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夜里要放烟火,家里的上上下下都兴高采烈,楼易也早早便回了家,倒是丁峰那家伙今儿不知道想些什么,居然一整天没露面,吃饭的时候,小茹见他一直低着头,耳朵根儿都是红的……而且,他居然换了一身儿簇新的紫色掐银边儿,绣了金色暗纹的深衣,把一干丫鬟迷得昏头转向,连孟妮儿的眼睛都快成蚊香状了,要知道,这家伙向来是只爱素色衣裳的。
如此情况,别说小茹,连不大敏感的楼易,都瞧出了古怪。
看着丁峰脸上的些许春色,小茹心情大好,回到屋里挑了件粉红的襦裙换上,没梳什么繁琐的头,随手绾了最简单的坠香髻,戴上了一套 江依特别为她挑选的珊瑚和玳瑁搭配的首饰。捧起打磨光滑的铜镜细看,哪怕是小茹自己,都不觉有些脸红,层叠的纱裙,无风自动,飘逸潇洒,衬得纤腰婀娜,玳瑁簪子上缀着颗粉色钻石,映照得肌肤粉嫩光泽艳丽,倒比往常平添了三五分的颜色。
房门吱呀一声,小茹吓了一跳,猛地回头,见进屋的是被自家婆婆打发来接小茹去花园赏月的楼易。
“怎么了?”见自家相公傻愣愣地立在门口儿,只有一只脚踩进来,另一只脚僵在门外,小茹讶异地一挑眉,笑道:“傻站着干什么?”
“咕嘟……”楼易狠狠地吞了口口水,眼睛连眨都舍不得眨上一下,窗户开着,清风吹入,有些许菊花的花瓣眼随风而入,一个红色衣衫女子,身形窈窕多姿,裙摆轻轻飘动,仿若仙子凌波。眸子里的光芒,宛如月色,楼易早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个美人,但小茹向不爱打扮,如此惊艳,自己与她成亲多年,也绝不多见,恐怕也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看见媳妇毫不遮掩的秀丽吧……此时此刻,楼易只觉得以前真是眼睛生疮了,怎么会觉得自家媳妇只有一般美色?
小茹的眼睛里也闪过一抹得意,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她对镜化妆,若是得不到心上人的惊艳,怕也就没这个兴致了。
随手挽着楼易的胳膊,拖了他出门,两个人都不急,难得下人们都去准备烟火,小径一片安宁,一路慢悠悠向着花园走去,到的时候,老太太,丁峰,赵辛,还有一堆与楼家关系比较亲近的手下,早已经落座,福儿和凡哥儿这两个小家伙,也被装扮得和观音座下童子一样可爱漂亮。自家那一群小动物们难得活跃起来,两只小猴子穿着花里胡哨的衣裳,又是翻跟头,又是做鬼脸儿,逗得人们前仰后合,不知道多少瓜子糖果儿,就这么进了它们的口袋,小狐狸和乖乖两个倒是老实,一直趴在假山旁边儿,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至于已经长大了的熊猫盼盼,则像个吉祥物一样,穿着红色的肚兜儿,正儿八经地坐在椅子上,端着饭碗喝粥。
小茹一弯腰,搂住看见娘亲便飞扑过来的宝贝儿子,笑着亲了亲他光洁的脸蛋,楼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眼睛一亮,也凑过去,贴着小茹的耳朵,咕哝了句:“今儿早点儿回去歇息吧。”
小茹再厚脸皮,也忍不住恼了,恨恨地一脚踹在自家相公的小腿肚儿上,一抬头,就见忍票(原文)偷窥的都扭头装看不见,只有丁峰看过来的眼神尚带了几分揶揄,小茹登时展眉一笑,冲着赵辛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见丁峰一下子又脸红了,不由得捂住嘴笑起来,她和楼易老夫老妻,没多少笑话给人看,倒是这一对儿刚刚露出苗头,还早着开花结果的,值得细心呵护一番。
小茹撇开腻乎在一起的楼易,径自坐到赵辛和婆婆中间儿,把凡哥儿搁在膝盖上,握着他的小手儿让这小子在自己的膝盖上蹦高儿,耳边儿听着一堆人叽叽咕咕凑在一块儿说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老太太最喜欢热闹,这会儿正拉着坐在她旁边儿的丁峰,给他说楼易小时候的糗事,比如到了五六岁的时候还尿床呢,还有什么经常上房揭瓦,招猫逗狗,跑到地里玩耍,结果烧了人家的麦秸垛,结果被邻居家的小子拿着菜刀追了三天
……
小茹一边儿听,一边儿乐,她总以为楼易的少年时光应该是挺凄惨的那一种,要不然,又怎么会被逼得离家出走,却不曾想,难堪当然有,但该有的童年乐事,他其实半点儿不少。
其他人高兴了,当事人可是窘得恨不得钻地缝里去,看着丁峰笑得差点捂着肚子哎哟,楼易索性破罐子破摔,也凑过来拉着自家娘亲开始出卖有关丁峰小时候的小道消息,例如被家里的女性长辈装扮上漂亮的女裙,梳着双髻,画了精致妆容……惹得一干人等看着丁峰那张漂亮的脸开始想象,尤其是赵辛,居然还呆呆地开口道:“一定是大美人……”一下子把丁峰窘得几乎耳朵冒烟儿……
烟花盛放,金色的雨洋洋洒洒地飘飞,小茹深吸了口气,其实,自从一家团聚之后,每一年的重要节日都是这样过,这些节目已经不新鲜了,但年复一年,小茹依旧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
一直聊了半宿,到了月至中央,烟火放尽,小茹才把一干困倦的家伙们打发回屋里休息,自己推着赵西的轮椅,慢慢地送她回客房,虽然她已看出了丁峰很想做同样的事儿。
“真的准备好了?”小茹低下头,看了眼一直这么沉稳冷静,好像从不把自己的腿当回事儿的赵辛,笑问道。
“啊?嗯。”赵辛愣了愣,才惊觉小茹问的是什么,她困惑地点点头,迟疑道,“是不是现在不行?”
