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眸光一闪,抓住了宁汐的语病:“你凭什么肯定我有事瞒着你?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的语气异常的笃定,就像是知悉他所有的秘密一般。这种被看透一切的感觉实在不算美妙。哪怕明知站在眼前的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他也克制不住冷言相向的冲动。
宁汐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荒谬极了,无力的笑了笑:“容瑾,你是在审问我吗?”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转眼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容瑾也知道自己态度不妥,一时却放不下身段来道歉,抿着唇角没说话。
宁汐心里苦涩极了,匆匆的说道:“我有事先回厨房了。”转身,开门,离开。这一连串的动作不算快,可容瑾却一直没有张口叫住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走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宁汐的心底一片冰凉。
他这般的高傲不羁任性,既不懂包容又不肯退让半分,真的能给她幸福和未来吗?
小安子一直在门外守着,见宁汐出来,笑道:“宁姑娘,少爷怎么没跟着一起出来?”一边打量着宁汐的脸色,心里暗暗奇怪。两人正值情意绵绵的甜蜜时刻,怎么宁汐脸色如此苍白难看?
宁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有事,要先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安子满心疑惑的推开门,被容瑾难看的脸色吓了一大跳:“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和宁姑娘吵架了吗?”
容瑾僵直的站着,面色阴沉,一句话也不说便拂袖走了。
小安子不敢再多嘴,忙跟了上去。心里不由得暗暗叹息。少爷的性子本就难以捉摸,和宁汐认识之后,越发阴晴不定了。来之前还春风满面心情极好,现在又……诶他可要小心点伺候了。
放在往日,容瑾会去翰林院,处理完公务,就做些其他琐事,或是和三五个谈得来的同僚朋友出去闲玩散心。不过,今天他心情实在不好,什么也提不起兴致来,随口吩咐让小安子自行回府,便一个人骑上马走了。
小安子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见容瑾回来,心里暗暗着急。在院门口张望了半天,容瑾没等到,却等来了容琮。
容氏三兄弟中,容琮个头最高,面容也最冷峻,不笑时威严自生。说话更是简洁明了:“三弟呢?”
小安子陪笑道:“三少爷一个人骑马出去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没回来。奴才也在这儿等的望眼欲穿。”
容琮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三弟果然好文采,连身边的人说话都文绉绉的。”
小安子连道不敢,眼里却闪过一丝自得。少爷文采风流名动京城,他天天跟着少爷,当然不会差了。
容琮又问及事情经过,小安子不敢隐瞒,将容瑾去了鼎香楼找宁汐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奴才也不清楚。估摸着少爷和宁姑娘又怄气了。”
又?容琮挑了挑眉,神情和容瑾倒有五分相似:“你说的宁姑娘,就是那个叫宁汐的厨子吗?”
小安子笑着点头。至于容瑾和宁汐之间的关系,明眼人一看就知,就不用再多嘴了。
容琮沉吟片刻,才徐徐的说道:“等三弟回来,你告诉他一声,就说我来找过他。让他有空到我那里去……”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响起了熟悉的马蹄声。那旁若无人策马而来的俊美少年不是容瑾又能是谁?
小安子神情一松,少爷总算回来了
马的速度不慢,离容琮还有几米的时候,容瑾猛地一勒缰绳,骏马疾风昂首长嘶了几声,骤然停了下来。容瑾潇洒利落的翻身下马,动作漂亮极了。可眉宇间却隐隐流露出一丝阴霾,眼底毫无笑意。
容琮挑眉一笑:“三弟,你这是在我面前卖弄马术?”这可真是标准的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容瑾扯了扯唇角:“二哥马术一流,我这点微末本事哪敢卖弄。”依旧没什么笑脸。
容琮有些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心情不好,也别拿我来撒气。”
容瑾瞪了多嘴的小安子一眼,然后才不情愿的挤了个笑容:“二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本来倒是没什么事,不过现在嘛……
“我那里还有一坛好酒,一起过去喝两杯如何?”借酒浇愁虽然不是什么高明的主意,总比一个人生闷气好些。
看着一本正经的容琮,容瑾心里浮起淡淡的暖意。兄弟如手足,虽然聚少离多,可那份源自血液里的亲情却是怎么也抹煞不掉。比起容钰的能言善道,容琮木讷的关心更让人感动。
“喝酒倒是可以,不过,你院子里的厨子手艺太差了。”容瑾不客气的说道:“你带上酒到我这儿来吧”
容琮哭笑不得的瞪了他一眼,没见过说话这么刻薄的。他院子里的厨子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吧容瑾毫无愧色,随口吩咐小安子:“让薛大厨做几道拿手的好菜。”小安子忙领命去了。
容琮只得叹气,回去拿酒。
第二百三十三章兄弟夜话
容琮不善言辞,更不擅长安慰劝说,只一个劲儿的陪容瑾喝酒。
容瑾本就心情烦乱,偏偏酒量又极好,喝了三四十杯也面不改色。眼前一直晃动着宁汐冷然的眼神,愈发的烦闷。
容琮瞄了他一眼:“怎么,和宁汐闹别扭了?”
