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那边急促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有意陷害你,我只是想把对我不利的资料毁掉!事情过了这么久,我想调查组即便能够重新作记录但是那些细节也会变得模糊不清……不管你信不信。”
“别挂电话!”单飞从卢锦辉那逐渐低落的语声中意识到他即将挂断电话时忙道,“我知道一个补救的办法,它足够补偿你之前的过失,但是需要你极度冒险,你愿不愿意?”
卢锦辉犹豫着,弄不清这是否是单飞的安慰,但是能够补偿过失这一说词的诱惑力太大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开口询问。
“首先我要说,这对你来讲很危险。”单飞慢慢地道。他需要知道卢锦辉的反应,虽说他肯打电话过来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这还不够——单飞猜不到他为什么会做内奸,这影响了他对事情走向的掌控力。
“这不是问题。”电话的那头,卢锦辉近乎绝望地嘟囔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走不了回头路……”
“你可以,”单飞声音中的肯定带有着极强的蛊惑力,“只要你愿意帮我把现在的情形变成一次卧底行动,而上面的调查我有办法摆平。”
叶利从电脑前回过头,犀利的目光剑一样地刺向单飞。他不知道单飞怎么会想到这个办法——反奸计——极度的疯狂,极度的冒险,同时也极度的违反纪律。
但它可行。
该死的混蛋!
他会让卢锦辉以及他自己陷入空前的危险境地,而卢锦辉此刻别无选择。
他听不清卢锦辉那端的回答,只看见单飞缓缓地收起电话,面色凝重,剑眉微锁。
迎上叶利锐利的目光,单飞闭了一下眼睛,但整个身体并没有退缩的迹象。
“他在沙头角。”叶利说,声音低沉,嘶嘶的沙哑隐含着爆发的前兆。
“他马上过来。”单飞回答。
“你是个冷血的混蛋!”叶利用最冰冷的声音道。他真的不知道,单飞怎么会想到这么天才的、冷酷的主意!他怎么敢!
他不该混在警察当中,他完全选错了职业!
“或许,”单飞声音带着些疲惫的厌倦,并没有反驳,“但是我们需要。在这场厮杀中,我们一直处于被动,这很不利。不做点什么,我们只能被谢氏父子玩弄于鼓掌。而阿辉,他也需要一个机会。”
他说得似乎有道理,他必须拿卢锦辉的性命和自己的前途冒险,同时恶劣地违反最基本的警员规章制度——带着近乎残酷的冷静。
不然他能怎样?
叶利忽然古怪地笑了笑:“那么,你舍得么?监狱里的探视可不能够提供双人床。”
单飞一愣,“我们可从不禁止于传统的方式。”随即他反击道,“你有兴趣听吗?”第十章 下
叶利再次确认单飞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他用力的拉开转椅,坐上去,重新盖住眼睛补觉。
单飞听见叶利的大动作造成的吱吱嘎嘎的噪音,心里有些内疚——他并不想刺激这个固执的家伙的,但是他更不想听到类似的恶意调侃。因为他确实会为此痛苦,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尖锐的痛楚自胸口爆裂,同时伴随着无法排遣的焦虑。
叶利打乱了他好不容易从纷乱的压力中理顺的思路,让他变得不再象自己——或许应该说,是谢天麟让他变得的虚弱敏感。
单飞告诉自己放松,这世界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然而潜意识补充说:这一件,无疑,可以划分进最难的那一级。
在最初的半小时里,叶利确实昏昏沉沉的打了个盹,可是越来越多的不安和疑虑随着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占据了整个身体,混沌的大脑自发自愿的清醒过来,他听到单飞可以放轻的脚步声来来去去的徘徊张显着他的紧张。
“几点了?”叶利问。
“四点。”单飞看了一眼紧握着的手机,道。⿱
距上次通话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从沙头角过来不需要这么久的。他是不是反悔了?”叶利拿不准该不该给卢锦辉打一个电话——他可能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或许一个电话会吓跑他。
“我不知道。”显然单飞也在矛盾中,“我也猜不到他为什么会帮谢氏。或许刚刚我应该跟他好好谈一谈。”
“我认为你刚刚在电话里做得很好。有些东西不适合在电话里说。”叶利不想让这种情绪在单飞心中滋长,因为它除了伤人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单飞感激地看了叶利一眼:“兄弟,你除了把扫我的兴当爱好之外几乎是个完人了。”他开玩笑道,企图冲淡紧张压抑的气氛。
叶利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表示感激的方法。“拜托,做你眼中的完人对我来讲是一种耻辱。”╤
“这可太刻薄了。”单飞抱怨道。
“看看这些日子我都跟谁混在一起,你就知道我的刻薄是情有可原的。”
“但愿不是我。”单飞嘻嘻笑道。
“不只是你,还有谢天麟。”这并不是全然在调侃单飞,叶利只是脱口而出。谢天麟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了,当然,并非正面的。
单飞放弃了争辩——谢天麟是有这方面的天分。“我想我应该给徐燕妮打一个电话。”他皱眉道,“我不相信阿辉会选择逃走。他不会那么傻的。”一走了之绝非正确的选择。撇去他自己从此亡命天涯不论,他想让自己的家人——尤其是身为重案组探员的妻子——如何自处?