“……不是。”小茹眯了眯眼睛,想了想道,“今年的天气有些古怪,比以往冷得早,现在的温度足够低了……你的身体也调养的不错,我的准备工作也做好了,手术用具早就备齐,就明天吧。”
小茹深吸了口气,笑了笑,本来她打算在冬天的时候再开始动手术,而赵辛本也没有提出任何异义,有的时候,小茹总觉得她像是根本不太关心自己的腿到底能不能好,可是,最近这种情况改变了,赵辛似乎忽然开始有了紧迫感,虽然她一向配合小茹的治疗,从不任性,但是小茹还是感觉得出来,她和以前有某些地方不一样了。
以前的赵辛只是听话,就像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习惯,现在的赵辛,却在某些小动作间,带出了几分急迫,焦虑,紧张……更加古怪的是,赵辛居然主动来找小茹,问能不能早一点儿开始手术?当是小茹吃惊地差点儿以为眼前这个赵辛是别人假冒的,要知道,以前每一次小茹可不只有一次说过——赵辛身体不错,一直保持着最好的状态,如果她急着想站起来,提前一些时候动手术也不是不行。但没一次小茹得到的答案都是无所谓,什么时候动手术,她都无所谓,害得小茹多多少少也有些郁闷,实在缺少让病人在自己手上获得健康的那种成就感……但是如今,赵辛竟开始着急起来……
大夫总是致力于消除病人在治疗前的紧张和不安,小茹以往也是如此,但这一次,她却第一次觉得,病人有些紧迫感也不错,像赵辛以前那样,治好了当然好,治不好也无所谓的心态,其实对她身体的康复并不全是积极作用……
小茹笑着把赵辛送回客房,心里隐约想到,也许,爱情这种东西,也可以当成疗效不错的药物来使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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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日中秋节刚刚过去。
从清晨到日落,楼府内均是安安静静,哪怕是最爱说长道短,聊八卦的婆子们,也学会了保持安静。
清晨楼易出门的时候,丁峰就端端正正地坐在怡园东边的石凳上,拿着本游记看着,日落时分,楼易急匆匆回到家,自家兄弟还是静静坐在那个石凳上,就连手头儿的书也没换一本,当然,他没有过去看看,这本书是不是被翻过页儿。
楼易摇头感叹:“丁峰,兄弟,你的定力确实比我好,居然一整天都没动,兄弟我服气了,真服气了。”
以前老爷子总说楼易比不上丁峰稳重,他虽然也知道,但嘴上总是要强上几句,今儿倒是难得服软,可惜,此时此刻,丁峰估计是听不进耳朵里面去的。
晓燕偷偷瞪了自家这位这会儿还想着说风凉话的主子一眼,去厨房收拾出一碗热汤面,配了几个小菜,端过来搁到丁峰手边儿,低声道:“丁爷,吃碗面吧,您一天没进食了。”
丁峰直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道:“知道了……”哪怕是跟晓燕说话,他的眼睛都没有转过去,这在一向重礼,又对晓燕和孟妮儿颇为敬重的丁峰身上,还是第一次发生。
第二百三十四章 惊险
楼易笑眯眯地敛了衣袍,坐于自家兄弟身边儿,伸伸手,示意晓燕也坐下,这才漫不经心地抢过丁峰眼前的托盘儿,把大海碗里的面挑开,分在三只小碗儿里,利利索索地浇上汤汁儿,喝了一大口,心满意足地吐了口气:“行了,你就是把眼珠子看掉了,我媳妇也出不来,当然,你未来媳妇更出不来……”
这么明显的打趣的话,今天竟然没能让丁峰的脸红一下,事实上,他的脸色惨白地就跟死人似的。
现下这情形,楼易也没多少心思笑话他,一边儿吃面,一边儿咕哝:“这些年来,每一回我媳妇进手术室做什么大手术,家里不是面就是粥,再吃不着别的了,晓燕啊,你们厨房能不能少偷几回懒……”
今天一大早儿,小茹就带着赵辛进了手术室,现如今的手术室可不像以前那样简陋,自从实验室建立以后,无菌室早就不算什么难事儿,小茹随便拉一个在实验室帮忙的小助手出来,都能处理妥当。所以说,赵辛其实挺幸运的,要是赶上小茹刚开医馆那几年,说不得就没治愈的可能了。
而此时的手术室内,小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几百根蜡烛的映照下,她的肤色简直带着一种病态的焦黄,连一向镇静的眸子里,都隐约流露出一抹忧色,作为她助手的孟妮儿,已经不知所措地错过好几回手术用具了。
一开始手术还算顺利,小茹花了两个多时辰的时间,将赵辛小腿的胫骨拼接固定好,再一点点地将长歪的韧带重新缝合,手术进行的有条不紊,孟妮儿也是个合格的护士,不过,等到小茹将赵辛的右腿修复,把她的左腿切开之后,主仆两个的脸色都变了,看着肌肉骨骼内夹杂的细碎的,肉眼极难看清楚的,简直多得数不清楚的碎屑,孟妮儿惊得啪一声,把持针钳给扔地下了。
