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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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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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大升听到有人从院外走进来,抬起眼睛一瞅,马上从椅子上弹起来:“哎哟!我当是谁?这不是乐小…珍姑娘吗?听说你在怀府发达了呢,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可是怀府又需要人手了吗?”

乐以珍一看他那张油乎乎的大饼子脸,就想起自己初到这里时,他拿着发霉的窝头恶狠狠地往自己嘴里塞的场景,心里就是一阵厌恶。可是自己此来有求于他,面上只能挤出一丝笑意来,客气地说道:“李大叔别来无恙?我今儿来是有一事…”

那李大升早就瞄着怀明弘是个人物,此刻也不等乐以珍说完话,眯缝起他那双势利小眼贴到怀明弘身边:“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贵人,敢问是怀府哪一房的少爷吧?今儿亲自来到敝处…可是有大生意要谈?”

怀明弘在生意场上见惯了各色人等各种嘴脸,面对李大升这种人物也是面带微笑,不露声色,客气地微微一揖:“这位大叔好,在下怀明弘,只因今儿是珍丫头娘亲的生辰,在下奉奶奶之命,送她过来给她的娘亲上炷香送些银钱,以全她一份孝心。”

李大升一听没生意可做,脸上的笑容“攸”地就消失了。他打量了一下乐以珍,心中暗暗吃惊:多大的派头呀!她出来给自己的娘烧香拜祭,居然有主子少爷陪在身边,这丫头八成是搭上这位少爷了吧?

他心里转着这龌龊的念头,嘴上啧啧几声,说道:“本来二少爷有吩咐,小的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这件事…我这院子里还住着几十口子人呢…若珍姑娘单把她娘招来还好说,书香门第的夫人就是做了鬼,估计也是那知书达礼的好鬼…可是若有那孤魂厉鬼也闻着香火味道来了,我这里岂不是要闹鬼了吗?往后我还怎么住人呢?”

乐以珍听他果然这样说了,一时也想不起措词来应付。就见怀明弘笑着说道:“李大叔这面相,一看就是正气十足的人,有你在这院子里坐镇,任他什么孤魂野鬼都要绕道儿走的。”说完,冲着怀文一使眼色,那怀文会意,赶紧解下身上的背囊,取出两锭银子来送上去。

“我们家老太太一听丫头有这份儿孝心,感动得直掉眼泪呢,嘱咐我一定把这件事办成,全了丫头的一份儿心意。李大叔好歹通融一下,也好让我回去跟奶奶交差。”怀明弘将一只手亲热地搭到李大升的肩膀上,将两锭银子塞到他手中:“这二十两银子您先收下,一会儿我们走了,你少不得要请人作法驱邪,请道人所需银两,论理该由我出,你看…”

李大升一见那二十两银子,两眼瞪得锃明瓦亮,抖着油光光的腮帮子笑道:“既然二少爷说是老太太的心意,小的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莫说是几只孤魂野鬼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老太太吩咐下来的事,小的绝不说二话!”

话风转得如此之快,也不怕闪了舌头!乐以珍暗暗地骂了一句,看着他手中的两锭银元,心尖一阵发疼---我一年的工资呢!就这么喂了狗了!

怀明弘见事情说妥了。转头看向乐以珍:“既然李大叔答应了。你就快去吧。”

“是!”乐以珍答应一声。从怀文手中接过篮子。往四周看了一眼。便直奔自己当初穿越而来时地着陆地点走去。

桔儿跟过去。帮她摆好上供果品和一只小铜香炉。又在黄泥地上放一个小蒲团。乐以珍点燃一炷香。在蒲团上跪了下来。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将那炷香插进铜炉中。心中默默地念叨着:“乐小姐。借你这具躯壳用一阵子。你可千万别怪我。等哪天我回去了。走前我一定托付一个人。好好地将你这具肉身安葬了…我也是没有办法。谁知道是哪位神仙在跟我开玩笑?将我送到这陌生地世道来。还顶着你这具戴罪之身。说起来我心里也有一千个不乐意呢。就不知道那位神仙能听到不?哪天神仙玩够了。我就可以回家了。而你也可以入土为安了。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但愿你没有穿越。而是转世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去了。穿越这事…实在是太不好玩了…”

“珍儿姐姐!珍儿姐姐!”乐以珍正在心中碎碎念。就听到桔儿受惊吓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抬头看桔儿:“怎么了?”

“你不要紧吧?你在嘀咕什么?听起来怪瘮人地!”

“哦?我有出声吗?你听到我说什么了?”乐以珍心中暗暗地发窘。怎么自己一到这院子里。人就不正常了呢?

