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乐周氏的生辰是哪一天,她只是想尽早去那里看一眼,确认一下一切未变,她也就放心了。说不准老天开眼,当她再临故地的时候,那时空之门就为她打开了呢。如果真是那样,她会毫不犹豫地不告而别,离开这个让她心酸的世道,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去。
乐以珍很少开口向老太太要求什么事,何况这次的事由是尽孝,老太太一番夸奖之后,痛快地答应了她,还吩咐家里管祭祀的怀忠,替她备好了香火果品以及箔纸糊制的金银锞子等一应用品。'。电子书:。电子书'
乐以珍跪下向老太太磕头道谢,心里有些感动。尽管大家都说老太太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但这个别人眼里刁钻古怪的老太太,对乐以珍竟好过自己的亲孙女,也难怪府里的三位小姐看着眼馋。
几天后就是九月初五了,乐以珍一大早起来,穿上一身素净的衣服出了门。老太太指派下来帮她提篮子的小丫头桔儿,已经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等着她了,见她出来,唤着“珍儿姐姐”,高兴地随她出府去了。
两个女孩儿出了府,一路上都有些兴奋。桔儿是因为身为丫头,通常一年也不得机会出府一趟。而乐以珍是对古代完全没有概念,只有一次和同学一起出去旅游,去了一趟影视基地,导游还说那是按照秦朝的样式建的,看起来假得要命。
如今她亲临古代,感受到了这古风古韵的市井生活,尽管心里有事,她还是忍不住激动了一回。桔儿手中拎着一个大篮子,丝毫不觉累赘,在前面跑跑跳跳。
“珍儿姐姐,你闻这把香扇,好闻吗?桂花的香气呢。”
“你看这双绣鞋,鞋头的蝴蝶象真的,手艺不错呀…”
乐以珍虽然在怀府呆得久了,又替老太太管着库房,珍奇宝贝见得多了,自然看这些东西粗糙,可是这满街的人流涌动,热闹的叫卖声,还是让乐以珍心里热乎起来。她跟着珍儿一路走一路逛,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很久没走这么远的路,加上早饭只喝了一小碗粥,她的肠胃开始咕噜噜地叫起来。
她四下里望了一圈,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一处凉棚,里面拥拥挤挤地坐满了人,棚外放着一幅担子,支着一口锅,老板一边忙活着,一边大声叫卖着:“汤饺咧!好吃的春氏汤饺噢…”
乐以珍的肚子回应着这喊叫,又响了几声,她扯住桔儿说道:“桔儿,我请你吃汤饺,怎么样?”
“真的吗?谢谢珍儿姐姐!”桔儿乐得有牙没眼,不客气地率先奔那汤饺棚子去了。进了棚子,她捡一处空凳子坐下来,还不忘拿帕子掸了掸身边那张凳子上的灰尘:“珍儿姐姐,你坐这里。老板!两碗汤饺!”
门外的老板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端着两个大白瓷碗,热气腾腾地送了上来:“两位小姑娘…”
桔儿正咧着嘴张着双手等着呢,却见那位年轻的卖汤饺的老板看到乐以珍的面孔,大吃一惊的样子,手下一抖,满满的热汤从碗边洒出来,正好溅到了桔儿张开的双手上,烫得她“哎哟”一声痛叫:“你这人怎么回事呀?干活不长眼睛的吗?”
那人也不看桔儿也不道歉,只是瞪着乐以珍,愣愣地不说话。
第十五章 小春老板
那位卖汤饺的老板只管瞪着乐以珍看,乐以珍也觉察出异样来了。她抬头瞄一眼这位年轻人,嚯!那长相实在是不敢恭维,八字粗眉,撇拉嘴,本来肤色就黑,上面再撒些斑斑点点,看起象烤糊了的芝麻烧饼,只是他到底年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算是给他这张脸增加了一点儿生气。
乐以珍看他面相还算憨厚,又只是多看自己几眼而已,便不打算跟他计较,低头拉起桔儿的手看:“怎么样?烫得严重吗?”
桔儿的手上溅了几滴汤,也只是疼了那么一下而已,没什么大碍,可她看着那年轻人死死地盯着乐以珍瞅,心里就不舒服,亮开她尖细的小嗓门吼道:“看什么看!登徒子!再看姑娘我喊人剜了你的眼睛!”
那年轻人象是被桔儿这一嗓子吼清醒了,眸光一暗,咬着嘴唇将两碗汤饺放到桌子上,哑声说道:“姑娘请用。”语毕,转身出了棚子。
“嗨!他脾气还挺倔!你这人…”桔儿还是不依不饶。
“吃你的汤饺吧!又没烫坏你,算了吧!”乐以珍拿起瓷匙敲了敲桔儿的碗边,象征性地瞪了她一眼,桔儿这才老实了,埋头开始吃东西。
刚吃了几口,对面几个从乐以珍进棚开始就一直在看她的男人中,有一个三十几岁的举起筷子指向乐以珍,亮开嗓门对同伴笑说道:“也难怪小老板看得发痴,这小娘子在咱对面一坐,咱就觉得这汤饺都比往日可口了呢!”
