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兮父亲何廷和母亲沈天心望了沈兮一眼,欲言又止,却终是什么也没说,跟在何老爷子身后往重症监护室而去。
沈兮没有回头,只是动也不动地在那站着,吸了吸鼻子,强逼自己把眼泪逼回。
“医生怎么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老爷子略低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苍老的声音少了一份咄咄逼人的傲气。
沈兮想要开口,嘴刚张开却是哽咽声,抬手捂住嘴,吸了吸鼻子,手肘轻轻撞了撞夏泽,示意他说。
夏泽轻拍了拍她的肩,扶着她的肩转过身,望向何老爷子,“看今天的恢复情况,如果颅内出血症状减轻,先采取保守疗法,如果依然没有减轻的话,明天进行第二次开颅手术,把颅内的淤血排出,以免压迫到生命中枢。”
“风险大吗?”何廷问道。
夏泽望了几人一眼,沉默了下来。若是风险不大,那日手术抢救时医生便已经做了,又何必还要花两天的时间谨慎地确定进一步手术方案。
夏泽的沉默让几个人心里都直往下沉,沈天心一双眼早已通红,却只是强忍着泪不敢哭出来。
一时间,整个过道里是前所未有的死寂。
沈兮清了清嗓子,望向何家老爷子,打破这沉默,“我不知道何星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是何家的遗产我一分也不要。钱我自己会挣。”
“这件事以后……”
“嘀嘀……”何老爷子的话被一阵尖锐细弱的仪器警报声打断,众人脸色猝变,几乎同时转身望向重症监护室。
“病人颅内出血现象加重,淤血已经开始压迫生命中枢。”
“颅内有血肿现象,颅内压增高。”
“心率减慢,血压升高,呼吸有停滞趋势。”
“通知下去,马上准备手术。”
“通知病人家属,签署手术同意书。”
……
一时间,护士医生冷静有条不紊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阵阵的晕眩袭来,眼前发黑,沈兮无意识地紧紧攥着夏泽的手,借以稳住虚晃的身子。
“小漠不会有事的。”
低柔的嗓音似是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在耳边一下一下地响着,紧握着的手干燥而温暖,稍稍让冰冷的手心恢复些许温度。
沈兮抬手轻捏着眉心,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待那阵晕眩感稍稍过去,才望向夏泽,哑声道,“你去签手术同意书吧。”
她怕她还没走到医生那已经晕下来了,他是小漠的生父,有权力签这份同意书。
“好!我一会儿就过来。”将沈兮交给何翰,夏泽过去签手术同意书。
小漠被从重症监护室推出,送入手术室,里面的灯“啪”地骤亮,炫白的灯光刺得眼角也跟着一抽一抽地酸涩得难受。
匆忙来回的脚步声,伴着一道道白影,在眼前来回晃动,如同浮光掠影般。
此时的她,仿似站在忙碌的十字街头,茫然地看着一道道交叉来回的身影,匆忙,忙碌,却看不清脸,而小漠就在那匆忙来回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细碎的啜泣声在耳边响起,恍惚间,手被人紧紧握住,有些粗嘎的触感,干燥,却不似夏泽那种特有的温暖细腻。
沈兮怔了怔,而后慢慢抬头,茫然地望向眼前的老人,这个从小便惧怕也恨过很长一段时间直至最后再无瓜葛从此退出了彼此生命的老人,不确定是不是眼花,她似是在那双素来冰冷无情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温情。
“留着我何振东血脉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倒下的。”
依旧是沉冷肃严的声音,听在耳里,却已不似以往那般冰冷。
沈兮望着他,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眼泪却先滴落下来。
何老爷子嫌恶地皱了皱眉,冷斥,“哭什么哭,当年不是那么硬气吗?被打得半条命都没了连半滴泪都不肯掉,自己在外面混了几年反倒越来越不成器了。”
沈兮牵了牵唇角,明知道此时笑得有多难看,却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
夏泽已签完手术同意书走了过来,看着一老一少两人,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走过去把沈兮拉入怀中,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感激地往何老爷子望了眼,何老爷子却只是不冷不热地“哼”了声,夏泽笑了笑,不以为意。
靳尘和林见欣刚去吃完早餐回来,看着几人凝重的神色,心直往下沉。
今早一大早连早餐也不吃便赶了过来,刚才看着沈兮好点才出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没想到才出去一会儿。
“小漠怎么样了?”林见欣上前,轻声问。
“刚进手术室。”沈兮往已经关上门的手术室望了眼,轻应。
“那小子从小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靳尘往手术室望了眼,试图缓和一下此时的沉闷的气氛,打趣着道。
沈兮唇角牵了牵,扯出一个笑。
手术进行到一个小时左右时手术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名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兮正挨着夏泽倚在墙边,见状急急地迎了上去。
“请问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中,病人失血量过大,需要立即进行输血。”
护士边急急地应完边往血库取血,没一会儿已神色匆忙地回来,推门进去一会儿后又神色凝重地出来。
“请问谁是病人父母?”护士在门口扬声问道。
“我是!”沈兮急急地走了过去,“护士小姐,请问情况怎么样了?”
