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过后,四下嗡嗡声大作……
终于诈出来了,卢萦闭了闭嘴,整个人竟是一虚。
其实,她刚才纯是感觉到周姓少年有问题。后面的证据,不过是强行寻找出来的。事实上,便是这一句话诈他不出,下面她还会继续出招。
幸好,一次就成功了。
她成功了。她没事,她的弟弟也不会有事了!
嗡嗡声中,卢萦感觉到身子一暖,却是被弟弟紧紧地抱住了。
反手搂着弟弟,卢萦还没有开口,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小姑,我家郎君有请!”
他家郎君?卢萦回过头来,她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双脚软得如泥,根本就走不动。见她如此,那传讯的青年笑了笑,倒也不催。
一刻钟后,卢萦感觉到好了些,这才跟在那青年身后向众马车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马车旁,只见那青年朝着马车中行了一礼,低声道:“郎君,卢氏女过来了。”
马车中传来一个清雅含笑的声音,“让她上来。”
青年转过头,朝着卢萦说道:“小姑子,请上车吧。”
卢萦恩了一声,低着头走到马车旁,掀开车帘爬了上去。人刚入内,一阵清爽宜人,似青草又似春风的香味便飘荡而来。
卢萦规规矩矩地坐到一角,双手放在膝上,一直不敢抬头看去。直到那清雅的声音传来,“抬起头来。”
卢萦应声抬头。
刚刚抬头看上一眼,卢萦便急急侧过头,移开自己的视线……
只是一眼,只用一眼,便能让人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畏缩。便是卢萦一直自认为冷情冷性,一直以为受伤后的自己,已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一刻,她也不敢多看。
青年显然习惯了世人面对他的异状,他温柔笑道:“那少年是你弟弟?”
“是。”
“……可惜。”
可惜?他为什么会说可惜?
卢萦一怔之下,终于再次转头。
再次看向面前这位权贵公子,卢萦终于发现自己能正视了。她垂着眸,低声说道:“郎君的话,小女子不明白。”
“不明白么?”青年轻轻一笑,道:“你下去吧。”
啊?“是。”
卢萦爬下了马车。
望着卢萦远去的身影,马车中的贵公子闭上了双眼。那青年走近他,朝四下看了一眼后低声说道:“郎君,此事不成,奈何?”
被春风飘荡而开的车帘里,马车中那位五官俊美至极,却又深邃立体,天生便光芒逼人的贵公子弯唇一笑,在露出唇边两个浅浅的酒涡后,说道:“是我用人不当……既如此,只能将计就计了。”
他眼帘微垂,唇角上翘,轻轻说道:“唤卢萦么?倒有点意思了。恩,去送一本《中庸》给她,告诉她,我很惊喜。”最后四个字,不知怎地,青年觉得语气有点古怪。
就在青年转身之时,那公子又道:“把这个也送给她。”
接过公子递来的精美木盒,青年呆了呆,他愕愕地说道:“这个,公子,这块凤佩不是早就摔碎了的吗?”虽然拼在一起,可毕竟不是完壁,公子拿这个送人?
马车中,那公子唇角弯了弯,“我自是知道这是碎的。”
“那?”
“她坏了我如此大事,我让她惊上一惊,不应该么?”
这话一出,青年连忙点头哈腰,“应该,应该,完全应该!”说罢,他连忙转身,一溜烟跑出老远。
第十五章 碎玉
卢萦一下马车,便看到弟弟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俊秀的脸孔还有点发白。
弟弟还在害怕啊。卢萦紧走两步,来到卢云身前,她扬唇一笑,声音清彻地说道:“阿云,没事了。”
卢萦这样的笑容,这样的镇定,令得卢云心神大定。他扯了扯唇角,想要笑一笑,却发现面皮太过僵硬,摆出来的表情十发难看。直过了一会,卢云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问道:“他们为了什么事找你?”
“还能是什么?”卢萦浅笑道:“当然是夸你姐姐聪明能干了。”
卢云终于笑了出来,他牵向卢萦的手,哑声说道:“姐,我们回家吧。”这个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
“恩,我们回家。”卢萦牵着弟弟的手,笑盈盈地说道:“呆会姐姐做鸡给你吃!”
姐弟俩刚转身,便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唤道:“那位小姑子,请稍侯。”却是刚才那个公子的属下大步向她走来。
在卢云警惕的,发白的脸色中,那青年走到卢萦面前,他从袖袋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它后从里面拿出一本书递给卢萦,严肃地说道:“这是我家公子奖励你的。”
他家公子奖励她的?