几个同伴听了他的话,一边望向乐以珍一边哈哈大笑。乐以珍明白这些市井男人的那点儿小龌龊,无非是痛快一下嘴巴,也不会真的怎么样。她和桔儿两个弱弱的小姑娘,又有事在身,便不打算惹事,继续闷头吃饭。
可是桔儿刚才就跟小老板窝了一口气,眼下又见这群男人对乐以珍如此不尊重,她火气“腾”地又蹿起来了。你别看桔儿在怀府的地位不高,但她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在府里做事,平时也没人敢给她脸色看,因此她的小脾气养得蛮大的。
她“啪”地一拍桌子,指着刚才说话的男人骂道:“臭流氓!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珍姑娘是你那喷粪的嘴巴能提的人吗?”
那男人的同伴笑声未落,见他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更觉有趣,笑得越发厉害了。其实那说话的男人正象乐以珍所料的那样,本意不过是见了美女,想在嘴巴上占点儿便宜而已,如今被桔儿跳出来一顿骂,一个汤饺含在嘴里,瞪着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见同伴都在笑自己,更加地脸红脖子粗,一时下不来台,火气也上来了:“他妈的!爷还真就不信邪了!你们姑娘是什么人?难道会是知府家的小姐跑到这里吃汤饺吗?你既说爷是臭流氓,爷今儿还非做一回流氓不可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乐以珍身后。抬手就要去摸她地脖子。
那桔儿真见人走过来了。她倒胆怯了。只顾缩着脖子喊:“你不要命了!连怀府地人你也敢动!等我喊来人。非剁了你地手不可!”
乐以珍领了这么一个惹事地丫头出来。心里简直后悔死了。眼看着那男人油乎乎地脏手就要探到自己脖子上了。她来不及多想。端起面前地一碗汤饺。回手一泼。正泼到那男人地身上。汤汤水水地从胸前一直流下去。还在腾腾地冒着热气。那样子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满棚子吃汤饺地人都哄笑起来。连那男人地同伴都笑倒成一片。
“奶奶地!”男人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扯乐以珍地衣领。却不料被横里探出地一只手臂搪住了。两人同时抬头看去。竟然是那位卖汤饺地老板。
“三爷我今儿要是不给这两个丫头片子一点教训。我以后也不用在这一片儿露脸儿了!小春老板你老实儿卖你地汤饺。休要管这些闲事!否则我连你地摊子一起砸!”男人已经被激得怒不可遏了。冲着小春老板恶狠狠地威胁道。
“你已经在砸我地摊子了!你这样闹事。我还怎么做生意?”小春老板仍是拦着。八字眉下地一双眼睛闪着锐厉地光。看向惹事地男人。
那男人被他瞪得心中一凛,转而想到好多人在看自己的笑话呢,复又提起一口气来:“奶奶的!老子今儿走了背运了!人人跟老子作对!我今儿偏砸了!看你能怎么样?”
说完,伸手就去捞离自己最近的那张凳子,却被小春老板一抬脚踩上去,他愣是没搬起来。
几个人正在僵持的功夫,外面来了一伙儿人,四个穿戴齐整的家丁围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一边向棚里探看一边走了进来。
桔儿首先看到了这几个人,跳起来扑向当头的一位家丁,大叫道:“二哥!这人欺负我们,打死他!”
那位年轻的家丁皱了一下眉头,将桔儿从身上摘下来,责怪道:“什么样子?大老远就听到你在鬼嚎!二少爷在这儿呢,你也这么没规矩?”
乐以珍早就站起身来,敛眉垂首,规规矩矩地向着中间那位公子行了一礼:“二少爷。”
怀明弘扫了一眼这混乱的场面,然后看向乐以珍:“有人欺负你?”
没等乐以珍答话,桔儿指着那位一身汤水,此时有些发愣的男人,迫不及待地接道:“这个人非礼珍儿姐姐!”
惹事的男人见这一拨人走进来,已经料到这户人家他惹不起,此时听桔儿这样一说,他心里有些紧张,指着桔儿回嘴道:“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人,也看不出多有规矩,张嘴就骂人,跟那站街的泼妇也没什么分别…”
桔儿因为有了帮手,气势大盛,哪里容得那男人回嘴,上前指着他鼻子指斥道:“明明是你先调戏珍儿姐姐!平白无故我骂你做什么?”
怀明弘被二人吵得皱起眉头来,直接问乐以珍:“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以珍看了看那男子,觉得他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无非想在女人面前讨些口舌便宜,虽然刚才欲出手轻薄,可是有人拦着,他也没有得手,反而是自己泼了他一身的热汤水,若自己再向怀明弘告上一状,让他挨一顿打,未免有仗势欺人之嫌。
于是她轻笑一下,回怀明弘道:“也什么大事,刚才与这位大哥言语不和,起了争执,我和桔儿倒没吃什么亏,惊动二少爷,实在于心有愧。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那男子听乐以珍这样说,先是吃了一惊,即而面上一红,向乐以珍一抱拳:“姑娘好气度,小的刚才多有冒犯,这就给姑娘赔罪了!”
