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次后,她出门就一直戴着那种遮面的帏帽。
怀远驹拘管不住她,干脆分给她一个机灵的小僮,名叫四儿。以后她出门带着定儿和四儿两个人,他才放了心。
乐以珍总有一种预感,在凤州这种轻松而闲适的日子不会过太久。因此她仗着怀远驹的依宠,越发肆意地享受生活。反正怀远驹有钱,家里的收入又不用分公帐私帐,只她一个人管着,她吃点儿好的穿点儿好的,隔三差五地逛趟街,别提多滋润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怀远驹见乐以珍越来越开朗,他的心情也是越来越美好。不过他心里一直揣着一件事,无法解怀………这么长时间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始终在两人之间摆着一个枕头。他试过要抽掉那个枕头,结果乐以珍跳起来就要回后院儿。他虽然强力将她摁回床上,但终究对她那晚的激烈反应心存余悸,最后还是乖乖地把枕头又放回去了。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一个月,他再好的定力,也有些扛不住了。他实在想不出办法来,那天便找来怀禄,左绕右绕地说了半天,起初怀禄听得云里雾里的,及至他明白了怀远驹的意思,大吃一惊:“老爷…你的意思是…这么久了,姨娘还是…哦…那样?”
怀远驹挫败地叹口气:“你不是说…带她出来,她玩得高兴了,心情放松了,就会好的吗?”
怀禄无语地看着怀远驹,心里在嘀咕:你不是所向披靡吗?天天睡在一个屋里你都搞不定,你让我一个老光棍能怎么办?
不过他看着怀远驹沮丧的样子,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的样子:“老爷,我有个主意!”
第九十八章 家族故事
远驹出门了。他只跟乐以珍说,他要去东边临海的通商埠口看一批刚进的西洋香料,顺便访几位老朋友,需得十天半个月的行程。乐以珍便尽职尽责的给他打点了行囊,看着他骑马上路去了。
跟他一起去的人是货行的丁掌柜,怀禄出人意料地留在了凤州。照乐以珍的理解,他是想留下怀禄看着自己。
可是他自己在凤州的时候,都不能将她拘束在家里,何况是怀禄?她想着不一定哪天回了安平,又开始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玩个够本,岂不白白浪费了这次大好的机会?
因此怀远驹离开凤州后,乐以珍带着定儿和四儿游遍了凤州城,一天换一个地方,好吃的好玩的,一处也不肯落下。
怀禄每天看着她没心没肺地四处游玩,直是摇头叹气。逮着她在家的功夫,就会絮絮叨叨地跟她提怀远驹的事。
那日,乐以珍带着定儿和四儿,拎着好多在西市买的糕点小吃,兴冲冲地回家来了。她梳洗完毕,换好衣服,从丫头春慧那里接过梦儿,来到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喝茶歇息。
她正逗弄着梦儿玩,怀禄从旁边过来了:“姨娘今天玩得高兴吗?”
乐以珍冲他笑了一下:“禄叔坐下来喝杯茶吧。”
怀禄也不客气,就在乐以珍下的一张小藤凳上坐下来,自己斟了一杯茶,看着乐以珍容光焕的样子,开口说道:“老爷这几日该回来了。”
“噢…”他回来了,自己就没有这么自由了,要是怀禄再向他汇报一下自己这一阵子的放肆行径,搞不好还得禁自己的足呢。乐以珍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就僵滞了一下。
怀禄将她地表情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喏…奴才仗着自己地一把年岁。今儿脸大多句嘴。问句不该问地…姨娘对老爷。到底是怎么样地一份心思?老爷都走了十天了。姨娘有没有惦记过老爷?在外面吃地好不好?生意顺不顺利?姨娘有想过吗?”
乐以珍被他问得一阵窘。低头假装整理梦儿地衣服。心里却在暗暗思考着怀禄地问题。
有惦记过他吗?偶尔吧…最其码她一看到怀禄。就会想起他地主子来。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惦记。但是在她玩得很疯地时候她肯定是想不起这个男人地。
这样想着。她心里有些愧疚。他正在外面奔波劳碌。辛苦赚钱养着她们娘俩儿。而她却在心安理得地花着他地银子。吃香地喝辣地。成天想着到哪里玩。却唯独想不起来赚银子给她花地那个男人。
思及此。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怀禄:“禄叔…究竟哪一天回来?我也好有个准备。”
怀禄摊了一下手。低头喝茶。没有言语。
乐以珍看出了他的不满,尴尬地坐了一会儿,想了想,对怀禄说道:“禄叔…有件事我想问你…依你看,我们在这里究竟会住多久?总不会住一辈子吧?”
