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眉也趁这个时间,给张衍打了电话,向他说明这里的情况,张衍听到曲嫣拉着肃修然的手臂,又打了他一耳光后,沉默了片刻才说:“那还是让修然先照顾家里吧,总归你们再赶着回来,现场也已经清理完了,我可以把资料从网上发给你们看,不会耽误太多。”
林眉听出他的语气,好像对这个事情的看法跟自己不同,就说:“修然的妈妈也有些奇怪啊,既然不喜欢修然回家,又为什么出来闹一通?完全无法理喻。”
张衍年纪大了点,也见多识广,社会经验丰富,他听着轻叹了声:“这是我的看法……我觉得修然的妈妈可能还是想挽留他的,只不过多年的生疏,再加上她本身性格的原因,让她不能合理冷静的表达。”
他这么一说,林眉才想起来,曲嫣当时不顾形象地跑出来,神色明显是急切的,如果她只是愤怒肃修然的不告而别,为什么不干脆冷处理,或者等肃修然离开后再跟其他人抱怨?
而她拉着肃修然时说的那些话虽然颠三倒四只顾发泄自己的情绪,但她的态度和行为,却是在阻止肃修然离开的。
甚至连最后她又骂了肃修然两句跑回房子里,也是在听到肃修言让肃修然先回宅子里清理,并且确定肃修然很可能不会再马上离开之后才走的。
林眉想着,不禁有些头疼,弟弟傲娇也就罢了,怎么连看起来这么高雅矜持的妈妈也傲娇了起来。
想通了以后,她顿时好笑又可气:“既然是不舍得修然那么快走,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非要说那些诛心的话?”
张衍在那边也笑了一声,接着说:“给你一句成熟男人的忠告:女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说的话,最好不要较真,也别往心里去,都当真你得给气死。”
林眉不以为然:“我就算情绪再激动,也不会舍得说出那种话伤害修然。”
隔着电波,张衍都给她不加掩饰的秀恩爱给刺激到了,立刻转移了话题:“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总之你让修然先安抚好伯母的情绪吧。”
他说着有些感慨:“修然离家八年了吧?父母再不是也是父母,年纪大的人容易钻牛角尖,多劝劝吧。”
张衍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朴实又切中要害,林眉挂了电话,心中的郁结就少了许多。
只是虽然明白曲嫣别扭冷冽的态度下,还是隐藏着一些对儿子的思念和眷恋的,她也还是觉得有够头疼:比一个傲娇更难搞的,一定是一家子傲娇,还好她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傲娇,不然也得时不时泼盆狗血。
放下手机,她又想到肃修然和自己今天很可能已经不用再回b市,就将两个人的行李又拿出来整理。
忙了一阵之后,她才想起来,肃修然去浴室只是冲洗一下,按他的一般的速度来讲应该早就结束了,但都过了这么久,浴室里的水声还是哗哗不断。
她想起来他从早晨起就比平时还要苍白的脸色,不由担心起来,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开口问:“修然?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进去不需要?”
她几句话问过后,等了一阵,还是没听到肃修然的回答,才真的慌了神,马上推开没被反锁的浴室门就冲了进去。
里面的情况比她想象得要好一些,肃修然没有晕倒在地上,他只是脸色十分苍白地用手撑在盥洗台上。
进去了这么久,他却还是没能把进来时穿着的那身衣物脱下来,不仅他身后的浴缸中淋浴头在哗哗地流着水,连盥洗池中的水龙头也开着。
他像是已经没有力气抬高声音说话了,看到她走进来,才费劲地对她勾起了苍白到微微泛青的薄唇,轻声说:“没事……让我再缓一下……”
☆、第74章 ¥
看着不算很狼狈,却已经虚弱无比的肃修然,林眉猛抽了一口气,然后走过去撑起他明显已经是在强自支撑的肩膀。
肃修然也没有拒绝,有些脱力地靠在她肩上,还是勉力对她微笑:“抱歉了。”
