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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想抬头问，却见韵追鹰的脸色微白，浓密的眉毛微微垂着，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而索伦也只是耸了耸肩，一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快到凌晨了吧，感觉到空气中的冷冽，索伦伸了个懒腰。既然已经醒了，再睡也没有多久可睡，不如作作吐纳功夫，要不了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吧。
看来韵纹鹂的想法也差不多，没有理会还在苦思冥想的哥哥，径自收拾起寝具来。
月亮早已经沉到了林梢，满天的星辰也西斜坠没。天光收敛，丛林中愈发暗了下来。
韵追鹰突然睁眼，面色沉静如水，眼神中却禁不住有惊惶的神色。
“怎么？”韵纹鹂随口问道。
“山美说的可能是真的！”
平淡的语气改变不了含义的沉重，一旁活动拳脚的索伦和刚刚收拾完寝具的韵纹鹂立刻都怔住了。
“刚才你说起咒语的事情，我就有点怀疑，后来又听山美说起梦中巨人红色的眼珠，就更没错了。”韵追鹰缓缓站起来，走到不知不觉间站到了一起的索伦和韵纹鹂面前。
“你们还记得山美那一箭射中阴纹时阴纹那邪异的嘶叫吗？那声叫到一半就被山美的箭所打断的嘶叫？”
索伦和韵纹鹂都点点头，韵纹鹂尤其还打了个哆嗦，显然，那嘶叫声给人的印象很不好。
确实，即使日后回想起来，索伦还是为那嘶叫声中所包含的绝望、不甘、愤怒、悔恨等等负面情绪而感到隐约有些头皮发炸、牙根泛紧。虽然只是一声嘶叫——不，其实只有半声，但奇怪的是，这种种情绪都能那么清晰地在这叫声中传达出来，不容误解。而叫声虽然短促，其间却有几个高低转折，回想起来甚至还有些韵律在其中——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
“我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我小的时候，听曾经参加过封魔大战的长老们提起过，邪咒师临死的时候，能将自己的全部生命力、智慧、经验、法术、情感凝聚在一声诅咒中，构成本命咒语或者叫临终咒语。这种咒语一生之中只能使用一回，一旦发出诅咒，邪咒师本人就告以死亡，只有那个咒语却依然生效。这也是惟一邪咒师本人虽死，却依然有效的咒语！”
“难道……”索伦两道眉毛皱到了一起，“难道阴纹竟然真的身兼两门邪法？而且在自知难以幸免的时候下了本命咒语？”
“不知道。”韵追鹰老老实实地回答，“邪咒师在封魔大战年代几乎被杀了个干净，有些什么咒语，怎样个表现，谁也不知道。天晓得那个家伙临死前只是随便叫叫还是下了咒语，下了咒语的话有没有完成，究竟是什么样的咒语，真是天晓得！”
“不过，”语气一转，韵追鹰神色凝重起来，“不过听那长老说，有一种临终咒语是能够真的医死人而肉白骨，使亡灵复活的，复活的亡灵外观上一如生前，惟有性格大变，格外的残暴不仁，嗜血嗜杀。惟一可以区别这种复活者的就是他们的瞳仁，无一不是赤红如血！”
索伦皱了下眉，“这倒是很麻烦的事。”
“是啊，”韵追鹰苦笑一下，“毕竟这只是传言中的事情，谁也没真见过，也不知道到底真相如何。万一巨人真的复活，该怎么对付还是问题呢！”
“也许，只能试着和他沟通一下，然后再看情况而定吧！”韵纹鹂还是比较乐观的。
“也许吧，”索伦却不那么乐观，“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轻易离开这个森林！”
第十六章 暗 影
凌晨的夜雾逐渐凝聚沉积起来，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而三个人的心中也不由为那可怖的可能性而隐隐发寒。
“不会吧，”韵纹鹂摘下背上的金脊弓，一面无意识地抚摩着上面粗犷简单的线条，一面喃喃自语，“那阴纹不过是个黑蔚人的巫师罢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强大的法术？”
索伦苦笑了一下，“开始的时候，我们还是把情况看得太简单了一些。”轻轻地抽出腰间的宝剑，上面间或流转的电芒，在深沉的夜色中闪出一丝青绿。“其实从阴纹的那支死灵军团我们就该想到的——虽然这可以说是暗黑系的法术，但在封魔大战之前，擅长这一系魔法的正是邪咒师一系！天晓得他们什么时候在那穷荒蛮族那里留下了这么一系传人？”
双手紧握剑柄，缓缓将剑举去，额头轻轻地贴在剑身上，感受剑身的冰凉，体味着丝丝酥麻的感觉，“但愿一切不如所料，否则——”