有铁屑,木屑,还有细碎的砂子……孟妮儿看得冷汗直冒,小茹也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随手取了一块儿白色棉布,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小茹深呼吸了三次,直起了脖颈,前后活动了活动,颈子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转了转手腕,拿起一个粗糙的放大镜镜片,系上羊肠线,拴在眼睛上,小茹叹了口气:“孟妮儿,冷静一点儿,开始吧,该换左腿了。”
这就是没有现代设备的害处,手术前大半儿只能凭着猜测和询问病患来确定病情,像现在这样,因为诊断的不清楚,忽然发生没有预料到的突发状况,小茹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但不知道怎么的,她今天就是觉得累得不行,其实,站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随着手术的进行,丁峰和楼易都觉得实在有些长了,楼易还是第次遇见自家娘子在手术室里面呆了这么长的时间。从清晨到正午,从太阳初升到月下西楼,位于怡园东面,由大理石砌成的手术室依旧悄无声息,因为密封的缘故,就连烛火的光芒都不曾有半分透露出来。此时不仅丁峰急得围着朱红色的大门转圈儿,连楼易和老太太也忍不住数次凑到紧闭的门口倾听。
但是除了像往常的手术一般,小茹时不时会低语一两句他们完全听不懂的所谓术语,再无其他。
楼家老太太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手里攥着串儿念珠,膝盖上摊开用一本儿不知名的佛经,唉声叹气:“我们小茹怎么还不出来,这一整天不吃不喝,她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楼易也带了几分焦虑,“是啊,小茹不是说,最迟到傍晚时分也就差不多了,可如今都快子时了,怎么还不出来?不会……”不过,眼见丁峰的脸色越来越糟糕,他还是硬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看着面色灰败,宛如死人的自家兄弟楼易忍不住想,看现在的情形,今天早晨,还不如说服小茹让他跟着进去算了。
其实今天早上,丁峰便缠着小茹,非要一同进去帮忙的,他还保证自己不会给小茹添乱,不过,却被小茹严词拒绝。
当是,小茹根本没给丁峰任何一点儿说服她的机会,说是人太多了她容易分心,万一,丁峰因为看到血腥的场面发了疯,小茹的手术估计就没法子做了。
就算丁峰一早保证,说自己在战场上厮杀了多年,肯定不会因为什么看见什么而丧失理智,他一路胡搅蛮缠,小茹都要恼怒了,最后还是赵辛一本正经地劝说那家伙,木业有专攻,让他这个外行不要捣乱,这才让丁峰消停下来,楼易以前可想不到,自家这位兄弟动了情,居然会变得如此不理智。
就在丁峰几乎变成一座石像的时候,被外面这几位紧盯了一天的大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孟妮儿摇摇晃晃地扶着几近虚脱,满脸苍白疲惫的小茹走出门。
楼易吓了一跳,急忙冲上去,一把扶住自家娘子,就连老太太也脸显焦色,一个劲儿地念佛:“这是怎么了?怎么累成这般?”
小茹站了这么一整天,可以说粒米未进,滴水未饮,此时头晕眼花,浑身瘫软在楼易的臂弯里,心里暗想,奇怪,怎么体力消耗得如此厉害……心里虽然讶异,她还是勉强抬头笑了笑,蠕动了一下干涸的嘴唇,咳嗽了两声,小声道:“治疗过程虽然一波三折,出了点儿乱子,好在没有什么大问题。丁峰,你可以去看看赵小姐。我开了副安神止痛的药方,她醒了,便让她喝下去。”
此时,明明掌心已经被不算尖锐的指甲刺破,急得满头大汗的丁峰,却偏偏挣扎了半天,才能站起身,踉跄了几下,勉强奔进手术室的大门。
小茹不过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便气息奄奄,眼见着处于半昏迷状态,看什么东西都变得模模糊糊,楼易吓得急忙把她拦腰抱起来,一路送回卧房。
小茹歪在软绵绵的床榻上,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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