さ谜饷纯。
“听说当年他参加过新机器设计的,真了不起。”
“是啊是啊,你看他指点袁工程师的样子,真是又专业又好看,袁工程师服气得五体投地呢。”
“他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我看比明星都帅!”
有人对着我笑叫:“小辛会计,快去看帅哥!赶紧着!过了这村没那店啦!”
工厂的职工一向说话直接,我大咧咧点头:“这就去!”
新厂房离得远,等我赶到时围观人群已要散得差不多,到底是下班要紧。
我老远看到曹圣一个人站在那拿着东西抬头低头地看着什么,扔下钟意跑过去:“曹总!”
他抬头看到我,赶忙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吵他,紧皱着眉继续想事儿。
我只好停下来,转头找钟意,那边三四个人围着一个身穿白T的人,那个人,我皱了皱眉,眼熟,再看他拄着的拐杖就明白过来了:骆家谦!他是机械工程设计师,他的水平很高,这个我知道,可是他几时在德国留学了呢?
钟意还在向我招手,我啼笑皆非,往前两步,骆家谦身边的人散开来,他低着头在思忖什么,我在这边却发现一辆工人车正正向他滑过去,大概是刚才看热闹的工人忘了拉回去的。
这要撞上人,平常人不打紧,他那腿就有好戏看了,我紧赶两步把工人车拉住,这车子是装货的,有点沉,我不大懂这车的方向控制,手下一打滑,腿上就重重拌了一下,忍不住咧了嘴低哼一声。身后跑来的工人接住车,不好意思地说:“辛会计,没事吧?”
我笑:“没事没事,我还没拉过这车呢,原来这么难拉。”
他笑:“得用巧劲儿。”
他拉了车走开,我觉出腿弯有些疼,正要去揉揉,曹圣不知什么时候赶上来一把拉住我:“来,小辛,介绍一下咱请来的高手。”又哎呀一声:“这大白天的才看到你这两个大黑眼圈。”
我被气笑,曹圣拉我到骆家谦面前,骆家谦这才抬起头,有点思路被打断的不豫,微微皱了眉。
看到我,他愕了一下,随即淡然地说:“辛海宁,你在这儿工作?”
我点点头:“是。”
曹圣意外:“你们认识啊?”
骆家谦客气地说:“是啊曹总,我们是同学。”
我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曹圣眉开眼笑:“小辛,这下让你陪晚饭就理所当然了!”
我:“啊?”
他拖了我到一边:“你忘了今天江潮回来?我要去接机,所以刚正在打算请你陪帅哥来着。谁知道你们是同学,这不正好吗?”
我好奇:“江潮今天回来又不是才知道,你不能明天请人来吗?”
曹圣说:“我这不是没办法吗?骆工程师只有今天有空。你不会不肯吧?”
我说:“不会不会。”
我回过头,骆家谦已经走开,又在对那几个工程师和技师在讲着什么,他低着头一手支着拐杖一手指着他们手上摊平的大图纸,一边说一边抬头指着机器的某一部位,一个工程师弯腰钻进庞大机器侧边细看,钻出来点着头,他又对着图纸比划着说着,那些术语遥远而专业,他语速平稳清晰,神情专注仔细,拐杖支撑着的身体颀长挺拔,真是说不出的英俊说不出的光华。我转眼看着钟意和其他几个小姑娘盯着他看的样子,想了想,懒得叫钟意,自己先走了。
我回办公室继续工作,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正要去开灯,袁工程师刚好一步踏进来:“小辛,你快来说说,弄到这么晚,骆工程师也不肯去吃个饭,曹总又走人了!”
我透过窗看到外面他们正争执着,忙关了电脑锁上凭证跑出去,那几个人劝着骆家谦,骆家谦只是笑着:“真不用,等我腿好了我们再切磋,吃饭就算了。”
搞技术的人在这方面总是笨拙些,所以更衬着曹圣的难得,我虽然也不擅长,看着也看会了,遂上前说:“反正大家都要吃饭的,我知道有个菜馆挺清静,大家吃个饱饭就回家得了。”
众人纷纷说是,骆家谦看了我一眼,不语,我说:“那咱们走吧。”
我了解这些人都不大喜欢应酬,去了一家我和舒卡常去的浙菜馆,小包厢,清静又随意,菜式清淡鲜美,适合骆家谦的腿伤。他们吃着吃着又讨教起新机器,几个大男人就着茶水啤酒说起专业知识都兴致勃□来,大声说大声笑。我其实一是听不懂,二是挂着江潮,心思有些混乱,刚好可以静静在一边权充服务员斟茶递菜,一顿饭浑无半点应酬气息,气氛好得不得了。
直到他们各自开车回家,工厂的司机专程送骆家谦和我,我们在车上静了下来。
骆家谦静静地坐在后座看着窗外,他的腿不方便,于是我坐在前座,回头看了看他,他察觉,转头也看了我一眼,我没话找话:“你刚开始为什么不肯跟大家吃饭?”
