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以珍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一眼,其实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她心里没来由地信任眼前这个人,便回头吩咐定儿:“你和崔大爷在此处等我个把时辰,我会一会老友,喝杯茶就回来。”
定儿一见她主子要跟一个陌生男人离开,心想这还了得?急得将梦儿往座位上一放,“噌”地跳下车来:“姨娘…”
乐以珍见她的表情,像天要塌了一样,好笑地冲她招招手:“一个故旧老友,既然你不放心,你抱着梦儿跟来吧,让崔大爷在这里等着。”
定儿赶紧钻进车厢抱上梦儿,跟着乐以珍身后往山上去。
山路还算平坦。走了大约一刻钟地时间。前方果然出现一座道观。虽然不大。但建筑很精巧。朱琏广上前叩了叩山门。一个小道出来应门。见是朱琏广。连通报都免了。直接将他们让了进去。
进了山门之后。朱琏广轻车熟路地绕过大殿。往后头走去。
没走出多远。一个神采清烁、身形修长地灰衣老道迎了出来:“云水散人真正是仙人仙踪!总是这般不期而至!”
朱琏广将身后背着地剑摘下来。交给两个随从。笑哈哈地迎上去:“路过此地。正好口渴。来讨杯茶喝。打扰了道长清修。多多宥谅吧。”
九清道长看一眼他身后地乐以珍。将手中拂尘把臂弯一搭。打一个稽首:“云水散人客气了。今日有奇客光临。小观真是蓬荜生辉啊!”
朱琏广上前携住九清地手:“说你得道成仙。我还以为你这老牛鼻子吹牛呢!今天看你地眼光。果然有些神奇之处。”
九清道长朗声笑过,对乐以珍点点头:“既是来讨茶喝的,就去我的雾松茶室坐一坐吧。”
乐以珍学着他的样子打一个稽首:“客随主便,讨扰了。”
九清安排一位小道领着定儿到一间偏殿奉茶歇息,便引领着朱琏广和乐以珍一路向后走去。乐以珍一路听着他们叙旧闲聊,一直跟着走出了后山门,又登上一段的石阶,来到一片开阔平坦的石板坡上。
她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茶室?不过是两棵茂冠老松相偎,树下一片荫翳之中,摆着一张长长的雕花长案,案上置一茶海,案边有一茶炉,这便是雾松茶室了?
“道长果然不同我等凡人俗物,清风明月,天地为室,闲情雅逸呀!”夏日的午后,于清风松影之间,沏一壶好茶,约上三两好友品茗闲话,这可真是凡世俗人难有的情致呢。
九清听乐以珍这样说,一边水煮上一边说道:“这位夫人非此俗世凡人,倒是我这间茶室简陋,怠慢了夫人。”
“唉呀!”朱琏广撩袍坐于案前,摆手说道,“你们这一番客气,真正扰了我喝茶的好兴致,快别酸了。”
九清笑了一声,煮茶去了。乐以珍在朱琏广的右侧坐下来,看四周树影婆娑,听谷中山鸟脆鸣,感慨一句道:“久居尘世中之人,总是爱那些金银权势,争得头破血流者有之,斗得家破人亡的亦不乏数。真正到仙境一般的所在,那金银权势可不全成了肮脏的物清风鸟鸣值得人留恋?”
朱琏广面上微赭,沉吟片刻说道:“果然是读过书的女子,才会有这洒逸的心胸见识。”
乐以珍其实没想说他,看他的表情后,知道自己触了他的痛处,心里想着多解释也无益,干脆直接问他道:“王爷怎地出现在这里?前不久我才听人家说,王爷已经回了京城之中…”
“我年轻气盛,经不起一拨人的撺掇,犯下那样的罪过,本不该恕。”朱琏广抚着额头,缓悠悠地说道,“好在我八皇叔在我皇兄那里说话倒还有分量,我皇兄又念及我们兄弟自幼情意,便饶了我这条性命。最开始皇叔和皇婶劝我回京请罪,我还有些不甘心,毕竟有那么多人为我死了,我不知道如何向那些逝去的人交待。可是那日听你说了我皇兄这一朝的走势,我自己仔细思量之下,便觉出我皇兄才真正是一代英主,我这种性情的人,也只能做个闲散的王爷了。于是那日离开你家中,我就随皇叔回京请罪去了。”
“皇上竟放你自由,真是好胸怀呀!”乐以珍感叹道。
“圈了我几个月,因为我生性自由,受不得拘束,便生了一场大病。我皇叔上陈我的病情,求来皇上的恩赦,准我暗中出京,云游四海…并且…派了他龙骑营的两个护卫一路跟随保护。
我出了京后,不知怎么的,第一个想去的地方,竟然是安平…”
乐以珍下意识地接过他的话:“听说王妃仍然在安平将养身体,想来王爷是挂念王妃呢。”
朱琏广被她打断了话题,看了她一眼,扯起嘴角一笑:“恩…探望皇婶当然是此行目的之一,可是当我下意识地往安平这边来时,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你微笑时的面孔…”
“王爷!”乐以珍虽然知道他如此坦率地说出来,必定没有什么暧昧的心思,可是这话听起来还是挺别扭的,“您惦记的哪里是我这张面孔,分明是你珍妹妹的面孔…”
朱琏广静静地看她一会儿,叹口气问道:“有区别吗?你能将这二者区分开来吗?”
