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廷几乎是在锅盖落地的一刹那跑到了苏依身边,拿起她的手,仔细查看着伤势,脸上是掩不住的心疼:“怎么这么不下心!”
苏依抽出自己的手,笑道:“没事。”
苏依的拒绝,如此明显,展廷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失了最后一点神采,静静地立在苏依身边,一动也不动。
苏依当他透明,自顾做着自己的事情。
面煮好了,她盛了两碗,端到了客厅茶几上。
展廷的那碗面里,苏依加了个鸡蛋。
对展廷好,于苏依而言,是条件反射,不需要经过大脑,是本能。
她暗嘲自己,儿时养成的习惯真是可怕,这是病,得治。
展廷并没有吃多少,搁下筷子,默默地注视着她。
苏依也沉默着,许久,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她说:“展廷,和我这样清贫着生活,你觉得幸福吗?”
展廷不知她何出此言,可刚刚他确实觉得温馨,这是这些年来,他再未触及过的感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很好。”
“要是让你过十年这样的生活呢?亦或是一辈子?再没有珍馐佳肴,海参鲍鱼,天天粗茶淡饭,清汤寡水,你不是光鲜亮丽的展处长,也不是韩书记的乘龙快婿,你只是公司的一个小职员,每天朝九晚五,挤着地铁公交,甚至为了省下那几块钱的地铁票,你可以不计尊严的紧贴在别人后面混进去,不在乎他人的白眼和鄙视,因为你的孩子又要报补习班了,那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你身为父亲,尽自己所能满足他,能省则省。你每天不辞辛苦,常常忙到深夜,三十岁的年纪却像四十岁的中年人,头发大把大把的脱落,青春早逝,韶华不再,可是,你依然没法升职,依然领着微薄的薪水,因为你没有后台,你的日子,一眼便望见了尽头,一辈子重复着这样庸碌的生活,可是,你有我,你曾经爱过的女人,可除了我,你又什么都没有,金钱,地位,仕途,权利,这些都与你无关,你还觉得好吗?”
长而久的沉默在寂静的小屋里游走,时钟的滴答声仿佛催命的丧钟一般,叫人觉得压抑,窒息。
良久,展廷才缓缓开口,只说了两个字:“苏依。”
苏依没有应答,她已经知道了结果,准确来说,她早就知道了结果,如今要做的,就是让展廷也明白,他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我不会让你过那样的日子。”展廷说的极缓慢,字字清晰,像是许诺,又像是誓言。
苏依却笑了,带些嘲讽的笑了,展廷说出这样的话,怕是连他自己都不信的。
“一旦你脱离了韩书记和韩楚的庇佑,这样的日子,就是你的未来。展廷,你肯定比我清楚吧,已经快三十岁的你作为展处长,是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可一旦褪去这层外衣,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别处应聘,你就是年龄很大的无业游民。”
苏依蹲下去,直视展廷的眼睛,展廷也望着她,眸子里是极力压抑着的痛苦和无奈。
他轻轻搂过苏依的头,慢慢贴于胸口,有眼泪落于苏依的发间,一滴又一滴。
胸口一片濡湿,他知道苏依也哭了。
苏依伏在展廷胸口,低声呢喃:“展廷,我们结束了,结束于十年前,再也回不去了,这就是现实,我并不想凭着一时的义无反顾,换来和你的长相厮守,以及日后的两两相厌,更不想你腻了穷苦的日子后恨着我。”
她多么了解展廷,展廷梦寐以求,心心念念的不是海枯石烂,而是出人头地。他那么亟不可待的和过去说再见,而她这个存在于过去的人,凭借的,无非是展廷一时的执念和悔意,像昙花一现,刹那的绚烂,让人惊叹,可却只是刹那,说什么长长久久,怕是连老天都会笑的。
展廷有展廷的抱负,苏依有苏依的骄傲。
她们的感情,早在十年前,被她埋葬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与黄土一起,沉睡在了过往。
☆、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桃子西饼店”每天都很热闹,尤其是一个叫木子的小女孩儿,十八岁的学生妹,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睛,标准的南方俏丽小姑娘,朝气蓬勃,永远不知疲惫似的,时刻走在追星和时尚的最前沿,和她在一起,苏依明显感觉自己老了。
她上大学那会儿,韩剧只知道《蓝色生死恋》,韩星只认识宋承宪;每天讨论的是SHE,周董还是个怪咖,毁誉参半,男生们每天舞着双节棍,嘿嘿哈嘿。
她只知道周渝民演过花泽类,却不知道《流星花园》原来叫《花样男子》,小栗旬、金贤重也是花泽类。
等她在木子的谆谆教导、诲人不倦下终于弄清红家蓝家原来不是家,伪娘其实不是娘,卖腐不是卖豆腐,腐国天下也不是哪家中餐馆,长的帅的男生都去搞基了,帅哥喜欢女人?oh my god 简直天理不容!并且好不容易将这些囫囵吞枣,留在胃里慢慢搅拌,消化吸收时,木子又整天喊着“EXO”“EXO”。
店长苏墨凝眉沉思:“什么时候出了EXO这种酒了?”
