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之外,还坐了好几个人,温玉认出了胡卢王和礼部尚书大人,八成是来做评委加见证人的。
温玉上台之后,琼姬公主打量了她一番,又盯着她坐着过来的马车看了好一阵,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盛阳侯爷既然来了,怎么不出来?”
温玉微微一笑,说道:“侯爷大概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有失体统,还是低调些好。”
琼姬公主看着温玉的目光猛然一利,冷声说道:“温玉,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当初将和离书送到我处,让我助你出城的是你,如今坚决要与我相争的又是你,你这女人如此反复,真是太可恨了”
温玉说道:“这多半还是公主的原因。侯爷不想娶公主,公主却再三逼迫,侯爷无奈之下,只能以复婚来躲再婚,所以就不得不逼迫于我。我为了平静的生活,又不得不站出来与公主相争。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不如我们都各退一步,我不复婚,公主也不招他做驸马,大家相安无事,如何?”
琼姬公主还没说话,马车里的宋懿行脸色先变了,虽然知道琼姬公主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但他还是恨恨地捶了下垫子,心里暗骂道:“好你个温玉,刚刚说得好好的,一转头就给我换词,回头有你好看的”
琼姬公主自然是不答应了,不然她也就不会设今天这个比赛擂台了。“事到如今,如果各退一步,就此作罢,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既然温小姐也接了战帖了,那今天就不要再萌生退意。我们好好地来比一比,让天下人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
“既然公主坚持,那就只能如此了,不知公主想要比什么?”
琼姬公主说道:“我们既是争夫,自然是比贤惠。而且入乡随俗,我既入朝和亲,自然是要遵循你们这边的风俗,那就从妇德、妇容、妇言、妇工中挑三样来比。”
“行。”温玉一口应下,随即又提出自己的意见。“这样,由我来挑比哪三样,然后由公主来拟比赛规则,如何?”
琼姬公主自然不会把决定比什么的权利放给温玉,毕竟温玉有几项的优势太明显,她绝对是比不过的。但是又不好把所有的决定权都握在自己手中,那样不公平得太明显了。所以,沉吟片刻之后,琼姬公主说道:“那还是这样吧,你我各选一样,最后一样由礼部尚书上官大人来决定,可好?”
温玉又不傻,这最后一样说是交由上官大人来决定,到底还不是由琼姬公主说了算?所以按这个方法来的话,也即是说这场比赛中,琼姬公主有着三分之二的绝对决定权。温玉说道:“我没意见,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你我选定的两样,规则都由对方来决定,如何?”
琼姬公主一想,不就是交换一下自己所选项目的比法么,无伤大雅。只要第三样的绝对决定权在上官朗那里,她就比温玉多一半的胜算。议定之后,双方各自归席,一柱香后公布自己所选的项目。温玉刚回了座,便让紫菱回马车那看看。紫菱去了不多时,便带了话回来:“小姐,侯爷让小姐选妇工,比赛描龙绣凤。”
温玉轻颔首,她也是这么想的,四德之中,她也就是这一项占有绝对优势。
“另外,侯爷还说,琼姬公主所选必是早有准备,有意为难小姐的。小姐拟规则时不妨从严。”
“嗯。”温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柱香的时间转瞬即到,二人再度聚首。琼姬公主选的是妇言,温玉选的自然是妇工。温玉问道:“先比哪一样?”
“先比我选的。”琼姬公主也不傻,温玉既然特意提出规则由对方拟定,必定是要在规则上动手脚,她当然要探探虚实。
“昔有才女子作《女诫》,为后人引为经典,为女子修身行止之准则,身为女子自当时刻谨记心中。所以第一样,我们就来比一比对于《女诫》的熟悉程度吧”
温玉闻言,心里闷哼了一声。在前朝,《女诫》确实风行一时,但在本朝,已经少有家族还奉行那一套。尤其是京城里的贵族女子,有哪一个是如《女诫》中那般谦卑、谨慎立世的。京城里的大学堂,除了武科,女学生学的东西与男学生,都是一般无二的。只有在家里,有些治家严谨的老夫人会要求女孩儿背《女诫》。但温玉祖母、母亲都早亡,自小只有一个父亲在身边,自然是没有背过这个东西的。琼姬公主提出要比赛对《女诫》的了解,乍然听起来,像是她在迁就温玉,其实她还是占大便宜的,因为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比这个,必定是早早地将全文背了起来。而温玉却是毫无准备,被来了个措手不及。
但是比赛规则的制定权,在温玉这儿呢温玉眼珠子一转,便说道:“公主说得是。《女诫》为女四书之首,为女子修身之典范。我朝女子自会识字,便会读《女诫》。《女诫》一文,不过两千一百七十四字,早已经烂熟于胸。倘若光是比赛背诵,怕是难决胜负。”
琼姬公主闻言,脸色不由紧了紧。她本以为温玉就算读过《女诫》,也是背不熟的,但温玉这会儿说得言之凿凿,连全文多少个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不成,她估算错了?