乐以珍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朱琏广见她被自己弄得紧张了,一击掌说道:“该打该打!净说些没用的,正经事倒忘了说。”
乐以珍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想不出他与她之间有什么正经事要办。朱琏广怀中掏出一个封漆纸袋,在乐以珍面前晃了晃:“这是户部的一份文书,是我临行前向皇兄讨的一个人情,里面是户部给你开豁贱籍的批示,将这个交给安平的府官,此后你就是一个身份自由的良民了。”
“真的?”这可真是一个惊喜!对乐以珍这样一个平等社会出身的人来说,一来就背一个奴隶的身份,着实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她高兴地半站起身来,隔着桌子去拿那份文书。朱琏广手一撤,躲了过去:“你知道这件事就好,这文书也不是给你看的,你一高兴,再给我拆了漆封,这文书就没有效力了,我还要回京再求一份,岂不麻烦。”
乐以珍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太心急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坐了回去。
朱琏广继续说道:“终究是因为我的错处,连累了你们一家…乐氏一家人,逝者已矣,我追悔莫及了。能让你这一身自由,我心里多少好过一些。”
“王爷…”乐以珍想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这种累及人家阖族性命的事,想来不是别人三言两语能解他心痛的,她只好说自己的事,“谢谢王爷替我除了这一身的拘累。”
“不必客气…对了,你怎么一个行路?可是有什么事吗?”朱琏广问她道。
乐以珍觉得自己和他还没有熟悉到谈家事的程度,便将些一番离家的原由隐瞒了,只简单地告诉他,是代老太太去看一位本家亲戚。
朱琏广也不追究细节,只是说道:“既然你也是回安平,我们倒是同路,一会儿喝了茶,不如我们一起上路吧。”
“不必了!我们并不回安平!”一个声音携着滔天的怒气,从石阶的方向传来。
第九十四章 泼天醋意
以珍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恨得暗暗咬牙,这才到哪儿儿,竟让他给追上了!
脚步声声迫近,最后停在了乐以珍的身边。朱琏广抬头看向来人,扯起嘴角轻笑一下:“怀老爷别来无恙?”
怀远驹纵是气得七窍生烟,终归还是没有忘了礼节,冲着朱琏广下拜:“请王爷安!”
“快快请起,如今我就是一个闲散野人,不必如此拘礼了。相请不如偶遇,怀老爷既然来了,一起尝尝九清道长的茶吧。”朱琏广笑意吟吟,洒脱地挥挥手。
怀远驹直起身来,也不落座,气哼哼地瞄了一眼乐以珍,对朱琏广说道:“抱歉,不请自来,扰了王爷品茶的好兴致。只是前天与珍儿拌了几句嘴,她负气逃家,我实在是不放心,才会追来。”
朱琏广听了这话,先是吃惊地看向乐以珍,见她低头红了脸,放声大笑:“拌嘴?逃家?哈哈…我就说嘛,怎么看你都像是逃出来!还串亲戚,哈哈…果真是不同凡响啊!”
怀远驹听他这样说,好像对乐以珍有多熟悉一样,心里妒恼相交,越发没有好语气了:“让王爷见笑,我这就接了她回去,王爷要饮茶赏景,还请继续吧!”
说完,伸手去拉乐以珍的臂膀。乐以珍从刚刚见了他开始,就在心里运气呢,此时听他语气不善,心里越发地恼火,一甩手躲开他的拉扯:“老爷何苦追来?这一趟跟你出来,原本是欠缺周虑,此时回安平正是情理之中的事,老爷还是不要勉强我了吧。”
怀远驹何曾被女人这样甩过?更何况还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他顿时气得满面通红,抓住乐以珍的肩膀将她提起来:“有事回家说!别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朱琏广听他加重语气咬那“外人”二字,心中觉得好笑,嘴唇翘了翘,抬手劝阻怀远驹道:“怀老爷请息怒,本来你要管自家女人,我是不该多嘴的。只是我对珍…如夫人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有句话想讲与怀远老爷听。如夫人虽然年轻,但绝非此世间通常所见女子可比,因此…如若怀老爷有心,对待她总要有些不同才是。”
怀远驹正揽住乐以珍的肩膀,听朱琏广这样夸赞自己的女人,心里像是被一团火烤着一样,语气越发不耐烦了:“谢谢王爷提醒!草民自有家规处理家事,不劳王爷费心!”