小安子这个大嘴巴容瑾哪里肯承认,含糊的应道:“没什么事,你别听小安子胡说。”仰头喝了一杯酒,正好避过容琮探究的目光。
容琮也不再多问,陪着容瑾把剩余的半坛酒都喝了个精光。兄弟两人终于开始醺醺然,酒意慢慢上涌,总算打开了话匣子。
“三弟,”容琮用力拍了拍容瑾的肩膀,叹道:“我真没想到,圣上竟然选了我做驸马。”这事来的如此突然,他简直半分心里准备也没有。自从昨天上午接到圣旨之后,他便懵住了容瑾斜睨了他一眼:“如花似玉的公主要嫁给你,还带着大笔的嫁妆,以后你就是圣上的女婿,是皇室宗亲,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容琮瞪了他一眼:“你别说风凉话了。这样一尊大佛娶进门来,以后我还有舒坦日子过吗?”他和那个明月公主只有一面之缘,根本没什么印象。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准驸马,心里舒坦才是怪事。
再说了,天家公主身份尊贵,脾气肯定娇蛮。万一是只凶恶的母老虎,以后的日子才叫一个水深火热容琮越想越头痛,重重的叹了口气。
容瑾暂时抛开自己的烦心事,揶揄道:“得了,人家可是娇娇滴滴的小美人儿,你抱也抱过了,娶回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提到抱,容琮倒是有了印象。那一天,他被容瑾撺掇着去了西山,路上遇到了皇子公主一行人。马匹陡然受惊的那一刻,别人反应不及。他身为武将,在战场磨练过几年,反应却是极快,不假思索的飞身上前,接住了公主萧月儿。
匆忙之余,他无暇细看萧月儿的长相,只记得怀中的身子娇软温香,一双盈盈的泪眼楚楚可怜……
“怎么,被我一说,开始回味起当日的香艳来了?”容瑾放肆的调笑。
容琮瞪了他一眼:“胡扯八道,什么香艳不香艳的,我当时急着救人,哪里想到男女之防。”不过,刚一救下萧月儿,他就忙不迭的将人放了下来。之后怎样,他一概没管。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救竟然救出了一段姻缘。
一想到这个,容琮又开始郁闷了,伸手摸酒壶,却发现酒壶空空如也。坛子里也喝了个干净。
容瑾扬声喊小安子送酒过来,小安子不敢怠慢,忙从酒窖里搬了一小坛陈年佳酿。给两人分别斟上。
容琮举杯,和容瑾碰杯,各自一饮而尽。容琮放下酒杯,便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悠长延绵,顿时勾起了容瑾心底的不快,容瑾不由自主的也跟着长声叹息。
容琮斜睨了容瑾一眼:“刚才还说我,现在你怎么也这副德性了。”唉声叹气的,比他的脸色还难看的多。
容瑾心思深沉,从不爱随意吐露心声。可今天酒喝的正高,心情又实在烦闷,忍不住稍稍吐露了一点实情:“女孩子的脾气真是奇怪。我对她已经够好了,可她还是怪我有事瞒着她。男人怎么可能一点秘密都没有?”
容琮对自家兄弟的脾气却很了解,嘲弄的一笑:“你有事瞒着人家,人家自然也不想对你坦诚。你一边有所隐瞒,一边要求人家坦白,人家不生气才是怪事。”
越是沉默少言的人,越是犀利直接。容琮随意的两句话,直直的戳中了容瑾的痛处。容瑾为之语塞,半晌没有吭声。
容琮扬眉一笑:“怎么,被我说中了?”
容瑾轻哼一声,又倒了杯酒,一口饮尽,面色阴郁,眼神阴沉。
容琮好整以暇的把玩着酒杯,边劝道:“三弟,听我一句劝。要是真心喜欢她,就好好待她。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要是被别的男人娶走了,日后有的是你后悔的时候”
“休想”容瑾面色一冷,眼神狠戾:“她要是敢嫁给别人,我就算抢也要抢她回来”
容琮咧嘴一笑:“好,这才像个男人说的话。来,再干一杯”
容瑾痛痛快快的喝了酒,心里霍然一亮。
是啊,既然这么喜欢她,又已决意要和她厮守终生,那些秘密告诉她又何妨?若是彼此都不肯坦诚相待,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所谓的秘密,就像在心里扎了根刺,时不时的让人痛楚难当。不如将这根刺彻底拔掉……
容琮已经有了五分醉意,笑容有些散漫:“三弟,你想通了吗?”