“听不清,叽里咕噜的,所以才吓人嘛!”桔儿使劲地在胳膊上搓了几下,估计是刚才被吓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吧。

乐以珍赶紧咬住了嘴唇,防止自己再将心中的念头嘀咕出来。她抬头看天,清远悠蓝,几朵白云如絮,安然地飘在天空上,一切如常,哪里有什么神仙?更休提什么时空之门大开了!她感觉自己象一只可怜的毛毛虫,被偶尔的一阵狂风从树上吹落,掉进一个人的口袋里。那人回了家,脱下衣服往衣柜里一挂!毛毛虫的世界从此一片黑暗,没有了阳光照耀,没有了绿叶滋养,只能眼巴巴地等着那人再来穿这件衣服,然后在他经过树下的时候,偶尔翻一下口袋,将可怜的毛毛虫送回它自己的世界里去。

而这种概率会有多高呢?鬼知道!

乐以珍越想越是丧气,大半年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妈妈的后事是谁处理的,如果她那没良心的爸爸再次装作不认识她们娘俩儿,悄悄地遁离现场,那么妈妈的遗体会不会被作为无主尸体处理掉呢?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揪了起来,与母亲相依为命辛苦度过的十几年岁月再次在她脑海中翻涌起来。母亲以残疾之躯,守着家里那不到十平方的小便利店,每天等着有人来买一袋盐或一包牛奶,几分几毛的攒起钱来,供她从小学一直上到大学,其中艰辛可想而知。眼看着她大学就要毕业了,她还打算找一份正式工作,再兼几份职,多赚些钱,让妈妈从此过上好日子呢,结果她那十几年杳无音信的爸爸催命鬼一般地出现了。

正因为她与妈妈日子过得如此艰难,她才更加不能接受爸爸以那种幸福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如今她想一想当天那一家三口追逐嬉戏的欢快场面,她仍然会恨得咬碎了牙齿,吞也带血,吐也带血。

对妈妈的想念和不能尽孝的遗憾,以及对爸爸的刻骨仇恨,此时一齐在她的心里纠缠交割,痛得她眼泪止也止不住,“哗哗”地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她知道背后有人在看,她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放出悲声来,于是她咬紧嘴唇,忍着巨大的悲伤,身子如秋风中的叶子,瑟瑟抖动着。

有人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轻轻地说道:“想哭就哭,别忍坏了身子。”

一句话启开了她心里的闸门,悲伤如雨季爆发的山洪,摧枯拉朽,一泄千里。乐以珍支撑不住身体,跪伏到地上,将脸埋在双臂之间,哭得肝肠寸断!

良久,她才直起身抬起头,发现怀明弘竟然还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脸,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扯动嘴角笑了。然后他从自己的袖中抽出一条汗巾子,递到她手上:“擦擦你的小花脸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时狼狈成什么样子了,赶紧接过巾子来在脸上抹了一把,再看那条雪白的汗巾子,上面黑一条黄一条,显然是自己的泪水汗水混和着地上的土尘,已经在脸上和了泥了。

怀明弘再看她,笑得更加厉害了:“不擦还好点儿。桔儿,打一盆清水来。”

桔儿应一声,转身向李大升借盆打水去了。怀明弘看着乐以珍,温和地问道:“哭过了,感觉好些了吗?”

乐以珍想象着自己脸上的壮观景致,窘得别过头去,答道:“好多了,谢谢二少爷。”

“嗯…这悲伤呢,有时候就象一头狼,你想着要收住它,就如同将一头狼关进了铁笼里,关得越紧,狼就会越加焦躁奔突。不如打开笼门把它放了,它出来乱叫几声,也就跑了…你说是不是?”

乐以珍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用一种温醇的语调说着这些话,心中不由地一震,也顾不得自己的花脸难看,转过头来看着他,真诚地说道:“谢谢二少爷跟我说这些…二少爷…真的很象太太呢。”

怀明弘摸摸自己的鼻子,微微地苦笑一下:“你说我的秉性象我娘?那可真是太好了,很庆幸我的性子随我娘…”

乐以珍琢磨着他这话的意思,没有接下句。此时桔儿已经打来了清水,乐以珍将那条汗巾浸了水,把自己的脸擦干净了。然后她看着已经湿透的汗巾子,想了想说道:“这巾子我用过了,就不还二少爷了,我回去再做一条赔给你吧…对了,还有刚才给李大升的银子,没有道理让二少爷出,我会还给你的。”

“你怎么还?一年不吃不喝吗?你照顾老太太那么精心,难道我还不能赏你二十两银子?你硬要赔的话…赔我一条汗巾子吧。”

乐以珍暗自琢磨着,二十两银子对自己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也许等到自己穿回现代那一天,也攒不够这个数,自己也不用长这种不必要的志气了,于是她屈身施礼:“那就这样吧,谢谢二少爷了。”

怀明弘活动了一下腿脚,揉揉肚子笑道:“你这样谢来谢去的,都已经谢到这晌午了。我看我们也不必回府再扰动厨房里的人一回了,不如我们在外面吃过饭再回吧。我知道玉光街上有一家牛肉粉丝汤和糯米藕做得不错,不如你来请客,犒劳我们一下如何?”

