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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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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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善有善报,如今腿见好了,是一件大喜事。正月快到了,过年就该是阖府欢庆的气氛,这样喜上加喜的吉利时候,不如老太太就开开恩,给她们解了禁吧。”

罗姨娘发癫狂的那天,若不是乐以珍处置得宜,她真就失控杀了谁伤了谁,估计她以后也不用在怀府过日子了,她神经再大条,这个简单的道理她还想得明白。如今乐以珍又开口求情,给她解了禁。她出院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乐以珍屋里道谢。

这位虽然性子粗莽却颇讲义气的罗姨娘,从此后便唯乐以珍的马首是瞻,以前走得最近的卫姨娘,她倒渐渐地疏离了。那卫姨娘失了手中的一条枪,心中不自在,见了乐以珍总是冷讪讪的。

不过乐以珍无欲则刚,没有跟人结伙争风的心思,自然不怕别人冷眼相看。

此时见罗姨娘说笑着进来了,她也回嘴道:“念书有什么好?越念越头痛。还是罗姐姐的本事好,等我身子利索了,罗姐姐教我使剑吧,以后有人欺负我,我也好拿剑去砍他!”

这么明显的取笑,罗姨娘还是听出来了。她红了脸嗔道:“你再揪我的小辫子,我先砍了你!”

乐以珍抬手指着她的脑顶,笑不可抑地说道:“你那哪里是小辫子?明明是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

罗金英一摸自己的发髻,可不正是她今早将头发梳成一条辫子盘在头上吗?没想到竟给乐以珍的话应了景儿,窘恼之下,作势扑上去要抓乐以珍。

乐以珍一边大笑着一边往床里躲,罗金英也不敢太跟她闹,示了威之后,撅着嘴说道:“知道你是人精!口舌之争我是占不了你便宜的!人家来可是有正经事要跟你说,谁知你也没个正经。”

乐以珍还没止住乐呢,一句话被笑声截成了好几段:“你…哈哈…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罗金英等她笑够了,煞有介事地凑上去,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我听说二少爷不回来过年了?这可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呢。”

乐以珍没想到她说的竟是这个,便把脸色一凛。

第三十五章 坚冰难融

“二少爷回不回来过年,自有老太太和太太操心,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就管不着了。”乐以珍下意识地将摆在枕边的书往枕头底下推了推。

“不相干?我是不相干的人,难道你也是不相干的人吗?”罗金英干脆脱了鞋,上床坐到了乐以珍的对面,一边拿眼睛溜着门,一边以一种隐秘的语气说道。

“罗姐姐,你要是来找我闲聊呢,我自然欢迎。你若是来搬动是非,我可没那个兴致,我刚刚吹了风,头还疼着呢,我要睡觉。”乐以珍说完,真的就掀被子钻了进去,面冲内侧躺下了。

罗金英一向是不能在心里存话的,不说完她绝不甘心,她扳过乐以珍的肩头,锲而不舍地说道:“我这可是好心,今儿早上太太瞧你那眼神,我可都看到了。二少爷上次回来,我也劝过你抓住机会的,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你要是不当心着点儿,被人抓了把柄去,那可是要浸猪笼的!”

乐以珍躺在那里,听着罗金英那刻意压到很低的声音里透着谆切与焦急,仿佛她马上就要被人拉出去浸猪笼了一样,她叹了一口气,翻过身来,看着罗金英严肃地问道:“你这一番话说得莫名其妙,我好好的,谁敢来捉我浸猪笼,你这不是胡说吗?”

罗金英犹豫了一下,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理亏地小声说道:“那个…那日二少爷跟你要汗巾子,我可是都听到了呢…”说到这里,她见乐以珍皱起了眉头,赶紧解释道:“我可不是故意偷听哦,正好路过…”

乐以珍简直对这位八卦姨娘无语到极点了,她喷着粗气瞪了罗姨娘半晌,最后无奈地说道:“姐姐以后休提此事,便是真心为我好。否则我哪天真被浸了猪笼,一定是你这张大嘴巴害的。二少爷的汗巾子是我用脏的,赔给他一条也是在情理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你多心了。”

“嘁!”罗姨娘不以为然地一扁嘴,“你当姐姐是傻瓜吗?你那汗巾子做成那个德性,二少爷天天象宝贝似地系在腰上,谁还看不出来…”

“罗金英!”乐以珍着实恼了,连名带姓地吼了一声,吓得罗金英一缩脖子,“你要是再提此事,你以后也不必到我屋里来了!”说完,再次背转身去。

罗金英一看她真恼了,连声赔不是:“是我说话没轻重了,妹妹别生气。我也就在你这里说说,也是想给你提个醒儿,这事以后就烂在我肚子里了,我要是再提,就让我喘口气噎死、出门让驴踢死,好吧?好妹妹快别气了…”

乐以珍差点儿被她那句赌咒的话气乐了,咬着嘴唇忍住了,也不理她。正在这时,从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这是闹什么呢?”

