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在下去主持太子的刑事了,告辞。”千真听见念的叫喊,笑得更加艳了。他向皇后与绝微一鞠躬,雷厉风行地跨出了日月神宫的大门。
皇后有些愕然,顿了顿,扭头望向绝,绝则望着地面,一直,什么话都没说。
顿时,异常的宁静;但,也异常的喧嚣,念的叫声以及念的眼神,过了很久,才从这里彻底消失。
10
之后,天离、白欧还有旋刹被绝派遣的士兵带到了一座小阁楼中。
小阁楼与日月神宫前的高塔挨得很近。
旋刹说,这里是专门用来软禁的地方,而对面的高塔,就是念被行刑的地方。
阁楼很低,装饰很精简。雪白的墙壁,几张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的软椅子。
门被离开的士兵锁上了,于是天离晃到能望见高塔的窗前,抬头仰视,在黑暗中不怎么清晰的钟的影子。
钟,一直在响,沉闷得就响酣睡巨兽发出的呼噜声,有点吓人。它在黑暗中摇晃着那笨重的身躯,奏起,如此伤感的残缺乐章。
天离的眼中,有波光随着钟影闪烁。
那塔没有什么窗户,即便是她想在塔中,寻觅出念的影子,也是没可能的。
“辗刑,究竟是什么?”她淡淡地开口,语气是连她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温和。
背后传来凉凉的抽气声。
“没有关系,请告诉我。”天离低下头,过了几秒,又将头抬起。
“魔界,最严酷的刑罚。”旋刹道。
“这样……”
“很难会有罪犯经历辗刑而存活下来。那是一种,把罪犯钉在十字架上,然后用锁链拉裂罪犯骨头的残忍的刑罚。那是一种巨大的疼痛……用完刑之后,罪犯不得不用治愈术来治愈自己的身体,但治愈术所带来的痛苦则更加剧烈,因此通常,罪犯都是在是否要用治愈术这个问题上徘徊,要么流血过多而死,要么,疼痛而死。即便活了下来,也很可能留下后遗症。诚然,辗刑对于枯骨的念更是一种浩劫,毕竟辗刑对于习惯用骨头作武器的他而言,更为可怕。”旋刹淡淡道,“其实我不想告诉你这些的,但既然你问了,那我也不好隐瞒……给你点思想准备,也是好的……”
“什么思想准备?你也觉得念会死吗?”天离猛地转过头来,望着旋刹的眼睛里没有泪水,但却有深深的执著。她大声问着,就好像,如果没有这样的声音,勇气她就不再具有。
旋刹皱了皱秀眉,没再说话。
“事实,谁都明白吧。”白欧冷冷斜了旋刹一眼,随即直视着天离的眸子。
那泛着冷光的玻璃片下,是一双异常淡漠的眼睛。他的话语不含任何情感,亦如同那张清俊的脸庞。
天离惊讶地望着白欧,过了好一会儿,又转过身去,满眼痛苦地,望着巍峨的塔。
是啊,事实,谁都明白……但怎么才能够去相信……
她好想破窗而出,飞上塔去救念。
念,很厉害的,所以一定能够活下来的,能够,一定能够……
信念,她强迫自己拥有,直到一声凄厉的哀号冲破苍穹。
泪水飞溅,她用手捂住鼻尖,颤动着发出咽唔。
“不要!”她撕叫起来,声音又尖又细,疯狂地无法自制。她清楚那是念的声音,那是她最喜欢的,最喜欢的念的声音。
她最喜欢的念呵……
她拼命地捂住耳朵,捂得很疼,可是那极具穿透力的哀号,却怎样也阻挡不住。她开始颤抖,颤抖,连心脏也开始疼痛。
“天离不要这个样子!念会回到你身边的!他一定可以的!”旋刹双手握住天离的手腕,用力地扯着,他悲伤的眸子,跳跃着蓝色的光。
“旋刹……带我出去啊……怎样也好……念他需要我……”天离摇着头,黑发粘满了脸颊,她满是疼痛的眼睛,哀求着望着旋刹。
“冷静点!拜托你天离!”见天离不再像刚才那样疯狂,旋刹开始慢慢地劝导。
紧接着,又是一阵哀号。
这是一声连一声的,伴随着颤抖,似痛苦到无以复加。那声音盘旋在整个皇宫上空,很响亮也很刺耳。
“不要我受不了了!“天离惊叫着,死死揪住旋刹的衣服,指甲深深陷入。她剧烈地摇晃着脑袋,呼吸很急促,满脸痛苦。
好痛苦……快要死了……谁能帮帮我……帮帮念啊……
“天离!”一声低吼,旋刹握住天离的肩膀,然而始料未及,天离猛地一转身,用尽了全力,将头撞向那窗户。
“天离!”旋刹小声惊呼。
窗户没有破,天离却像是一摊破旧的棉絮,软了下去。
“天离,不论事实怎样,我们,都会在你身边的。”白欧走过来,将无力的天离搂进胸膛,小声在她的耳边安慰。他的言语依旧冷淡,但是那并不代表,他始终火热的心脏。
天离顿时百感交集,死死攀住白欧的肩,将头用力地埋进白欧的胸膛,紧咬着牙齿,眼泪不断地流着。
无疑念受的刑罚是严酷的,然而那痛楚,似乎也流遍了天离娇小的身躯。
