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我奇怪表现的班德拉斯大主教略显担心地问道:“殿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哈哈……啊……没什么……”我连忙收敛了笑声,整了整容答道,“我只是想到那家伙真的成了神职人员,就忍不住想笑……总觉得有点滑稽……对不起!我失言了!”
班德拉斯却不介意地说道:“殿下与史洛大主教想必有着深厚的交情,所以才对他这么了解——这是一种很令人羡慕的友谊……其实我们当初也不看好他……他那时表现得象个浪荡不经的贵族子弟,很难令人相信他是一个神职人员,而且他似乎很喜欢跟在女牧师的后面跑……”
我可以想象出当初史洛留给班德拉斯的第一印象肯定是一副不可信任的样子,很感兴趣地问道:“那他后来是如何获得教宗阁下的青睐的?”
想起当时的情景,连班德拉斯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也不禁莞尔:“当时我还是在宙斯城任职……记得那时他初到圣城,想谋到一份牧师的神职,却处处碰壁,后来他到了我的教区,向我提出了相同的请求。我当初也认定他不适合当神职人员,所以婉言力劝了他一番,他却很坚持,说那是他一生的抱负,我便告诉他目前自己的教区并无空缺,如果他决心留在宙斯城,何不到圣殿去一试……我本来只是抱着将他打发掉的想法,想不到他真的跑到圣殿前面去吆喝骂喊,不堪其烦的圣殿值班主教终于出来见他,但他这次却是被‘圣光团’的护卫打出殿外的……
“因为值班主教问他:”你为何立志当一名神职人员?‘他却答道:“为了聆听美女的喘息声和众神的神谕,通过美女的声音来贴近神灵的心。’虽然我教不戒性事、不禁婚姻,当何曾听过这样曲解教义的离经叛道之言?那名主教一时气不打一处走,差点昏厥过去,喘过气来后便命‘圣光军团’的值班骑士将他扔出门外。但史洛大主教却不死心,一连碰了十多次钉子仍然在殿外枯守,以致圣殿骑士们一见他就追打,他也撒脚就跑,待圣殿骑士退回后他又回到殿外继续等,如此追追逃逃、打打闹闹了一个月后,一次不知怎么地,竟让他偷进了圣殿内,并闯上了光明之巅,见到了教皇陛下……”
“他于是说服了教宗阁下?”我插口道。
班德拉斯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当时他与陛下有过一番详谈,但陛下终于忍受不了他的言辞而将他驱了出去,他却大声说道,如果不让他实现志愿,他将在殿外一直跪到陛下同意,如何陛下始终不点头,他将无颜面回去面对他的兄弟,情愿就那样跪到死为止。他真的就一直不吃不喝地跪了几天,连我们所有的主教们都不禁为他这份决心所动容……
“后来他因体力不支而昏迷了过去,陛下命人将他抬进殿内治疗,当他醒来后,陛下便问他:”神之心与美女之音有何关系?‘他答道:“我的好朋友告诉我,世间万事万物皆围绕美的规律而运行,人类的发展进程也是孜孜追求美的本质的过程,宗教的存在本义即是为了缔造人类的美好精神家园。而人类却忘记了最美的存在却是人类自己本身——男人和女人,阴性和阳性,孕生着大千变化,奏响了宇宙永恒的和谐之音。因此,只有从自身去探求,从异性中发现,才能揭示出美的本质,从人格中升华出神性,掌握宇宙的奥义。这才是真正属于我们人类的神谕,是我们自己身上的”神之心“。而不是去向高高在上的众神乞求所谓的怜悯。’”
班德拉斯说到这里眯起双目看了我一眼,他显然也猜到史洛口中的那位朋友是谁了,我不由脸上一臊,讪讪的却不好表示什么。
幸好班德拉斯没有往我身上继续探究,停了一下便接着说道:“教皇陛下当时低头沉吟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用清澈圣洁的目光望着他,作出了一个令众人讶异的决定——将史洛大主教收作自己的亲传弟子。而史洛大主教也没有辜负陛下的厚爱,非常刻苦用功,短短的时日内便在教义和圣光魔法方面成就非凡,成为陛下所有亲传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位,三年间由牧师、主教、大主教一路擢升,成为继教皇陛下之后,又一个刷新人事晋升记录的人。这次史洛大主教更以新思维来开展教务,让陛下大加赞赏。”
“什么新思维?”我奇怪地问道。
“史洛大主教阁下认为,前线宣扬教义的人员必须与受众更能彼此贴近,让受众在亲切与欢娱的氛围中不知不觉地接受我教的精神。所以他亲选了十名模样清秀美丽、声音清甜圆润的女牧师,进行全新包装后任命为一线宣教人员,在得到陛下的首肯后,选择了达达城作为第一个试点城市开展宣教工作。他让众女牧师一边在一个精心设计的T型舞台上以独特的步伐行走,展露出我教神职人员圣洁的仪容和至美的风采,一边以动听的声音宣扬教义,给予受众强烈的感染力。试点工作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我教在达达城的教众因此增加了一倍。于是史洛大主教在取得达达城的成功经验后便决心将这种新颖的传教方式在西部城邦全面铺开。这次史洛大主教正是为了开展这项工作而不得不留下的。”