“否则可就麻烦了！”韵追鹰苦笑一下，“这个巨人几乎不怕一切物理性的魔法，而且天生一身铜皮石骨，真不知道怎么对付呢。”伸手从腰间袍下解下一条长鞭。
“你用鞭？”从眼角余光中看到韵追鹰的动作，索伦不由很是惊讶，从来没有见过韵追鹰使用魔法以外的攻击方式，怎么居然是使鞭的吗？
韵纹鹂低声一笑，“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的呢！”看了眼哥哥，“他可是我们族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你以为就只有你这三脚猫的功夫？”
“没搞错？！”韵追鹰忍不住想笑，却也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帮老哥吹牛也不用把索伦踩成这个样子吗？”
索伦正被两人的话语揶揄得不是滋味，低声一哼，正想开口，心中不由得一动——为什么大家都忽然特意地压低了声音说话？
同一瞬间，韵追鹰也是猛然一怔，两人同时侧头向小黑泽中望去。
无声无息间，一个硕大的身影出现在黑泽中间。
月已西沉，天光收敛，那硕大的身影宛若一张剪纸一般。若非挡住了几颗稀疏的晨星，真要融入那漆黑暗夜中去。
看到哥哥和索伦的奇怪动作和突然怔住的表情，韵纹鹂也不由顺着两人的视线抬头望去。
“——”一声惊呼被自己捂在了嗓子里，韵纹鹂的第二个反应就是伸手从箭囊中抽出箭来。
韵纹鹂一抬头，索伦就已经察觉，觉得不好，已经来不及制止她的惊呼，幸而韵纹鹂自己及时醒悟过来。等到韵纹鹂抽出箭来，索伦已经侧移半步，退到了韵纹鹂身边，一手轻轻地却坚定地按住了她的胳膊。
韵追鹰也退了半步，“先别动，看他要做什么！”话语中的意思很镇定，然而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紧张和震惊。
四周很静。
想来昨天下午跑光了的山禽野兽，并没有回迁，周围方圆几里没有一声虫鸣鸟叫，惟一的声音也就是晓风穿过丛林的沙沙声了吧。
不远处的山美，似乎在睡梦中又感觉到了什么异样，发出了轻微的哼声。
然而此际的三个人，似乎谁也不敢轻易移动，生怕惊扰了那阴影一样。
韵纹鹂忽然想到：周围这么安静，连山美轻微的呻吟都听得那么清楚，怎么可能这巨大的阴影从泥泽中冒出来，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更怪异的是，不论自己、哥哥，或者是索伦，都在魔法或武学上有相当的造诣，本来应该有相当的灵觉——就算一点声音也没有，只要有什么生物或者力量接近，都应该会有本能的反应——但对这巨大的暗影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若非视觉上能够看见——黎明前的天是越来越黑了，但对于妖精族那种非凡的视力来说却如同正午一样清晰。便是索伦在长期的锻炼下，也是只要有一点儿光线就能看得很清楚。
若非能够看见，真无法从任何其他感官知道这个巨大暗影的存在。
真的是那巨人吗？
若是，他是真的复活了？抑或依然是个死灵？
应该是那个巨人的吧。
这样的夜色下，巨人的肤色看不清楚，但那光头巨目，宽鼻阔嘴不正是那曾经与之恶战的巨人形象？不同的是，是巨人肩膀上不再有那阴纹端坐，巨人的皮肤也不再光滑如新，反而仿佛蒙上了一层泥垢一样，有些灰暗的样子。而巨人的身体也不向前次一半没在水中，反而如同没有什么重量一样，立在黑泽中间，闭目仰面，沉默不语。
不知道等一下究竟会出什么事，但以防万一，还是预先准备的好。索伦回过头来看了看不远处的山美，然后转向韵纹鹂。“等一下，万一打起来的时候，恐怕魔法的用处不大，大概只能靠我的剑，你的弓箭和你哥哥的鞭子了。”索伦从来没有见过韵追鹰用鞭，所以似乎信心不足，把它排到了第三位，“我们两个都要近战，山美就交给你照顾了。”
韵纹鹂没有说话。
明显的又是怕我有危险，或者是什么武士天生应该保护女士之类的——可你们不知道我就算在后方，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也一样不好受吗？
但又没有什么话可说，因为索伦表面上的理由完全成立，自己的弓箭也确实是三个人中惟一远程攻击的武器；另外以妖精族在丛林中隐踪匿迹的本领，将山美妥善地藏起来，应该不费什么力气吧？
白了索伦一眼，又仿佛求援一样看着哥哥，却招来哥哥的连连摆手，韵纹鹂噘了下嘴，却也没说什么，径自转身，轻轻将山美连人带毯抱起，然后仿佛水滴溶入山泉一样消失在背后的丛林中。
韵纹鹂足下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起码索伦没有听出来，但几乎在半里之外泥泽中间立着的巨人却仿佛听见了什么一样，头颅微微侧了一下，却又停住了在那里。