“那你要怎么比?”
温玉抿嘴微微一笑,说道:“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作‘倒背如流’。若是文之内容时刻铭记于心,谨付于行,自然能够倒背如流。今日我们就来比一比,倒着背吧”
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输赢
“谁能够倒背如流,就谁胜有一柱香的预备时间。”
“好”琼姬公主终还是应了下来。她自下战书伊始,就打定主意要与温玉比赛背《女诫》,半个月以来,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而温玉那边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她不信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她都还能输?假如温玉真的能在这样毫无防备地情况下倒背如流,那她也甘愿认输当然,温玉也不可能倒背如流,她方才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在京学时,她在书楼泡了那么久,自然是见过《女诫》之书,却没有背过,只是随手翻了两下,粗粗看了两眼。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对于书中对女性所作的条条规范和约束,是相当排斥、并且敬而远之的。她方才谎报的字数,也只是估摸着以那本书的厚度而言,大抵上就是两千多字。但既然要打肿脸充胖子了,自然要充得像一点,就随口报了个精确到个位的数字。这个年代又没有电脑统计字数,她不信琼姬公主会那么无聊数过全文的字数……果然,琼姬公主被唬住了,以为她真的对《女诫》一书了若指掌,从而忽悠到了一柱香的温习时间。一柱香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对于应试教育制度下长大的温玉来说,却也能速记很多东西了。
尚书大人遣人送了《女诫》一书过来,温玉赶紧翻到最后一页默背,不论如何,她得背个几句下来先。琼姬公主那边也在抓紧时间背,这书又不是回体诗,倒背起来拗口得很。宋静招了招手唤了紫菱过去说悄悄话,紫菱会意过去,然后回来拊到温玉耳边传话:“小姐,侯爷说,虽然是说谁背得出来谁胜,但是到时候若是两人都背不出来的话,怕是要以谁背对的句子多少来分胜负。这样后背的就占优势,琼姬公主十之八九会让先。不如将计就计,我们先背,然后在第二或第三句开始……”
温玉听完之后,不由地暗自慨叹,论起心眼之多来,真是完全得比不过宋懿行啊一柱香过后,尚书大人派来的人将书收了回去。琼姬公主问道:“谁先背?”
她这么问,自然是想让温玉先。倒着背,必定背不了几句,这种情况下,必是后背的一人占优势。前一人在背时,后一人可以跟着背一遍,然后在其后多加一句,就能稳操胜券。岂料,宋懿行就是算准了这点,建议温玉先背,在背的时候,却故意将倒数第二句的“凡斯二者,足以和矣”,背成了“矣和以足,者二凡斯”,悄悄地将“凡”字与“斯”字换了个位置。温玉还装作思索下一句的样子,将这一句重复背了三遍。温玉磕磕绊绊地将第四句背出来之后,就不会背了。
琼姬公主不由嗤笑了一声,她还真当温玉能够倒背如流呢,却原来也不过于此,倒是将她看得高了。如此一来,琼姬公主自然觉得这一场自己已是胜券在握。不想,当她背到“者二凡斯”之时,温玉忽然出声说道:“错了,该是者二斯凡”
琼姬公主被打断后,与她理论了几句,发现确实是错了,但是想继续往下背时,却已是没了头绪。琼姬公主不由气恼,斥责温玉是故意下套子绊她。但温玉却称她也是自己背了之后,才想起背错了的……谁让她非要跟着她背呢两人都没背出来,又都错在相同的地方,所以这一场只能判了个平局。第二场比的是温玉选的刺绣,她提出要绣凤凰,由琼姬公主来定规则。经了上面一场,琼姬公主自然也洞察到了温玉的作战计划。别人的场子里,尽量造平局,自己的场子里,则全力取胜。既然第一场,温玉自知背不过她,便严苛规则,使两人都完不成,弄了个平局。那么这一场,她也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也赢不了谁,再造一个平局,等到第三场,还不是她说了算。二平一胜,赢的还是她“书上说:飞针走线时人会,两边绣过却还稀。说的便是刺绣技艺到精湛之处,能够飞针走线,针线如同自己长了眼睛、生了脚一般地在布面上跑,速度极其之快。今天我们就来比一比谁的技艺比较精湛,以一柱香为限,谁能绣出完整的凤凰,就谁胜。”
温玉心中念头一动,已经有了主张,便复问道:“只要是完整的、是凤凰就成?”
