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横肉的房东将她的行李一件件扔出房门,而一声轻微的刹车声响后,他西装革履,气度不凡地出现在她身边,问清了慕惜欠的房费,优雅地从皮夹里掏出一叠钞票放在桌上,让司机拎上慕惜的行李,带她离开了那个地方。
他让她明白,求人不如求己,他告诉她,只要她忠诚于他,帮他完成一件事,她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绝对能让此时的她满意。
她动心了,不论是对于这笔天降的买卖,还是对身旁这个男人。
她一直都认为,爱情是奢侈品,只有具备了一定的经济基础,才有资格企求爱神的降临,才有可能天长地久……
而身边的这个男人是那么富裕优渥,拥有的家产恐怕是她无法想象的,他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康城数一数二的黄金单身汉,慕惜早几年就在报纸上看到过他,当时只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并未深究,未曾料想终有一日可以见到他的真身,与他并肩坐在一家高雅浪漫的咖啡厅里,碧青的藤蔓缠绕古陈的雕栏,舒缓的钢琴曲倾泻流淌,他的模样与照片中相差无几,气质却比静态的照片更加稳重俊雅,此情此景,想必换成任何一个女生,都无法抵御他的魅力吧。
但是她没有莽撞,只淡笑着问了具体她需要做的事,他没有明说,只告诉她三年之后他会再来找她,然后在咖啡厅的桌上放了一张支票,五百万。
刹那犹如泥塑般定格,她是那么需要钱,那可是救急的钱哪,略微迟疑,她便莞尔一笑欣然接受了……
顾慕惜在黑暗中摸索着,旋开了床头的台灯,微闭上眼适应了下光亮,便从枕头底下轻轻地摸出一个小枫木雕,上面雕着一个精致的小人,细细观察可以看得出,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的木雕,已然略显陈旧,色泽清淡,微微带着些灰棕色。
女孩睫毛弯弯,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温煦地笑着,双手任意摆动,像是在跳舞一般。
慕惜的手就这么轻握着,不敢触碰不敢抚摸,怕把上面的图纹磨平,这么多年了,这个小木雕一直陪伴着她,形影不离,她搬家时,最先放进行李箱,最不容忘记的,就是这个枫木文雕小人。
“晖哥哥,恐怕连你会对我失望透顶吧,现在的我都不认识自己了,还记得你最喜欢的纳兰容若的那句词,人生若只如初见,如今的我,宁愿不再寻觅你的踪迹,不再有机会见到你,这样一来,在你的心里面存着的,永远是我最单纯最美时候的样子。”慕惜将小人轻抵在额头上,内心涌动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朱唇微张如同梦呓,“对不起,是我先放弃了,这次,我真的无法回头……”
慕惜的口中,流溢出喃喃的细语,呼的都是一个人的名字,晖哥哥。
夕烟轻逝,伊人仙踪,枫林向晚,只盼君至 第六章 晴空净空
这个名字每每缭绕心头,慕惜的心就难以抑制地酸楚,眸中升腾起一股热气,眼前就像戴了片三棱镜一般看不清晰。
她不相信眼泪,自从家里出了事后,她便不复往昔那悲春伤秋的模样,她开始学着坚强和乐观,世上的不幸和苦难已经太多太多,倘若她再不学会一个人面对,而日日以泪洗面,愁绪满腹的话,无端伤着的只会是自己的身子,亲者痛仇者快!
她还没有那么笨,笨到认为自己有装成林黛玉博取同情和嗟叹的资格,笨到自个和自个的身体过不去,她要让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眼泪是弱者的武器,但她不是弱者,从来都不是!