叶利沉默地点头。
略微酝酿了一下,单飞拨通了电话。
在第七八声铃响而无人接听之后,单飞打算放弃了。“没人听电话。”他向等待结果的叶利道,“我搞不……喂?”
“单SIR,”电话的那头是含糊的哽咽声,“阿辉死了……”
单飞大脑嗡的一声,有瞬间一片空白!
报警的是那栋大厦二楼的业户。他说他被沉闷的类似于鞭炮一样的响声惊醒,声音很低,如果不是因为那时恰好尿急,他并不会醒来。来到洗手间的时候他听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那时他还以为是楼上装修的那一家趁夜乱丢垃圾,就在解手之后走到厨房从窗子往外看去,最厉害低声地咒骂着,然而刚骂了半句,他的声音就被恐惧的嘶声淹没。
他迅速地跑进卧室,坐在床沿上发抖,半晌之后才想起打报警电话。
地上的不是垃圾,而是一个人。
黑暗中看不太真切,四溅的血花就像一块污迹,还在无声地扩大着。
最先着地的是头部,其实不需要,在那之前卢锦辉就已经死了。有一颗子弹从他的太阳穴穿入,又从对面穿出。那是他的佩枪。
防盗门虚掩着,最先到场的警员发现电子门锁已经被破坏,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出入这栋大厦。那是凌晨三点钟左右,所以夜色将一切淹没得干干净净。他们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人挟持上去,可能的挣扎的痕迹因严重的撞击而模糊难辨。
“我想很少有人会在自杀的时候用衣物包着枪口——这么做会使爆裂的声音降到最低。除非他在这个时刻还为楼里业户的睡眠质量而担心。”法医指了指桌上带着火药痕迹的外套道,“另外注意他的指关节,”他拿起尸体的右手,现在已经开始尸僵,手指硬硬的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弧度。“两根手指上都带有不同程度的破损——他曾经跟人搏斗过。他的胃里有大量的酒精成分——几乎是一整瓶的威士忌,但是口腔只检测出少量类似于啤酒的残留。我很难想象,会有人将这两种完全不同品质的酒混喝,而他咽部的擦伤提供了一种可以不经过口腔直接把威士忌送入胃里的思路。很可惜,他喝了一整瓶的SWING,但却连一点味道都没能品尝到。”
“你是说SWING ?”单飞一字一顿地问。他的问题就是记性太好,而且也过于敏感,他还记得上次看到这个名字,是在交通组的记录中。
有人醉酒车祸,两瓶SWING。
第十一章 上
有一种类似于狂躁的感觉像火焰一样烧遍全身,单飞知道自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冷静——他简直气得发狂!
这跟他的计划是不是能够实行没关系,他在乎的只是面前停尸床上这个冰冷僵硬的人!
他甚至可以不计较这个人给自己带来的伤害而制定疯狂的计划来帮他回头,那是他的兄弟,不管是不是走错了路,他可以引导他,为他铺路搭桥,是不是违反纪律根本就不在单飞的考虑范围内。
没错,他居然把他杀了!
他敢把他杀了!
“你帮我写那份报告,”单飞用极为冷静的声音对身旁的叶利道,“说明他是我的卧底。我离开一下。”
叶利迟疑了一下。编造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跟他的严谨真诚严重地冲突,但是,跟单飞一样,他无法忍受卢锦辉带着骂名离开。无论做对做错,他已经死了,而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照顾和维护兄弟的妻子徐燕妮是他们的分内事。卢锦辉的死已经够了,更何况他生前确实已经答应听从单飞的安排。叶利觉得自己能够说服自己,虽然这么做的时候他因违背自己的良心而痛苦,但他相信,这种感觉要远好过揭露事情的真相而带来的余波。“你要干什么?”带着一种可以用恐惧来形容的疑惑,他拉住单飞,问道。
“没什么。”单飞挣脱开,用充满寒意的声音道。叶利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瞳仁因怒火而极度的收缩,冰凌般的光线从眼中折射出来,锐利而冷酷。
“一个就已经足够了,阿飞。”叶利沉声道。
“我知道。”单飞回答,“至少现在……我已经安全了。”他不能够完全掩饰住声音中的痛苦——卢锦辉内鬼的身份暴露,于是他死了。他们不再需要单飞这样一个替罪羊,他安全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他死了,他就可以活命!