苏依摇头:“兴许是XO的升级版。”
木子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望着苏依:“您老以为是iPhone呢,今儿个4,明儿4S,后年再整个5。0出来。”
苏依瞪大眼,扮无辜状:“那EXO是什么?”
“是韩流,是韩星,是我的最爱,是十二个帅的天理不容的帅哥!是普天之下只能搞基!哪个女人敢和他们在一起我就磨刀霍霍向猪羊的男神!世勋我最爱!鹿晗我最爱!正所谓痞中带坏,女人最爱!yo boy!”木子滔滔不绝,口水泛滥,苏依和苏墨大受其害,免费洗了一场口水雨!
“小丫头,说什么呢这么带劲儿?”
木子戛然而止,两眼放光,喷薄而出的口水生生咽了回去。
“呀,这几天咱们店的风水忒好了,接二连三的极品帅哥啊,店长,一号极品来找您类!”
木子把擦桌子的毛巾往肩膀上随意的一搭,扮小二状,颠颠儿跑开。
苏依和店长忍俊不禁,苏依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热切注视着店长的周旬,笑着示意,知趣的离开。
自从店长和这位周先生一起离开又一起回来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善,以前总是坐在窗台*独自喝咖啡的周先生,也开始和她们搭讪,偶尔开个玩笑,总能让她们捧腹,苏依暗叹,这周先生,竟是个如此开朗洒脱之人,以前总见他一个人闷声不语,独坐半日,还以为是个孤傲抑郁之人。
想来是心伤已愈,世间再无可伤怀之事。
苏依正在蛋糕房研究最新的草莓慕斯蛋糕,正思索着面粉和鸡蛋的配对比例时,便听见在外间的木子尖着嗓子吼道:“哟,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艳福不浅艳福不浅啊,小苏姐,二号极品来喽!”
苏依洗净手,在围裙上随意的一擦,出来一看,见周纪垣正坐在藤椅上和木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木子见苏依出来,笑着招手:“小苏姐,小苏姐快过来,周大叔都等急了。”
周纪垣一愣,皮笑肉不笑:“你叫我什么?”
“大叔啊。”木子一脸坦然。
“大叔~~!”周纪垣又把这俩字狠狠吐了一遍。
木子笑道:“小女芳龄十八,大叔您没三十也二十八九了吧,三年一代沟,十年啊,这就是鸿沟,不叫大叔,难不成叫爷爷?”木子将伶牙俐齿的功力发挥到极致。
周纪垣犹自不认输的指着苏依:“你叫她姐,叫我叔,她比我也嫩不到哪儿去。”
木子嘿嘿一笑:“我苏姐人前一枝花,人后好人家,温柔贤惠,冰雪聪明,蕙质兰心,钟灵毓秀,有样学样,是热爱韩流的好娇娃,最重要的是天下韩粉是一家,我得罩着她!”
苏依哭笑不得,我几时说过,热爱韩流了?不过,有木子罩着,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事情,那就姑且,将这热爱韩流的头衔坐实吧。
周纪垣想带苏依出门,先过去和店长支会了一声。
看见了站在店长身旁的周旬,了然的笑笑,又指着周旬冲木子问道:“木子,你叫他什么?”
木子看了周旬一眼,笑的桃花泛滥:“叫偶吧!”
周纪垣气结:“凭什么?他可比我大比我大的多啊!”
木子淡定扫视着他俩,不屑的挤出一句:“大叔,我是颜控!”