林眉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触到她的肌肤,他就发现他应该已经有些发烧,即使沾染了水汽,体温也还是比平时要高不少。
他现在的状况,显然不大可能独自完成清洗身体的程序,但他身上满身的汽油味却还是不能不清理,更何况汽油在皮肤上留得久了并不好。
林眉只能扶他先靠住墙壁,然后自己先脱了衣物,再把他的衣服脱掉,两个人一起进了浴缸冲洗。
他还有些力气配合她,这个过程并不特别费劲,只是原本应该旖旎美妙的晨间沐浴,变得有些狼狈。
林眉在替他擦洗香皂的时候,抬头在他下颌上轻吻了一下,指尖轻柔地滑过他的脸上红肿的指痕,叹息了一声说:“你果然还是不应该回来的。”
肃修然轻合了双目,隔了一阵才开口说:“我知道的。”
这个家里早就没有了他的位置,他也并不是直到今日才明白,也许即使是在八年前,他也已经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还记得自己病发前倒下的最后时刻,就是在从公司赶回家的路上,支撑不住失去了知觉。
那一天他已经觉得很不对劲,比前些日子都还要疲惫无力,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发了烧,或许还烧了很长时间,但他依然没有在结束工作后去往医院或者让家庭医生来照顾自己。
因为那天的第二天,就是肃修言的生日,他身旁还放着匆忙挑选的礼物,想要赶回家,在凌晨到来之前,为弟弟送上提前的生日祝福——即使那时肃修言和他的关系已经跌落到冰点,见面时也总是看到他讽刺又痛恨的目光。
结果后来他还是没能坚持到回家,就昏迷着被送入医院,再然后就是长久沉闷的治疗和住院时光,以及八年来必须隐姓埋名的生活。
直至离开s市避走外地,他再也没有回到过自家的宅邸,那份心心念念要送出的生日礼物,也早就在混乱中不知被丢到了何方。
那趟没有抵达终点的回程之路,仿佛已经昭示了他早就已经和这里脱离了联系。
林眉看到他的目光开始迷蒙,深怕他昏倒在浴室里,连忙又吻了吻他的唇角让他保持神智:“你再坚持一下,我跟张衍说好了,他说让你暂时留在这里,案情会通过电话和网络沟通的。”
肃修然抿了抿唇点头,还有余力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谢谢。”
好不容易帮他洗好,又裹上睡袍,临出浴室的时候,他又轻推开她,俯身在洗手池中干呕了几下,吐了些胃液出来。
知道他可能已经犯了胃病,更不知道是哪里的炎症导致了发烧,林眉看到他脸色苍白,肩膀轻颤着俯身在水池上的时候,还是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
之前因为张衍的话而对曲嫣生起的那点同情和怜悯,又都丝毫不剩了。
如果连这样冷酷,只顾着发泄自己情绪和委屈的母亲都能被轻易原谅,那么肃修然这些年来受的委屈和伤害,又算什么呢?
她扶他躺到床上,又拉了被子替他盖好,倒了温水扶他喝了两口,看他紧蹙的眉宇稍稍松开了一些,才走房间去。
肃修言一直留在客厅里,林眉走过去简短跟他说了下肃修然的情况。
他们两个权衡了一下,肃修言还是很快打了电话,让自家医院里的医生尽快带着药品赶过来。
不管是叫救护车还是送肃修然去医院,都免不了一番折腾,还不如将医生叫到家里来,如果肃修然情况好转,还可以免去奔波之苦。
更何况现在门外就是记者,再加上上次肃修然在医院里被暗害过,他们都还心有余悸,轻易不敢将他送入没有确保安全的医院。
肃修然犯了胃病,在医生到来之前,早餐肯定是不能吃了,止疼药之类的药物,他又发着烧,他们也不敢随便用,只能采取些物理疗法,给他取了些冰袋盖在额头上降温。
弄了一早上,林眉也和肃修言一起,随便吃了几口厨房准备的粥,有些无奈地想:这还是真是个多灾多难的清晨,不管肃修然愿不愿意,他们看起来都得在s市多逗留几天了。
她想到这里,突然想起来这次入宅闹事还有记者蹲点,来得未免有些太巧了,肃修然数年不回家,只回来了一天,第二天就闹出了这种事。
简直像是有人在蓄意操纵,制造事端把他堵在肃家,让他没有办法回b市。
林眉想着,就忙去问肃修言:“你们上次查出来的那个杜霖,后来怎么办了?有没有查到他目前在什么地方?”