容瑾淡淡一笑,狭长的凤眸倏忽亮了起来:“多谢二哥,我想通了。”
借着几分酒意,容琮半真半假的发起了牢骚:“自家兄弟,谢来谢去的多见外。说起来,你可真没小时候可爱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没这么傲气,整天黏在我身后喊着二哥二哥,我要是不搭理你,你就哭鼻子。”颇为怀念的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这几年,我们两个聚少离多,每次回来,都觉得你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容瑾笑容一顿,半晌,才试探着问道:“二哥,你觉得以前的我好一些,还是现在这样好?”
容琮笑着白了他一眼:“又胡扯八道了。你是我亲弟弟,不管什么样子都好。”顿了顿,又戏谑的补充一句:“当然,要是你能对我这个二哥好一点就更好了。”
容瑾出言抗议:“二哥,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容琮瞄了他一眼,闲闲数来:“隔的再久不见面,也不见你写信给我。难得回来一次,你从不主动找我喝酒谈心。有什么不痛快的,你也闷在心里不肯说。还有,喊一声二哥你都不情不愿的。还有……”
容瑾立刻举手投降:“是是是,都是我不好,以后一定改进。”
说来说去,其实是因为他一直没真正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吧不管遇到什么事,总习惯性的自己解决处理。和亲人相处,总有一层淡淡的隔阂。就连一向最沉默寡言的容琮都察觉出来了……
容琮挑眉笑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要是表现不好,我可饶不了你。”
兄弟两个对视一笑,一股默契油然滋生。
又对酌几杯之后,两人都有了八九分酒意,说话愈发的肆意。就连平日从不轻易说出口的话也冒了出来。
“三、三弟,”容琮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我们容家几辈都是武将出身,有些人当面不说,背地里却嘲笑我们容家一门武夫。现、现在可好了,你中了状元进了翰林,以后再也没人敢小瞧我们容家了。”边说便拍着容瑾的肩膀。
他本是习武之人,手劲比常人大的多,容瑾被拍的直抽冷气,忙躲开他的手:“二哥,我知道你为我骄傲,不过,也不需要用这么大的劲吧”简直和揍人差不多了。
容琮咧嘴一笑,亲热的搂过容瑾的脖子:“你这小子,一堆臭毛病,要不是看在你是亲弟弟,我早就揍你一顿了。真亏人家小姑娘受得了你。”又傲又拽脾气又坏真没见过这样的。
容瑾皮笑肉不笑的瞪他一眼:“你确定你是亲我二哥?”
容琮乐的哈哈大笑。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也不知喝了多久,才歪歪扭扭的各自散去睡下不提。
到了第二天清晨,容瑾早早的起了床,洗漱穿衣之后,骑马出了容府。小安子也骑了一匹马跟在身后,殷勤的问道:“少爷,这个时候去翰林院也太早了吧”天刚蒙蒙亮,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呢容瑾唇角微微勾起:“谁说我要去翰林院了?”双腿夹紧了马腹,跑出老远,将小安子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小安子扬声嚷着:“少爷,慢点等等奴才……”声音却越来越远。
清新的晨风迎面扑来,只觉得无比舒爽。容瑾一夜睡了不足两个时辰,精神却是极好。一路骑马到了宁家小院外,利落的翻身下马,也不栓马,就任由疾风在巷口随意的走动,自己稳稳的走到门口。轻轻的敲了几下。
这个时辰,阮氏应该在打扫院子,宁有方也该起床做好了早饭,宁汐……一想到这个名字,容瑾心里隐隐的一痛,眼前又晃动着宁汐难掩失望的冷然表情。
这一夜,他辗转难眠,她也一定很不好受吧……
门陡然开了,一张清新美丽略带憔悴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两人俱是一愣,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起的这么早?”然后,又同时沉默了下来,静静的注视着对方。
在容瑾的眼中,宁汐面色黯淡苍白,憔悴的令人心痛。而在宁汐的眼中,容瑾何尝不是如此?
面色隐隐发白(酒喝多了),眼里还有些血丝(睡的时间太少),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第二百三十四章丈母娘看女婿
容瑾率先张口打破沉默:“你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宁汐默默的让了开来,看着容瑾昂扬的身影,心底浮起一丝莫名的酸涩。
昨天针锋相对冷言相向的一幕历历在目,她在人前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可昨夜却是辗转难眠,心里百转千回,不知转过了多少念头。一会儿想着就此分开再不相见,一会儿为容瑾的态度冷硬心寒,一会儿却又想起了两情缱绻的甜蜜,种种复杂滋味,真是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