不知是那落山的月光残辉，亦或者是什么不明的光源，就是这么稍稍地一侧头，巨人的面孔竟然仿佛比方才清楚了一些。
面容的轮廓并没有变化，但神情却似乎有些不同。
巨人那没有毛发也没有表情，相当光滑的一张大脸上，鼻翼嘴角间的纹路仿佛深了一些，眼角也似乎多了两道斜斜向外挑起的皱纹，凭空增添了几分残忍邪恶的味道。
而韵追鹰的视线却落在了巨人垂在身侧的双手上——巨人右手食指和中指上似乎有几道凸痕。莫非……莫非昨夜最后那招“十血缚”纵然未能阻住巨人，却还是多少让他受了点轻伤？
正想着，却见那巨人的手指忽然曲了一下。
悄没声息的，韵纹鹂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近了前来，“看他的眼皮，动得很厉害呢！”
索伦只看了一眼，就放弃了，这个距离对他来说还是远了点，没有可能看得清楚。另外也是关心山美，侧过头来，正要问话，韵纹鹂早轻声说道：“放心好了，我将他藏得很好，还让那依鲁守着他呢。——反正，就算打了起来，那依鲁的风系法术也帮不上什么忙。”
听妹妹这么一说，韵追鹰抬眼看去。
巨人的头似乎没有刚才昂得那么高了，虽然没有眉毛，却在本该是眉心的地方出现了几道深深的纹路。
紧闭的眼皮下面，两个眼珠仿佛在疯狂地滚动，眼皮也因而起伏不已。
“好像是在做梦的样子——”韵追鹰自言自语。视线又向下挪去，却见巨人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成了拳头，拳背隐约有青筋绽出，而且在轻微地颤动着。
“——还是他在想着什么？”接续着方才的自言自语，韵追鹰下意识地握紧手上的长鞭。
突然，一种奇特的压力笼罩了四周。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动作，但一种无名的压力，一种难言的压抑，仿佛随着那晨雾突然从地面升腾起来，笼罩在整个黑泽四周。
仿佛一种默契一般，韵纹鹂无声地向后跃出丈许，碧油油的三支碧梦箭已经搭在了拉成满月的金脊弓上。
上次弓箭无效，临阵冲动，虽然是为了救助哥哥，却也无形中为别人添加了不少麻烦。这次，这次要专心于自己的任务。韵纹鹂嘴角泛出一丝微微的冷笑：不要以为我的箭术只有那么简单，这次，要你好看！
索伦和韵追鹰同时向两侧踏出半步。
并没有特别的动作，激电剑上隐现的电弧随着索伦的呼吸突然间强盛起来，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
电魔法力、雷魔法力和真龙内力在雷龙派心法的调和下融合得天衣无缝且各自的脉络分明。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和信心，便是视力、听力和灵觉也感觉灵敏了许多。
并没有特意准备什么招式，连番的激斗中，索伦自觉剑术也有增长，自信随时能根据情况和需要挥出相应的剑招。
鼻中闻到仿佛雨后丛林中的那种清新气息，韵追鹰瞟了眼索伦手上的长剑，心中微微一笑，听说这激电剑是颇有名的一把魔法剑，能够自行聚集周围的电魔法力化为己用，现在一看，果然有些名堂！不过，自己手上这条鱼龙鞭也不是平凡物事——可能还要更胜一筹呢！
右手一紧，牢牢握住鱼龙鞭的象牙柄，感觉到那上面精致的花纹压印在自己手上的质感。
据说这是神魔大战时代遗留下来的武器，经过无数代妖精族长的魔法加持，曾经为无数妖精勇士所使用。这根细长黝黑的长鞭也似乎知道即将有一场大战在等待着自己一样，微微地颤抖着，仿佛是兴奋，仿佛是期待。或者，韵追鹰苦笑一下，只是自己在紧张？
巨人还是一样，身体略有些僵直，微微仰头向天，似乎很平静的样子。然而仔细看去，却可以看到那紧握的拳头在微微地颤抖，臂膊上的肌肉仿佛在肌肤下滚动。可以看到紧皱的眉头在急速地抽动，眼珠的滚动越发地急促起来。而原本光滑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无数的汗水，以至于远远望去，竟仿佛有些变形。
而那种无以名状的压迫感越来越沉重，也逐渐地开始有了动的感觉。不知道是魔法力量的共鸣，还是无形杀气的蔓延，要不就是巨人天生的体质气势？总之和昨天晚上的感觉截然不同。
然而，这种气势并不是逐渐发散出去，就此渐渐消失，反而好像到了一定范围就逐渐收拢起来，变得更加凝重。
幸而这凝重黏稠的压迫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仿佛什么人一声令下一样，贴地蔓延的那层薄雾忽然翻腾起来，而那种沉重的压力刹那间有如退潮一样，随着那翻滚的薄雾源源不断地退向黑泽中间——那种感觉，仿佛是突然拔开了浴盆下的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