朱琏广见乐以珍一脸地不情愿。拼命要挣开怀远驹地拘束。心里很是不忍。可他确实不好插手人家地家务事。看怀远驹那满身喷火地样子。自觉多说多错。便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了。
这边怀远驹将乐以珍揽在胸前。带着就要离开这里。却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了:“无量天尊!这位官人请留步。老道有话要说。”
怀远驹回头。见九清迎着松风袍袖飞扬。满面笑容地立在他地身后。他再恼火。伸手不打笑脸人地道理还是懂地。便客气一句:“道长有何赐教?”
九清一指乐以珍。对他说道:“刚刚云水散人所言不虚。如夫人命格奇特。来历非凡。自有她过人之处。官人总需好生珍惜。才不辜负了这一段百世难遇地奇缘啊!”
怀远驹正被火气冲得头晕。哪里听得进去九清这一通云山雾罩地警醒之语?只道他帮着朱琏广说话。神神叨叨地唬他罢了。便随口应一句:“谢谢道长提醒。”
那九清又端详了一番他有面容。淡淡地说道:“官人西方犯三煞。三年之内切忌西行。否则性命堪忧。”
怀远驹此刻只想把乐以珍揪回家中,根本没心思听这道人给他相面算命,只说一句:“道长费心,改日再来讨教,家中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拽着乐以珍就往山下走去。朱琏广看乐以珍被拖得有些趔趄不稳,着急地站起身来,却被九清道长一伸胳膊挡住了:“王爷,多事无益,还是不要给她找麻烦了!这位如夫人外柔内刚,倒也不是任人欺凌的主儿,王爷大可放心。”
乐以珍一路被怀远驹拖拽着,心知他既然追来,必不会放过她,干脆不挣扎了,咬牙切齿地回观里接了定儿,随他下了山。
路边上,怀禄和小杨正陪着崔老汉说话,三个人言谈甚欢的样子。见怀远驹和乐以珍两个铁青着脸下山来了,崔老汉起身摆好脚凳。怀远驹拉着乐以珍走到马车边上,也不等她踩凳爬上车,托着她的腰往上一举,一下子就把她丢到车上去了。
他吩咐怀禄和小杨牵好他的马,也跟着钻进马车里,弄得定儿站在车旁边,不知是如何是好。
“快上车吧,你带着五小姐呢,不能坐外面。”小杨重见了定儿,心里高兴,说话声音柔得快滴出水来了。
定儿无奈,只好爬上车去,钻进车厢,面对着两张寒冰脸,尴尬地坐到了乐以珍的身边。
估计是怀远驹上山寻人这当口,怀禄已经跟崔老汉谈妥了。反正车里的人刚刚坐稳,没用任何人吩咐,马车掉转方向,往凤州而去。
天近晌午在车外询问要不要找个地方吃饭,怀远驹冷冷地丢出“看见卖糕点的,买一些带上。”
也不知道怀禄许了崔老汉多少车钱,总之这老头赶着马车奔得飞快,从上午一直跑到天黑,片刻未歇息,终于凤州关城之前,赶了回去。
这一路怀远驹都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跟乐以珍说。乐以珍也一副气哼哼的样子,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定儿觉得这一天的车程真是无比的漫长难熬,在家门口下了马车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还没等她这口气吐完,就见怀远驹拎着乐以珍跳下车去,踹开院门,直奔上房而去。定儿一见这架势,怕是自己的主子不会有好果子吃,便冲上去扯住怀远驹的袍子,“扑通”跪下去:“老爷,是我出的主意,不怪姨娘,千万不要责罚姨娘…”
怀远驹腾不出手来,本来想抬脚踢开她,可一见她手里抱着梦儿,抬起的脚又落下了,大声吼道:“怀禄!小杨!把这丫头给我弄走!”
怀禄赶紧上前拉定儿,小声说道:“你这丫头可是傻了?人家两口子的事,你掺和什么劲儿?”
定儿一心只认为乐以珍要挨打了,流着眼泪哀求怀禄:“禄叔!姨娘平时待你不薄呀,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快劝劝老爷!”
怀禄扶起她来:“你带好五小姐才是本分,谁挨打还不一定呢,放心地去歇着吧!”
定儿听他这样说,将信将疑地看着怀远驹将乐以珍丢进上房,然后“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乐以珍被怀远驹拖得跌跌撞撞,进了内室,一下子就被丢到了床上。她下意识地拿胳膊肘儿抵住床壁,感觉一阵麻痛像电流一样,从肘部直传入她的脑中,难受得她呲起牙来,好一会儿才缓了。
她恨恨地盯着怀远驹,冷冷地说道:“要打要骂请快些,我困乏得很,要早些歇息。”
怀远驹一听这话,随手抄起一只美人往床上砸去,吓得乐以珍一闭眼睛,却听到床柱上一声脆响,那瓷居然偏了方向,没有砸中她。
可是怀远驹隐忍了两天的怒气,就在这一刻爆发了!他冲上床去,跪在那里抓着乐以珍的双肩,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她,咬着牙说道:“你还想歇息?你不是会逃吗?连夜逃啊!睡什么觉?”
乐以珍的肩膀被他掐得生疼,心里恼火,抬脚就往他的肚子上踹去:“你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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