杜霖的姓名身份被查出来后,自然有张衍从警方系统里调取他的资料,具体进度林眉没有特别过问,但身为执行人,肃修言应该是被告知了的。
看了她一眼,肃修言的神色也不怎么好,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如果能找到人在哪里,就算没有证据,我也早过去打个招呼了好吗?在不违法的情况下,也有很多办法让一个人不好受。”
他说着有些泄气:“警方系统里杜霖的现有住址根本就是错的,那只是他租下的房子……他的父亲已经去世,母亲也在几年前移民到了国外,他在离开神越后,倒是还能查到跳了几次槽,只是他早就全部离职了,现在连个人都找不到。”
电子化的档案管理才刚在国内普及没有多少年,还有许多空子可以钻,哪怕在高度电子化的国家里,隐姓埋名用假身份生活也并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杜霖本人就是个电脑高手,一切能留下行动痕迹的事情,比如机票、火车票、信用卡等等,都被他巧妙避免了。
而这样一来,他们和警方也基本百分百确定背后在搞鬼的人就是杜霖,毕竟身为一个普通人而言,完全不必要采用如此谨慎小心的生存方式。
也许这些肃修然早就料到了,所以即使能确定针对他的人就是杜霖,他也没有再过多说什么,也没有催促肃修言解决这件事,仍旧保持原来的生活节奏。
想到杜霖,肃修言的脸色有些阴沉,又摸出随身的类香烟,想要点燃一根。
林眉抬手将他那个精致的金属烟盒压下来,开口说:“就算是戒烟替代品,你也别太依赖了,比起尼古丁依赖,改掉习惯最重要。”
她说的不无道理,肃修言悻悻地把烟盒收起来,抬起手用指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简直是要命。”
林眉难得会同情他,只是想到还在里面躺着的肃修然,不免劝两句:“你也注意下身体吧,你们家两个都躺下了,麻烦就大了。”
肃修言倒不是那么领情,双手抱胸看着她笑了下:“放心,肃家的传统一向是一家子只能有一个躺着……老大立下的规矩,我怎么敢破?”
林眉看他到这时候不不忘讽刺当年肃修然逞强将自己累到医院里生死一线的事情,只能无奈地想,她竟然会关心随时随地都可以熊起来的肃修言,也真是活该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过了没多久,医生就匆忙赶了过来,在替肃修然检查了身体,确定他还可以留在家里治疗后,就给他打了退烧针和消炎药,并且留下来一个护士值班。
肃修然一上午都烧得有些迷迷糊糊,到中午的时候总算醒了勉强能起身,就让林眉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跟张衍通信。
他还是病着,又犯恶心吃不下东西,当然全身都没什么力气,脸色也差得厉害,视频接通后就把张衍吓了一跳,开口就说:“你怎么又倒下了,要不然你还是别管这边的事了,好好休息。”
肃修然也颇为厌烦自己现在的无力状态,略挥了下手抿了唇说:“精力有限,别说废话。”
他还真是就算病成这样,气势也还是丝毫不损,受害者是分局的同事,这比一般的情况要严重很多,如今整个分局都笼罩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下,张衍也没什么心思多说很多,当下就交待了下详细案情。
并且把犯罪现场的报告和验尸报告都发送给了他,肃修然打开传过来的文件,飞速浏览着。
死者是分局一个刚参加工作没有多久的年轻女接线员,她也是警校毕业生,即使不算经验老道的刑警,各种犯罪手法,罪犯心理等等也都多少知道。
在全市都在紧急抓捕嫌疑犯的情况下,她当然不会傻到再去私会之前未曾谋面的网友。
所以她的受害地点并不是上个受害者的那种公共场合,而是自己的公寓里,只是她公寓的门锁全都完好,客厅甚至还摆着一壶残余着茶水的茶壶。
而能够确定她是被同一个嫌疑犯杀害的,是她的死亡方式和公园里那个男性受害者如出一辙:她的尸体被发现的地点是公寓的浴室,晾衣杆上绑着一个匕首,穿透了她的咽喉,血流了满地。
☆、第75章 %%
肃修然一边看着,一边说:“嫌疑犯和受害者应该是熟识。”
视频里的张衍点了下头:“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小孙不是警惕性特别低的人,如果不是她熟识的人,她不会请嫌疑犯进来的。”
小孙就是这次受害的那个年轻接线员,张衍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不免带上了更多的情绪,他再冷静缜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事和下属遇害,尸体还挑衅一样被摆成那样,也悲愤难掩。
肃修然沉吟着说:“这个人在公园案发前已经才和她熟识。”
这句话看似没什么用,其实往深处想,暗含的意思却更为可怕:如果是在公园案发前,这个嫌疑犯已经和警员小孙熟识,那么极有可能之前他是故意接近小孙的。
阴谋论一点来看,他接近小孙的目的也是为了策划犯罪,认识一个警界的从业人员,通过她了解一些刑侦学的只是,当然对他规避刑侦调查有益。
至于杀害小孙,则可以理解为最近警方过于高压的调查,让他不再有犯罪的机会,也激起了他的反弹,于是他索性杀害了自己已经熟识的警员,作为对警方的报复和嘲弄。
肃修然说着,又开口说了句:“嫌疑犯不是第一次去受害人家里做客。”
这个张衍就没有考虑到了,连忙问:“从什么地方能确定?”
肃修然翻看着照片说:“我记得受害人……也就是孙冉,曾经在办公室里说过,她是福建人,从不喝绿茶,家里也从来不备。但现场的茶水,看颜色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