这足够让他痛苦一辈子,尽管这不是他的错。②
“我只是出去透透气。”单飞仓促地转身,飞快的走出解剖室,没有留给叶利任何挽留的机会。
单飞知道谢天麟可能在哪里。
谢氏是个集团公司,下属包括餐饮娱乐地产甚至私家医院大大小小三十余间子公司,当然,它们原本都是为了洗黑钱而生,但多半产业打理得很好,也成为谢家收入重要的一部分。而谢天麟的办公室就在亨通商务中心的九楼,在无恶不作的同时,他也必须抽空到办公室坐坐——那里有堆积如山的文件等着折磨他。
他的窗子很大,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耀眼的光线会充满这一百多尺的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谢天麟喜欢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让人平静的温暖,尤其在这种湿冷的冬日的早晨。
平静,他需要这个。
他强迫自己把精力集中在需要签署的文件上——没有人是值得信任的,他请人回来做事,那是在看能力的份儿上,不,他从来不认为他们之间除了利益还有什么更多的联结纽带,而往往能力越强的人,想要的就越多。所以他必须要谨慎。他在乎的不是几百万,而是……他的身份,他的字典里从来都不允许出现包含着失败含义的词句。
是的,他不能够。
等到需要的时候,单飞才想起自己还没拿回警员证。他还从未莽撞至此过,这不太符合他的作风,他应该是机敏睿智的,但这一点也不重要。他推开企图阻拦他的保安,用非常野蛮的方式,那保安猝不及防——他实在是想不到有人敢来这里撒野,这并不是一幢普通的写字楼,确切地说,写字楼中办公的人不普通——他踉跄后退了许多步,直到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震得胸口微微发痛。
在听到那声撞击的巨响之前,单飞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用了这么大力,“你去报警吧!”他转头,指着尚在懵懂中的保安厉声道,“如果你想的话。”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威胁的气息,凌厉而凶悍的眼神就像一头即将撕碎猎物的狼的目光。
从前卢锦辉曾经开玩笑地说过,他的这种眼神适合用来收保护费。
单飞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应该是他的错,其实他已经意识到了情形不妙,但他错误地判断了形势。
他没想到谢天麟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动作,干脆利落。
“滚开!”在秘书犹豫着该不该冒着生命危险冲上来阻止他时,单飞已经抢先一步喝道。潜意识里绅士的本能跳出来,喋喋不休地谴责,“抱歉。”在越过秘书办公桌时,他不耐烦地道,然后一脚踹开谢天麟的办公室大门。
第十一章 下
办公室的门并不经常被踹开——事实上他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此事,但谢天麟保持着完美的镇定和优雅。他横过签字笔,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在幻灯片中无数次见过这个房间,单飞对它并不陌生,但是就在此刻,身处其中的时候,他还是微微的感觉到了一点讶异,为充满房间的炫目的阳光。或许已经习惯在黑暗、暧昧的空间面对谢天麟吧?他压抑住自己略微波动的心情,将燃烧着灭顶怒火的视线锁定在办公桌后。
明显谢天麟很注重不同场合的着装,不同于单飞熟悉的柔和雅致、甚至略带慵懒的精致,抛去了修饰、样式简单的衬衫和银灰色的领带彰示着干练和智慧,这个黑社会将冷酷隐藏在冰冷的色调中,哪怕是满室的阳光也掩饰不住。
不一样的谢天麟。
“在开口之前,弄清楚你以什么身份跟我对话。”冷漠的声音,高高在上的语气,谢天麟向后靠向椅背,远远地注视着门口看来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警察。
陌生的感觉像湿冷粘稠的浓雾一样包裹住全身,单飞感觉自己体内的不适在加剧——我倒地了解他多少?他开始怀疑前晚是不是只是一场绮梦,虽然较以往的梦境更为真实一点。但,很好,这阴冷让他沸腾的血液略微降了降温,他奇迹般的发现自己没有之前那么愤怒。
如果是这个谢天麟杀了卢锦辉,他可以接受。
但不能是前晚的那一个。
这种认知让他的内心深处忍不住抽痛——他不是对他全无要求,如果他们的关系只是让他一再受伤,那么他为什么还要继续?
“说得好,我也想知道。”单飞慢慢向办公桌后的谢天麟走过去,注意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