听到这里,我突然有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惊讶地张开了口,却一时忘了合拢,不由地想道:班德拉斯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吗?但看到大主教一本正经的表情,遂打消了这种想法。
但转念又想:会让史洛这种异端神职人员留在身边的教宗大人恐怕也不是一般的怪异吧?或许我们过去一直将位于信仰之巅的教皇陛下过于神圣化了……其实教宗本人也有一般人的感情和情绪的,有时也会做一些恶作剧的事情——作为一个从小在圣殿长大、十四岁即成为教宗的人,由于一直被压抑着自己真实的性情,不得不一板一眼地遵循刻板而枯燥的教条生活,偶尔不免会想给他那些循规蹈矩的主教们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也正是教宗会破除成规将史洛留在身边的原因,因为他从史洛身上找回了失去的童真,也才恍然而悟——或许神职人员不是只有一种模式的。而史洛也聪明地窥破了教宗的心思,于是便投其所好,让教宗在自己大胆不羁的举措中找到乐趣。
这样想的时候,我却与班德拉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后来问到教宗到达的确切日期。
班德拉斯答道:“教皇陛下最迟在两个星期后便可到达帝都。
“这么快?!”
“其实陛下早在两个月前已经启程东行了……”
我不由钦佩地说道:“教宗阁下真是洞悉先机呀!”
※ ※ ※
离开大教堂回到元帅府时,却见近身侍卫洛佩特跑过来向我行礼道:“报告元帅,尤大傅请你过府一叙!”
第十章风之帝冠
第十章风之帝冠
我来到莫拉雷斯家,却见门前素幡处处,才想起莫拉雷斯家的家长、帝国宰相马塞洛刚刚逝世。
他的丧礼和爱蜜莉公主选在同一天,相对于公主丧礼的隆重和轰动,莫拉雷斯家的丧事却在悄无声息中办理,一切都在不为人注意地进行——除了家族成员外,只有少数几个王公大臣前来参加,当时我也曾到来观礼,却因为要筹办爱蜜莉的后事只得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这是莫拉雷家一贯的处事方式,就象他们的家训一样——“克己不彰”。
我在门客的引领下进入宅内,刚好碰上正待外出、披麻戴孝的卡尔安吉,他见我突现家中,满脸惊讶并略带不安地向我施礼:“殿下圣驾寒舍,未克远迎,请殿下恕罪!不知殿下亲临有何要事?我正要到国务省去……”
“爱卿请起!我此来并无特别紧要事……请问尤太傅在家吗?”我温和地说道。
“小妹正在家中,微臣这就去叫小妹出来见架……”卡尔慌忙站起,欲往内领路。
“你去国务省忙你的事吧,我自己进去便行……嗯,令父刚过世,家中诸事待理,你不妨先将手上的工作交给下面的人处理,先料理家中事务要紧。”我摆了摆手说道。
“谢殿下!”卡尔说完再行一礼,向府中管事吩咐了一声才离开。
我在管事的引领下进入宅内花园,却见万绿丛中、万紫嫣红的百花绽开处,一身素色白衣、发间插一白色小红的尤丽叶正婷婷玉立在那里。
此时的尤丽叶说不出的柔弱与婉约,脸上笼罩着淡淡的哀愁之意,怔怔出神的双目中是一片深邃的幽蓝色,如在思忆里追思凭悼,又仿在梦中低回叹息,让人不忍打扰,但怕惊破了她与至亲在天人相接的幽幻思域中告别的仪式……
我放轻了步履,慢慢来到她的身边,默然伫立。
良久,尤丽叶才恍似醒转,发觉我在身边,便轻轻打了声招呼:“哥哥,你来了……”
“你要我来,我当然会来;就算你不想我来,恐怕我也会不请自来。”我痛心地审视着尤丽叶清减而憔悴的容貌。
“哥哥,请不要将你一贯的霸道方式加诸我身上好么?我无法承载这种霸道而具有侵略性的关怀的……”尤丽叶轻轻说道。
“你将我唤来府中,并以哥哥相称,想必是欲以家人的身份来与我相谈事情……对待家人,我并不懂得除了‘霸道的关怀’之外的其他表达方式。我是一个不懂得与亲人相处的人。”我幽幽说道。
尤丽叶娇叹了一声说道:“我以为用亲人的身份会更融洽也更容易谈一些事情,看来我是错了。”
我摇了摇头介面道:“我有父亲,有继母,有弟弟,但他们与我已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有了你这个妹妹,虽然不懂得如何与亲人相处,但是,我会去学习……或许你能够教晓我这方面的东西,让我懂得亲人之间的那种温情……”
“这……我又何曾懂得过……直到失去至亲,才明白与生俱来的血脉关联,却是铬刻在灵魂深处不可磨灭的印记……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摆脱就可以摆脱得了的……”
尤丽叶的嗓音变得空灵透彻起来,在空间低回飘逸的失重状态中给人一种浓重的失落感——犹如某种原本压在心头的沉甸甸的东西一下子被抽离,让人突然感觉空虚起来。侧面看去,尤丽叶的幻瞳已化作深紫色。
“那我们一起学习……小叶子,你有什么要求,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定会答应你的……但是,希望你明白,在我关注的范围内,除了亲情,还有江山社稷……”
“我是为了亨利陛下的事找你的……”
“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么?”