乐以珍向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接受他的道歉了。然后她看看自己这一桌的狼籍样子,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来,递给小春老板:“实在对不起,搅了你做生意,这银子就当我赔礼了,你看可够吗?”
那小春老板也不接银子,只是看着乐以珍,欲言又止的样子。乐以珍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尤怨来,以为他嫌银子少,便又取出一块碎银来,合到一处递上去:“这下可够了吗?”
小春老板深吸一口气,冷哼一声:“不必!”然后将汗巾子往肩头一摔,转身出去了。
乐以珍觉得此人模样生得怪,连脾气也这么古怪,也不问他了,将两块碎银一起放到桌上。那肇事的男子此时面红耳赤地抢上来,拿了银子就往乐以珍手里塞:“论理该我赔,姑娘快把银子收起来吧。”
乐以珍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抿唇笑了:“事情是你挑的头儿,但这碗是我砸的,我们一人赔一半吧。”说完,取回来一块银子揣好。那男子赶紧应是,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补上了。
乐以珍这才走到怀明弘面前,一耸肩说道:“你看,现在已经没事了,请二少爷放心吧。”
怀明弘看她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将事情周全过去了,笑着说道:“刚刚儿离大老远,就听到有人喊什么欺负怀府的人了,又喊着要剁手,我还以为出人命了呢,早知道你能处理得如此熨贴,我也不必急呼呼地赶过来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二少爷不来给我撑腰,估计这顿打我是躲不过去了。”说完,她还斜眼瞅了那惹事的人一眼,吓得那男子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梁三儿也就是嘴皮子犯点儿贱,哪里能真的打姑娘?”
引得众人又哄笑一回。
怀明弘止了笑,问乐以珍道:“你今儿怎么出府来了?可是有事吗?”
乐以珍便将自己请了老太太的示下,去拜祭自己母亲的事说了。怀明弘看着那一篮子的香果纸品,想了想,然后说道:“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我陪你走一趟吧。”
乐以珍吓了一跳,赶紧推辞:“这事怎么敢劳烦二少爷?我和桔儿去就行了,二少爷还是请回吧。”
怀明弘指着那篮子说道:“如果我不去的话,就凭你们两个丫头去,人家能让你在自家院子里烧香拜祭已亡人吗?”
其实他所说的事,乐以珍自己也想到了。只不过她本心并不在意李大升是否能让她烧香烧纸拜祭乐周氏,她只要能确认那小院安然如初,李大升能让她在小院儿里坐一会儿,此行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可是怀明弘如此有闲,又如此有诚意,她再推拒似有不恭,只好谢过他的好意。于是怀明弘当先,乐以珍跟在他身后,四个家丁和桔儿再后,相继出了春氏汤饺的棚子,往李大升的院子而去。
桔儿的二哥怀文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拽着自己的妹妹,没好气地教训道:“走到哪里都是乍乍乎乎的,光长个子不长记性!在大街上大呼小叫的,给怀府丢脸!跟珍姑娘一处伺候老太太这么久,也不学着点儿,你看人家做事的派头,再看看你!”
桔儿被斥得直委屈,扁着嘴说道:“明明是那人先对珍儿姐姐不敬的,我骂他还是轻的呢,我还想上去挠他呢!”
怀文斜她一眼:“好大的能耐!我们可只听到有人喊救命呢!难道是别人被你挠了,变了女声喊的救命不成?”
桔儿被说红了脸,跺着脚撒娇:“你敢欺负我!我回去告诉娘,让她打你!”
一行人听着这兄妹二人斗嘴,都觉得有趣。未察觉在他们离开棚子之后,那卖汤饺的小春老板铁青着脸目送他们走出去老远,然后一摔手中的勺子,开始“叮叮当当”没好气地收拾摊子。
对面一位卖竹席的汉子也看着怀明弘、乐以珍一行人走远了,起身过来,凑近小春老板的耳边说道:“公子不必泄气,你的脸化成这个样子,乐小姐当然认不得了。”
被称作小春老板的人这才缓和了脸色,冲那汉子摆摆手:“收摊回家!今天没心思再做生意了!”
第十六章 初交心事
当乐以珍跟在怀明弘的身后走进李大升那处位于安平府城北一处土坡上的小独院时,就看到李大升半躺在院子中央的一把破旧藤椅上,一手抓着一只鸡腿,另一手握着一把酒壶,赤面油腮,正吃得尽兴呢。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小媳妇,都穿得一团鲜艳,头上插着绢花,脸上涂着胭脂,一左一右陪坐在李大升的身侧,堆着一脸的媚笑给他打着扇子,陪他说着闲话。
那李大升听到有人从院外走进来,抬起眼睛一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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