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必派人盯着侯府的梢呢温如韬得信后,带了张叔及几个仆从,就匆匆出京赶来法华寺。父女见面,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而与此同时,宋懿行则派人传讯给梁玳雯,说他们夫妻准备回京去了,请她过来道别一番。梁玳雯过来后,赫然见到了温如韬,阔别多年的两人,不由地双双怔立当场,相顾而无言。
见如此景状,温玉亦是知道他们二人都还铭记着当年的那一份情,便与宋懿行回了里屋去收拾东西,将客厅留给二人叙旧。
温玉只道他们曲折多年,终能得成眷属。不想,他们俩故意放慢速度,收拾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出去后,却发觉梁玳雯已经不在了,堂前只留了温如韬一人。
温如韬将一个锦盒递与温玉,说道:“玉儿,这是梁大小姐送给你的临别之礼。”
温玉接过来,轻轻地打开,里面却是一尊金塑的弥勒佛。温如韬说道:“弥勒佛,即为未来佛,梁大小姐希望你放下过去之事,放眼将来。”
温玉心中不由顿了顿,问道:“那梁大小姐呢?她跟我们一起回京么?”
温如韬摇摇头:“她已经执意出家了,再过两个时辰,她就要在佛前剃度了。”
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孩子
看到他们方才见面时的情景,温玉几乎都可以断定梁大小姐会同他们一道回京了,没想到却是如此。呆怔了几秒钟,忽然想到会不会这剃度之日是之前就定好的,梁大小姐从未想过会再遇上温如韬思至此,温玉连忙问道:“爹爹有劝过她么?”
温如韬轻颔首,略略陷入沉思。抬眸见温玉正望着自己,便轻轻拍拍她的手,说道:“她不是冲动的人,这个决定也是她三思过后而下的,我们应当尊重她。”
“可是,爹爹……”
宋懿行握了下温玉的手,说道:“岳父大人,那我们观完礼再下山吧。不然梁大小姐独自在这里剃度,也挺凄凉的。”
温如韬点头应允了。宋懿行以温玉有孕在身,需多休养为由,让温玉回房去休息,自己陪了温如韬出门,说去参观一下法华寺闻名于世的寒潭。
温玉明白宋懿行的意思,知道他引开温如韬,是给她时间,让她再去接触下梁玳雯,看有没有机会劝她回心转意。温玉回了房,等他们二人走远了之后,温玉方才出门,去往梁玳雯的经房。这一月间,温玉时常会过去找梁玳雯聊天,所以就算没有人引路,也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在门口,被小尼姑告知梁玳雯正在沐浴,呆会焚上一个半时辰的香,就要正式行剃度之礼了。温玉只说自己要回京了,离开前还有几句话要与梁玳雯说。小尼姑便让温玉在门外等着,等到梁玳雯沐浴完毕,开始焚香了,才引了温玉进去,让她们隔着纱帐说话。里面焚着檀香,丝丝缕缕地飘逸出来,萦绕在温玉鼻间,气氛沉静得有些肃穆。
“真的、不考虑了吗?”等小尼姑出去之后,温玉轻声问道。一语双关,既是问不考虑回京,亦是问不考虑温如韬。
梁玳雯平静地说道:“我已经找到了属于我的大自在,其他的一切,自然就全部放开了。”
“可是,我爹爹……”
梁玳雯沉默片刻,说道:“有时候,两个人决定在一起,完全是一种冲动。这世上,每一个人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接受一个人,就要接受与他相关的所有一切。让自己去融入别人的世界,或者让别人来融入自己的世界,这都需要很大的勇气。年少轻狂,一时冲动之下,决定在一起,那便在一起了。越犹豫,就越冷静,越冷静,就越没有勇气,渐渐的,也就淡忘了。”
“我与温大人志趣相投,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冲动,但如今,所余的,也不过只是种淡淡的相知之情的。我原以为我会放不下他,今日相见,才发觉过往的我不过是生活在一个自己为自己所构铸的牢笼里……我想,我真的已经放下了,我已经心无所挂了。”
“……这或许并不是所谓的放下,而是,你不再想要拿起来吧?”温玉沉吟着说道。
“是啊。”梁玳雯说时,带了些自嘲地笑。“全部放下之后,才知道所谓的大自在,是这样全身心的轻松。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不想再让自己回去那一个理不清绕不出的世俗里。我意已决,温小姐不必再劝我了。”
“你与我不同,既然已经鼓起勇气,接受了他世界,那就将这一份勇气继续下去。珍惜眼前所有,知足常乐。”
“世事纷攮,人又有七情六欲,难免会有不顺之事。温小姐若是以后遇着什么烦心之事,不妨来此处听我讲讲经,或可排遣忧患。”