周纪垣这次,是彻底的服了,瞪了木子几眼,拽起苏依就出门了,心中默念,还好,只是大叔而已,这要是被叫成爷爷,他和苏依,辈分可就差出孙悟空的筋斗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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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纪垣,你找我有什么事?”苏依摆弄着周纪垣车里的中国结,漫不经心的问。
“复兴路有一家火锅店做的不错,烧炭的,很有味道。”周纪垣突然猛打方向盘,将将和一辆车擦身而过。
“怎么开车的?八成是个新手。”周纪垣不满的嘀咕着。
苏依呆呆望着窗外,看着那辆车缓缓驶离,熟悉的身影,稍纵即逝。
“看什么呢?你认识那人?”周纪垣问。
苏依苦笑,摇头:“不认识。”
果然如周纪垣所说,那是一家很有味道的火锅店,初来这里的苏依,还以为一不留神穿越去了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北京。
店主是个北方人,装潢设计全是按照北方人的习惯来的。
店里烧着炭炉,很是暖和,苏依脱下大衣,周纪垣顺手接过,笑道:“在南方,很难看到这么有北方黄土味儿的地方了吧。”
这里很温馨,重点是,让苏依觉得熟悉。
她有十年没回过家乡,没跨过秦岭淮河一线,没去过北方了,早已忘了滔滔黄河水的味道,甚至觉得偶尔肆虐的沙尘,也是值得怀念的东西了。
B市,像个遥远的不能再遥远的地方,偶尔回忆起,她甚至会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在那儿生活过。
周纪垣带她来到包厢,店长和他很熟的样子,看来,周纪垣没少照顾这里的生意。
他说他是前些日子才来的H市,不过,纵使已有十年未踏足这里,却丝毫不影响周纪垣在一个城市混的风生水起,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做成很多事,这一点,苏依从不怀疑。
吃火锅,苏依最爱的是白菜,以前在北方,每逢冬季,白菜疯狂上市,便宜的一块钱可以买好几棵,一家人常常围在简陋的火炉旁,涮着白菜,倒也吃的津津有味。
她从没羡慕过苏瀚有肉吃,每次吃火锅,少有的几块牛羊肉,统统落入苏瀚的肚子,苏瀚很是自得,吧唧着嘴,在苏依面前招摇。
苏依并不理睬,她从不奢望得不到的东西,她只会珍惜现在所有,所以她只爱白菜,过去是,现在也是。
周纪垣不住的往苏依的碟子里夹着涮好的肉,他并没吃多少,一顿饭下来,只是笑看着苏依吃。
被人这样看着,苏依的胃口也好不到哪儿去,简单吃了些,便停箸不动了。
“你应该多吃些的,这火锅的底料不错,放了些中药,对女孩子身体很好。”周纪垣边说边又给苏依夹了一些到碗里。
“我吃饱了。”语毕,苏依拿起外套,准备出门。
周纪垣拽住了她,笑道:“外面起风了,缓缓再出去,灌一肚子凉风,对身体不好。”
苏依只得重新坐了回来。
“展廷找过我。”周纪垣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对苏依说道,眼神不时的瞥向苏依,观察着她的情绪波动。
“是吗?他也找过我。”苏依面上波澜不惊。
“他找你做什么?你同意了吗?”周纪垣有些急了,展廷知道了真相,明白了当年所有的背叛都是他一手促成,也知道了苏依的无辜,他去找苏依,怕不止是道歉这么简单。
“你希望我同意什么?”苏依反问。
周纪垣讪讪,叹口气:“我希望你什么也不要同意,展廷,已经不可能回到你身边了。”
“如你所愿。”
周纪垣面露喜色,却又故作淡定,轻咳一声,还未开口,苏依便又说道:“若是你跟我提和展廷一样的事情,我也是同样的答复。”
周纪垣这次是真的急了:“苏依,我和展廷不一样,立场不一样,处境也不一样,你怎么能对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用同一种方法呢?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有什么不同?我和展廷的距离,和你的距离,半斤八两,差不了多少,周纪垣,我不适合展廷,同样,也不适合你,一个月后,你赶紧回B市,做你的周律师,开你的事务所,若是想结婚,便试着和齐嫣交往,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儿,和你也般配,不要再惦念着我了,我一个人活的心安理得,不需要你们担心,若是你们觉得我一个人生活至今是因为放不下过去的话,那我明天就去相亲好了。”
苏依说完,抬眸看着周纪垣,眸子里的笑意和舒朗那么清晰,好像这长长一段话,是她压抑于心已久,隐忍不发,今天终于得机会吐露,大快人心似的。也好像周纪垣这个烫手山芋终于出手,一副释然轻松的样子。
周纪垣阴沉着脸,心里四味杂陈,独独少了一味甜,很是挫败,苦笑一声:“苏依,你还恨我吗?”
苏依看着他,回答的认真而坦诚“曾经恨,现在不恨了。”
“那为什么,你可以和别的男人相亲,却不能是我。”
“周纪垣,你难道不明白吗?因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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