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是怕老太太和太太万一染了病,他担不起这个责任。但是二少爷此时需要亲人的关心和支持,老太太和太太看不到二少爷,也不能安心。如果防护得当,见面是不会有事的。”
“哼!”怀静雪冷哼一声,“就你知道得多?出事可就晚了。”
“你闭嘴!”老太太生气地斥责道,“你们谁怕死就在自己屋里猫着,我让珍丫头陪我去!”
怀静雪白了乐以珍一眼,不吱声了。不大会儿的功夫,口罩就按乐以珍画图的样式做好了,二少爷那边有人来回话,说已经按吩咐将屋里熏一遍了。老太太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叠声地催着,沈夫人也心急,亲自走过来推老太太的轮椅,高氏和怀静雪一见这情形,只好起身准备跟上。
乐以珍站在原地犹豫着,她本心是希望去看一眼的,可是她顾虑着自己的身份,又不好去二少爷的屋里。正在这时,沈夫人回过头来:“珍丫头也来吧,你跟着老太太才安心。”
第四十章 病体缠绵
乐以珍虽然对沈夫人叫上自己的意图有些怀疑,但既然自己想去看他一眼,又是沈夫人主动唤自己去的,那在外人眼里,自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怀明弘的屋里,就不会有问题。
怀明弘虽然常年不在府中,但府里却有他的单独院落,位于老太太所居德光院的西侧,是当年老太爷的书斋改建的,叫弘益院。
一行人来到弘益院的门口,乐以珍将口罩给老太太戴上了,她自己也拿了一个罩在口鼻之上。其他人学着她的样子,纷纷将口罩戴在脸上。
老太太和沈夫人当先进了院子,乐以珍扶着高氏紧随其后,只余姑奶奶怀静雪扒着院门,往里探着身子只是望,却迟迟不肯挪步迈进门槛。
老太太不经意一回头,看到了怀静雪的那探头探脑的样子,回手一指她,骂道:“你给我滚回自己屋里去,别在这里让我看见糟心!”
怀静雪一听老太太这话,如蒙大赦,也不深究老太太的语气了,回了一声:“是!”转身迈着小快步,逃也似地离开了弘益院门口,仓促之间连口罩都忘了摘。
老太太从口罩上方露出来的两只眼睛,盯着怀静雪逃难似的身影,简直要喷出火来了,尤其高氏在场,她越发觉得自己没有面子。直到沈夫人出声提醒她:“老太太…”她才气鼓着脸哼出一句:“我们进屋!”
乐以珍自从来到这里,不曾进过任何一个男人的房间,就连怀远驹,这个她名义上的男人和主子,她都不曾踏过他的房间门槛儿。
因此当她迈进怀明弘的房间时,心里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要是换了平时,她也许会好奇地东瞅瞅西瞧瞧,可此时却不是参观古代男人居室的好时候。她连堂屋里的摆设都还没看清呢,就跟着老太太和沈夫人转过一座大叶檀镶醉八仙的落地插屏,来到了卧房门口。
乐以珍有些紧张,她突然很害怕见到屋里的那个人,不是怕染病,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虽然她从不曾给他任何希望,但是如今这样于主仆差距之外,再加上一段辈份的距离,还是让她心中很是尴尬。
弘益院伺候的丫头见主子们来了,赶紧推开了卧房的门。虽然门外的每个人都戴着一个十层纱布叠缝的大口罩,还是有丝丝缕缕的草药味道混合着艾蒿烧过的清苦味道,钻进了鼻子里。
老太太和沈夫人进了屋后。直扑屋北面地那张大床:“我地儿呀!”“弘儿!”沈夫人自己腿脚灵便。谁也没拦住她。扑过去抱着床上那个人痛哭失声。老太太这边行动不便。推轮椅地婆子因之前听了冬儿地嘱咐。不可以让老太太靠二少爷太近。她便将轮椅停在了离床大约半丈远地地方。不肯往前推了。老太太往前挣了几挣。都被月儿拦了回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厢母子俩儿抱头痛哭。她也跟着嚎啕出声。
因此乐以珍进得屋去。还没看到怀明弘地人。先听到了他地声音。是那种身染重疾地人才会发出地声音。虚弱中夹杂着“嘶嘶”地倒气声:“我这不是好好地吗?你们别哭了…娘。快劝一劝奶奶…别哭坏了身子…”
两个女人哪里肯听。一个床上一个地下。哭得越发欢实了。乐以珍、高氏和跟来地几个丫头。赶紧上前又拉又劝:“可别哭了。姨娘刚刚儿还说呢。见了二少爷要高兴。你们这样一哭。二少爷心里一急。反倒影响了他养病了…”
两个女人一听这话。赶紧收了哭声。沈夫人被丫头们拉扯着。总算是松开了怀抱。乐以珍这才看清楚床上地怀明弘。
不看则已。一看真是揪心不已。只见他身上穿一件素色地中衣。显然是他以前在家里时地衣着。此时松松垮垮地裹在他单薄地身体上。已经撑不起来了。往日如星子般闪亮地一双眸子。布满了红血丝。黯然无光。两腮地婴儿肥已经完全塌陷进去了。脸色于枯黄之中透着一种不正常地红晕。为了他躺着舒服。头发是披散地。没有结髻。却越发显得他病容憔悴。
一个曾经如神祗般出现在乐以珍面前地飘逸少年。在经历了一次远程地商旅之后。就变成眼前这个样子了!乐以珍觉得老天简直就是一个爱玩恶作剧地怪老头!