爱哭骄矜的女孩子拥有许多爱护她的人,拥有一个健全温馨的家庭,拥有一个坚实的臂膀可以依靠,当她们遭受即使是丁点委屈的时候,可以对着他们痛哭流涕,发泄出心中的那一丝不甘与忿恨,但眼下这些她都没有,她有的仅仅是,那个慈爱却生命垂危的母亲,她是她尚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人。
多少年了,她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没有抱怨过一声辛苦,但是这个夜晚,她决定放纵自己一次。
她不是铁人,她也有最最脆弱的时候,这时她什么也不想理会,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犹疑所有的恐惧,一切的瞻前顾后权衡利弊,全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此刻的她只有晖哥哥,只有纯真的童年和美丽的笑颜,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垮下来,随着泪水潺潺而逝。
这个寂寞的夜晚,注定是个平凡而特殊的夜晚,因为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灯火阑珊忽明忽暗,同样有一个人,身形隐在阴影之中,面容因摇曳的灯光显得迷蒙而看不清晰,手中却紧握着一个枫叶形状的琉璃许愿瓶,正在刻骨地思念着一个女孩,小曦……
念高中的时候,慕惜和尧楠都是班上的佼佼者,在布告栏中的排名一直稳居前三,风雨不动,时而慕惜考得高些,时而尧楠排得前些,可谓伯仲之间,平分秋色。
兴许是视英雄重英雄的缘故,他们的关系在那时便有些微妙,私底下,他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休息时常聚在一起讨论题目,他们的性格皆是倔强而坚持,而非人云亦云之人。两者对于事物有各自的见解,乃至于有几回争得面红耳赤,却还是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来收场。
他们的目标都是凭借自身的实力考上心仪的重点大学,而不是依仗家中的钱势,因此大多数话题都围绕着学业,几乎三句话不离学习和研究的课题。
也正因他们都是好强的人儿,在全校全班来讲,他俩又是竞争最激烈的双方,班上大部分人的成绩都像过山车忽上忽下,只有他们始终盘踞前三的宝座,无人能撼动分毫。
进入高考的倒计时,他俩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两者视彼此为最大的也是最值得钦佩的对手,心无旁骛,皆卯足了劲投入到最后的冲刺之中。
高考放榜之日,尧楠以微弱的分数优势超越慕惜,成了班级中的首位,他为这结果欣喜之时,却蓦然想起前夕慕惜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头,她的面色时常苍白胜雪,衬得黑眼圈和眼袋更加沉重。
不知是夜晚没有睡踏实还是熬夜熬得太过,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济,上课不自觉地就会晃神,以致好几次被老师提问却不知所云。
不过就这回她考试的成绩总体而言,她发挥出了应有的水准,并没有因为前段时日的小插曲而发挥失常,但平心而论,也只是基本的水平而已,与平时考试的精彩作答思路相较,还看得出略逊一筹,算不得十分出色,充其量也只能称得上稳定和正常。
暑假里班级组织办了个散伙聚会,全班几乎尽数到场,大伙儿都围着陆尧楠祝贺,他考上了一所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已被金融专业高分录取。
在拥杂喧嚣之中,尧楠注意到慕惜没有来,有意无意地提了两句,旁人说她一高考完便生了病,最近好像去了国外。
尧楠的心底骤然生出些不知名的情绪,似懊悔又似检讨,自己似乎太过注重这次的输赢,却没有抽出时间来关心慕惜,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居然大考之后不过须臾就病倒了。
他们是朋友是知己,但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可见这段时间,他对她是多么忽略和漠视,自己明明可以在空余的时候问候一句,在讨论的时候提醒一下,可是他没有,只言片语的安慰都没有。
他和她并非绯闻的绝缘体,有一段时间班上疯传他们俩是一对儿,郎才女貌,君子佳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听者皆是唏嘘,好不眼红。
祝福者有之,谩骂咒恨之声却是更甚,毕竟对气宇轩昂,高贵温润的尧楠虎视眈眈的女生大有人在,对柔嘉舒雅,美丽素净的慕惜心存爱慕的男生也不在少数。
可是,每每听到类似的调侃和八卦,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四目交汇,顾盼间眼波流转,了然抿唇一笑,然后各自继续手头上未完的事。
他们都明白,最好的解释就是不解释,这种事通常是越抹越黑,所以他们共同选择了缄默,选择了忽视,三年坚固的友谊并没有被流言蜚语所击垮,依旧固若金汤稳如磐石。
夕烟轻逝,伊人仙踪,枫林向晚,只盼君至 第七章 取逸丘樊
见他们两个当事人不为所动,甚至连解释的话都懒得说一句,光明正大毫不扭捏,那些谣言制造者找不到爆料点,也只能摸摸鼻子,讪讪地缩回了壳里。
假以时日,关于他们俩的传言自然而然就平息下去了,无人记得当年风靡一时,校园之内那对所谓的金童玉女。
但是面上不动声色,便代表着心灵也波澜不兴么?