“对”
“好”温玉一口应下。
琼姬公主却嘴角轻扬,仿佛已经看到温玉落进了她的套子里。侍从们搬了两个绣架上来,温玉过去坐定之后,方才看到有人在前方的香案上点起了两枝细香。一般而言,用来计时的香都是那种细细长长的香,一枝烧完,估计是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就是刚才那一场,一柱香的准备时间,用来计时的也是十五分钟的香。而现在点起的,却是宫中用的小细香,一枝就只有五分钟左右五分钟绣凤凰,除非是神仙,不然连个凤凰爪子都绣不出来,怪不得琼姬公主会露出那样的笑意。不过,对于温玉来说,五分钟,加加速,也可以了小细香烧得很快,刚闻了起些香味,便已经烧尽了。琼姬公主似乎一早就放弃了这一场,只要白色的绸布随便扎了两针,时间一到,便奔过来看温玉的。一看,却是傻了眼。只见温玉的缎子上龙飞凤舞地绣了“凤凰”二字,绣的时候还是用的三股金线夹着一股红线并一股蓝线绣的,乍一看,还颇有些富丽堂皇的感觉。温玉近来一得闲,就为玩具店做小布偶。几年下来,她的绣工虽然称不上精湛,却也是中规中矩,在针脚上是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的。
见琼姬公主不说话,温玉扬扬眉,呼着气说道:“时间真够紧的,还好我将线抽掉了两股,险险完成。”
“完成?你绣的这算是哪门子的凤凰?”琼姬公主自然不承认。
温玉轻声笑着说道:“这……只要识字的人,都会认得这是凤凰吧。”
“你……”琼姬公主被她暗中嘲讽不识字,更是气上心来。
“好了,这一场,温小姐胜。”胡卢王开口了。
“父王”琼姬公主对于胡卢王在这个时候却偏着外人的行为感到非常不满。“她这个不能算按照规则,这一场,顶多也只能算是个平局”
胡卢王说道:“这次比的是刺绣,你看你绣了些什么?”虽说这次琼姬公主也是想为难温玉,造第二个平局以待第三场,但是她却疏忽了,这两场看着相似,实质上却是大相径庭。上一场比的是背书,你横着背竖着背,都是背,无非是你的声音大一点,她声音好听一些,这些都无关紧要,与“背书”的实质并不相干。但这一场是比刺绣,就算两人在规定时间里都没有完成,却还可以比绣工、比针脚、比构图……琼姬公主的瞎绣几针,完全就是不战而自败啊琼姬公主无言反驳,尚书大人便也起身宣布了温玉胜,然后说休息一盏茶的时间,他来拟第三场的比试。三场比了两场,温玉一平一胜,基本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温玉一身轻松,借着喝茶的机会,回到马车里向宋懿行汇报战绩。
宋懿行记着前仇,不满地拧了一把温玉的脸,故作“恶狠狠”状,警告说道:“什么叫作‘各退一步’,就算琼姬公主真的答应了,你也别想逍遥快活”想到她在洛城过的那逍遥快活的日子,丢下他在京城里独自懊恼郁闷,他心中就有一股“暗恨”。
温玉推开他的手,说道:“这是心理战术,叫作‘置以死地而后生’。先表明我对这场比赛并不在意,输赢都无所谓,在乎的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冥冥之中,我没了心理包袱,她却要背负双重的,我的胜算自然大一点。”
宋懿行自然知道她是临时胡诌,却也不去戳破她,只叮嘱说道:“第三场,好好比,别掉以轻心。若是输掉了,成了平局,怕还是会出什么妖蛾子你总也想过个安乐年吧”
温玉轻轻“哼哼”地两声,应诺中带着缕缕的不情愿。宋懿行知道自家娘子这是赢了一场而处于傲娇状态,便将车帘起了一条小缝,往人群外围指了指。温玉看了一眼,不由失声唤了声:“爹爹”
“岳父大人特意告了假过来,娘子可别让他失望而归。”
“就知道用我爹来拿捏我”温玉有些生气地在他臂上拍了下,掀帘跳下车去。宋懿行却一下子拉了她的手,低声说道:“娘子,三日后的婚礼,只能是属于我们的。一定要赢。”
这话落在温玉心里,多多少少还是起了些涟漪。唉,这个男人,总是如此恳切……她分辨不出这是假的,那就权且当作是真的吧应了声“知道了”,便抽回手,匆匆回了台上。
温玉刚走一会儿,便有一个内侍打扮的人来到了车前,恭敬地说道:“侯爷,上官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宋懿行不由抬了抬眼,心中暗道:“不是吧,难道这第三试,与他有关?”
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安心
宋懿行被请上了台,进了看席之后,看席上的帘子便全部垂了下来,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