怀远驹地声音!乐以珍身子一抖。将那半截还露在枕头外地书整个藏了进去。方才坐起身来。漠然地招呼一声:“老爷。”

怀远驹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侧过头去对罗金英说道:“你那闹起来没轻没重地样子。可别伤了人。”

罗金英自从那次砍人事件发生后。见了怀远驹越发地诚惶诚恐。生怕他从此后不待见自己了。此时听他这样说。赶忙解释道:“不会不会!我说错话惹了妹妹。正跟她道歉呢。”

“你又浑说什么了?”怀远驹也不是真心想探究两个女人之间地话题。他只是路过这院门口。就想进来看看。可是面对乐以珍那淡而拒之地样子。他又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才顺着罗金英地话问下去。

“这…”罗金英为难地看向乐以珍。

乐以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信口胡诌道:“也没什么。罗姐姐说看我肚子圆圆地。象是个女孩儿。”

怀远驹也不深究,只是随口说道:“咱们家男孩女孩都不缺,生什么都好。”

乐以珍撇了一下嘴巴,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暗暗嘀咕:你当然不在乎了,象你这样的冷血动物,生个妖怪都不见得会让你动一下眉毛,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的宝贝。

罗金英见乐以珍不接话,屋里静得令人尴尬,赶紧接过话头来:“是啊是啊,不管是少爷还是小姐,都是老爷的孩子,老爷都会心疼的。”

此语一出,气氛更加僵滞了,乐以珍垂首抚摸着被面上的提花纹路,也不吱声。怀远驹看着她默然的神态,那种熟悉的局促感再次袭来。他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我…路过,顺脚走进来的,你们聊吧,我走了。”

说完,提步往出走。罗金英这些日子难得见怀远驹一面,见他这就要走,追在身后依依不舍地留道:“外面怪冷的,老爷喝杯热茶再走吧。”

怀远驹也不回头,只是将手一摆,然后掀帘出去了。罗金英盯着那棉帘子看了一会儿,回身又坐到乐以珍身边,叹口气道:“妹妹,你这是何苦?要是你肯给老爷一个笑脸儿,老爷还不得把你宠上了天去?”

乐以珍笑着伸手去推她:“要是真那样,你还不得举着剑来砍我呀!你快走吧,我要睡觉,困死了。”

罗金英扭了几下身子,最后拗不过乐以珍,只好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外走:“哪有这样撵人走的?真是没良心。”

乐以珍目送罗金英出了屋,脸上笑意一层一层地褪去,直到恢复成一张静漠的面孔。她伸手从枕头底下取出那本书,下床趿上鞋子,走到书架旁边,将那本书夹在最上一层的最里面一格里。抬头望着那个位置,又觉得不妥,重新取下来,将它藏到了自己那个一尺见方的楠木描金饰品箱子里,锁好,将钥匙夹在了书架最上面一层最里面一格的几本书之间。

做完这些,她爬回床上,仰面躺下去后,手抚着自己圆圆的肚皮,眼睛盯着床顶那繁复的水云雕花,有两行泪静悄悄地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年很快就到了,虽然怀明弘没有回来,让老太太和沈夫人不开心了好一阵子,可是老太太的腿感觉越来越活泛,也算是一件大喜事,因此怀府在这大月朝弘化十二年刚刚来临的日子里,还是充满了热腾喜庆的气氛。

可是这样的一个千古不变的喜气日子,却让乐以珍想起了她妈妈包的茴香馅饺子、炸的肉丸子,还有挂在她家小卖铺窗外的那流动明灭的串灯。除夕午夜,她会推着妈妈到小区的空地上,她点燃烟花,让绚烂的烟火在妈妈苍白的面孔上映幻出不同的光彩来…这些回忆如大海一般涌起,而她象一只人鱼,静静地浮立在那海浪之上,观看着岸上的人类们欢歌笑语、宴饮酣畅。人们越是欢喜,她就越觉得自己难以融入,于是她干脆借口自己胎动异常,让大夫给她开了几幅安胎药,窝在群芳院的那间小院子里,静心养胎。

老太太和沈夫人没有忘了她,吃的用的一拨一拨地赏到她屋里来。怀远驹居然也记得她,在她该得的份例赏之外,送来一张上好的黄花梨雕百蝠小摇床。乐以珍虽然不喜欢送床的人,可是对这张床却爱不释手。她找来工匠在摇床的四方架子顶上搭几根配套的花梨木横梁,让定儿去裁衣房要来各色的布角布头,她负责裁剪,定儿和芹儿负责缝制,做出来三十几个小动物形象的可爱布偶,琳琳琅琅地挂到那横梁上。她又去库房要来天蓝色的软绫纱做成床帷,用银箔纸、素白绢和黄绢裁成各种形状的星星和月亮、太阳,缝在床纱之上。

一个充满了童话趣味的孩童世界便被营造出来。

虽然离孩子出世还有四个月,可是乐以珍将宝宝的小摇床摆在自己屋里,闲了就会上前摇几下,唇角眉梢眸里都会盈满暖融融的母爱。每当宝宝在肚子里踹她的时候,她也会现出这种神情来。宝宝象一个播撒快乐的小天使一样,轻轻一抬小脚丫,就会将乐以珍心里的孤寂萧索之感一脚踹没了。

那日怀远驹来她屋里,看到了这张布置完毕的小童床,睁大了眼睛上下里外打量个遍,站在那里看了良久,回头问道:“这是太阳?怎么还长眼睛嘴巴?”