怀明弘显然没料到乐以珍会来,乍一见了她,于慌乱窘迫之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拢自己的头发。他的丫头款儿见了,赶紧去取了一根银丝带子来,将他的头发拢了,系在脑后。
他见乐以珍在刚进屋的那一眼之后,再不瞧他,只顾着劝老太太和沈夫人,便出声说道:“怎么珍…姨娘也来了?你是有身子的人,进我这病气霉晦的屋子,也不怕伤了身体。”
乐以珍看向怀明弘,弯起一双眼睛冲他一笑:“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二少爷放心。”说完,她从丫头手中拿起一个口罩来,递给款儿,指指自己脸上的示范:“就象这样,给二少爷戴上。”
款儿接了口罩,依言上前给怀明弘罩在口鼻之上。怀明弘只觉得那口罩经了她的手之后,有一缕幽香钻鼻而入,直沁入他的心扉。这一路上因病体缠绵拖累而一直抑郁难解的心情,瞬间就照进了阳光,暖煦煦地烘着他很是舒坦,胸痛也缓了几分。
“这东西…一定是乐姨娘的主意。”他指指自己脸上的口罩,笑着说道。
乐以珍将老太太往前推到了床边,回应怀明弘的话道:“倒真是我的主意,这样二少爷和老太太就可以好好说话,不用为老太太的身体担心了。”
老太太一靠近怀明弘,马上扑过去拉他的手,歉疚地说道:“弘儿,是奶奶不好,你还是个孩子,就让你受这么多的累,你一定要好起来,否则奶奶没法活了,呜呜…”说着又哭起来了。
“老太太放心,只要你好好的,二少爷就一定会好起来,是吧?”乐以珍象是征询意见一般,看向怀明弘。
“当然!”怀明弘尽力展现出一个笑脸来,虽然声音嘶哑,可是语气很坚决,“奶奶和娘是我的精神支柱,你们好好的,我就一定会好起来。”
听了怀明弘的保证,老太太和沈夫人心里得了莫大的安慰,情绪总算平缓些了,便开始拉着怀明弘问路上的情况,怎么发的病,在那边怎么治的,絮絮叨叨,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
乐以珍在旁边观瞧,看出来怀明弘其实是为了安抚他的奶奶和娘亲,强撑着坐起来的,其间他不停地咳嗽,都用帕子捂了嘴,然后迅速将帕子团在手中握紧,生怕别人看到。随着老太太和沈夫人、高氏你一言我一句的问话不停,他虽然在脸上挂着一个笑模样,可是两颊已经越发潮红,眼神也有些焕散了。
“老太太、太太,二少爷既回来了,相叙谈的日子有的是。二少爷刚刚一路颠簸回来,甭说是身上有病,就是好好的人也该疲累了,不如让他多休息吧,等二少爷休息好了,老太太和太太再来看,岂不更好?”乐以珍适时地履行自己此一来安抚老太太的义务。
老太太和沈夫人这才惊觉她们已经呆了好一会儿了,也怕累了怀明弘,便嘱咐了屋里的丫头几句,起身要回去了。
其实从怀明弘的本心来说,他倒希望留这些人再多呆些时候,因为他知道,老太太和沈夫人起身走了,乐以珍就会跟着走了,可他此时真正是支撑不住了,要是他突然倒了,反而吓着这些人。
他看着乐以珍随在老太太的身边,扶着肚子一步一步地往外去,他心里就一阵着急。他想喊住她,问问她:“你以后还会来吗?”或者干脆说:“你以后经常跟老太太一起来吧。”
可是最后,他只是伸了伸手,什么也没说,看着乐以珍头也不回地迈出他的屋子,消失在门外了。他的心有种瞬间被掏空的感觉,整个人匍然向后倒去,重重地跌回床上。
屋里的丫头吓坏了,扑过来探问情况。怀明弘闭着眼睛,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只是虚弱地说了一句:“让我睡会儿,别扰我…”
乐以珍随老太太回了德光院,伺候老太太换了衣服,用艾蒿水洗了手和脸,陪着刚说了几句,沈夫人已经换好了衣服又过来了,坐下来和老太太慎重仔细地商量着给怀明弘延医问药的事。乐以珍觉得此事她也插不上嘴,便起身告退,要回自己的群芳院了。
她刚刚出了屋子,还没走出多远去,身后传来沈夫人的声音:“珍儿!”
乐以珍回头,见沈夫人正挑帘往出走,显然是追她而来。她站在原地,等沈夫人走近了,问道:“太太有事吩咐?”
