场上乘凉。今天他来得早了点,在集市上摆摊的人群还未完全散去。
刚走进广场,他突地顿住了,他看到人群里有两个熟悉的人影——那是月君跟文溪。看着两人在做的事情,他的长眉渐渐拧起。
“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身后猛的传来一声暴喝,让月君跟文溪吓得浑身一颤,手上的药草秤杆等物滚了一地。
月君垂头丧气地跟在自家爹爹身后,回来元家厅堂。跪在元学承身前,月君只觉得心底无比的委屈。看着自家爹爹整洁簇新的儒衫,再看看自己跟娘亲,妹妹身上虽然干净却怎么也掩盖不了补丁叠着补丁的事实,她的眼眶渐渐红了。
“不肖女!士农工商,这世上四般职业,最为下贱的便是商之一途!想我元学承一世清名,就要!”元学承嘶身骂着,直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月君,涨红了一张脸。
月君听到这里,再想到前世,就是因为爹爹对商人的偏见,拒绝了别人的求亲,硬是不顾娘亲的反对,将她许配给了那个狼子野心的禽兽。最终给家里招至了那样的大祸。月君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委屈,眼泪滚滚而落,猛地抬头,一把拉开正在小声劝着爹爹的祝芹,“娘!不要说了!”
“是!商人是下贱!可是爹爹!你看看你身为最为尊贵的士,你又给这个家里带来了什么?!”月君抹一把眼泪,搂过站在一旁,早被吓的不知所措的小文溪,“你看看她!看看隔壁的大妞!比她还小一岁,可是人长得比她高,比她壮!你想过没有这是为什么!”
被月君突然爆发的气势所摄,元学承一时竟没想到用什么话去反驳,只顺着月君的眼光看去。
文溪怯怯的咬着手指,脑袋上稀疏的头发泛着枯黄的颜色,扎着两个绒绒的羊角小辫。脸上亦是枯廋而苍白的,半点没有学堂里的那些孩子健康红润的脸色。月君的话还在源源不断的传来,夹杂着祝芹的低声厉喝,“君儿!不要说了!”
元学承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涩,抬手止住了祝芹要将月君推向里屋的动作,嗓音有些微颤,“让她说完。”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孩子们的心里,竟藏着这么多不满。
“爹爹,你到底有没有算过?我们家,除了你每年那可怜的一点束脩,再没有其它营生,我们到底要怎样才能支撑下去?若不是娘!”月君抹一把泪,拉起祝芹的手,“娘她每天没日没夜的做刺绣贴补家用,你以为你还可以穿得这样光鲜的出去授课解惑吗?”
他看着自家妻子曾经秀丽柔美的双手,现在早已是粗糙不堪,还带着常年劳作而生的老茧。再看看自家妻女身上补丁打着补丁的破旧衣物,元学承心里一颤,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你算算,你每年因为别人家叫穷,免了多少人的束脩?”月君越说越激动,一把抱起小文溪,戳着自己的心口,眼泪如决堤的黄河一般,冲元学承喊着,“爹爹!每次我看着文溪眼馋别人家的吃食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酸,有多痛你知道吗!你想过吗!”
元学承呆了,看着愤而离去的月君,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狠狠地一拍桌子,“逆女!反了!真是反了!”
祝芹讷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想到月君临走时说的那一番话,心里也是忍不住一酸,低下了头去。再看看气得脸色铁青,坐在那里直喘粗气的自家相公,一时竟找不到安慰的话。她呆呆地愣在那里,或许不是找不到,而是自己不想找了罢?
祝芹默默地转身,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自家相公,“我,去准备晚饭了。”
元学承愣了,再次失声,往常这种时候,祝芹不都应该先来安慰他,伺候他的么?现在怎么?
心里烦闷的元学承饭也没吃,就从家里出来了,漫无目的地在镇子里溜达着。突然他看到了人群里,林随风正带着林雪在那里瞎逛。而林雪一脸的不耐,举着林随风递给她的糖葫芦,“爹爹讨厌!我不想吃这个!我想回去读书!”
“……”看着自家闺女严肃的样子,林随风皱眉,一扇子拍在自己脑门上,“呃,小雪儿,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再说了,女孩子家家,老想着读什么书啊!快别看了,都看成老古董了!”