梁玳雯是外柔内刚,下定决心就不再动摇的人,所以,温玉最终还是没能劝得她回心转意。回到房中,宋懿行见她脸色不霁,知是事有不顺,便安慰说道:“他们都是持重之人,既然已经决定如此,必是经过深思了。各人的道路,自是由各人自己选择,不要执着于此。毕竟时隔多年,事过境迁,我看对于岳父大人来说,梁大小姐也不过只是个旧时友罢了。”
温玉点点头,心里却一直想着梁玳雯所说的话,她说两个人决定在一起,有时候是要凭借一时冲动的勇气。温玉不由想到当初,自己决定与刘宜光在一起。倘若不是她冲动之下迈出的那一步,接下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吧?而当初,若不是刘宜光不留只字片语地丢下她,她好不容易见着胡卢王舅舅也是三缄其口,她一时伤心绝望之下,决定嫁给宋懿行。其实如今回头想想,那时果真都是一时的冲动,倘若真的权衡利弊、左右三思,必定就没有那样的决定了。
站在经房之外,看着换上缁衣的梁玳雯跪在佛前,在“咚咚”的木鱼声中,一缕缕青丝从锋利的刀下滑落,无声坠地。温玉忽然觉得这一幕是这般的悲伤,鼻间涌起一股酸意,眼睛涩涩地,便欲落下泪来。宋懿行见状,伸手扶上她的腰际,将她搂到身侧,无声安慰。
等到礼罢,世上不再有梁玳雯这一个人,佛门则多了一名法号静尘的小师太。静尘将温玉一行人送出山门,临别之时,将一封信交与温如韬,请他代为交与建平侯,信中她自已说明一切。上得马车,挥手作别,静尘脸上带着平静而满足的笑容,倒是温玉的心情,却一直轻松不起来。总觉得梁玳雯身上有着她的影子,但是明明她们二人的经历全然不明,但平白无故的,她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温家的马车刚进城,琼姬公主就得到消息了,赶来盛阳侯府将宋懿行一行人逮了个正着,兴师问罪。说当初他们两队人马在半途上相遇,分明是说好一起前往清凉镇的,他们就丢下她先走,实在是太没道理了。宋懿行便说是想在启程前去邻城见一位老友,不想那位老友正有急事要赶去法华寺,然后因为天热雇不到车,所以他干脆就陪他跑这一趟了。
对于他为什么要“偷跑”离开,琼姬公主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但是既然她非要明知故问,那他也配合一下,编个幌子给她一个解释。琼姬公主倒也没有多在宋懿行这个错漏百出的理由上深究,只说宋懿行放她鸽子,她可不依,非得请她出去游玩一次,抑若是设宴款待她一回才行。宋懿行便说明日在五福楼设宴,向她赔礼道歉。琼姬公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之时,转而与温玉说道:“夫人务必也要一起来啊”
温玉浅笑着说道:“明天我若身子便利,一定过去。”
琼姬公主没再说什么,笑笑地走了。她当然也是知道,温玉这么说,明天八成是不会过来的。
阔别月余,一家团圆,温如韬也留下来吃了晚饭才回去。温玉洗去一日的风尘,换上干净的睡袍,想着梁玳雯剃度时青丝寸寸落地的情景,心中便阵阵地发沉。
“在想什么?”宋懿行也上得床来,拥过她,柔声问道。
偎进他温暖的怀里,温玉便觉安心了许多,轻声说道:“没什么,睡吧。”
睡到半夜,温玉忽然腹痛如绞,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把紧紧抓住身旁宋懿行的手,颤声说道:“孩子孩子”
宋懿行也醒了过来,一摸温玉,惊觉她出了一身冷汗,不由有些慌了神,连忙起身,问道:“怎么了,玉儿?”
温玉痛得白了脸,紧声说道:“肚子好痛……快叫大夫,孩子,孩子不要有事……”
宋懿行一瞬间有些犹豫,在温玉拽着他的手,再次叫他快找大夫之时,他方才出声唤了银屏,让她去请大夫,却嘱咐了暂且不要惊动宋夫人那边。
“玉儿,你怎么样?”宋懿行将温玉抱起来,紧紧地搂着。一边将手掌置在她的小腹之上,试图以掌心的暖意来缓解她的痛苦。
“很痛……宝宝,宝宝不会有事吧?”比起疼痛,温玉更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她已经感觉到双腿之间,隐约有一股暖暖的液体流出,就像是往常来例假时的感觉一样。血,该不会是流血了吧……温玉挣禁不住心中的恐慌,挣扎着坐起身来,低头一看,床铺上赫然已经沾上了点点殷红。看着那红梅般绽开的血迹,温玉的脑海中顿时“嗡”地一声炸开了。怀孕初期出血,她再怎么没常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拉着宋懿行的手,哽咽地说道:“孩子、孩子保不住了,是不是?”