她死命地攀着白欧,把那温暖的身体当作挡箭牌,但她没有办法不听见念的声音。于是她只有哭泣,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和痛楚,终于没里力气哭泣,于是她只有虚弱地被拥抱着,很用劲地,一下又一下地抽着鼻子。
她没办法看见面前的任何东西,她眼前的就只有一片血红。于是她闭上眼睛,迎来一片黑暗。然而她一闭上眼睛,就立刻想象起念痛苦的面容,无奈,只能睁着眼睛,努力想着面前的白欧,想自己多么无耻居然在还暗恋着别的男生的情况下喜欢上念,想自己多么懦弱在这个时候只有让别人来安慰……
她又想哭了,但眼泪掉不下来。她只有用干枯的嗓子尖叫,她想有这种方法,让自己逃避一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锁着的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绝,那个带着凄凉眼神的君王。
“士兵通报说,行刑结束了,所以你们可以去那塔上看看念。”他很温和地笑着,立到一旁。
天离双眼一亮,踉跄地向门走去。
“你不去吗?”旋刹拽住天离的胳膊,问绝。
“我相信念可以……可以活下来。”他依旧笑。
天离愣愣地望向绝。
“你凭什么相信?你就只会相信而不给他任何帮助吗?”旋刹似乎发火了,他的声音很冰冷,幽深的蓝眸深处燃烧着烈火。
绝轻哼了一声,瞥了旋刹一眼,波澜不惊道:“我相信念可以,因为他是我的儿子,他是太子,你懂吗?”
那话语,深处凝结着无尽的悲伤。
旋刹不再理会绝,拽着天离小跑向高塔,白欧则在后面跟着。
天离此时,只是很明白地想着,自己要去见念。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脚在往哪里走,就像整颗爱着念的血淋淋的心脏都脱离了体外,直奔向念的所在地。
撞开高塔前的守卫,旋刹冲了进去,然后他拎着天离,顶着腐败气体以及血腥味,踏上盘旋的石砖台阶。
一圈又一圈,一楼又一楼,终于,到了目的地。
推开刑房的门,只见满屋腥红。
雪白色的千真无力地坐在墙角,美丽的眸子,毫无感情地望着地面。
房间中央的十字架下,念一动不动地躺着。
天离看见这一幕的一瞬间,根本不敢相信。因为那根本不像是念,更像是一滩肉泥……
血,与模糊的肉,还有□的骨头,融合着,似乎在残忍地笑。
然而那血水中,依稀可见金色的头发,以及,那件念经常穿着的雪白的衬衣。
旋刹慌张地想遮住天离的眼睛,可为时已晚,天离再也支撑不住,脚一软,立刻倒了下去……
第七章、高处的哀歌G
11
朦胧的晨光,撕裂了黑暗。
天离咽唔着,眯着眼睛转过身子,猛然惊醒,从床上跳了起来。
惊慌地望着四周,确信这里正是她不久前来过的,沧流店里的房间。
当初,就在这里,和玛丽长谈到深夜……
那么也就是说……
之后,被从魔界送来万赦街了吗?
见四下无人,天离赤着脚推开门去,张望了一下空旷的店,然后凭着直觉蹿进旁边的房间。
门被很大力地推开。
天离有些惊讶地望着面前的景象。
一张床周围,坐满了人。从左到右,是旋刹、白欧、玛丽、玛丽莲、月儿还有沧流。
而床铺上,躺着的是□着的念。他没有盖上被子,皮肤上,满是突起的青色筋脉,就像有无数条青蛇缠遍他的全身。红色的血液,就像是盛开的玫瑰花,开满床铺。
他紧闭着眸子,灰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生机可言,黄色的头发,凌乱地在枕头上张牙舞爪。
但终归,是一张完整的脸了……
见天离进了屋子,大家分分扭过头来,表情有些吃惊。
“念他……血咒又发作了吗?”天离瞟了一眼念的胴体,没了哭的力气。
她什么力气也没有了,羞涩的力气,以及,向谁控诉的力气……
只要他没办法正常地活着,她也只能这样像鬼般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她爱他,于是她将她的心融进他的肉体,感触他的所有……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稳定了念的伤势,但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过度的治疗,引发了念的血咒。”沧流望着天离,很疲惫地笑。他黑色的短发上纠结着汗水,很多汗水。
“如今我也无能为力,”他又道,“喂他血他根本喝不下去……他一直这样昏迷着,似乎,陷入了很深的回忆与梦境。”他叹了口气,望了望双手捧着的,装满鲜血的瓷碗。
天离定定地望着念紧闭的眼睛,许久,一字一顿道:“念这样下去会死吗?”
