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损耗大小不谈,这本就是必要的障眼法,也算是合理的投入,董事会没有由头克扣。但话虽这么说,这事还是先斩后奏比较妥当,以免人多心杂,还白白浪费口舌,乱了方寸。”陆父甚是通情达理,深明大义,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手,“民间有句俗语,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光盯着眼前的这点蝇头小利哪里是成大事者该有的心态?何为掌舵者应有的魄力?就是当机立断,敢为天下人所不敢为之事,甘当风险敢开先例,即使到最后输得一无所有,也是由于技不如人,半分怪不得其他,自然心悦诚服无所怨尤。”
尧楠点了点头,得到了父亲的首肯,他的眉宇舒展了一些,一桩心事有了着落。
“这个计划,最关键的环节在于如何一步步引天华入局,空城计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诱敌深入。当年汉武帝怀揣雄心,首次欲剿灭匈奴之时,马邑之战就是因为诱敌这步出了细微的纰漏,草原上只见牲口不见牧人,导致最终失败,打草惊蛇,汉朝与匈奴的关系破裂,战事连绵烽火不息。”陆父不愧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对于主要矛盾的把握十分精准,“那么,这关乎成败的诱敌人选,你心里有数了吗?”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十一章 杏雨还微
尧楠的心底骤然一紧,喉头如同被什么东西拧住了般,说不出话来,那个名字仿佛是他的夺命锁,碰不得摸不得。
“怎么了?这人你还没选定?如果说能起到作用的,必须是在公司有举足轻重地位的高管,掰着手指数都能数清。”陆父显然有些惊讶,尧楠并非此等粗枝大叶之人,仔细地端详着儿子的神情,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却也只能隐约猜得和慕惜有关,倒也不再咄咄逼问,“这事,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大陆那块的事务,我不便插手,全由你来定夺。”
“儿子会挑一个最合适的人选,您放心。”尧楠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笑容皆是苦涩和勉强,让陆父不由得有些担心。
这世上,除了慕惜和他们这些有血缘的亲人能够影响到他的情绪,恐怕就没人能让他的心起一丝丝的涟漪,难不成,事情真和慕惜有什么密切的关联?
但儿女的感情问题,做父母的也不好干涉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顺其自然才是最佳,陆英麒便也闭口不再说什么。
那时候,尧楠多么希望那个人选不是她,但他别无选择。
背水一战,胜利在望,却令他感到了无比的痛苦。慕惜从他生命中一点点抽离的感觉是那样明显,他却无力挽回。
因为,他确实利用了她。
他缓缓地张开眼眸,瞳色不复莹净,稍许夹杂着些游移的浑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跳脱出地平线,金色的晨曦跃然遥空,倾泻入房内,眼前的景象蓦地亮堂起来,尧楠本能般地伸手去捕捉那缕初升的日光,展开时却是虚无……
“陆总,这是我的辞职申请,请您批准。”一进办公室,坐在皮椅上的那人便站了起来,显然已来了许久,双手递过来一封封好的信。
抬眼望向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她,尧楠侧行一步,从她身旁绕过,将公文包搁在桌上,面色阴晴不定,全然不复平日的淡然自若,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气度:“你想好了?确定不会后悔么?”
“是,不会后悔。所有的后果,我一力承担,做了错事走了岔路,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我不想逃避。”慕惜不为所动,她已不想在这个漩涡中越陷越深,在他们二人之中的迟疑和纠缠就像是一条绳索,将她的人生牢牢地捆绑住,不再具备更多的可能。
只要她能在这座迷失自我的城堡中走出来,无论需要多久,需要付出多惨痛的代价,至少她的未来不再由别人控制,也不用再受到良心的谴责,左右为难。
迷宫一般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阴谋算计,并不适合她,确切的说,她并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易一个城市,换一片天空,生活也许会变得更加单纯和澄澈。
她不能再等待,不能再懦弱,不能再眷念,此时是她退出棋局的大好机会,她怎么可以放弃,任由它从指缝之中悄然流逝?
“辞职信我先放在桌上了,请陆总有空的时候批复一下,我去办公室收拾东西。”慕惜放下信封,便要去她自己的办公室准备卷铺盖走人,免得到时候批下来了,弄得手忙脚乱。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陆尧楠骤然站起,拉住她一侧的胳膊。
“啊!”慕惜猝不及防地被一拽,痛呼出声,伸手本能地护住受伤的肩膀。
他在拉扯的时候,牵动了后背肩胛处的伤口,见她乍然吃痛,侧面看去眉头紧锁双唇紧抿,似是在强忍,急忙放手,不由得关切询问:“怎么了,弄疼你了吗?”