她瞪了那青年一眼,伸手接过那本书。
书很厚重,《中庸》两个大字端端正正地印在书皮上。
看着这两个字,刹那间卢萦的瞳孔放大了眼。她不由惊道:难道刚才那位公子,便是那个人所说的主公?他当时要我多读中庸,还说什么会纳我为妾……
寻思到这里,卢萦生生打了一个寒颤。虽然她很清楚,马车中的那位公子定然身份非同一般,只怕平因等女遇到他,那是哭着求着也要当他的侍婢,至于妾室,更会是求之不得。可她却从不这么想。也许是遗传了她父亲那莫名其妙的傲气,也许是她的性子本来清冷,对于男人少有非份之想的缘故,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做任何人的妾室。
见卢萦盯着书面一直发怔,青年又说道:“我家公子还说了,他很惊喜!”
他很惊喜?他为什么会惊喜?当时他要自己读中庸,那意思应该是劝自己用端正良善之相,掩饰狡诈狠辣之心。自己刚才地举动,明明激烈直白,与中庸之道毫不相干啊。他为什么会惊喜?
青年不顾怔忡中的卢萦,又从身后人的手中接过一个精美的木盒,微笑道:“这个也是我家公子赏给你的。”
卢萦伸手接过。看到卢萦接了木盒,那青年也不多话,转过身便走。
看着那青年向马车走去的身影,卢萦呆了呆,而这时,卢云走到她身后,低声唤道:“姐姐,这里面是什么?”
卢萦摇了摇头,轻声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她刚刚说到这里,陡然间,一缕微弱的冷风袭来,紧接着,卢萦手腕内关穴处,似被一物撞了一下,一阵剧烈的酸痛猛然袭来。这酸痛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烈。猝不及防之下,卢萦闷哼一声,手腕一抖,而随着她这个动作,她手中的木盒叭地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砰”地一声轻响,木盒落地,盒盖飞出老远。而木盒精美的蜀锦上,一个摔得四分五裂的玉佩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玉佩虽然碎裂,可那莹润的,毫无暇疵的质地,那精美华贵的雕功,无处不显示它的不凡。
而现在,这么不凡,简直就是无价之宝的玉佩,卢萦刚拿到手中,便给摔了个粉碎!
一阵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
卢云苍白着脸,急急上前一步,凑近卢萦低声道:“姐姐。”看着地上的碎裂玉佩,他的脸白得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
卢云虽然年幼,却也知道摔坏了贵人刚刚赏赐的礼物代表着什么。他不用抬头,都可以看到四周或惋惜或惊愕或怜悯的眼神。
紧紧咬着唇,卢云暗中忖道:这可怎么办?那贵人一定会怪罪姐姐的,一定会的!
马车处,那面目端正地青年朝白着脸的卢云,以及慢慢蹲下身子,去捡拾地上碎玉的卢萦瞟了一眼,突然叹了一口气,“这小姑子,其实挺可怜的。”
“是么?”微开的车帘中,他家主子伸出俊美灼目的面容,好整以暇地盯着那孤单的姐弟俩,好不温柔地说道:“我又不打算真地追究于她,你同情做甚?”
你是不打算上门追究,可人家姐弟俩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庶民,光是胡思乱想,光是惴惴不安,光是众人的议论便足以吓晕他们啊!
不过这话,那青年是万万不敢跟自己主子辩的。
就在这时,青年突然惊噫一声。
惊住的不止是他,连他身边的主子,这会也收起了那一脸的笑,眉峰微蹙……
卢萦慢慢弯下腰,她手指抚过碎裂的玉佩,一一捡起放在木盒中后,又走出两步捡起那盒盖。
当她把木盒拿到手中,重新盖上盒盖时,已是满脸笑容。
少女的五官本来便清丽至极,这么一笑更是动人。在众人怔忡地看向她时,只见卢萦转过身来。
她面对着马车的方向,姿态优美而娴静的福了福后,双手捧着那玉盒,微笑而淡定,清脆而悠和地说道:“世间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语,此玉一到阿萦之手便四分五裂,必是邱公在天之灵警告此间人:为儒者,当有美玉之德,纵使碎裂,亦不得行脏污之事,为卑劣之行!”顿了顿,她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只差没有发誓,“这块君子之玉,阿萦今后定当妥当收藏。时时自省,日日明鉴此心。”
说到这里,她慎重地朝邱公毙命地方向拜了拜,接着,她又朝众马车的方向拜了拜,再然后,她施施然站起,顺手把那木盒放入袖中后,牵着卢云的手,悠悠然地越过围观的人群,朝着回城的方向走去。
第十六章 要变强
目瞪口呆地看着卢萦远去的方向,突然间,那青年有点想笑。直确定自己把笑意完全吞回去后,他才转过头,表情严肃地看着自家郎君,冷着脸说道:“郎君,这个小姑子好象话中有话哦。”
似是担心自家郎君听不明白,他慎重地强调道:“她刚才的话,好似在指责某些心里阴诡之人。”
贵公子瞟了那青年一眼。
青年没有看他,皱着眉,一脸为难地说道:“那个,郎君你说过的,要让这小姑子惊上一惊的。可她好象一点也没有惊到呢。怎么办?”他此刻的表情,真是为难啊,那简直是太为难了。
贵公子静静地瞅着青年,慢慢的,他唇角一弯,笑了起来,这一笑,唇角的两个小酒涡顿时若隐若现,那表情,更是要多温柔便有多温柔,说话的语气也是磁沉动听,仿佛能慰贴人心,“是么?这可真是太让人遗撼了。”
主子的笑容一入目,青年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他连忙脸一木,表情沉重地说道:“郎君,属下忘了还有一件急事没办呢。”说罢他佝着腰一溜烟跑得远了。
卢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姐姐,好一会才讷讷说道:“姐姐,你刚才?”