散伙饭后,尧楠脱离意犹未尽还欲去唱k的团体,一人漫步在古老街区,刚喝过酒还微微发热的头脑被冷风一扑,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他掏出手机怔愣了几秒,在号码薄里选出了一个拨通了电话。
手机响了几声忙音,而后便传来婉转轻柔的女声,一接起刚喂了一声,他便慌张地按掉了,因为适才他的脑海中乍然出现了三个字,回旋盘踞,轰隆作响,他害怕此刻不清醒的自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便是这三个字,他不适合在这种因酒精而产生冲动的状况下和她对话,他觉得这是对她的亵渎。
顷刻之间,尧楠的手机震动起来,顺着手臂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抬起手略一看,是慕惜的来电显示,指尖略微一颤,偏转了个角度点向拒接的按键……
她回拨过来的电话,他都一一按掉了,幽灵般地回到别墅,上二楼将自己独自反锁在房间,把脑袋用冰水冲了一遍又一遍,也不擦干,就这么瘫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神智渐而不清晰起来,昏沉而晕眩,他却清醒地知道,终究错过了……
之后二人便很少联络,直到那一日……
轻轻地旋开病房门的把手,慕惜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这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虽然心里明白母亲顾晴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到来,但她还是坚信着,其实母亲是能够感知的,只是无法和正常人一样表达出来罢了。
“妈妈,我来看你了,这几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医生护士的话要听哦……”慕惜像哄着小孩子一样温声细语地缓缓道来,恰似春日里初融的一江春水,走近病床边的矮柜,将水晶瓶中稍显凋零之势的百合取出,换了清水,插上一束含苞待放,叶子边缘上还沾着些新鲜露珠的香水百合。
手上一边忙着,慕惜一边还不忘和顾晴有一搭没一搭地话着家常:“这段时间我的工作还算清闲,已经稳定下来了,妈妈你不用担心。而且公司的一些重大项目已经临近收尾,最近公司新出了福利给我们放一段小长假,休息的时间也多了,这样儿的话我也能常抽出空来看你,你也不会觉着孤独了……”
大多半开半闭的百合在慕惜细致的拨弄下渐渐显出了层次感,间或有几枝花骨朵儿,远看仿佛勾画出绵延起伏轮廓的雪山峰峦,一时间幽雅清新的香气漫延到病房的每个角落,驱散了长期积压浓郁的药味儿。
虽然七年来,顾晴躺在床上紧闭双眸没有应过一句,但是慕惜仿佛并不在意,依然自娱自乐一般地喋喋不休,唇边还带着舒适温馨的笑意。
“妈妈你最喜欢香水白合呢,我已经剪好枝桠全部插起来了,你要不要看一眼呀?”慕惜将水晶瓶旋过一个角度,让最美丽的一面对着顾晴,微薄的晨曦丝丝缕缕地洒在修长的叶片和洁白的花瓣上,隔空望去宛如泛出淡淡的金黄。
如常般没有听到任何回答,慕惜垂眸,视线飘落在那双纤细白皙,肌肤却略微有些褶皱的手上,手背还插着吊针,生理盐水一滴滴地顺着针管流淌进去。慕惜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是这双温暖柔软的手,牵起她因害羞而微微扭着衣角的手,带她进入了一个天堂般的港湾,让她和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有了称呼“爸爸妈妈”的权利,当别人问起她是谁家的孩子时,她不必再低首尴尬不语,也能够扬起头骄傲地说一声:“我爸是慕以?,我妈是顾晴,我叫顾慕惜。”
慕惜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凝视着顾晴安眠的面庞,她除了比七年前清瘦了些,两颊颊骨稍稍凸起,容貌却没有多大的变化,依然那样风华绝代,高贵而温柔。
时光,仿佛仁慈地失去了力道,并没有在顾晴的脸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
不禁让人想起汉武帝缅怀李夫人时常唱和的一首诗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
慕惜见顾晴的第一眼,她的鬓发优雅地盘于脑后,上边插着一支复古的珠钗,通体古铜色泽,顶端却有点幽幽的深蓝色,形状似是凤凰的一方羽翼,翼的顶上垂下一小段银色的链子,末了是纯粹脱俗的莹泽。
她那一刹那的震撼无以言表,只觉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似乎是集了聪慧、典雅、贤惠、知性、温婉于一身,用世间所有形容女子美好的词语来形容她都不为过。
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未来居然幸运地与她联系到了一起。
即便是在睡梦之中,顾晴的仪态也是无可挑剔,面色平静得宛若清风拂月,仿佛真的只是在享受着平素的午后小憩。
踩着平底的运动鞋,慕惜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到了医院大门口时正好碰上了红绿灯,下意识地往前方瞅了一眼,却看到马路另一边的斜侧停着一辆熟悉的轿车,银灰的色泽在微霾的晨露之下折射出轻浅的浮光,清贵而奢典,圆润流线型的车头透露出一股温文的气质,车牌号隐在雾色之中,看不真切。
车门却蓦地开了,身着休闲装的陆尧楠显得比平日里多了一分平和,少了一分威严,贯素在公司见惯了他西装革履,神采庄重,如今乍眼之下只觉他便似那邻家的大哥哥,能够在调皮做了坏事之后牵着她的手狂奔,穿梭在一条条弄堂之中,能够在似笑非笑间弹弹她懵懂的脑门,仿佛这样就能让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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