“背上怎么出血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尧楠的眼风扫过她时,发现了后背的肩下方,开出一朵妖冶糜灭的血红玫瑰,在雪白的毛衣上显得十分扎眼。
入春天气渐暖,这几日正是减少衣物的时候,慕惜也穿得不厚。贴着的创可贴无法完全包裹住伤口,创伤处的血渍沁出,染在衣服后背上,顺着毛衣的经络延展开去,纵横交错,隐隐地透了一块出来。
“没什么,昨晚上摸黑没看清楚路,擦碰了一下。”慕惜整了整衣角,神色平静,恍若无事,不给他任何开口细问的空隙,“如果陆总没别的事,我先过去了。”
“慕惜。”在她的手搭上门柄的那一刻,尧楠在身后喊住了她,“你可以不原谅我,但就算是死刑犯,都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给我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你并没有犯任何错,错在我不在你,所以要改的是我,而不是你。”慕惜半转过身,面容是无比认真和庄重,“尧楠,这是我的真心话,放了我吧。”
一室沉默,半晌,尧楠才又启唇,刺破死水微澜的空气:“在离开之前,你能不能再去看看尧迪,他昨晚上没回家,打手机关机发短信不回,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担心他会出事,他一贯比较听你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一找。”
“好。”慕惜答应下来,旋开门柄出去。
毕竟尧迪现在的模样与她有偌大的关联,皇朝御麓项目的失败想必给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原因更是让他失望。
再者说了,即便她不可能成为他的大嫂,却也是他大学时期的至交好友,称她为部长也有好多年,慕惜无法狠下心来坐视不理,袖手旁观不顾他的死活。
回到办公桌前,慕惜便将他周围认识的,她通讯簿里有存着的朋友,电话挨个打了一遍,却徒劳无功毫无所获,都说最近没联系过。
这让慕惜不禁揪心起来,不安定的因素顺着脊柱冲上大脑,左眼皮也很不配合,一跳一跳的,平添一分心浮气躁。
只剩下两条还没打,一人是梓璇,一人是言辰诺。
慕惜的手指顿在那儿,始终无法按下拨号键,去告诉梓璇他失踪了,她不断地反复思索掂量,如果尧迪在,他愿不愿意让梓璇知道他离家出走的消息。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十二章 剪影清菲
她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亮光黯了下去,颓然放下手机,目光却又不敢远离半寸,焦急地等待着有人能够联系到他,并给她回个电话。
但一整个下午,手机都处在极度安静的状态,慕惜这才真的有点坐不住了。
将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挑拣出来,装进一个纸箱塞在桌底,慕惜准备好了所有交接,文件整整齐齐地几摞叠好,就待助理前来接手继续跟进,但催了几次,那几个助理不是不在公司,就是推托说自己有事,实在抽不出空,等到空闲一点会去她那里拿。
做好手头的最后一点工作,已接近傍晚时分,大部分员工都下班回家了,互道再见,慕惜也不再逗留,取下衣架上的风衣出门。
她记得以往尧迪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喜欢叫上一大帮狐朋狗友,到酒吧里玩个通宵,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如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每个夜晚她都会进出各大酒吧迪厅这类夜店,穿梭在疯狂烈舞,忘乎所以的人流当中,一匹匹都像是脱缰的野马,豹纹吊带,性感热裤,邪惑红唇,在酒精和香烟中尽情虚耗青春,男男女女贴身狂舞,曲线毕露,香汗淋漓,释放无穷的魅力。
她忍受着震耳欲聋的音响,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心跳伴着打碟的摇滚乐上上下下,起伏不稳。她偏爱安静,一向不喜欢来这些地方,即便必须要来,也会选择一家稍稍清净人少些的慢摇吧。
但为了尧迪,慕惜不得不暂时放下个人喜恶,频频在这些地方现身搜寻,耐下心来一家一家地找,几天下来,却依旧杳无音讯,陆尧迪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谁都找不到他的人影,包括他的大哥。
尧楠这几天也算是殚精竭虑了,为这事闹得一个头两个大,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打给他的朋友、同学,有时也和慕惜一起去夜总会,ktv这种花钱买轻松的地方找,就差去报警了。
他不知道除了一遍遍地打电话和地毯式的搜索,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用别人的电话打,刚开始能说上两句,到后来根本一听到是他的声音就挂断。
