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亦曾和张书林拥抱过,她方才还被他抱在怀里,可是,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尴尬,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他们要成亲了,将是夫妻,要做最亲昵的事。这个念头一旦闪过脑海便无法控制,她可以当张书林是哥哥,可是真要进了洞房,她能做到把他当丈夫对待吗,佳音不由地仓皇起来。
虽然看不见佳音的脸,但张书林敏感地觉出她的戒备,手底下顿了一顿,只一瞬间,又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替她将另一只鞋穿好,扶她站起身,朝喜棚外走去。
张婆和赵大夫穿着新衣裳,端坐在女方家长的主位上,亦喜亦忧地看着一对新人朝他们走来。
张书林的家仆列队将离娘仪式特有的各色礼物一一呈上,喜娘铺好大红蒲团,张书林和佳音在司仪唱着的离娘词中行跪拜大礼。赵大夫心虽伤感,还到罢了,张婆不禁红了眼圈,待受完拜礼,她起身拉住佳音,哽咽道:“既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以后要知道忍让,莫动不动地使性子……”
佳音亦是难受,她穿越以来,受张婆和赵大夫不少照应,且大家一起创业打理婚介所,她是真的把他们当长辈亲人看待。
张婆又道:“孩子,我知道你不容易,以后多保重身子,若真的受了委屈,只管回家来和我说,我和赵大夫,还有你两个哥哥,都是你的娘家亲人,千万别生分。”
佳音忍泪低声道:“我记住了。”
赵大夫就劝张婆:“你这婆子糊涂了不成,张先生是好人,岂能给阿音气受?”
张婆啧赵大夫一眼,又对张书林道:“张先生,你莫嫌我不会说话,你人好,对佳音也好,这些天看下来,我是放心的,我就担心阿音性子倔,你们张家宗族人口多,她应付不过来……”
张书林含笑道:“妈妈放心,我断不会叫阿音受半点委屈。”
赵大夫两个儿子就笑:“娘,您莫担心,真要是阿音姐姐受了气,咱们接她回来,还能短了一碗饭不成?”
赵大夫哭笑不得,骂道:“臭小子,大喜之日,胡说什么!”
这厢巧儿和陆大哥两家人也过来,巧儿拉着佳音的手不放,道:“阿音,你嫁了人可别忘了我……”话还没说完,猫儿就扑到佳音身上,稚声稚气一径地喊:“干妈,干妈,还有,你也别忘了猫儿!”
大伙皆去逗他:“猫儿,你干妈好看吗?”
“好看,我干妈是最好看的!”
“那和你母亲比,谁好看?”
猫儿立刻叛变:“我娘好看!”
“你不是说干妈最好看吗,那你母亲怎么能比你干妈还好看呢?”
猫儿难住了,晃着大脑袋看看佳音,又看看自己的娘,最后坚决地说道:“我最最好看!”
大伙皆被小孩子的狡黠逗得哄堂大笑,离别的忧伤一扫而空。
唢呐鼓乐鞭炮声中,司仪一声令下,新人起程!
乐师们在前面开路,张书林骑上马,佳音被喜娘扶进花轿,客人们各自坐进马车,后面跟着十几车嫁妆,连带林宅竹园所有仆从包括小狗铜钱相随,几百人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回京了。
进京城,各个城门都要停留片刻,给守门的侍卫发红包,因是喜事,人们都愿意沾沾喜气,又是一番热闹景象。因顾忌张家非一般普通人家,娘家这边的客人都在城门口向佳音告辞,张书林再三相劝,拦不住,只得答应,亲自送各家的马车走远,方才转身上马。
此际已经天黑,迎亲队伍只剩张家林家和竹园众人,点起灯笼,往内城而去。
张府这边,宗族里的叔伯家眷和舅舅舅母早已候在府门外,家仆更是提着灯笼在街口打探,远远看见迎亲的队伍,就撒腿往回跑,禀报:“回来啦,回来啦!”
于是,府门口鞭炮声和迎亲队伍的鞭炮应和成一片,花轿在张府门口停下,一个稚龄盛装小女孩掀起轿帘,拉佳音衣袖三下,佳音始出轿。
佳音被喜娘扶着跨过一个木质的马鞍子,停住。因为听见左右许多陌生的声音,且眼底下的台阶亦是陌生的青玉雕花的,和张宅的俭朴门楣不一样,突然就心慌起来,问道:“秀秀呢,怎么不见她?”
喜娘就赶紧叫人找秀秀,一会,秀秀来到佳音身边,低声道:“阿音,你找我?”
虽听出秀秀的声音和平常不一样,佳音现在却没有多余的精神思量,只道:“秀秀,别离开我。”
秀秀不由地怔住。
张书林发觉不对头,走过来问: “阿音,怎么了?”