沈夫人抿着嘴唇看了她良久,才叹口气说道:“你刚刚说…这病要治好,心情很重要,是吗?”
乐以珍不明所以,如实答道:“是,病人有信心,自然恢复得就快。不过二少爷既回了家里,有老太太和太太疼爱关照,没有心情不好的道理…”
“我想…”沈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想…以后我去看弘儿的时候,你也跟着去吧。”
第四十一章 心乱难当
乐以珍听了沈夫人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子,竟不知如何答话是好。沈夫人说了这话,自己也有些尴尬,紧跟着解释道:“我就是觉着…有你跟在身边,老太太就会安稳许多,否则由着她老人家的性子在弘儿面前哭闹,弘儿也没法儿安心养病…”
乐以珍心想:老太太有那么不通情理吗?还能见一次哭一次?口中答道:“太太瞧我现在这个样子,只会是越来越不方便。一个有身子的姨娘总是出没于少爷主子的屋里,似乎也不太妥当…老太太若有事,太太可以随时着人唤我去,我一定随传随到。”
沈夫人被婉拒,面上微赭,想了想,叹气说道:“你是个聪明丫头,倒是我犯糊涂了。”
“太太不糊涂,为娘的一份心思,总是与别人不同的。”乐以珍温柔地笑着,对沈夫人说道。
沈夫人见她这样说,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你也是快当娘的人了…唉…”说完,转身回屋去了。
乐以珍出了德光院,还没走出多远去,身后竟又有人喊她:“珍儿!”是冬儿的声音。她在心里哀叹一声:怎么都来找她?难道嫌她还不够难受吗?
她顿脚停在原地,没一会儿冬儿就气喘呵呵地追了上来,站到乐以珍的面前,还未开口说话,眼圈竟先红了,眼中盈盈噙着泪水,一幅泫然欲滴的样子。
乐以珍自己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见了她那幅样子,更加堵心,没好气地说道:“不好好在屋里伺候老太太,追出来做什么?”
冬儿被乐以珍一吼,眼泪顺势“吧嗒吧嗒”地就滴落下来,委屈地扁着嘴:“你…你明知道我要问什么,你还这样吼我?”
乐以珍被她的眼泪击败,也不等她问,主动汇报道:“我刚刚见到二少爷了,病得不轻,一路上颠沛奔波,人瘦了一大圈,不过精神还不错,康复大有希望,汇报完毕!冬儿姐姐可以放我走了吗?”
冬儿才不管她是什么态度呢,听她说怀明弘病得不轻,眼泪流得更凶了,一边抽噎着一边问:“他屋里的人有没有嫌弃他?伺候得可好吗?”
“姐姐…这个轮不上你来操心吧?老太太和太太会委屈了二少爷吗?”乐以珍冲着冬儿直翻白眼。后者却根本无视她地不耐。直顾绞扯着手中地帕子。吭哧了半天。终于说出憋在心里地那句话:“珍儿。你去跟老太太说说。遣我过去伺候二少爷可好?”
“你疯了吗?”乐以珍吃惊地看向她。“弘益院有自己地大丫头小丫头。可不缺人手!我刚刚儿过去瞧着。一个一个侍奉得尽心尽力。也没见哪个嫌脏嫌病地。你是老太太身边地管事大丫头。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当这是儿戏吗?”
“可是…可是…二少爷得了那种病。我怕那些丫头阴奉阳违。当着主子们地面好态度地伺候着。等主子们一走。她们要是拿二少爷不上心可怎么办?”冬儿说这些话时。那语气根本就是理直气壮地。
乐以珍被她闹得火起。皱起眉头教训一句:“你能不能摆正自己地位置?做好自己地本分?主子们地事是你该操心地吗?你以为我跟老太太说什么。老太太都会听吗?”
冬儿被她这句话斥得红了脸。半天也想不出一句回驳地话来。喘了好几口地粗气。才喊出一句来:“你…你这是存着私心呢!就算老太太能答应。你也不肯说地!你是怕我跟了二少爷。你心里嫉妒呢!”
乐以珍简直要被她气昏了!瞪圆了眼睛怒声斥一句:“简直不可理喻!”一甩袖子转身走了。身后传来冬儿呜咽地哭声。她也没有停步。
今天诸事缠心,本来她就六神不宁,被冬儿这么一闹腾,只觉得浑身都冒火,也分不清自己脚下走的是哪条路,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仿佛走得快一些,就能将身上的火气甩掉一样。
正走得浑身冒汗,迎面看到一个人以同样快的速度直冲过来,竟是怀远驹!想来是府里有人去禀他,二少爷生了病回来了,他这是急着往弘益院去呢。
原来你也有着急的时候,还以为你是冷血动物,谁的生命病痛也打动不了你呢!
乐以珍心里这样想着,脚下却停住了,躲是躲不开了,只好等着怀远驹走过来,她也好施礼让路。谁知怀远驹行走中猛一抬头,看到了她站在那里,急忙顿住了脚步,竟是不敢看她的样子,左右顾盼,发现右手边有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