乐以珍也笑了:“这个我还请得起,我们现在就走吧。”

桔儿一听又有好吃的,乐颠颠儿地收拾了篮子。一主六仆在李大升点头哈腰的恭送之下,出了这间院子。

没走出多远去,乐以珍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去,若有所思地回望着那间院子。

“怎么不走了?不会是想起来没带银子吧?”怀明弘打趣她。

“二少爷,你说买下他这间院子,需要多少银子?”乐以珍很认真地问道。

怀明弘下意识地四下打望周遭的环境,想了想回答:“他这处两进院子…怎么也值五百两银子吧。”

“五百两…”乐以珍重复了一下这个数字,回身继续朝前走去。

第十七章 天外飞书

乐以珍去了一趟穿越旧地,回怀府后整个人都比往日活泼和欢快得多了。也许是因为看到那处院子一时半会儿没有拆卖的可能,也许是因为自她穿越后一直积堵在心中的焦虑、不快、恐惧和不适,借由着那场痛快淋漓的哭泣,都宣泄了出去,总之她的心境一下开朗了好多。

看着她的笑容比以前多起来,老太太高兴地说道:“这是你娘保佑你呢!你是好孩子,会有福报的。现在这样笑咪咪地多好呀,我们珍丫头要是真心地笑起来,我觉得这周遭的空气都是甜的呢。”

陪坐在一旁的三老太太高氏附和道:“既然大姐如此喜欢珍丫头,不如趁早使点儿银子,给她脱了那贱籍,收了作义女,以后做了娘俩儿,岂不更亲?”

高氏服侍在老太太身边几十年,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她敢这样说,也是因为她揣摩出了老太太有此心意。不过她这样一说,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姑奶奶怀静雪可不高兴了,她把脸子一摔,对高氏说道:“我娘没有女儿吗?还收什么义女?珍儿再得老太太的心意,终归是罪臣之女,真要是姓了怀,以后不定出什么乱子呢!三娘可真会乱出主意。”

高氏被她那样一说,抿紧了嘴唇,不言语了。

老太太此时却斜了一眼怀静雪,轻哼一声说道:“罪臣之女怎么了?她才多大?又是一个小姑娘家,她父兄在外面干些什么事,她怎么会知道?春桃还真就说到我心里了,我操了一辈子的心,到了这把年岁,身边可心的人除了春桃和丽娟,也就数这珍丫头了。你倒知道自己是我的女儿,你何曾让我省过心?我有你这么一个闺女,反倒少活好几年,哼!”

怀静雪被训得说不出话来,憋闷了半天,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哪有为娘的这样说自己女儿?我也就吃口饭穿件衣裳,还养不起我了吗?”

老太太见她说话实在是不着边际,也懒得理她,转头对沈夫人说道:“春桃说的事,我早有想过,本来前一阵子,我是打算让远驹去办的,现在…唉…我也不指望他了。什么时候弘儿再去他外祖那里,让他跟亲家公说一说,看看这事可有得通融,需要花银子就跟我说,也不必从公帐上出。”

沈夫人赶紧应道:“我会记得跟弘儿说,如果此事可行,我爹自会周全,哪里还能跟老太太提银子的事?”

话说到这里,需要交待一下沈夫人的家世。别看怀远驹对他的这位夫人冷冷淡淡的,外人可都觉得沈丽娟嫁给怀远驹,是嫁得委屈了呢。其中原因,除了有沈丽娟秀外慧中,端庄贤淑这一条外,还因为她出身书香门第,娘家虽不是什么达贵权臣,但几代为官,也算是世家官户了。

按说象沈家这样的门第,是不会将女儿许给身为商人的怀远驹的,沈丽娟当初嫁给怀远驹,其中有她爹沈达同对怀远驹谢恩之意。十几年前,沈达同还是邻近安平府的田州知府,那一年大月朝的版图内,北方久旱无雨,南方暴雨连连,全国范围内大闹灾荒,朝廷虽然也有调粮济灾,可惜面对这百年不遇的大面积灾情,那点儿救灾的官粮如同杯水车薪。南方的百姓被洪水撵得往北方跑,北方的百姓又饥渴难耐,挑家担口地往南去,一时之间流民四起,饿殍遍野。

身为田州知府地沈达同也面临着拿不出赈济之粮。被饥民冲击官衙地严峻局面。他在挠破了两层头皮之后。突然想起安平府有名地大富户怀家。他仗着自己与怀远驹曾经有过几面之识。厚着脸皮亲到怀府求助。当时已经当家地怀远驹做事也颇有气魄。二话没说。将自家储藏在位于安平府与田州府之间地玉女山私库里地粮食。大部分调到了田州。借给沈达同用于赈灾抚民。

有了怀远驹地这一大笔资助。田州成为那个重灾之年里大月朝少数几个民心安定地地方州府之一。年终考绩地时候。皇帝御笔一挥。沈达同连升三级。直接从一位四品知府擢为从一品地奉西省总督。

因此可以这样说。沈达同如今这个封疆大吏地地位。实际上是怀远驹用自家银粮给他推上去地。就算是如今沈达同在官场厮混这么多年。算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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