他说:“他们都是搞技术的,何苦弄成一个应酬的局面。”
我想到舒卡有时也不得不去那些场面,就说:“你们那个地方,也一样需要应酬啊。现在哪里还有清静的地方。”
他平静地说:“我不介意,可是不必勉强别人。”
我想到这阵子曹圣也说过,工厂里很有几个技术人员不耐烦饭局,遂说:“你应该看得出来他们不会认为和你吃饭是应酬。”
骆家谦认真地说:“是我的荣幸。”过了一会,他说:“你找的地方很好。”
我脱口而出:“我也不耐烦应酬啊。”
骆家谦没有说话,我看着快到他家,也闭上嘴。
下车的时候我跑过去扶他,他不露痕迹地一闪,径自拄了拐杖往电梯走去,我想我怎么着也得把残障人士送抵门口,就跟着去,他想了一下,却回身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上来搬点东西好不好?”
司机姓金,脾气甚好,和我们都很好,笑着锁了车说:“骆工程师你别客气。”
出了电梯,进门,他让司机跟他进去,我在门口有些两难,进去?不进去?是个问题。还在难着呢,金师傅已经搬了一个箱子出来,这箱子怪面熟的,金师傅冲着我笑:“骆工程师说这是给你的。我先搬下去了啊?”
那,那不是冰酒吗?我几步走进门,骆家谦正慢慢走出来,我说:“那个冰酒……”骆家谦淡淡地说:“你搬回去吧,我也不喜欢喝冰酒。”
我说:“可是你可以给你姑姑。”那么贵。
他说:“当时买的时候就买了两箱,这箱本来就是给你的。”
我一呆:“可是……”
他说:“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看着我,眼神澄明,平心静气地说:“以前是有的,以后不会了。”
骆家谦靠在沙发边上,一手扶着沙发背,神情平静地看着我。
我突然就觉得尴尬,嚅嚅地说:“呃,那谢谢了。”一想这话接得不对,忙找补:“谢谢你的酒。”也不敢再看他的脸,转身就走。
回到家的时候舒卡不在,我心情复杂地看着那箱酒,忽然想到我对他说:“一个菜换一瓶酒。”他却比我更满意:“就这么说定了。”然后我喝多了,他在沙发上陪了我一夜,一大早我却说:你还开我爸的车吧,那是得早点还回去,没准今天有什么家庭野餐什么的要用到车呢。
一瓶酒换一个菜,其实我何尝真笨成那样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是我只能装作不知道,要不然两人尴尬有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这样不是很好吗?
手机响起来,是等待已久的江潮。
其实江潮在欧洲二十来天,基本隔天总有电话来,可是他在欧洲的时候总觉得我们还在一起,所有的事情都还很远,可以不用去想。我甚至想他要再不回来了可有多好,那么一切都可以让它远远地存在着,不用面对。可是现在他回来了,我徬徨地想,是迫在眉睫了吧,是要面对了吧。
我茫然地看着窗外,听着他温和带笑地说:“海宁,我回来了。”
三十(1)
三十
江潮回来的第一个周末,我们才见了面。
我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躲避,江潮知道我很忙,因为所得税汇算清缴的关系,我还是天天晚上加班。他自己长假回来也实在忙得一塌糊涂,所以他笑着说:“你看,你去了曹圣那里,我们见面都这么难。”
我们还是在那家私房菜馆吃晚饭。一桌子江潮点的菜,都是我爱吃的,我心里抽痛,食而无味,却笑着说:“谁让曹圣更需要我呢。”
他笑得不行:“真的啊?”
我说:“不信你问颜尉啊。”
他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不怀好意地笑:“可是颜尉也需要你。”
我叹了一口气,犹豫半晌说:“江潮,我老觉得颜尉用我是因为你的关系。”
江潮一怔,摇头笑起来:“颜尉不是这样的人。你知道姚紫进公司有多难吗?她们从小认识也不过如此。”
我说:“不对,我进公司很容易。”
他笑得一派阳光,又露出“我是当权人物”的表情:“因为那时颜尉不在。”
不过他微一沉吟:“不过你去曹圣那里也是好的,他那里工作环境没这么死板,只是路比较远,会比较辛苦。”他关切地说:“你别做得太累,慢慢来。曹圣说你过去后一直都日夜加班,你看你脸都瘦了一圈,挂着两个黑眼圈跟熊猫似的。”他伸手摸了摸我的眼圈,心疼地摇摇头。
我干笑,他低了头剔鱼刺,把剔好的鱼肉浸了鱼汁放进我碗里,抬眼冲我一笑,其实他也瘦了很多,欧洲旅游这么辛苦么?