沧流不语。
于是天离疾步走到床前,跪下去,扯过沧流手中的碗吸了一大口血液在口中,然后她没有半点思考地吻上念的唇。
血液,很腥也很浓烈,在舌间鼓动的感觉,很恶心。她根本无法想象念是怎样吸食那么多人的鲜血的……一定也觉得很恶心吧……
她用舌间舔开念的双唇,但她始终没办法扳动他铁一般的牙齿。
哥哥……拜托你……张开嘴啊……
她好想哭,但她不得不忍住。她一遍遍舔着,连自己的舌头,也被念尖利的牙齿刮出了无数的伤口。
终于她没办法坚持,满口的血液溢了出来,染红了念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她低着头,俯视着他的脸,那样哀伤。舌头上的血,一滴一滴打在他的眉尖,就像她的眼泪。
“你不要再浪费力气了。”沧流握住了天离伸过来想要夺走瓷碗的手。
“可是……”她红了眼睛。
“倒是,我忽然想到,还有个办法……”沧流漆黑的眸子望着天离,“我可以试着,用法力把你的灵魂输送到念的意识当中,你可以看见念现在所想的东西。你所要做的,就是在适当的时候,将念呼唤回现实就可以了。”
“只要这样就可以?”天离大惊,眸中跳跃着火光。
“是的。”沧流轻轻点头,“我想念之所以无法醒来,大概是因为他现在正陷于某种意识上的困境,而念必须要摆脱这样的困境才能够醒来,喝下血液维持生命,所以我觉得,这么做也是目前最有效的方法。”
“那就让我去帮念吧。”天离迫不及待地说。
“你可要想好哦,”玛丽莲耸了耸肩,红唇中缓缓吐出几个字眼,“去看那家伙的意识,可能就像看世界禁片一样。”
天离愕然,随即很凄美地笑了:“我愿意去,无论如何。”
“那么,记住,一定要在适当的时候,叫念回来,不然会扰乱念的精神。”沧流将右手的中指贴向天离的额心,于是天离感到,顺着额头,有一股很强烈的热浪,涌向脑海的深处,有些晕眩。
“可是什么叫‘适当的时候’?”天离强打精神问。
“你自会知道的。”
沧流低下头去,念了一段咒语,于是天离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体,似乎开始游离,不再有存在感……
眼睛面前的黑幕,缓缓拉开,终于,她清晰地看见了色彩斑斓的画面。
那是,念史诗一样的,浩劫的过去。
第八章、等不到末日~堕天的镇魂歌~A
序:
记忆就是一道好不了的伤口,多数人会为它疼痛得流泪,但又有一些人,会为之疯狂地满地打滚。
1
“宝宝,起床了哦,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娇柔的女声,却满是活力,从门的那边传来。
“妈,就不能再让我多睡一会儿吗?”
眼睛很不情愿地眨了眨,一个九岁的男孩,有些不高兴地眯着眼睛在床上打量着房间。
这里,是她的寝宫,也是他幼年的暂住地。门窗有古色古香的木雕花,在床的对面,放着起装饰作用的古筝,一切都显得那么华丽,除了他的生命。
男孩摇了摇脑袋,数着一二三跳下床来,蹭着拖鞋,有些沉重地进了洗手间。洗手间有一面很亮很亮的镜子,他起初有些惊慌,但终是将脑袋伸了过去,仔细审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黑发,黑瞳,脸颊上没有任何活力,像是被燃尽的火柴头。原本就沉重的心,变得更加阴郁,他很用劲地拧开水笼头,将毛巾染湿,随即很用力很用力地擦脸。
实在讨厌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他用力地擦,就像是想把脸皮揭掉。
“再不吃早饭的话,饭就凉了哦。”月儿走过来,刚冲男孩微微一笑,便惊讶地望见了男孩邋遢的样子。她握住男孩瘦小的手,打量着他被擦得红肿的脸。
男孩悔罪似的低下头去,不料月儿却蹲下身,将他紧抱进怀里,咽呜起来。
“宝宝,你永远都是最棒的,你永远都是妈妈最爱的儿子……”她很小声地哭,将下巴搁在男孩的肩上。男孩很乖巧地环住妈妈的脖子,轻声道:“我知道,妈妈,我也爱你。”
嘴角滑过幸福的微笑,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