“林世兄!”元学承快步迎了上去。
“啊,元兄!怎么今天也有闲情逸致出来瞎逛了?”林随风其实一直不怎么乐意与元学承相处,因为他为人太过刻板端方。每次见了他,都会批评他不出仕,说他浪费了大好的文采。可是林随风为人,偏偏随性洒意得很,所以每次两人说话,结果都是不欢而散。
原本林随风是不打算停留的,但是看一眼林雪,他又改了主意。话说,最近他女儿与月君那丫头相处很是相得益彰,带得雪丫头也活泼了不少,真希望她能多与雪丫头处处。
“怎么没见月君?”这样想着,林随风的心里就生出了一丝期待来,往元学承身后看了看。
元学承脸色一僵,“哦,她在家里帮她娘做刺绣呢。”
“哇,这么厉害!”林随风蹲下身,看向一脸严肃,实际上却张着耳朵偷听的林雪,“小雪儿,我们去找月君姐姐玩好不好?”
林雪一呆,飞快地睃了自家老爹一眼,这才背起小手,故作老成地一点头,“好吧。”看得林随风的眉头又是一阵抽搐,这个别扭小孩儿,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不行,得紧去找月君!
坐在元家略显得简陋的厅堂上,林随风砸了砸嘴,“元兄,”说到这里,他却有些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下去了。
幸好,林雪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她挣扎着跳下地,“我去找月君姐姐了!”
再次听到月君,元学承的脸忍不住抽了抽。林随风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元兄,今日家中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听到林随风发问,元学承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懑终于爆发了,“唉!儿女难养啊!”
话头一开,他就禁不住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心中的苦水一吐而空。
听完元学承的话,林随风沉默良久,扫一眼元家家徒四壁的样子。说实话,他觉得月君说的一点没错,元学承从来没有注意到过他自己所处的现实环境,只一味的追求着所谓的名士风骨。
场面一时沉寂了下来,此时冷静下来,元学承不禁有些后悔,“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他倒好,这下一股脑儿的把自己的那点烦心事全摊在了林随风面前。”
小文溪欢快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有些尴尬的场面。她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兴高采烈的冲了进来,略微凌乱的小辫随风动着,“爹爹!看!雪儿姐姐给我的!可甜了!你尝尝!”
看着文溪兴奋的样子,再想起林雪对着糖葫芦嫌弃的眼神。元学承耳边突然就响起月君抽泣着的语声,“每次我看到文溪眼馋别人的吃食,我心里有多酸你知道吗?”
“文溪……”元学承忍不住红了眼圈,伸出手去,搂紧了一脸兴奋的文溪。门外,静静看着这一幕的月君神色复杂的转身,牵着林雪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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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劝慰
说实话,月君对她的这个爹爹,心底是有着怨恨的。因为上一世,一切苦难的根源,归根结底还是元学承,是他将方立名从寒山寺带了回来,更是他不顾祝芹的反对,将她许配给了那个人,才最终给家里招至了那样的大祸。
月君独自飘零在世上的那长长的二十年,她不止一次的想过,也不止一次的怨过。若是当初,她爹没有带回元学承,若是她没有听从父亲的安排与那个人成婚,那么,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回来就忙忙的阻止元学承与方立名的相遇,同时,她迫切地想要改变元学承的想法。因为她怕如果元学承还是如上一世那般刻板,就算她现在阻止了一个方立名,后面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方立名到来……
林随风拿扇子挠了挠脑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元兄,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元学承搂了搂正专心舔着糖衣的小文溪,抬头看向了林随风,眼色有一瞬间的迷茫,“请讲!”
“有一句话,令爱可是没有说错,”林随风正了正脸色,指着元家略显得空荡荡的堂屋,眼尖地看到那上面有一根椽子已经被虫蛀得摇摇欲坠,“你是该想想,如何让自己的妻女过得好一点了!月君她是个很不错的孩子。”说完,林随风起身,一撩衣襟,拍拍元学承的肩膀,“好了,不叨扰了,改日再来看你跟侄女!”
听完林随风的话,元学承有一点愣怔,“难道,自己真的错了么?”
虽然林随风并没有说什么,但是一句里,他对月君的称呼从令爱变到侄女。那里面所蕴含的意味是明显的,那就是林随风很欣赏月君,他并不认为月君有错。既然月君没错,那么错的,必然就是他了。
林随风略带一点轻佻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小雪儿!快随爹爹回去抓鸟去了!”
月君好笑地看着林雪玉雪可爱的小脸抽了抽,脸色臭臭地拉了自家爹爹开始说教,“爹!圣人云……”
她转身,却意外地发现元学承抱着小文溪站在堂屋门口,正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月君心里动了一动,面上却未流露半分,径直拿了东西就进厨房去了。
灶膛里的火烧得噼啪作响,祝芹有些怔然的看着自家的大女儿。明灭的火光映在月君脸上,阴影闪动间,越发的显得她面色沉静如水。
祝芹喟叹一声,再次感受到了月君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看来,她是真的长大了。”她有些欣慰的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月君竟然已经有了如此的主见。若是以前,她被元学承如此呵斥,早就只会张惶失措的哭泣,更不要说能说出那样有理有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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