他什么话也不跟我说,他母亲那边他外公那边,还有我爸生日那晚他母亲截了他走以后的事,他什么也不说,只一径说:海宁你放心。所有的事他都挡在前面,我不知道他做过些什么,只知道至今我安然无恙,我妈妈江叔没有半点受扰。
可是我怎么会看不见,在他外公来找我之前,他总是有些疲倦的样子,在他外公来找过我之后,每天上班之前我偷偷躲在休息室外楼梯口外办公室外看到他独处时憔悴无奈的神情,他按着太阳穴发呆的样子,他怔怔出神的样子。
只是看到我、见到我的时候,他总是精神奕奕,神采依旧,笑语依旧。
他不让我分担那些事,他从小就不让我知道,我知道现在他更不愿意让我为之伤神。于是他独力面对。
我心里堵着悲伤,我一点一点困难地咽着碗里的鱼肉,江潮用手摸摸我的头:“好不好吃?小心点,可能会有小刺没剔干净。”
我很爱很爱吃鱼,可是偶尔总有时候被鱼刺卡住,所以他有时会替我剔鱼刺。
我点点头,说:“你自己吃罢。”
他笑吟吟:“没事。”他支了下巴看我吃,啧啧地摇头:“这会儿怎么乖得象个淑女。我记得以前我剔鱼肉给你吃时,那可是加油地剔也不够你大口地吃啊。”
那会儿我会故意大口飞快地吃,然后斜着眼睛看他剔,他会故意叹气:肥妹你慢点,你就不怕我留一条刺给你吗?江湖险恶啊知不知。我就会笑嘻嘻:江潮险恶啊我知。他于是笑得打跌。
我实在忍不住,一滴眼泪掉进碗里。
江潮一怔,探过身来:“海宁?怎么了?”
我不敢看他,低着头,江潮轻声问:“海宁,怎么了?为什么哭?”他的声音很轻很担忧,带着一丝焦虑。
我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收住眼泪,用平静的口气说:“你吃啊。”
江潮没有吃,他盯着我,我低着头也可以看到他盯着我,温和地说:“海宁,告诉我,什么事。”
我咬住唇,好吧,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反正已经决定了,反正都是今天晚上,少吃一顿没什么吧,我终于低声说:“江潮,颜尉结婚那天晚上,你外公来找过我。”
江潮顿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对不起,海宁,是我没有把事情处理好。”
我说:“不是的,江潮,我没有怪你外公,他是对的,真的,我没有怪他。”
江潮叹了口气:“海宁……”
“江潮,你知道吗,”我终于抬头,看着他:“我其实一直,都不能原谅我继母。我很爱我爸,可是我想我终于明白,我心里还是有一丝怨恨他的。”
我看着他,认真地看着他。
他慢慢明白过来,闭了唇,静静地深深地看着我。
我排练了很多遍,说出口的时候仍然艰难无比,我看着他的眼他的眉他的脸他的唇,看着他的手,我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喉咙里有硬块哽得十分十分的痛,我拼命地咽下它,可是它还是堵在那里,堵得整个胸口都胀痛得不得了,不管它了,我努力地低声地说:“对不起,江潮,我没有勇气了。”
我看到江潮放在桌上的手抖了一下,过了很久很久,我想再说什么,张了嘴却再也出不了声,再也出不了声。
江潮终于出声,他的声音很低,一如既往的温和:“好的,海宁。”
我哽得更加厉害,努力管住自己不要流泪,管住自己不要去拉他的手,站起来低着头往外走。
我被拉住,随即跌入他温厚的怀抱,江潮紧紧地抱住我,紧紧地,我看不到他,只觉得被勒得太紧,无法呼吸。可是我感觉不到痛,我茫然地想,要是能永远这样可真好。
对不起,江潮,是我逼着你开始,又是我要求离开,对不起。
对着你,我永远都是这样任性,仗着知道你会纵容,仗着知道你不会生气,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又小心又歉疚却太明白你的善良开始?我不知道自己的心理,明明是对你歉疚的,可是却偏偏要欺负你对你任性,你让了又让,让了又让,却永远都是笑着不肯生气。
为什么呢?我这么别扭的人,这么不好的人,你为什么会这么对我呢?
三十一(1)
三十一
那一晚我睁着眼睛到天亮。很累,可是无论如何睡不着,眼泪仿佛开了闸,湿透了枕头,这几个月的快乐一点一点地在脑子里重复,不是不后悔的,很想很想再去抓住江潮的手,紧紧拥抱他,亲吻他,赖在他身边一步都不要离开他,听着他笑着揶揄我,看着他的目光围着我转,那样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