佳音咬唇不语。
张书林安慰道:“莫怕,今天来的客人不多,也就是我宗族几个长辈……”他暗暗地猜测佳音的心思,又道:“这里是我自自幼居住的府邸,你虽第一次来,不过现在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迟早会习惯。”他一面回头吩咐香草:“你和秀秀一起扶着阿音。”
原来张书林早就担心佳音不愿见外人,是以推挡了许多来贺喜的大臣,只请了几位本家亲戚,反而是早上在竹园那边更乱一些,是他预先没料到的。
一时,喜娘退下,秀秀香草扶着她,身边左右有熟悉的人,让佳音略松了一口气。
见新娘子停在府邸门口不进门,张书林的婶子就催促:“吉时已到,赶紧的。”
唢呐鼓乐声重新响起,张家仆从上前铺下第一个麻袋,佳音踏上去,脚下的麻袋不停置换,她 一步步走进庭院深深的张府。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二百二十六章 痴情人难对痴情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痴情人难对痴情人
看不见周围,只是,有很多的门,有木雕的,石砌的,各种各样的门槛,就连脚下的地砖亦是刻着花纹,被灯笼映出半暗半明的光色,可以想见张府当初是何等显赫。
终于,跨进最后一道门,进了一座大厅,绕过十八格屏风,佳音站住。
从早上到现在,佳音也就是喝了一碗粥而已,繁复琐碎的婚礼过程抽干了她最后的一点力气,她的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要不是秀秀香草扶着,或许已经软在地上了。
此刻,佳音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只想这婚礼赶紧完结。
又开始下雨了,雨滴打在窗棂上,刷刷地响,大厅里似乎人不少,嗡嗡说话声更是不断,空气浑浊,加之头上的花钿沉重,衣裳穿的太多,佳音觉得自己喘不上气,后背浸出虚汗,里衣已经湿透了。
鞭炮又响起,佳音被扶前几步,被人接过去,有人在耳边低低的说道:“阿音,再忍耐一会,就好。”
原来是张书林,佳音勉强笑了笑,突然想起此刻张书林不可能看到她的表情,手被他攥着,轻轻捏了几下,佳音可感觉那无声的安慰,但仍旧是茫然,她不知道婚礼要到何时才能完结,也不知自己是否能支撑到最后。
鞭炮声停止,终于,司仪喊道:“行庙见礼,奏乐!”
喧闹的喜乐声虽然吵得人头疼,佳音还是暗舒口气,接下来就是拜堂,意味着婚礼到了最后的程序,很快就要结束了。
可是一口气还没完全吐出去,突然,一声高亮而又尖锐的声音刺穿了鼓乐声:“万岁爷驾到!”
众人犹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谁都没注意到那声音,可那通禀声像一根尖细的刺,刺穿佳音的耳膜,她身体晃了晃,随之被张书林拦腰护住。
通禀声持续在外面由远而近,一声声地传进来,这会,大伙都听清了,的的确确是“万岁爷驾到”!
鼓乐声戛然而止,厅里的人都回过神。张书林虽是士族,却并无官职,只是普通布衣,皇帝居然亲自驾临观礼,便是朝中最受重用的大臣亦不曾有过此等尊宠。但此刻众人却并不觉得欣喜,反而暗暗心惊不已。
佳音的事已在朝野穿的沸沸扬扬,她险些就是皇后,现又突然嫁给张书林,其中变故谁都猜不透。皇帝是来问罪的,还是彰显宽容大度来贺喜?张书林几个叔伯不敢深想,与周大人周夫人诚惶诚恐赶紧领着家眷迎出大厅,沿路跪地接迎圣驾。
张家的家仆自然跟着主子的路数行事,纷纷跟出去接驾,一时间秀秀香草等人亦慌了神,急问:“小姐,怎么办?”仓木和几个护卫亦是目光炯炯探向佳音。
佳音靠在张书林的胸前,她比这些人还惶恐,一双手不由自主的攥起来,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半晌才道:“大伙跟我接驾罢。”
张书林安抚地拍拍佳音后背:“阿音,莫担心,一切有我。”
他沉稳的声音让佳音略感心定,须臾,她决然地掀起盖头,拉着张书林的手一起跪地。
纷沓的脚步越来越近,张书林的叔伯率众道:“微臣恭迎圣驾,今小侄书林大婚之际,圣上驾临,臣等不胜惶恐。”
脚步微微一顿,很快,就到了大厅里。那么的多的脚步声,佳音仍可清晰分辨出那个人的声音,一下一下,她的心狂跳起来。低眸,一双素色锦缎便屡映在眼前,白色袍角轻轻摆动,她的眼睛为之刺疼。
张书林的叔伯家眷们一个个躬身进来,又一次拜地:“万岁万岁万万岁。”
良久,没有声音,大厅里只有压抑地喘息声。佳音双手出汗,身体却又冰冷到了极点,她下意识地攥紧张书林的手,想用他的体温给自己一点支撑下去的力量。
几步远,一对穿大红喜服的璧人跪在面前,女子清涟如水,男儿端庄俊逸,宛若若天作之合,陈之祺的目光久久落在那一双相握的手上,神色不动。
或许这持久的沉默太教人难耐了,张书林的大伯壮起胆子,试探道:“圣上……”
终于,陈之祺淡淡地“唔”了一声,抬手:“平身罢。”
各人都小心翼翼的起身,佳音亦被张书林扶站起来,她仍旧低垂着头,不愿与陈之祺对视。
她一身大红嫁衣,金簪满头,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可这新娘的娇羞不是他的,她的嫁衣为别人而穿……陈之祺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直身而立站在大厅中间,凤目黑沉盯住佳音,不做声不表态,所有人都捏一把冷汗。
只有宁嘉王爷陈鞘对僵凝地气氛漠然置之度外,大刺刺地找了一把椅子落座,嘴角噙着讥讽的笑意,竟是看戏的架势,他轻笑道:“阿音,恭喜你了。”
佳音蓦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陈鞘,折实想不通他居然也来了,且用那样玩世不恭的语气恭喜她,他究竟站在谁一边?