卢萦回头,伸手摸着弟弟软软的黑发,低声道:“那玉早就碎了。”
“什么?”
对上弟弟脸上的担忧之色,卢萦弯了弯唇角,低声说道:“你别在意,现在应该没事了。”不管是阴谋阳谋,想来听到她那一通话后,那些人也没有心情与她这个小小的庶民兼妇人计较了。
卢云的同窗已先行一步,两姐弟回到城中时,已到了午时。
卢萦在市集中买了一只鸡,又购置了半斤猪肉,准备今天晚餐好好吃上一顿,给姐弟俩压压惊。
来到家门口时,阳婶大着嗓门叫道:“阿萦,你回来啦。”她扭着肥腰走来,热络地叫道:“哎,你今天去哪了?早上那会,你那末过门的夫婿拖着一驴车的礼品过来了。可惜你不在。”
卢萦微笑道:“阿云今日休沐,我与他一道玩耍去了。”
“哎,你也走得太早了,那么好的夫婿,都没人招待,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他又不会跑了。”
卢萦这话本是顺口说出,哪知阳婶却跳了起来,她瞪着卢萦,认真地警告道:“阿萦,你别仗着你生得好看,就不把夫婿放在眼里。大婶跟你说啊,不说是成都那等地方,便是小小的汉阳城,比你好看的姑子也多得去呢。你可千万不能轻忽了。”
她凑了过来,低声道:“你父母双亡,家无余财。你除了这张脸也没有别的值得人称道的地方。阿萦,你可千万不要骄妄了。我跟你说啊,那一天我看到你那表姐叫阿因的,亲亲密密的与你那末过门的夫婿共坐一车呢。”
阳婶说到这里,显然是怕过于打击到卢萦,便又急忙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毕竟是与他定了婚约的,只要你行得正,那正室夫人的位置也轮不到别人。不过你以后要小心一点就是。”
听到这个阳婶还没完没了了,卢萦连忙陪着笑应合几声。等到阳婶意兴尽了,这才打开房门。
一进入房门,卢萦便忙着收拾房间。收拾妥当后,她又拿起那本中庸翻看起来。
感觉到屋里特别安静,卢萦抬起头来。
这头一抬,她便对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地跪坐在榻上的卢云。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少年纤瘦的身形特别让人感到孤单。
卢萦连忙放下书本,走到卢云身侧,抚着他的头发唤道:“阿云,别想了。”
把额头抵着几面的卢云摇了摇头,好一会,他才声音涩哑地说道:“姐姐,我刚才差点要被砍头了,对不对?”
好一会,卢萦才低声回道:“是。”
这个是字一出,卢云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看着后怕不已的弟弟,卢萦垂下双眸,慢慢说道:“阿云,这世间便是这样,无权无势的人总是容易受欺。”
卢云还在颤抖,直过了好一会,他才艰涩地问道:“姐,要怎么才能有权有势?”
正在等着他这句话的卢萦徐徐说道:“以你我的身份,唯一的法子便是举孝廉。”
卢云慢慢挺直腰背,瓮声瓮气地问道:“姐姐你说。”
卢萦低声说道:“能被大儒和宿老们看中,能让他们乐于把你的名声远远传扬出去,一要做到品性高洁,二要才华出众。”她微笑着转头看向弟弟,一字一句地说道:“因此,从今天开始,弟弟你只需要做一件事,读书,读好书!多读书!”她垂下眸子,把神光敛藏于内,“其他的,无论是行善还是扬名,全部交给姐姐便是。”
“姐姐,我知道了。”
……
傍晚时,美美地吃了一顿的卢萦姐弟正坐在房子外面,就着渐渐沉下地平线的太阳光看书时,一阵车轮滚动声“格支格支”地传来。
卢萦抬头一看,眉头大蹙。而一侧的卢云则嘀咕道:“这个人又来了。”
来的人正是曾郎,卢云一直不喜他,因此语气颇为不善。
卢萦把手中的《中庸》合起,朝弟弟说道:“阿云,回房中去吧。”她蹙起眉,低声说道:“有所谓家丑不可外传,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卢云明白了她的意思,帮忙收拾起榻几来。
这边卢萦刚刚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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