宋懿行搂紧了她,柔声安慰道:“别急,等大夫来。”
“为什么……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温玉喃喃地念叨着,一边将这几日去过哪些地方、做过哪些事情,悉数想了一遍。忽然心头一颤,脸色一下子刷白:“檀香……我在经房里闻了檀香怀孕时,是不能闻檀香的,我在书上看到过……为什么,为什么我给忘记了……”
“玉儿”见她陷入了喃喃自语之中,宋懿行连忙晃了晃她,试图将她唤回神来。
温玉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痛苦不已地说道:“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是我,是我害死他的……”
“玉儿”宋懿行无奈,只能扶正她的身子,正声说道:“玉儿,你冷静一点,听我说。”等到她的眼神略微清明了过来,宋懿行方才解释说道。“你没有害死我们的孩子,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你肚子里并没有孩子”
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骗局
温玉一下子瞪大眼睛,伸出手紧紧抓住宋懿行的手,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见温玉露出这样的神情,宋懿行心中暗道不好,之前瞒着她,这会儿事迹败露,她怕是要恼怒了。拉过薄衾盖在温玉身上,柔声说道:“之前为势所迫,才假称玉儿有孕,实在是权宜之举。玉儿这会儿应该是来月事了,只是推迟了一月,所以比往常要痛上几分。呆会等大夫过来,为娘子开些镇痛暖宫的药,服过就好了。”
听他说得冷静,温玉心底不由地一阵一阵发寒,抓紧他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了他的肉里,颤声说道:“你、再说一遍……”
“玉儿,你别激动、别生气,我也是出于我的考虑,不得已才……”
但是,听到这样的消息,温玉又如何能够不激动。她颤抖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冷声责问道:“你说怀孕是假的,你说我肚子里没有孩子……你说阿福、你一直跟我说的阿福,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福星,是不存在的?”
“……是,但是,玉儿,我们会有孩子的,阿福他一定会存在的”
听到他的肯定回答,温玉顿时眼前一黑,她被骗了,她真的被骗了,那一瞬之间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她的“阿福”、她一定认为正在她腹中孕育的孩子,是在她满心的期待中来临的。她是那么地珍视他,爱着他,将满腔的希望都投注在了他的身上。她将平时看的书籍全部换成了养胎和育婴的,还为他做了许多小衣服和小玩具,只盼着他能够健健康康地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才知道,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个笑话更让她心寒的是,宋懿行、这个她最亲密的人,也曾那么期待而热衷地与她一起为他起名叫作阿福,笑着说他是他们是福星到头来却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们每天都挂在嘴上的阿福,是不存在的温玉推开宋懿行的手,卷过被子躺去了床里面,一别于刚才的激动表现,这一刻静谧得仿若没了一点声息。
“玉儿……玉儿……”
任凭宋懿行怎么唤她,都不出声,只是任凭着泪水无声地滑下。腹中依然刀绞一般一阵一阵地痛,却抵不过胸中那剐心一般的疼痛,痛得已经麻木了。
“玉儿……”宋懿行想再劝,银屏在外面唤了一声,说是大夫过来了。大夫是常来侯府出诊的项大夫,年过花甲,发须已然全白,是京城闻名的神医。“玉儿,大夫来了,让大夫看看。”宋懿行软声劝了几句,见温玉还是无动于衷,伸手试着牵过她的一只手,见温玉并没反抗,便将她的手平置于自己膝上,引大夫到床前坐了,为温玉枕脉。
项大夫活了这么大岁数,又一直为富贵人家看病,早成了一个人精,他一搭温玉的脉就知道了。温玉是服了一味叫作“红香丸”的药,可以造一个月的假喜脉,同时也会将月事延后,但是下一次来潮的时候,会很痛,而且会大出血。不过也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就是在红香丸药性快消失的时候服用绿凝露。这绿凝露,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绿豆磨成粉,加上几味常见的中药调成露状,所以服了红香丸之后,是切忌服用绿豆的。看温玉的这个情况,应该是一个月前服用了红香丸,然后在一个月快到期之前,又服了一粒,但是没想到出了意外,似乎是意外地服用了搀杂有绿豆的东西,解了红香丸的药性,所以就来了月事。这种情况,项大夫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不知温玉是自己服的红香丸,还是别人给她服的,万一说错了什么,就不太妥当了?
项大夫抬头看了宋懿行一眼,宋懿行会意地说道:“项大夫,我夫人现在痛得很,能不能先开点药镇痛?”
“哦,这个容易。”项大夫点点头,宋懿行将温玉的手放回原位,便起身随项大夫去了外间。等项大夫开好药方子,宋懿行接过来,看了看说道:“我夫人有孕在身,最近身子又不好,气血两虚,还望项大夫这几日能够暂时住在侯府,为夫人调养身子。待夫人情况好转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