在陈鞘的表情中找不到答案,佳音疑惑的转头,又看陈之祺,难道他释怀了,真是来贺喜的,不然陈鞘焉敢调侃?
陈之祺开口:“阿音……”他语气一顿,所有的人心都被提起,大气不敢出一声。陈之祺却又是半天不说话。
陈鞘在一旁悠悠然笑道:“皇兄,再不问,就迟了。”
陈之祺眼睛一眯,终于开口:“阿音,你……你真要背弃我么,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太过分?!”
方才分开一月,她竟然要嫁给张书林,她也太目中无人了!曾经的誓约,曾经的深情,难道在她心里没有一点痕迹,难道她真的没有在乎过他?!
自八月十五那场纷争之后,陈之祺一直无法接受佳音已经弃他而去的事实,因为她所说的那些理由他根本不相信……她临去时,弄伤自己的手,那一滴滴殷红的血足可以证明她当时到了何等矛盾的地步,要用疼痛来支撑着说完那些所谓绝情的话……只是,当时他的尊严被她伤的太深,忽略了她的言语其实漏洞百出。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二百二十七章 婚礼惊变众叛亲离
第二百二十七章 婚礼惊变众叛亲离
若她不爱他,怎可能把一个女子最珍贵的身子给予?至今。都能感觉她柔软的身体浓烈如火,她是他的烙印,他何尝不是她的烙印?所以,她离开的理由绝对不是不爱,而是深爱,或许,有其它的原因导致她下定决心离开他?
陈之祺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了这个道理,但没想到,太后居然背着他偷偷地答应了张书林和佳音的婚事。
陈之祺是刚刚才从陈鞘嘴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他震惊到了极点,亦愤怒到了极点,怎么也不敢相信,佳音竟然就这种方式断绝他的后路,她怎么能,怎么可以做到如此的绝情?!
此际,她就站在他的面前,穿着嫁衣,握着别人的手……可是,一切还来得及,不是么?他们还没有拜堂……陈之祺沮丧地发现自己真的,真的无法对佳音放手。他没法子,没法子……已经爱她到刻骨铭心地地步,他宁愿放弃尊严,亦不能没有她……
陈之祺色厉内荏说出的话,在佳音听来,却是一种追缴,是,他是帝王,岂可能让自己的女人嫁给别人?他或许宁愿她死了,也不能容忍背叛。
不过,他的质问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背弃,到底是谁背弃了谁?他居然和她说背弃?!
眼前,是白衣胜雪的陈之祺,气势凌然风华卓绝,但他不是初见时那个温文如玉的翩翩君子,不是她佳音的陈之祺。
他是帝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算计天下,算计社稷,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算计罢了,何尝有过真情?
佳音松开张书林的手,缓缓走前一步,正视陈之祺的目光,不闪不避,脸颊上透出不自然地潮红。她的眸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然,这一刻,她凛冽的气度不亚于陈之祺。
“是,我是要嫁给张书林,总好过一辈子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究竟是我太残忍还是你太过分?陈之祺,你敢说,你果真问心无愧?!”佳音清冷的声音象是一把出鞘的刀,刺出来,带着森寒的血光。
陈之祺蓦地后退半步,摇头,又强自镇定:“阿音,我何时对不起你?”
佳音冷笑一声:“原本,我离开,只是不愿连累你而已,可是你不该到最后沉不住气,说出那句话,给我一点余地都不留。我问你,‘她一死,江南一带必乱’,是什么意思?”
陈之祺呆住。
太后杀机已起。那天,他为救佳音,情急之下才不得不向太后暗示佳音的身份,原本是一句极隐晦的话,换不知真相的人,根本不可能听出来,可是,佳音现在这样问……她为什么会这样问?
不止陈之祺震惊,就连其他人亦是脸色大变,陈鞘从椅子上站起来,张书林失声:“阿音……”
佳音忽然就笑了,她移动目光,把陈之祺,陈鞘,张书林一一凝视,从他们各异的表情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她眸光一闪,淡淡道:“原来,你们都知道真相,都瞒着我,把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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