尤丽叶正面面对着我,幻瞳转为冷静的褐色,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作为政治家的承诺,我已经得到了,但我希望得到哥哥作为亲人的承诺,小亨利需要你的祝福!我相信,亚历哥哥的承诺胜过政治家,甚至将来的亚历山大大帝的诺言!”
我沉默了一下,说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你将无法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而你也将失去我这个妹妹……我是公主殿下临终前委托的陛下监护人,陛下的玉玺与公主殿下的印鉴均在我手上……我知道你手上有殿下的亲笔让位书,但是我也同样可以草拟出另一份相反的文书!”尤丽叶无畏地迎向我锐利的目光,语音清晰而冷静地说道。
听到爱蜜莉的名字,我心头一阵剧痛,收摄了目中的神光,黯然地说道:“妹妹对陛下今后的生活将作何安排?妹妹自己又有何打算?我希望你能够留在我身边……与卡尔一起,伴我将帝国带向未来……”
“我将加入众神教……我原本在教会中就有一份神职……而陛下将随我一起过教会的生活,象一个平凡的孩子般成长,永生永世将不再踏入红尘……”尤丽叶坚决地说道。
“如果我坚持不愿放走你呢?如果我答应你的要求的前提是必须让你永远呆在我身边呢?我对陛下今后的日子并不在乎,我真正在乎的是你!”我将炽热的目光凝注在她的美瞳中,深情地说道。
尤丽叶娇躯轻颤了一下,胸腹微微起伏着,却哀伤幽怨地答道:“亚历山大是杀人十步的王者,亚历山大的意旨是天地间不可违逆的意志……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做的话,小叶子又怎能不答应你的条件呢?但是……如果你仍然是小叶子的亚历哥哥的话,相信我的亚历哥哥是不会勉强他的妹妹的……”
“既然你主意已决,我也不强求……那一切就如你所愿吧……”我无力地说道。
“那妹妹将在亚历哥哥登宝大典上献出玉玺、印鉴!亚历哥哥……谢谢……为亨利,为父亲……谢谢你!”
“妹妹一切珍重,好好爱惜自己……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好妹妹……”
我说完,强行将尤丽叶拥进怀里,托起她的玉颊,在那两片微微颤动的红唇上深深地痛吻下去,然后突然放开她的娇躯,最后看了泪流满脸的尤丽叶一眼,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去。
“尤丽叶。莫拉雷斯恭送亚历山大大帝陛下!”
身后传来尤丽叶带着哭泣的声音,萦绕我心间经久不去,我却知道,我与小叶子短暂的兄妹情缘将由这最后一声道别而訇然断了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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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伦历1894年9月15日,众神教宗一行近万人的车驾终于到达普鲁斯特西城门。
我闻讯立即召集众将与群臣出城迎接,却见数千身穿蓝色盔甲的“圣殿骑士团”骑兵簇拥着十数辆轻车,居中的一辆车身较大,但设计却素洁清雅,不彰显任何华丽与权威,反而像是一间立于竹林深处的小屋——我却知道这是教皇陛下的座车。
我将众神教的人迎入城内安置下来后,却一直不见教宗本人露面。班德拉斯向我传达教宗的意愿——由于教皇陛下身体不适,无法出来与我会面,只能在我的加冕大典上现身。
我深深了解身负“天命绝脉”的人的处境,所以也不以为忤,只是让班德拉斯向教宗大人转达我的问候之意,便竭尽全力地盛情招呼这些来自远方的贵客。
当然众神教宗到达帝都的消息是无法瞒过帝都民众的,大家都为这个消息而兴奋不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