“病人是罕见的RH阴型血,医院血库目前暂缺这种血型,从其他血库调过来的话已来不及。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们会从您或您先生身上抽300毫升的血救急,但是必须RH阴型血。”
沈兮脸色白了白,“我的是阳性血。”
“我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我可能是RH阴型血。”夏泽扶着沈兮的肩,对护士淡淡道。
Rh阳性的父母带有Rh阴性基因且同时遗传给子代时,孩子即表现为Rh阴性。小漠既然是RH阴型血,沈兮却是阳性的,那便是遗传至他的了。
夏泽的话让所有人均不自觉地望向他,夏泽却恍若未看到,只是低头安慰了沈兮两句,便随着护士去测血型抽血。
“夏泽就是当年那个男人?”
往夏泽渐渐远去的背影望了眼,林见欣望向沈兮,不可置信地问道。
靳尘亦望着她,何家人也看着,虽然那天夏泽说是小漠的父亲,却都只当夏泽是在替沈兮挽回面子才这么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沈兮往众人扫了眼,轻轻点头,“嗯!”
“他竟真的是当年你死活不肯说的男人?”何家老爷子突然沉声道。
沈兮望他一眼,“我当时并不知道是他。”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些,他既是你拼了命想要逃开的未婚夫,却是你稀里糊涂一夜情的对象,还为他生了个儿子?”林见欣有些凌乱地道。
“既然如此,兜了一大圈还绕到一起,那也合该你们两个有缘。我也不追究他私自让你怀孕又不负责任的事了,等小漠病好了你们就挑个吉日把这婚事办了吧,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何老爷子拍了拍大腿,当下便把这婚事给定了下来,“回头我就和夏志奇商量你们的婚事去。”
“爷爷……”沈兮急声阻止,五年多未再叫过的“爷爷”二字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刚喊完,沈兮便愣住,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
何家老爷子却似是没看到沈兮脸上的尴尬,手锤着轮椅把手冷声道,“怎么,我何振东的孙女要嫁人,我这当爷爷的还不能做主了?”
何翰看着这别扭的爷孙俩,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望向何家老爷子,柔声劝道,“爷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早结婚晚结婚,夏泽也合该是您的孙女婿,跑不了了,人家小两口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您就不要好心帮倒忙了,让小两口慢慢发展,到时你等着证婚不就行了。”
何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结婚也得先把这婚给再订一次,省得夏泽那小子被别的女人勾走了。”
“这婚不是六年前都定下来了了吗?”何翰无奈叹道。
何老爷子扭头,狠狠地瞪他一眼,厉声道,“这能一样吗?上次只是两家的老头子出面商定的婚事而已,在媒体前发布的消息而已,连个正式的订婚仪式也没有,这次怎么着也得先举行个仪式把这婚事定下来。”
何翰无奈地望向沈兮,沈兮只是淡淡道,“等小漠痊愈再说吧。”
心里却是没底,大家说这样的话,无非是在自我宽心罢了。
何廷和沈天心亦跟着道,“爸,这事儿以后再说吧,先等小漠出来先。”
以前沈兮就是被逼急了才那样的,若是这次再这么逼着,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儿不是又得离开。
林见欣听着几人的讨论,不自觉地往靳尘望了眼,她与靳尘沈兮相识多年,对靳尘的心思多少也是了解的,这样当着他的面谈沈兮与别的男人的婚事,总有些不妥。
靳尘此时只是神色淡淡,半敛着眼睑,看不清眸中神色。
想了想,林见欣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朝他露出一个笑。
靳尘望向她,微微扯出一个笑,让她别担心。
夏泽没多久便回来了。
“怎么样?血型合适吗?”沈兮扯着他的衣角急声问道。
夏泽朝她笑了笑,“嗯嗯,血型配对成功。”
沈兮松了口气,看着他脸色有一丝苍白,皱眉扶着他坐下,“你没事吧?”