“姨娘不喜欢这里?喜欢安平的大府吗?”怀禄回问她。
“不是…从我的角度来说,就此在这里住下,倒是一件好事。可是…安平那边有老爷花费多年心血拼下的事业,老爷他舍得丢手吗?”乐以珍其实很久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这个…老爷虽没跟我说起,但我想…还是舍不得的吧。
”怀禄想了想,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禄叔,看凤州的这份产业,老爷应该是很久以前就在为眼下的这种境况做准备了…到底老爷与老太太之间有什么样的冲突?真的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吗?”
怀禄见她的问题越来越深入,低头喝茶,半天没言语。乐以珍转着茶杯,看着怀禄说道:“你今日之所以这样问我,也是希望我对老爷多上些心,我明白的。可是禄叔…你应该看得出来,事实上我并不太了解老爷。对一个自己都不了解的人,你能要求我有多上心呢?”
怀禄听她这样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咬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姨娘…估计也不是完全不了解,有些事在安平的大府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咱们老爷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姨娘应该已经知道了…”
“禄叔…”乐以珍不想听他重复那些自己已经知道的事情,便直截了当的问道:“我想知道的是,老爷和老太太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那日他们二人吵架,我在门外听到什么掐脖子的说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怀禄听她问这个,叹气摇头道:“不要说姨娘你想知道,我也想知道呢。”
“哦?怎么禄叔跟老爷这么多年,竟不知道这个吗?”乐以珍有些不相信。
“姨娘…你只知道怀家的生意多年来是老爷在苦心经营,你却不知道…其实真正可以决定怀家生死存亡的人,并不是咱们老爷…怀氏自己的族规,如今宗里的族长是五老太爷,宗会里还叔,身子都硬朗着呢。平日里这些老人家各自在家老养,不显山不露水,真正到了怀氏一族生死攸关的时候,族里的这些老人会在宗祠里召开宗族会议,宗族会议上决定的事情,怀氏的族人都要遵从,否则会按族规处置…”
“禄叔这样说的话,怀氏一族的大事决定权是控制在五老太爷和几位太叔手里,那跟老太太有什么关系?”
怀禄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继续说道:“怀氏虽不是什么士族高阀,但是从前朝就已经因为做生意达起来了。这份家业流传到今天,已经有二百多年的时间了。俗语还说‘花无百日红’呢,怀氏一族能兴旺两百年之久,靠得的是严谨的族规家法。上溯五代,当时的怀家老祖宗为防宗会被某一个人控制,行事有偏差,便又设了一道保障。持有怀氏宗符的人如果认为某一件事关乎怀氏存亡,可以请出宗符来,召集宗会裁夺。如果掌握着宗符的族人认为宗会的决定对怀氏不利,只需要征得族长一人同意,便可以改变宗会的决定。”
“那就是说…持有宗符的人和族长两个人,便可以决定怀氏族人的命运,他们两个人的权力是最大的喽?”乐以珍仿佛悟出些事情来了。
怀禄点点头。
“那么…老太太说的小辫子,是指这个宗符喽?如果她对老爷不满意,可以请出宗符,让族人将老爷撵出怀府喽?”
怀禄再点头。
“可是…”乐以珍又迷惑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是应该由怀姓的男人掌握吗?怎么会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这事得从上一代说起。咱们家的老老太爷娶了一个茶商的女儿良氏,这位良氏可了不得,巾帼不让须眉,不但家里的事管理井井有条,连家外的事也逐渐插上了手。老老太爷虽然身为长房嫡子,掌着怀氏的生意,可是他生性面慈心软,做事优柔寡断。若不是有那位厉害的良氏镇着,早让那些虎视眈眈的宗亲挤下当家的位子了。因为她的能干,老老太爷到最后干脆撒手,只管享乐,生意上的事大部分由良氏处置,这样一来,少不得宗符就落到女人家的手里了。”
“良氏一生无所出,为保住自己这一房在族里的地位,便过继了二房的一个侄子到她名下,这位侄少爷便是咱们老太爷。良氏为防老太爷对她不忠,便将自己的侄女许给了老太爷,就是咱们家现在的老太太。老老太爷暴病身亡后,怀氏宗会族人多次逼良氏交出宗符,都被她扛过去了,直到她去世那一天,她也没把宗符交给咱们老太爷,而是给了她的侄女…”
“我明白了…”乐以珍听了这么一个复杂的大家族的故事,才知道自己之前心思单纯了,还一直在猜测是不是老太太扣着怀远驹的娘亲或小情人呢,“那个宗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我不知道的事,就是这一件。
我在怀府呆了一辈子了,也不知道那个宗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因为太平盛世,怀氏平安繁荣,近百年来没有大事生,那宗符已经沉睡了几十年时间了。当年世上除了老太太和宗会里的几位老人家,恐怕再也没其他人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子了。”
“哦…”乐以珍这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身为一个残疾老妇人,会在怀府之却有着那样至尊的地位,没人敢驳她一个不是了。原来有那么一个宗符在她手里,挥着潜在的却是无上的威慑作用。
而在外人看来无限风光、以怀氏一族代言人的身份出现的怀远驹,说白了不过是老太太手里的一颗棋,为维持与巩固她在怀家的地位而存在着。如果这颗棋不听话,她就会丢了他另寻其他可走的棋子。
这样一想,她就明白为什么怀远驹和老太太之间,这么多年名义上的母子,却是那样一种冷漠的关系了。
“既如此,我们倒是不回去的好,被人掐着脖子过日子,一定不会太好受。”乐以珍对怀禄说道。
怀禄挑了一下眉毛,轻轻地摇头:“就像姨娘最开始说的那样,毕竟那份家业耗费了老爷近二十年的心血,他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的,所以…这些日子老爷并不开心,若是姨娘肯多关心老爷,时不时地开解开解,相信老爷心情还能好一些…”
“禄叔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等这次老爷回来了,我自当…”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前院一阵响动,有人喊了一嗓子:“老爷回来了!”