乐以珍没有防备他会问这个,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音来:“小孩子的想象力丰富多彩,长眼睛的太阳月亮会让孩子觉得世界很活泼可爱。”

怀远驹看着乐以珍忍笑的样子,指着其中一个圆圆的月亮说道:“你现在的样子象这个。”

乐以珍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是一枚素绢裁成的月亮,上面有她用彩墨画的弯弯的蓝眼睛和翘起的红嘴巴。她咬住嘴唇偷笑一下,捂住自己的脸,回身往床边走:“我可不长蓝眼睛。”

因为乐以珍很少对怀远驹露出这么娇羞的笑脸来,那天怀远驹心情大好,不由得多坐了一会儿,话也说了很多。

事实上,三不五时地去乐以珍那里坐一会儿,已经成了怀远驹的习惯了,他的借口通常只有一个:“路过,顺脚就走进来了。”

乐以珍发现这个男人话很少,他每次来的时候,反复就那几句:“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可有哪里不舒服?”除此之外,他就想不起别的话题来了。如果哪天乐以珍心情还不错,愿意开口的话,两人会交谈几句,否则他通常坐不过一刻钟,就会因为气氛过于沉默而尴尬地起身离开。

乐以珍对他的经常到访无力拒绝,这是他的家,她是他的奴婢,一切都由他说了算,他手中握着对她生杀予夺的权利,更休提来这屋里坐一会儿喝杯茶了。

不过他来得次数多了,见到他时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倒是慢慢没有了,面对他,她不再那么紧张愤怒,心里放松了不少。

这并不代表她原谅了他。虽然事已至此,他当初对自己的伤害行为已经在人们的心里被合理化了,可是她仍然不能原谅他---他应该知道自己伤害了别人,他最其码应该对受伤害的人说一声“对不起”。

但怀远驹从来不说对不起。

第三十五章 何不相忘

年过了,上元节过了,转眼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也过去了,天气逐渐地暖了起来,象大毛氅这样的衣服已经可以收起来了。

怀老太太的腿在精心的调理之下,已经完全恢复了知觉,只是瘫痪数年之久,肌肉严重萎缩,想要康复到自己行走的程度,还需要假以时日。

乐以珍根据自己的记忆,因陋就简设计了一个帮助老太太康复的辅助行走器械,总体看起来是一个四方的木架子,及腰高,下面的四脚装上了四只小木轮子,前面的挡板是可以打开的,方便老太太进去,把手上包着绵软的棉布,后面有一个坐椅,方便走累的时候随时坐下来。

怀府的工匠手巧得很,给老太太做东西又肯上心,照着乐以珍的设计图,选用上等的楠木,镶上喜鹊登枝的罗钿花纹,刷上朱褐的油漆,看上去倒成了一件可供陈设的工艺品。

完工后,当这件步行器在众人面前亮相时,大家绕着这东西转圈子,口中啧啧称奇:“乖乖!珍儿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奇思妙想?这东西…怎么想出来的呢?”

老太太也喜欢,当即让人扶她进到那步行器中,她自己将身体重心放在前面的挡板上,挪着走了几步,累出了一头的汗,一坐到后面的椅子上,哈哈大笑---这是她瘫痪六年以来,头一次自己迈开腿走路。

这个步行器看起来原理简单,却是那个时代没有的一样东西,对老太太的康复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春水荡漾、媚柳如丝的三月天到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能扶着步行器在德光院里慢慢地挪一圈了,虽然走路的姿态令人不敢恭维,但是对一个坐了很多年的人来说,能站立起来行走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怀府老太太瘫痪多年后康复的消息,在安平府的权势富贵圈中传开后,吸引来了一个人,便是当今皇上的三皇叔延庆老王爷朱瑾堂的王妃窦氏。

老王妃跟老太太患的是一样的毛病,三年前彻底不能行走,瘫痪在床。京城的冬天湿寒难耐,老王妃便来到相对比较干暖的安平府别苑休养过冬。

那日上午,乐以珍用过早饭后,见外面晨阳煦暖,便让定儿将躺椅摆到院子里,她自己拿一本书,坐到院子当间儿边看书边晒太阳。

因为她身子越来越重。老太太特许她不用按时辰晨昏定醒。爱动地时候过去一趟就行。不爱动就在自己屋里养着。因此那日上午她没有去德光院请安。

可是书没看几页。坠儿便从院门外走了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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