“只是抽了300毫升的血而已,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夏泽淡应着。
沈兮看他精神还好,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漫长的等待和煎熬终于在手术室无影灯的熄灭后暂告一段落,心却被高高地悬起,看着慢慢被从里推开的手术室门,沈兮竟觉不敢上前。
夏泽安抚性地紧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温柔地安慰了声“不会有事的”的后扶着她起身,走向医生。
“医生,情况怎么样了?”望着医生,夏泽稳声问着,低沉的嗓音,细听下隐约有一丝微颤。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眼睛往众人扫了眼,这才缓缓道,“手术很成功,颅内的淤血已基本清除,但还需先送入重症监护室观察两天,看是否会出现并发症或后遗症的可能,如果到时没什么问题的话,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休养。”
“谢谢你,医生。”
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下一半,沈兮柔声向医生道谢,声音有些微哽,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58、前嫌尽释 。。。
术后的小漠恢复情况良好,颅内没有再出血也没有血肿脑疝现象;各项生命体征渐渐恢复正常;趋于平稳;也没有出现并发症及后遗症征兆;第三天晚上,终于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病房,却是一直未清醒,医生的说法是属正常情况;让不用担心。
夏泽让医院给小漠安排了高级病房。
在医生和护士的一阵忙活后总算是给小漠转好了病房。经过那天的开颅手术及这两天的休养,小漠脸上总算恢复了少许生气,不像前几日般死气沉沉没有生气。
虽是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但盯着那张沉睡的小脸,沈兮却还是觉得心酸难受;既盼着他能早点醒过来又希望他再次醒来时身上的疼痛已经过去。
那么小,醒来时哪里受得了那样的痛苦。
何老爷子和沈兮父母这三天来天天都来看小漠,靳尘下了班也赶过来了,林见欣也在这边陪了几天,两人对小漠的感情,并不比她这个当母亲的少。
因为小漠意外受伤的事,沈兮在宇尘的工作便算是这么结束了,之前还想着做完这个月,和策划部新任总监把工作交接清楚,但现在小漠住着院,她也不放心走开,一个电话过去,也就算是这么辞职了,等小漠醒来再抽个空回去把后续的工作交代清楚。
夏泽周一本来要飞一趟新加坡参加一个工程项目的签约,但因放心不下沈兮和小漠,改让苏靓代由他出面,自己留下来陪沈兮。
陶水莲这两天都随何老爷子来看小漠,虽帮不上什么忙,却也算是尽一份心意。
只是这份心意里,不知是在为何星赎罪还是想着为何星继续求情。
何星还被关在拘留所里,夏泽请了律师,最近已经开始准备起诉的事,有意以故意伤人罪起诉,小漠的医疗诊断报告以及家里凌乱的一切将成为有力的证据,而何星那日带上门来的几个小混混,不知被夏泽用什么手段收买了过来,他们的堂上供词将让何星逃不开至少三年的牢狱之灾。
那天医生那番做好心理准备的话,满心的愤怒让她恨不得亲手毁了何星,只是几天下来,看着陶水莲一双整日泪汪汪的眼睛,心底最初的那份坚定竟有了一丝动摇,但看着犹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小漠,沈兮却不甘就这么放了何星。
因而这几天来,每每对上陶水莲欲言又止红肿的双眼,沈兮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避开,她不开口提,她便也不开口问,彼此都心照不宣地不再去碰触关于何星的话题。
此时病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郁,或者说,自小漠受伤以来,这里的气氛便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放松。
所有人都这么看着躺在床上几乎被绷带裹得看不到脸的小人儿,没一个人说话,虽医生已说过恢复良好,但是多日的昏迷不醒还是无法让人乐观得起来,只能将心底的担忧化作此时的沉默。
连着几天都在这样的气氛下,特别是此时盯着小漠那张平静的小脸,想象着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或是他醒来时要忍受的那些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整颗心就揪疼得厉害,连带着呼吸也带着微微的疼,被那种若有似无的揪疼撕扯着心脏,沈兮在屋里有些受不住,淡淡朝众人留下一句“我出去走走”便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望向门口的那道虚弱许多的身影,却也没有谁出言阻止。
小漠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母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小漠几乎成了沈兮的全部,如今小漠这样子,她还没倒下已是万幸,连着不眠不休地守在小漠病床外强撑了这么多天,确实该出去透透气换换心情。
“我出去看看!”夏泽看着沈兮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门口,朝众人道了声后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沈兮在医院下面的花园里随意走着,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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