尧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尧楠和慕惜着实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只好尽人事,听天命。
那日,尧楠在公司加班,慕惜便一人出了去,在一家名为“陌园印象”的门前驻足,里头的装修高雅精致,颇具格调,实在看不出是一间酒吧。
她脚步稍顿,不敢放掉任何一种可能,便走了过去。
装潢简单大气之中透露出一股低调的奢华,甫进门,便能感受到暖暧的气息。
以浅紫莹蓝为主色调,中央设有一个小小的舞池,四周立着装有led灯管的柱子,闪烁着动态的灯光,使其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顶灯及射灯激灯明灭变幻交错,现在正放着house音乐,迷幻却又不失轻盈的动感,有几对年轻男女在里面舞动身躯,似是在切磋舞技,更多的则是三五人围坐在玻璃圆台边,喝酒聊天,时不时偏首欣赏着舞池中自发的表演。
静中有动,动中带静,正是她所喜欢的慢摇吧。
水晶帘密密匝匝地垂下,顶部是圆形的镂空吊顶,将一方天地从整体分割出来,如同vip包间,里头坐了一个人,在这结伴成群的地方倒显得有些突兀和孤独,电视幕墙就在他的身侧,但那人似乎提不起一丝兴趣,只低垂着眼,对着酒杯中的红色液体出神。
侍者端着托盘进去时,掀开了珠帘,慕惜这才认出,居然又跟言辰诺狭路相逢。
他的剪影是那样无助和彷徨,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猫。他竟也会单独一个人来这种静吧,为了什么?释放压力,花钱买醉么?看桌上的酒瓶,他确已经喝了不少,最近也许真的不甚顺利。
慕惜心头撩起一阵无端的聒噪,她既已决定退出这场游戏,就不想再掺和到这些恩怨纠葛之中,谁对谁错,是非曲直,她都不愿再去细辨,于是恍若未见,转过一个方向,到别的地方去寻人。
但脚步的凌乱和思绪的飘移已经出卖了她的初衷,走过吧台的一个转角时,她正心不在焉,不料迎面撞上了一人,闪躲不及,直接碰翻了那人的酒杯,红酒洒了出来,沾在了那人的白色衬衣上。
“抱歉抱歉,真是不好意思。”慕惜见自个闯了祸,连连躬身道歉,从包里取出纸巾欲帮他擦拭,不经意抬头,却与那人异口同声:“是你啊。”
“韩总,真巧,你也在这儿。”慕惜拿着纸巾的手悬在半空,指了指他被染污的那块红斑,“对不起啊,刚才我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这件衬衣多少钱,我赔给你。”
“不用,没关系的。”韩总接过她手中的纸巾,抽了一张细细擦拭,但红酒已经吸进了衣料里,根本擦不干净。
“那我把你的衣服送到干洗店,清理完了再给你送回来,你看可以吗?”慕惜打着商量,懊恼自个的鲁莽和魂不守舍。
“真的没事,顾小姐不必介怀,我自己处理就好了,就不给你添麻烦了。”韩政东摇了摇手,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如果顾小姐有时间,政东不知有没有荣幸请你一叙?”
慕惜沉吟了一会儿,余光扫过那片扎眼的红色,对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便应承了下来。
他轻车熟路地带她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看似只占据不起眼的小小一角,走近却是别有洞天,碧竹屏风古色古香,蔓蔓青萝缭绕在锦面儿上,遮住了一半的空间,显得私密而文雅。藤桌藤椅似有一丝种豆南山的闲适惬意,并不像一个酒吧该有的装潢和风格,倒与古时文人墨客常聚畅谈的茶阁有几分相似,但由于与外界有阻隔隔开,显得不那么突兀和怪异。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十三章 月夜笙箫
“请坐。”韩政东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见她左右环顾便提醒道,慕惜顺着他的手掌看去,笑了一笑坐下。
“韩总似乎对这块很熟。”慕惜看他拐了三四个弯才找到这个地方,不禁心下有些愕然,他也不像是喜欢五彩斑斓,灯红酒绿的夜生活的人,他的气质稳重而踏实,简单而循规蹈矩,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的古板严谨,如若不是常来,怎么会对这儿如此熟悉。
“那是当然,这家酒吧是我和几个朋友合伙开的。”他将酒水单推到慕惜面前,一副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的东道主姿态,“喝点什么?我作东。”
“韩总不仅在宸瑞有一番作为,自己在外还有副业呀,真是有为青年,慕惜佩服。”她对自主创业的人一向颇具好感,韩政东这回算是加了好几分印象分。
“坐在此等幽静古朴之地,喝酒就太落俗套,太煞风景了,不如以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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