乐以珍将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咽进肚子里,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不经念叨,刚说起他来,他就回来了。”
然后起身,抱着梦儿往前院迎去。
第九十九章 心思难懂
院里,怀远驹正在将马交给一个下人,看着丁掌柜和下人将院门外的车上卸下来的东西往屋里抬。
“老爷…”大概是刚刚怀禄的话在乐以珍心里起了微妙的作用,她迎上去喊他的时候,声音比平时要多了一点儿热度。
怀远驹回头,见她笑意盈盈地走过来,便想起临走前怀禄跟他说的话,心里不由地一阵激动。只是碍于院子里人多,他不好说什么,便上前接过梦儿亲了两下,问乐以珍道:“家里还好吧?”
“一切都好!老爷辛苦了!让禄叔安排这些东西吧,老爷回房歇着。”乐以珍看他摸着梦儿的小脸儿,真是很想孩子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温暖。
“好!”怀远驹见乐以珍如此体贴,越觉得怀禄的话是对的。
三口人正在往内院去,一个伙计拎着一只布袋走过来:“东家,这一袋子是什么东西?要拿回货行吗?”
怀远驹看了一眼那袋子,对乐以珍说道:“这个…一个熟识的波斯商人送我的,叫什么烤非豆,说是磨碎了可以冲水喝的东西。我知道你喜欢新奇的玩意儿,就收了拿回来,哪天你琢磨着煮一下,看看到底好不好喝?”
乐以珍一听他说“烤非豆”,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冲过去解开袋口一瞧,可不正是咖啡豆吗?
“咖啡豆?”此时此地见到咖啡豆这种东西,对乐以珍来说,就像是感受到了来自遥远的家乡的气息,她抓起一把咖啡豆,凑近鼻前闻了闻,那种久违的带一点儿酸苦的醇香味道扑进她的鼻子里,她的眼泪差点儿流下来。
“什么…豆?我听那些人都叫这个烤非豆,说是我们中原不曾有的一样东西,你竟见过?”怀远驹见她捧着咖啡豆,像是见了亲人一样激动,心里奇怪。
“哦…以前在家的时候见过,我还挺喜欢喝咖啡的呢,很好喝,改天我炒好了,磨了咖啡粉,煮给你们尝尝。”乐以珍吸了吸鼻子,将手中的咖啡豆装回袋子里,从伙计那里接了袋子,抱在胸前。
“到底姨娘出身不同。什么都见识过这么稀奇地东西。你竟也认得。”怀禄在一旁笑道。
“听姨娘这么说。我们也想尝尝呢。不知道姨娘哪天煮这东西?我们也好厚着脸皮来讨一碗喝。”丁掌柜也凑过来。打趣着说道。
乐以珍开心地笑着。冲丁掌柜点头道:“这东西在外国。就像我们平时喝地茶一样普遍。加了奶和糖。味道香醇。还提神醒脑呢!哪天我煮咖啡。让小杨去喊你们。都来尝尝咖啡地味道。”
丁掌柜听乐以珍这样说。笑哈哈地应道:“那就先谢过姨娘了。”
怀远驹见自己地女人什么都懂。很有见识地样子。当着下人和伙计们地眼前。他也觉得倍儿有面子。慷慨一挥手:“你们都好好干活。哪天你们姨娘煮这个…咖啡。请你们来吃酒!”
乐以珍差点儿笑喷出来:哪有请喝咖啡。还要烧几个菜来几壶酒地?
众人应了,各自忙碌去了。怀远驹抱着梦儿当先,乐以珍抱着咖啡豆跟着,一前一后进了内院。快到门口的时候,怀远驹见她还抱着那一布袋的咖啡豆,不由地乐了:“你还想搂着睡觉不成?”
乐以珍不好意思了,喊一声:“春慧…来,把这个袋子收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